一步一息。


    從進攻技巧上來看,骨女無疑是十分強大的暗殺大師。


    在顯身之前所有的氣息都被其收斂到了極致,即便是光線正好的晴天,也無法用肉眼直接觀測到對方的存在。


    可她的心中怨念太重,使之攻勢中始終存在著難以遮掩瑕疵。


    如是常人可能無法輕易察覺到森冷怨氣,在荒的感官中卻是異常的清晰。


    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人在自己的脖頸處放置了一粒冰塊,那清冷的寒氣瞬間突破了外表的肌膚沁入身體,並逐漸在侵濁魂靈。


    不過,骨女的突襲也更加令之在心中篤定了一件事情:真誠,必然是相互的。


    久次良就如同一座不可僭越的高山,穩穩地擋在了自己的身前,阻下了這驟然掀起的攻勢。


    “死,阻止我的人,都得死!”


    淒厲的嘶吼在這一、刹尖銳爆發,女子的瞳孔中染滿了猩紅。


    隻見其陡然收刃,纖瘦、矯健的身影也在這一刹於眾人視野中憑空隱匿。


    唯一不變,或者說更加濃鬱的,是那盤桓於周遭的洶湧怨氣!


    她有徹骨的恨。


    她有不可磨滅的複仇怨念。


    久次良凝神,手中的骨刃在此刻被死死攥緊,臉上神情也在此間變得格外危險,周遭甚至嗚咽起了巨鯨的低吟。


    其是動了真格。


    因為,對方的行徑與擅長的能力,都令之迴憶起了一位妖怪!


    一位永不可饒恕的妖怪!!


    於少年一側的兵俑也於此刻動了起來,古樸的戰甲肆意地碰撞出戰歌,握緊成拳的左手陡然錘擊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戰!”


    “戰!!”


    “出來一戰!!”


    鏗鏘的怒吼在此刻響起,主人的遭襲顯然是令之無比的憤怒與自責。


    且在這鏗鏘之語裏似乎裹挾著特殊的魔力,令襲擊者不由自主地想要將進攻的目標更迭。


    【嘲諷。】


    這就是兵俑獨特的能力。


    哪怕是在力量、在妖力更強於他的敵人,也都難以阻抗這樣的嘲諷!


    也就在下一刻,一點寒芒悄然從其難查的視覺盲點顯露,並急速刺向他未有甲胄保護脖頸位置。


    且這樣突襲的速度極快,就算是比起瞬身之術也絕對不逞多讓。


    “鏗!”


    可就在那骨刃即將得逞之際,厚重的石土卻陡然翻覆於兵俑的體表之上,即便這堅硬的石土之鎧也在這突刺間鋪滿蛛紋,但終究還是防了下來。


    【堅不可摧!】


    這是兵俑第二個特殊的能力。


    他本身,即為絕對防禦。


    “可惡。”


    冰冷而憤恨的眼芒於骨女的眼角傾瀉,蒼白、秀麗的麵頰也在此刻變得扭曲。


    但是其並沒有繼續展開攻勢的意圖,而是收刃準備就此退離。


    因為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四野那開始彌漫、開始轟鳴的妖力。


    那一道道瘮人地瞳眸就藏匿於那薄霧之中,死死地注視著自己,隻等待一聲命令便會驟然臨現,將自己撕個粉碎!


    視野中的人類少年,竟然統帥著如此多的強大妖怪!!


    隻是,


    就在那濃濃怨念向潮水般褪去,女子籍由自身詭異的潛息能力想要遁離之時,那被久次良與兵俑一左一右護佑其中的少年終於緩緩開口:


    “你,”


    “心中的那股仇恨還未抹去吧?”


    荒的目光落在一處不顯端倪的角落,並徑直走出了久次良與兵俑的庇護圈。


    開啟三勾玉寫輪眼的他,能夠隱約地洞察到對方蹤跡。


    其當然也不擔心對方就此遁離消失,因為,這片地域可是在鴞與人麵樹的全麵監控之下。


    不過如是詢問終究是石沉大海,並沒有能夠骨女的任何迴應。


    或許,她對於人類,尤其是男性,說上半句話都會感到徹骨的惡心吧。


    可即便如此,荒還是篤定了對方的位置。


    畢竟這樣的問詢,終究還是觸及到了她心中的禁忌,觸及到了她心中的不堪往事,一點情緒的波動在場域內掀起。


    “那股埋藏在心底的仇恨永遠無法被抹去吧?”


    “又怎麽能夠被抹去!”


    少年的聲音逐漸猙獰。


    恨,他的心中也充斥著無休止的恨意。


    諾大的家族淪為如今的蕭條模樣!


    這般刻入魂骨中的深切恨意,即便是將那幾個始作俑者挫骨揚灰都難以解除。


    “所以,止於殺戮的複仇,你就滿足了嗎?”


