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放假一個星期!”溫途也在房間裏麵喊,“一個星期!七天!它能好好兒適應的!” 方遲是真的拿他沒辦法了,一個人在門外站著笑了好一會兒,走迴房間都還在笑。 溫途這人怎麽這麽好笑呢。 方遲有點兒想不通。 等半夜睡熟了他還做了個夢,夢裏溫途抱著準時死活不撒手,說不讓他抱上台打比賽他就當場退役,給張應峴氣個半死,他就坐在位置上看著溫途笑。 方遲最後是被自己笑醒的。 窗外早已亮起,樓下也傳來了各類的人聲,其中喊得最響亮的就是易繁。 方遲不著急迴家,自個兒洗澡洗頭,順便把衣服也給洗了,往行李箱裏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衣物。 等他把行李箱收拾好,又過了一個小時。 也就幾件衣服,他疊了又疊,反複好幾次,差點兒疊出花兒來。 樓下逐漸安靜下來,基地裏的人大概都走得差不多了,方遲才提起行李箱往外走去。 剛一走出去就看見溫途蹲在貓砂盆旁邊,舉著手機給準時拍照。 “你說,”方遲慢吞吞地走過去,“我是應該感歎別人拉屎你都不放過人家,還是感歎你終於肯把它放出來了?” “是它舍不得我。”溫途皺皺眉,又給準時照了好幾張相。 “我也挺舍不得你,要不給我也照一張?”方遲本來隻是開玩笑的,沒想到溫途真的衝他舉起了手機。 哢嚓的一聲,輕輕的,方遲笑得傻兮兮的照片就存在了溫途的手機裏。 “走了。”溫途存下照片,不舍地摸了摸準時的腦袋,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再見啊。” “再見。”方遲看著他的背影笑了一下,蹲下來也摸了摸準時的腦袋,“我也走了啊。” 準時衝著他喵了一聲,隨後蹭了蹭,把腦袋別到一旁,就差上爪子撥開方遲的手了。 還挺嫌棄我。 方遲想。第十四章 方遲出基地的時候還有點兒猶豫,到底要不要迴家。 他和家裏人關係不好,和奶奶卻很是親近。奶奶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前段日子搬到方在東家住著了,以前基地放假方遲還能跑到奶奶家去住,現在不行了,想看奶奶就必須迴家。 揣在兜裏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緊接著是一串鈴聲,方遲從兜裏把手機掏出來,看著來電提示愣了愣,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奶奶。”方遲接通電話喊了一聲。 “哎哎哎!”奶奶在那頭連連應了好幾聲,才問,“你們什麽時候放假呀?我聽隔壁老李頭的孫子說你們早就沒有比賽了……” “隊裏組織了訓練耽誤了幾天,今兒……放假了。”方遲說著,清了清嗓子,“我今天就迴來。” “迴來好,迴來好。”奶奶一聽他要迴來就笑了起來,“下午迴來啊?“ “嗯。”方遲說,“下午就到。” “那你趕緊迴來吧,下午等著你開飯呢。”奶奶說。 “嗯,奶奶再見。”方遲提著行李箱大步往車站走了去。 方才的猶豫一瞬間化了泡影,方遲接到這通電話後才覺得,去他媽的方早方在東吧,反正自個兒是迴去看奶奶的,把他們當透明人就行了。 這麽想著,方遲才上了火車。 方遲的家就在隔壁一個小鎮上,不遠,一個多小時就到。 提著行李箱下火車的時候方遲才有了真正迴到家鄉的實感,和即將見到方在東那一家子的煩躁情緒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複雜的情緒。 火車站外的小攤子叫賣著好些東西,四五十歲的阿姨手裏拿著住宿的牌子,看見一個人就走上去問兩句要不要住宿,光是從火車站走出來的路上,就有好幾個阿姨暗示旅店有特殊服務。 方遲一邊拒絕一邊想,我看著這麽饑渴的嗎? 小鎮不大,基本路線方遲小時候都跑過,長大了以後更是閉著眼睛都能繞迴去,但鎮子這幾年搞建設,老樓房推平重修,路麵也擴建了,每隔一段時間迴來都能有新發現,方遲一走出火車站就找不著路了。 原本火車站外麵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外麵就是馬路,過一條街就到了小吃街,結果方遲在那兒繞了半天也沒找著小吃街在哪,最後還是無語地打了車。 