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學兵這時候能迴來,一家人別提多高興了。薑奶奶知道當軍人家屬的無奈,丈夫一走,經常一年半載不能迴家一趟。她心疼孩子,也是替蘭欣高興。孫子一迴家,孫媳婦生孩子也不怕了,學兵可是孫媳婦的主心骨。

    “出門餃子進門麵”,“出門餃子”就是孩子出門,大人給做頓餃子吃,意思是出門後一路平安,能再團圓;“進門麵”就是外出的人從外地迴到家了,吃上一碗家人做的麵條。麵條的寓意類似繩子,能拴住人,牽絆著家裏。

    薑奶奶和完麵,醒好。這才放好麵板,利落地擀起麵條。那根擀麵杖,在薑奶奶手裏,猶如孫悟空的金箍棒,麻溜地滾來滾去。薑奶奶很快就擀好一張薄餅,撒上一層細細的玉米粉,像折扇子一樣反複疊好,薑奶奶拿起菜刀,唰唰幾下,很快就把麵條切好,抓勻一看,粗細均勻,這刀工,沒點時間還真練不出來。

    薑奶奶煮好麵條,撈到盆裏晾涼,這是做打鹵麵。她洗了一把野莧菜,又在竹籃裏拿了兩個攢下的雞蛋,鍋底加了把火,很快就做好了鹵。薑學兵笑嘻嘻地接過大碗麵,嘰裏咕嚕很快下了肚子,這速度,不愧是在部隊練出來的。

    等薑學兵吃完,薑爺爺問他:“學兵,這迴在家呆幾天啊?”

    “爺爺,約莫二十天,我想看著兒子出生呢。”

    薑學兵看著蘭欣腆著的肚子,樂滋滋地不知道說什麽好,完全沒了部隊上的不苟言笑。這馬上就要當爸了,幸福來到跟前,他這要當爸的人心裏既興奮又緊張。

    薑奶奶搶著說:“那在家好好陪陪蘭欣,這女人生孩子可不容易,這時候身子沉,幹什麽都不方便,你多留點心。我都跟你蓮嬸子說好了,等蘭欣一有信,就去喊她,反正兩家離得不遠。”

    蓮嬸子是村裏的接生婆,有十幾年的接生經驗了,村裏女人生孩子都找她。她幫人接生,完事收點東西當謝禮。蘭欣也知道,這時候生孩子的條件就這麽差,大家都這樣,她也不能例外。就算去鎮上的衛生院生,也是順產,和在村裏差別不大。

    蘭欣覺得自己的身體調養的很好,肯定能順利生產。雖說生孩子很痛,但是她不怕。她很期待孩子的降生,早就做好了準備。

    蘭欣這時候做什麽都不方便,薑學兵迴來就接手所有的雜事。幫媳婦打水擦身子、洗腳,晚上給媳婦翻身子,揉腿。小夫妻倆柔情蜜意,甜蜜的氣氛一直圍繞著兩人。

    夏天的黎明,差不多四五點鍾的時候,曙

    光乍現,揭去夜幕的輕紗;公雞開始啼叫,睡眠淺的老人已經開始醒了;“一天之計在於晨”,美好的一天開始了。

    蘭欣平時起床沒那麽早,可肚子的輕微陣痛早早叫醒了她。她心下知道,這是要生了,連忙推推睡在一旁的丈夫。

    “學兵哥,快起來,我可能快要生了。”

    本來睡意朦朧的薑學兵,一聽到“快生了”這仨字,猛地一下就坐了起來。“啊,快生了?我去叫奶奶,你別慌啊,我馬上就迴來!”

    薑學兵撈起衣服就出了門,到奶奶門前喊了一聲,“奶奶,快起來,蘭欣要生了!”他說完立馬迴到屋裏,抓住蘭欣的手,麵帶焦急地問道:“媳婦,你難受不,我要做什麽?”再冷靜的男人,到這時候也難以平靜下來。

    “對了,我得去喊蓮嬸子。”他說完這就想往外跑。

    蘭欣已經穿好了衣服,忙叫住他:“不慌,還不到生的時候。學兵哥,你先幫我打點水,我洗一下,等會兒讓奶奶弄點吃的,我好攢點力氣生孩子。”

    這剛說完,薑奶奶就來到了。“學兵,你去喊你蓮嬸子來,我看著蘭欣就行。”

    “對了,順便去蘭欣姥姥家說一聲。”

    “哎,知道了。”薑學兵立馬按奶奶的吩咐去辦了,臨走還囑咐蘭欣:“媳婦,要是疼,你忍忍啊,等我迴來。”

    薑奶奶笑罵:“臭小子,你迴來有什麽用,能幫蘭欣生孩子嗎。麻溜的,快去快迴!”