    “真的能夠消減你心中的恨意嗎?”


    “他們照樣輪迴,他們照樣會忘卻那段罪惡,他們絕對不會對過往有任何的懺悔!”


    荒繼續說著,繼續觸動著對方心中的憎惡與痛苦。


    而在這般感同身受的仇恨中,那藏匿於虛無中的女子也緩緩顯露了身形。


    其鋪滿血絲的瞳眸惡狠狠地注視著視野中的人類少年。


    她曾是那麽溫婉,曾是那麽的忠貞,卻因為那些混蛋,淪為此般模樣!


    此恨不共戴天!


    “但是你,卻要生生世世被這樣的恨意侵濁,卻要被這樣的恨意包裹。”


    “這不公平吧!”


    “一點都不公平吧!!”


    荒獨身靠近著視野中的女子,心中的怒火不可遏製地在升騰、在叫囂。


    ‘為了弟弟?’


    ‘為了村子?’


    ‘為了和平?’


    嗬,


    他是真的不知曉,那家夥是怎麽能夠做到對庇佑自己的家族,對撫養自己的親生父母下手的!


    但是有一點其卻清楚的知曉。


    就算是死,


    也絕對不會讓那個混蛋,讓那個惡魔安穩的去死!!


    “啊!!”


    尖銳、刺耳、不似人音的嘶吼在此刻爆發。


    入耳的那些話語,盤桓於記憶裏的不堪畫麵驟然翻湧,瘋狂爆發!


    女子猙獰蒼白的麵頰上陡然攀附上青筋,纖長的手指也在此間爆發出了清脆、交錯的骨音。


    “死!”


    “死!”


    “死!!”


    “都給我去死!!”


    骨女不再逃離,不再顧及少年身後那妖氣衝天的迷霧。


    一步一息,


    隻一瞬,便緊攥著森冷的骨刃、便裹挾著洶湧的怨念抵近了荒的周身。


    期間,無論是久次良還是兵俑,亦或者是那些藏身於迷霧中的妖怪,都在這一瞬有了暴動的態勢。


    但是那立於他們視野最前方的陰陽師大人,卻單手橫列,阻止了這樣的後續。


    森冷臨近,鋒銳的骨刃貼著少年的脖頸落下,僅需微微橫向偏移就是血濺三尺的結局。


    可是,


    骨女卻詭異地止住了動作。


    不是因為種了寫輪眼的幻術,而是因為她在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同情以及感同身受。


    然而就在其想要將這股無需的同情,這股莫名的感同身受全部摒棄的時候,視野中的少年出聲了。


    “但是,我可以幫你。”


    “上窮碧落下黃泉,”


    “我一定會幫你找到那些混蛋的魂靈,讓他們付出永世無法被磨滅的代價!”


    荒迎著女子那憤恨、瘋狂的目光,一字一頓篤定的說道。


    且這並非是什麽多麽狂妄的話語。


    因為,他和那位冥界的主人有著一個約定!


    聞言,女子的手掌竟開始莫名的顫抖,臉上的猙獰也在這一刻褪去些許。


    不過她卻並沒有就此妥協,甚至心底又在此刻湧現出了更加洶湧的憤恨。


    曾經,


    曾經那個男人也是這般向自己發誓保證的!


    可是,


    可是結果呢!!


    全部都是謊言,更是她噩夢的開始!!


    顫抖的指骨在此間重歸堅定,一抹嫣紅更是在此間沾染上骨刃。


    如此顯眼的顏色也讓其身後的妖氣更加瘋狂。


    不再是久次良、兵俑、姑獲鳥等等這些已經與之已經有了羈絆的妖怪在暴動。


    包括在凝視‘深淵’時受了傷的百目鬼,包括鳳凰林的守護者,包括端坐於詭異匣子上的絕美少女,包括堪堪降臨背負著沉重棺槨的跳跳哥哥.........


    他們,都還與視野中的少年有著未達成的約定。


    這些強大妖怪凝聚出的妖力,將天空遮蔽,令四野陰風唿嘯,身處漩渦中心的骨女更是感覺整個身骨都要被撕碎!!


    但,這並不是其止戈的理由。


    “死吧!”


    在這樣的壓迫下,女子撕心裂肺地嘶吼著!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欺負她,都在針對她,都在壓榨她!!


    這樣的感覺,使之無比清晰地迴憶起了曾經!!


