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路昂德到底是什麽?” “普路昂德啊……”驕傲柔聲說,“如你所知,它就是一個遊戲公會啊。” “沒有我,你們也無法通關這個遊戲,”安諾看著他說,“所以我應該能知道一些情況吧,比如莉莉斯在哪裏。” “這其實是同一件事情,”驕傲輕輕的說,“我聽莉莉斯說過,她離開了以後,你一定會從倫敦迴來接手蒼之瀾門,而你即使是在倫敦,你也應該蒼之瀾門雖然每年都在盈利,但其實也就是個空架子。” “你怎麽會這麽了解?”安諾盯著驕傲,那雙眼睛透著一種森冷。雖然梓羅蘭平時就覺得安諾夠冷酷了,但是現在看起來簡直有些讓人害怕。 “因為我也是蒼之瀾門的員工啊,”驕傲聳聳肩膀說,“蒼之瀾門到底是什麽,也許您不太清楚,大部分人會覺得隻是一個網絡遊戲公司,但是事實上,我們都知道,其實不是的。 世界的經濟其實有兩麵,一麵是可以被政府所承認,被民眾看到,而另一麵則有他的潛規則和不公平性。莉莉斯告訴我,您就是當年接受不了那個世界所以才離開蒼之瀾門。” 驕傲說到這裏停下看著安諾,好像在等安諾迴應他,但是安諾隻是冷冷的看著他。 驕傲喝了口果汁繼續說:“在世界經濟的另一麵,蒼之瀾門控製著主權,但是錢這種東西,得在政府眼皮底下交易。為了讓它合法化,才有了野望online,您對這件事情可能知道。 很多人會將這種行為稱為洗錢,可是因為野望online的影響確實也太大了,所以就被政府部門盯上了。 在他們還沒找到確鑿證據之前,我們要及早抽身,而最好的方法就是結束這個遊戲。我這樣說,您明白了嗎?” “所以莉莉斯並不是真的失蹤了,隻是躲起來處理這件事情?”安諾皺皺眉頭。 “當然,政府部門已經盯上了她,”驕傲柔聲說,“所以隻得消失一段時間,現在政府的視線都在您的繼母身上。” “她……也是莉莉斯安排的?”安諾問。 “不,她是老董事長——您的父親安排的,”驕傲一副在說別人私事的樣子,輕聲說,“您不會真的以為,董事長老的已經到了那種地步吧?” “安娜……她隻是父親的棋子?” “而且是一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棋子的棋子,”驕傲無所謂的說,“如果刻意安排很容易讓政府看出破綻,安娜會覺得自己很聰明,而這些舉動足以吸引政府部門的視線。” “那麽,我的父親……隻是看起來像生病的樣子?” “他的演技永遠是那麽好。”驕傲柔聲說,“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但是還是出了差錯。” “什麽差錯?”安諾問,忽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好像一點也沒有聽到手機的鈴聲,而是瞪著驕傲。他需要知道的東西太多了。 “你的手機響了,”驕傲輕輕的說。 “告訴我,是什麽差錯?”安諾毫不理會那個鈴聲。 “一個很嚴重的差錯,”驕傲異常認真的看著安諾,“搞不好,我們都得折在裏麵。” 安諾沉默了一會,把手機拿了出來,然後按下了通話鍵。 之後安諾一言不發的聽著,最後隻說了句“好的”,然後輕輕的掛斷了電話。 “怎麽了……?”梓羅蘭看到安諾的臉一直沉著,小心翼翼的問。 “……是溫伯的電話。” “啊?他說什麽了?”梓羅蘭一下子高興起來,比起剛才安諾和驕傲深沉的對話,他更想聽到未央的消息。 “溫伯說未央向你問好,”安諾摸摸梓羅蘭的頭說,“如果我們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他。” “是嗎,他怎麽樣,手術成功了嗎?”梓羅蘭問。 “……手術失敗了,未央死了,”安諾輕輕的說。 不僅是梓羅蘭,連驕傲也楞住了,整個氣氛一下子僵硬起來,仿佛正在上演一部荒誕劇。 第六十二章 安諾和梓羅蘭到瑞士的伯爾尼以後,直接到了郊區的公墓。 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隻是在碧綠的草地上拖著長長的影子。 在一座新墓前,他們看到了溫伯。 好像是剛剛舉行過葬禮的樣子,那片整潔的草地被踩的一片狼藉,旁邊還擺放著潔白的花朵沒有被帶走。整個墓園顯得異樣的靜謐。 溫伯安靜的站在墓碑前,深藍色的發絲有些淩亂,卻像以往一樣站的筆直。 安諾帶著梓羅蘭走過去,安靜的站在墓前。 