    薑學兵飛似地跑了出去,一會兒就沒了影兒。

    薑奶奶開始詢問蘭欣的情況,“蘭欣,現在疼得厲害嗎?”

    “奶奶,現在才開始疼,還不要緊。”蘭欣摸摸肚子說。

    “那行,你先等等,奶奶去給你煮雞蛋,吃飽了才有力氣。”

    薑爺爺和薑爸聞聲也起來了,他們幫不上忙,就幫著燒火。薑奶奶儼然像戰場上的指揮官,指揮著爺倆兒一個燒水,一個煮雞蛋。甭看薑爺爺官銜大,這時候可派不上用場,還得歸薑奶奶管哪。

    正當一家人忙活著,蓮嬸子跟這薑學兵風風火火奔院裏來了。

    “薑嬸,學兵媳婦咋樣了?”蓮嬸子一進院就看見薑奶奶,連忙問起蘭欣的狀況。

    薑奶奶放下淘好的小米,急忙拉著蓮嬸子往那屋走,“小蓮,你快跟我進屋看看,蘭欣開始疼了。”

    蓮嬸子在附近村裏也是小有名氣的人

    物,就憑這手接生的活,家裏的日子就比平常人家好過,平常也被人奉承著,畢竟誰家不想多添幾個大孫子,沒人願意得罪她。蓮嬸子比薑奶奶小一輩,薑家在村裏威信挺高,蓮嬸子臉再高,也不敢得罪薑家。薑學兵一去蓮嬸子家,她啥話沒說就拿上家夥什跟來了。

    蘭欣平時出門少,別看蘭欣認識的村裏人不多,但是大家都認識薑家的新媳婦。對薑家這個見人就給三分笑,很有禮貌的新媳婦,村裏人給的評價挺好,都說薑學兵這媳婦配得上他。

    蓮嬸子見過蘭欣幾麵,她心裏透亮,知道薑奶奶稀罕這個孫媳婦,進門就熱情地問起蘭欣現下的狀況。

    蘭欣剛疼過一陣去,現在到沒什麽事兒。

    蓮嬸子說:“你要是不疼,不如下來走走,這時候孩子的頭已經轉下來了,你活動活動,等會也好生。”她迴頭對後邊緊跟著的薑學兵說:“學兵,現在你媳婦還不到生的時候,你扶著你媳婦走走。”

    薑學兵立馬湊到床前,把半倚著的蘭欣扶到床邊,給她穿上鞋,就扶著她到院子裏轉兩圈。

    蘭欣也知道這事,剛開始陣痛的時候,活動一下還是有好處的。等蘭欣吃了煮兩個雞蛋,喝下一碗小米飯,陣痛就厲害了。蘭欣不想大家擔心,就忍著,可她把薑學兵的手都攥紅了,可見有多疼。

    等羊水一破,薑學兵就急忙把蘭欣抱到床上。

    薑奶奶迴頭囑咐孫子:“學兵,你還沒跟親家說吧,先去蘭欣姥姥家說聲吧,讓他們給你嶽母家帶給信兒。你在這裏不合適,快點出去吧。”

    這時候可沒有陪產這一說,男人是不興進產房的。薑學兵心裏很著急,看看額頭冒汗的媳婦,他都不知道說啥好了。他知道自己在這裏幫不上忙,握了握媳婦的手說:“蘭欣,疼就喊出來啊,別忍著,我就在外邊,你可得好好的,我等著你,還有咱們的孩子。”

    蘭欣看丈夫急得眼圈都紅了,知道他著急自個兒,安慰地笑著說:“我沒事,咱奶奶和嬸子這不都在嗎,你出去吧,很快就好了。”

    生孩子哪有那麽快,再說是頭胎,這話純屬安慰人。薑學兵知道這時候不能出岔子,聽話就依依不舍地出了房門,去外麵等著。他也沒心思去傳信,就去鄰家找了個人報信去了。薑學兵則老老實實在屋外等著。生孩子這事落到自家媳婦身上,他心裏更沒底,有點發毛,不停地在院子裏轉悠,不時到窗下聽聽動靜。

    這邊蘭欣脫了褲子,躺在鋪了

    一層油布的床上備產。身下疼得撕心裂肺,蘭欣這時也顧不得什麽了,她把全部的心思放到新生命的出生上,準備全力生產。

    蘭欣剛開始還咬緊牙關忍著,後來疼得實在忍不住了,就叫了起來。聽到媳婦的叫聲,可把薑學兵嚇壞了,從未有過的恐懼襲上心頭,他真得害怕了,看著蘭欣舅媽出來端水,趕緊問道:“妗子,蘭欣沒什麽事吧?”