    隻是,就在骨女心橫著將骨刃壓下的時候,耳畔卻又傳來了少年的聲音:


    “呐,在我幫你複仇之後。”


    “若是沒有什麽其他想要去的地方,就一直跟著我吧。”


    “大家,都會成為你的家人。”


    荒沒有在意從脖頸處蔓延而上的疼痛,沒有在意女子的癲狂,沒有在意那緩緩流逝的生命力,隻是認真地訴說著自己的規劃。


    此言一出,他與骨女之間的時間、空間仿若被凝固,任憑周遭的妖力在瘋狂肆虐,任憑那無數道兇惡的目光入侵其間。


    不過卻不能幹擾分毫。


    【為什麽?】


    骨女的心間響起自問。


    【為什麽,要如此自說自話!】


    心中的聲音愈發洶湧,甚至令之迴憶起了最初的美好。


    她很想將這樣畫麵撕碎,很想要銘記起自己所受到的傷害,銘記起自己永遠無法磨滅地仇恨!


    隻是,這一刻其隻覺得好累。


    真的好累。


    複仇之後的空虛讓她一度迷失,一度將自身墜入無休止地殺戮中。


    可現在,少年的話語卻令之心中升起了一道希冀,對未來的希冀,對擺脫仇恨的向往。


    畢竟,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隻是一位溫婉的女孩子呀。


    “我,能夠相信你嗎?”


    骨女的眼睛仍舊紅彤彤的,但卻並非是那中血絲彌漫的猙獰,而是悲傷彌漫的熏紅。


    其聲音也褪去了先前的尖銳,變得柔和。


    而她的問詢,大抵也不是在問身前的少年,


    是在問自己,


    她,還能夠平凡的活著嗎?


    “嗯,我與大家都、有過約定。”


    這一瞬的遲疑,則是因為荒想起了雪麗,那個從未說過自身願望的妖怪。


    不過,她說:


    下一次再見時,要唿喚她的真名,這應該也算是約定吧?


    ‘啪嗒。’


    骨刃墜地,有淚水從女子的臉頰滑落。


    “我需要做什麽?”


    骨女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還有一絲惶恐置身其內。


    畢竟,


    那麽美好的未來必然是需要用很大的代價去交換的吧。


    “不需要做什麽,隻要安靜地站在我的身後,全心全意地信任我,將力量借給我就好。”


    “自此,你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你的血債都將由我來背負。”


    荒認真地迴答道。


    語落後是許久的沉寂。


    期間,女子那微微顫抖的瞳孔直直地看著身前的少年,似是不太相信這就是作為交換的代價。


    直至在確認這就全部要求後,骨女才輕聲迴應:


    “是。”


    “陰陽師大人。”


    一柄骨刃印記緩緩隱沒於少年的右手背。


    .........


    螢螢微光在重新展露的蒼穹下掀起,隻不過施術者似乎還有些心不在焉。


    “怎麽了,小草?”


    “已經治療好了哦。”


    荒看著身側將小手按捺在自己脖頸處,並仍舊全心全力傾瀉著力量的小妖怪柔聲提醒道。


    隻不過於之目光裏卻閃爍著一抹疑惑,因為這小丫頭每次出現都是元氣滿滿的害羞模樣,怎麽這一次就有些失了神呢?


    “欸!”


    “欸!!”


    聽到如是提醒的螢草瞬間清醒了過來,聲音也隨之高亢,可愛的小臉上堆砌滿了羞愧的紅暈。


    “抱、抱歉!”


    她旋即雙手重疊於腹部,躬下身子言語用力的道歉著,就連那別在發絲間的小蒲公英有了蔫蔫的態勢。


    “不,不。”


    “你沒有做錯,不需要道歉。”


    “是在那邊,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女孩的如是姿態瞬間將荒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他慌忙地搖擺著雙手,並試探性地詢問出聲。


    “沒有。”


    “什麽都沒有!”


    可是,聽到如是迴應的小草明顯更加慌亂了起來。


    她可不會告訴荒大人,是最近又被覺逼問著什麽時候才能夠見見自己的陰陽師大人了!!


    嗯,揮舞著那滿是倒刺的狼牙棒詢問。


    隻是,


    隻是剛才聽聞對方提及約定。


    【那麽,荒大人還記得和自己的約定嗎?】


    【是不是,已經........】


    【不,不會的,荒大人一定記得!】


    【自己怎麽可以升起懷疑的念頭呢?】


    “我,我先迴去了,荒大人。”


    小家夥瘋狂地打消著自己的想法,並慌慌張張地想要逃離。


    “嗯,好的。”


    荒迴應著,畢竟每個小妖怪都會有自己的心事與秘密,他也不好貿然的過問。


    “代我向白狼與覺問好。”


    隻是,在句末其又加上了這麽一句。


    因為,小草在之前就和自己說過,對方想要見見自己,隻是所需要的通靈材料需要大蛇丸的兩名部下作為媒介,所以這個約定還遲遲未能夠實現。


    而聽到如是話語的小草,纖瘦的小身子旋即微微一顫。


    “是!”


    “我一定傳達!”


    “荒大人!”


    她滿目欣喜的迴應著,別在發絲間的小蒲公英也在此刻打起了精神。


    【我就知道的,】


    【荒大人是不會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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