梓羅蘭從來不覺得那個淡紫色頭發的孩子會是屬於死亡的。 那冰冷的黑暗爬上那個孩子白皙柔軟的皮膚,梓羅蘭根本無法想象,他會被埋在那片黑暗死寂的土地裏。 暗夜未央一直是很開朗的孩子,即使是有一隻眼睛看不見,另一隻眼睛仍然能看到屬於這個世界的美麗。 梓羅蘭不止一次覺得他就像天使一樣動人,那不僅僅是因為性別或者年齡的關係。他的笑容能那麽溫暖是因為他的本性。 和驕傲不同,他的笑容總是能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梓羅蘭以前沒有感受過,現在想起來卻是異樣的溫柔,也許是經曆過痛苦,才能有這樣的笑容。 梓羅蘭呆呆的站在那裏,看到未央的照片,被嵌在大理石的墓碑裏。 他轉頭去看溫伯,他記得他吻未央的時候那種溫柔和小心翼翼——那是他不小心的看見的,即使是偷偷看到的,他依然願意讓它留在心底,因為那份悸動是如此的溫暖。 天空並沒有什麽不同,陽光也依舊按照它自己的速度隱去,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死亡而有什麽本質的變化。 同樣,也沒有人會因為別的死而活不下去。 溫伯站在那裏,沒有看他們一眼,他看上去很疲憊,盡管站的筆直。 他深藍色的眼睛裏沒有憂傷,也沒有軟弱。至於那裏麵是什麽,梓羅蘭還看不明白。 他隻知道遊戲裏,那個淺紫色頭發的牧師和穿著鎧甲的騎士一起,簡直般配的沒有別的詞語來形容,也許是連神都嫉妒了。 世界上好像沒有什麽完美的東西,那個道理他早就明白了。 可是還是有一些小小的希望,就像相信愛的力量,溫伯和未央在一起時如此的般配,所以也應該有個好結局吧。 很早之前他明白故事和現實是不一樣的,故事總是讓人滿足,而現實總是讓人失望。可是總有些例外吧,總有一些人會得到幸福,總一些人足夠堅強到挺過難過,得到幸福的吧? 隻是……為什麽,溫伯和未央不是其中的“一些人”? xxx 梓羅蘭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一個漂亮的床頂。床幔被紮成花一樣的形狀垂下來,連褶皺都顯得那麽優雅,外麵的陽光照進來,讓陰影在上麵起伏。 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好像之前做了多麽累人的事情一樣,但是梓羅蘭還是慢慢的爬起來。 一間布置舒適的房間,他呆呆的看著,一時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來吃點東西,”安諾拿了個托盤進來,看著床上有些茫然的梓羅蘭說。 他看到梓羅蘭黑色的長發傾瀉下來,像一道道優美的弧線落在潔白的被單上,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他的身體很單薄,那雙黑色的眼睛一片茫然,陽光從窗戶裏灑過來,似乎能將他的身體輕易穿透,隻留下那雙一片茫然的眼睛。 梓羅蘭轉頭看向安諾,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這裏是哪裏?” “酒店的房間,”安諾走過來,將托盤放在桌子邊,“在墓地的時候,你昏倒了,結果溫伯還得反過來照顧你。” 梓羅蘭愣了愣,然後低頭說:“……抱歉。” 安諾走過來坐在梓羅蘭身邊:“好點了嗎?” 梓羅蘭乖乖的點點頭,沉默了很久,他抬起頭:“這個月,我是第二次參加葬禮了。” “第二次?”安諾驚訝的問。 梓羅蘭還是保持著剛才那副樣子,看起來很茫然,黑色的眼睛似乎還沒有定焦,流落在某個安諾看不到的空間。 “我的父親,在前兩個禮拜也死了……就是我離開遊戲的那段時間,”梓羅蘭的聲音很輕,“那時候是卡洛斯陪我去的。” 他露出一個茫然的微笑。 安諾坐在那裏,他知道梓羅蘭應該有些什麽他無法理解的過去,就像梓羅蘭無法了解他一樣。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在一個虛擬的世界認識了,但並不代表他們就真的了解了。 可是羅蘭現在在講他自己的事情,也許他現在應該站起來離開,因為眼前的這個看起來一副很脆弱的樣子。 醫生說過,梓羅蘭的情緒會非常不穩定,從而導致一些嚴重的情況出現…… 但是另一方麵他又渴望了解他,於是他就坐在床沿上,等著他講下去。 “我的父親和母親是很普通的人,而且是屬於為生活所迫的窮人,父親酗酒成性,而母親總也不迴來,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在我走了以後,他們又有了兩個小女兒。”他說。 “我不太喜歡呆在房間裏,裏麵總是太悶,又潮濕,於是我常常在走廊裏玩,哥哥和姐姐都不太喜歡和我玩,”他漫不經心的說,“有一天,有個人停下腳步,站在我旁邊看我玩遊戲,然後問我,要不要去玩更多的遊戲。” “我起先以為他是拐賣小孩之類的人,我們住的地方是貧民區,有很多這樣的人,但是情況似乎不是這樣……”他微微偏著頭,好像即使是到現在依然對那件事情無法了解一樣,“他找到了我的父親,當時,我的父親醉得不省人事,那個人極有耐心的等我父親醒了,然後用錢把我買走了。” “我一點也不想走,可是我父親卻看也沒看我一眼,因為在他麵前有一大堆美金,那個人很慷慨的付了現金。走的時候,父親正在打電話,我跟他說再見,可是他看也沒有看我。 我聽卡洛斯說,公司每年都會給他們寄錢,但是我一直沒有迴去看過他們……”梓羅蘭想了一會,又說,“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人看到我在玩一種高難度的數字遊戲,我卻把它們變得更複雜,並且輕易解了開來。 這是一種才能,他對我說,天才注定是天才,小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不是所有的勤奮都能變成才能。” 梓羅蘭沉默下來,他的視線還是那麽飄忽,就像一個漂亮的瓷娃娃。 梓羅蘭會說這些,是表示他信賴自己的意思嗎,安諾不安的想……他知道他的過去不太愉快,但是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憐惜,雖然那個家庭理論上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但是他也不應該因為自己的才能而失去他們,即使他們不需要他。 糟糕透頂的過去,安諾想,雖然他說不出哪種生活對梓羅蘭來說更好。 梓羅蘭一直在沉默,他看上去有些怯懦,缺乏說下去的勇氣,就像那些事情剛剛又在他身上經曆了一次一樣。 於是安諾向他伸出手,充滿憐惜和疼愛:“過來。”他說。 梓羅蘭沒有動,於是安諾伸出手,從梓羅蘭的腋下穿過,從伸手摟住他,低頭親吻他黑色的發絲,他希望這樣能讓他舒服一點,但是梓羅蘭的身體依然有些冷以及一種過於緊張而產生的僵硬。 “之後我到了研究院,從事計算機係統總控製的研究,那並不是困難的事情,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研究……”梓羅蘭繼續說下去,“……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他需要我們以不同的角度來思考問題,甚至要超越人類,比如說,人類喜歡把時間花在享受和遊戲上,但那是沒有意義的,比如迷宮,那對我們來說非常的簡單,但是研究人員卻告訴我們,人類是為了迷失在裏麵才創造了迷宮這種遊戲,並且鼓勵我們嚐試一下。 可是我們始終掌握不了這個東西的竅門。當然直到我重新迴到社會我才明白,其實那一點也不難。 研究工作一直很順利,但是有一天,有人把我們帶到了蒼之瀾門。” “有幾個人?我們是什麽意思?”安諾不安的開口。 “幾個孩子,和我一樣,在研究所從事一些研究,”他說,他還記得那一天,陽光很燦爛,他們很少走到研究所外麵,那天卻被帶到了蒼之瀾門。 他們是從一個小門進去的,有一個研究人員陪著他們,然後就到了一個巨大的房間。 那個房間是個病態的白色,中間是一個巨大的顯示器,和他們熟悉的計算機不同。 顯示器旁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電線,它們一副沒有被整理過的樣子,縱橫交錯的纏在一起。 在和牆壁一樣大的顯示器麵前是一個小小的台階,他們一個個的站上去。 第一個小孩站上去了以後,那些電線忽然動起來,有一團卷住了他的脖子,然後那個孩子死了。 剛才那麽鮮活的一個生命就這樣消失了,當所有的人都意識到這非常危險的時候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