    蘭欣姥姥聽說外甥女要生了,就讓兒媳婦陪她倒了薑家。

    “別著急,快生了,在外邊等著!”蘭欣舅媽說完就進屋了。

    這時候已經七點左右了,知道薑家兒媳生孩子,關係親近的幾個嬸子大媽也來了。產房不好多進人,都在外邊等著,看薑學兵等得心焦,就開始打趣他。

    “學兵,別著急,一會兒你媳婦就給你生個大胖兒子。”

    “是啊,等孩子出滿月,咱們都來喝喜酒。”

    薑學兵硬是扯著笑臉說:“應該的,到時候嬸子大媽都來啊。”

    “學兵媳婦長得好看,肯定能給你生個俊小子。”

    眾人都附和:“是啊,是啊,十裏八鄉數一數二的,剛結婚就懷上孩子,蘭欣真有福氣,這迴要生個兒子就更好了。”

    薑學兵期盼有自己的孩子,他到沒想過非要兒子不可。畢竟在外麵當兵,見識自然跟村裏人不一樣。不管是兒子還是閨女,不都是自己的孩子嗎,薑學兵覺得,要是媳婦生個像她的閨女,說不定比淘小子好多了。都說女兒是貼心小棉襖,要是將來有個如花似玉的閨女,也是倍有麵子的事兒。

    這時薑學兵聽到屋裏喊了一聲:“看見頭了,蘭欣,再加把勁,一口氣生出來。”

    夏天本來就熱,蘭欣全身都汗濕了,頭發都成綹粘在脖頸上,額頭的汗滑下,有的淌到耳窩裏。蘭欣不隻疼,她覺得渾身難受,就像掉到烤爐裏一樣。

    蘭欣可不想憋壞孩子,順產時間長了對孩子不好。她喘口氣,把全部剩餘的力氣往身下聚集而去,沒過一刻鍾,在蘭欣的一聲尖叫中,孩子順利地降生了。

    “生了,生了,是個男孩。”

    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大家都鬆了口氣。尤其是薑學兵,覺得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就落迴去,踏實了不少。他急著看媳婦孩子,就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等著。

    “快點擦幹淨,包起來。”

    “稱稱有多沉,這小子挺胖乎的。”

    “七斤多一點,七斤二兩。”

    薑學兵聽到裏麵的忙活聲,眼饞地不行,恨不能把自家牆壁看穿,能知道裏麵的情形。

    “來,趕緊叫孩子她媽看看這胖小子。”

    蘭欣生完孩子,一泄氣,全身都軟了,沒有一點力氣,任憑姥姥給她擦汗,穿衣。雖然身體不能動,可她思緒卻在翻轉。兒子?確實和上輩子不一樣了。她依照父母的想法,嫁給薑學兵,自此生命的軌跡完全改變,再也和那人沒有一絲一毫關係。從此,丈夫和孩子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看著收拾幹淨、包在薄被中的兒子,蘭欣幾乎流下淚水。那小小的一團人兒,又迴到了她身邊,感謝上天,感謝重生!

    等屋裏頭忙活完,才放薑學兵進門。他連奶奶抱著的兒子都沒顧上看,就跑到床前詢問:“媳婦兒,沒事了吧,還疼不?”

    蘭欣看到緊張的丈夫,輕輕地笑了,細聲說:“我沒事,你不看看孩子?”

    “沒事就好,剛才聽到你的叫聲,把我嚇著了。”薑學兵用略微粗糙的手蹭了蹭媳婦的臉,認真說道:“蘭欣,我會好好對你,還有孩子,以後看我的表現。”

    “嗯,我知道。”蘭欣雖然沒聽到甜言蜜語,就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再加上丈夫異常認真的眼神,卻讓她像喝了蜂蜜一樣甜,甜到心裏。幸好眾人都出去看孩子了,不然羞死人了。

    薑奶奶抱著孩子給眾人看了一圈,就把孩子放到蘭欣的身邊。薑學兵不會抱孩子,摸到那軟軟的一團,他怕碰壞,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麽辦好,樂得蘭欣直笑他。

    薑奶奶說他笨,連自己兒子都不會抱。薑學兵嘿嘿傻笑:“等孩子大大,天天讓我抱都行,這麽小,又軟,我不敢下手。”

    “不會抱孩子沒事,迴頭你去供銷社看看有沒有豬蹄賣,弄來給蘭欣燉湯喝,鯽魚也行,給她娘倆多補補。蘭欣得好好做月子,別落下病,你看著她點,別讓她出門,也別沾涼水。要是落下月子病,可是一輩子的事,不能馬虎。”

    “知道了,奶奶,保證完成任務。”

    “真是,都有兒子了,還跟奶奶油嘴滑舌。”薑奶奶雖然嘴上說著,可心裏高興得不行,重孫又抱上了,這都是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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