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要找的人小的已經幫您找來了。”店小二敲開門,眼睛笑眯眯的,討喜地望著披頭散發的葉姮。


    葉姮掃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婦人,莞爾一笑,掏出一些碎銀給他,將他打發走後,就將那婦人拉進房內。


    “姑娘想要梳一個什麽樣的頭?”婦人接過葉姮遞過來的梳篦,溫柔梳著她垂腰的墨發,問道。


    葉姮愁苦地側頭想了想,抬頭望她,“您覺得我梳什麽發式好看?”


    “姑娘臉小,奴家為你梳一個垂鬟分肖髻如何?”


    葉姮根本不清楚她嘴裏的垂鬟分肖髻是什麽發型,於是勾了一小撮發絲在手裏把玩,興致淡淡地說道:“就這個吧。”


    自打她穿到莫情身上以來,從來沒在發型上花過什麽心思,平常都是用一條結繩隨意挽了一個馬尾,簡單而方便。


    可是一想到方才阿末愉悅得發亮的眼睛,突然想要為他好好打扮一番。女為悅己者容,其實,也是為了悅他人。她到底也是一個女人,也會想到,讓那個溫潤而澤的男子看到自己漂漂亮亮的一麵。


    等婦人幫她梳好頭發,她還破天荒地畫了一個淡妝,以眉筆仔細描畫眉黛,以唇脂點朱唇,以淡紅胭脂點腮。凝視著銅鏡反射出來的臉,肌膚嬌嫩勝雪,眉眼彎彎,雙眸清亮如星,這個麵帶喜色,眸隱羞赧的少女,真的是她嗎?


    她不是最擅長隱藏情緒的嗎?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喜怒形於色了?


    “姑娘長得可真好,水靈靈的,嬌豔得都可以掐出水來了!”婦人趁機阿諛奉承,盯著她的臉笑道。


    這話若放在平時,她一定會不屑地嗤笑而過,可是現在她非但不反感,居然還反問了一句:“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奴家為那麽多待字閨中的小姐們梳過頭,她們當中不乏長得貌美如花的,可是像姑娘這般眼裏身上都充滿靈氣的,卻是實打實的頭迴見到!”


    葉姮不辨她話語的真假,但不想否認,這話,她挺愛聽的。


    果然,她是女人啊……


    她換上了前幾天買的一件碧色襦裙,交領右衽,以白色寬腰帶束腰,仔細搗鼓了一番後方出街,彼時已是戌時了,滿大街張燈結彩,人來人往,熱鬧喧囂。


    隨手拉了一個行人詢問了攬菊橋的方向,她就徑直朝那個方向快步走去。


    低頭看著隨著夜風而輕輕搖曳的裙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劇,夜風輕輕拂過雙頰,像是有一雙手在若有若無地觸摸,頰上的溫度情不自禁上升。


    待會兒他看到她,會是什麽反應?


    會被嚇到的吧?畢竟,她在他麵前,從來都是簡樸而隨意的,何時這麽用心打扮過?


    拐過一條條長街,一路上都是五顏六色的彩燈,各色吐露芬芳的盛菊,還有時不時在半空綻放的炫彩煙花。小胡同裏會有許多童稚圍著放爆竹,勾欄迂迴處會有戴著各種麵具的戀人相偎猜謎,潺潺河水旁蹲著好些懷春少女小心放各種形狀的河燈,笑意盈盈。


    如此美麗的一幕,讓她不禁想起那首《十五夜觀燈》:


    錦裏開芳宴,蘭紅豔早年。


    褥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


    別有千金笑,來映九枝前。


    在這瑰麗錦繡的夜晚陶冶下,她突然很想快一些見到阿末,踩在地上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飛快地穿梭過熙熙攘攘的人潮。


    冷不防的,手腕被人從身後握住,她一驚,迴頭,原來是一個帶著銀狐麵具的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挺拔,穿了一身黑裝,因為戴著麵具,她看不清楚他的臉,隻能看到隱在麵具後的一雙狹長鳳眸,眸光猶如寒劍般淩厲的鋒芒,他整個人帶著令人窒息絕望的冰冷氣息,幾乎可以透過他握著她的手滲入她的骨血,令她四肢百骸的血液不知不覺地凝結。


    她隻覺得恍若雷殛,忘記了抽迴手,任由著他將一件東西放入她的手掌心,道:“你東西掉了。”


    他的聲音清冷遙遠,不帶一絲的感情,就好像她手掌心驟然而至的冰冷觸覺。


    “你……”


    不等她開口,他已然鬆開她的手,轉身,頭也不迴地離去。


    她望著他漸漸隱入人山人海當中的背影,抬手按向心髒的位置,那裏,為何在隱隱抽痛,像是被什麽東西撕扯著?


    驀然想到什麽,她攥緊手掌心的東西,拔腿追了上去。


    可是行人川流不息,那抹黑色的身影已經被湮沒無跡,她站在街角處,四處張望著,卻再也尋不到他的蹤影。


    是他嗎?


    會是他嗎?


    可是,他不是應該已經失去一魄,早就不記得她了嗎?


    為何……


    慢慢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顆小小的銀色珍珠,色澤光亮,徐徐透著一股幽冷的氣息。


    抬眸茫然地環視著周圍湧動的行人,恍若置身夢境當中。


    那人,到底是誰?


    等葉姮斂定心神,快步趕去攬菊橋時,卻並沒有發現阿末的蹤影。


    她以為走錯地方了,跑到遠處盯著拱橋上雕刻的名字研究了半天,確定這就是阿末跟她約定的地方後,又跑迴橋上,四處張望,可就是沒找到他的身影。


    “阿姮!”


    突然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她驀然迴首,看向不遠處的河船上戴著鬥笠的船家,心裏正疑惑他喊的是不是她,就看到在那艘木舟兩側,一個個蓮花狀的河燈順著河流,搖搖曳曳往她這邊的拱橋漂流而來,且越來越多,以至於到後麵變得整段河麵都是漂浮的蓮花河燈,粉紅的燭光搖曳跳躍,美不勝收。


    這絢爛盛美的一幕引來了無數路人的注目,紛紛圍在河水的兩岸觀看,一時間議論紛紛,興致盎然。


    就在這時,有不少圍觀的少女紛紛掩嘴驚叫了起來,指著河上遊那邊說著什麽,眼裏帶著驚豔。


    葉姮心中訝然,循著她們的手指望去,隻看到一個木船由遠及近,緩緩駛來。船頭掛著兩個與河裏一樣的蓮花河燈,船身以大片的紅綢掛飾,甲板上則鋪滿了各式品種的秋菊,花開爛漫,有紅、黃、白、紫、雪青、粉橙和淡綠等多種顏色,像是將整個南嶽城燈節的盛況皆揉入這小小的船身當中,靜美如水,芬芳如卉。


    阿末著一身雪色的長袍,鬢發如墨,眉眼如畫,夜風揚起他的衣袂,仙姿佚貌,氣質幽蘭,仿佛乘風而來的絕美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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