去年春季賽結束後方遲沒有迴家,仔細算算也快有一年沒迴來了,就這麽一年,改革開放共奔小康的春風就吹了過來,吹得方遲路都找不到。 到家門口之後,方遲掏出鑰匙打開門,換了鞋直接走進去。 方在東和左婷正在沙發上看電視,像是沒想到他會迴來,兩個人均是一愣,剛才還在聊著的話題也隨之終止。客廳瞬間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隻剩下電視機正播放的偶像劇裏女主角聲嘶力竭哭喊的聲音。 “奶奶呢?”方遲不打算和他們這樣僵著,開口問了一句。 “屋裏。”左婷皺了皺眉,“你怎麽今天迴來了?” “放假了。”方遲說了一句,提著行李箱迴到了自己的屋子裏,把行李箱放好後又轉頭進了奶奶的房間。 奶奶正聽著收音機,眼睛閉著,腦袋一點一點的,入神得很,完全沒有注意到推門進來的方遲。 收音機裏正唱到:“想起了薛郎夫我心痛酸……” 方遲挑挑眉,湊到奶奶旁邊坐下,清清嗓子跟唱道:“想我王春娥,配夫薛子容,夫妻恩愛,相敬如賓……” 奶奶被這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睜開眼睛看見是方遲後沒忍住照著他腦袋拍了一下,不輕不重的:“小王八蛋又嚇唬我!” “哪兒能啊,我這不唱戲給您聽嘛。”方遲笑了笑,直起背來又要唱上兩句,奶奶連忙拉著他,不讓他唱了。 “你好不容易才迴來一次,就唱戲給我聽呀?”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指腹的繭子撫在手背上怪舒服的。 “還得給您匯報工作。”方遲坐直了身子,奶奶聽不懂什麽預選賽什麽世界賽,他就撿好聽的說。 陪著奶奶說了好一陣兒話,方遲看見奶奶累了才離開。 一開門又恰好撞到下班迴來的方早,穿西裝打領帶,看著還挺像個人。方遲就當沒看見,移開了視線,徑直迴了自己屋。 每天起來陪奶奶說會兒話,要麽就學著小時候爺爺教過的唱腔胡亂唱兩句,到飯點兒也就安安靜靜吃飯,吃完飯就自個兒迴屋午睡,或者出去找個網吧打會兒遊戲——方遲覺得,要是放假的七天都能這樣度過,那他以後還是挺樂意迴家的。 但事實總不如人願。 放假的第四天,方在東終於在方遲迴屋的時候攔住了他,說:“我們談談。” 方遲皺皺眉,跟著父親去了客廳。 客廳裏,左婷和方早都已經坐在了沙發上,還剩下一個單人沙發,專門兒給方遲留的。 那場景,給個台燈照臉上就是審犯人現場了。 方遲走到沙發上坐下:“談什麽?” “你和你爸說話就這個態度?”左婷皺起眉,瞪著方遲,“他可是你爸!” “我沒說他不是我爸啊,”方遲勾了勾嘴角,“沒必要三番五次地強調。” 左婷抿抿唇,眉目間的怒意愈發明顯。 “你這個態度,我也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方早見母親壓不住怒火,連忙開口道,“爸的病我們還需要五十萬。” 又是錢。 方遲差點兒就笑出聲了。 “五十萬?”方遲偏偏頭,看著坐在對麵的一家三口,“我上哪去搞?” “你們打職業比賽的不都很掙錢嗎,五十萬對於你來說很困難?”方早反問道。 “不困難。”方遲笑了一下,站起來往房間裏走,“老子今晚就去拐賣人口,拚死拚活也得給您湊齊五十萬。” 話音落下左婷更是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語句用詞一句比一句髒,聽得方遲怪煩的,直接摔了門,門外的辱罵聲也沒有小一絲半點。 方遲深吸一口氣,從褲兜裏掏出煙來,把煙遞到嘴邊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有些顫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他打了四年職業,得到的獎金和工資全給了這個家裏,隻當迴報他們的養育之恩——盡管方遲自小就被丟在了爺爺奶奶家——他隻想著,迴報完以後,他就能擺脫這個家庭了。 然而人的欲望更接近無底洞。 方遲的獎金工資一年比一年高,他們的胃口也一年比一年大。 最開始方遲還能給自己留下點兒生活費,到現在,他連五萬塊都要從隊友那兒借,還不知道能不能還上,隻能先打個欠條。 門外響起腳步聲,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大約是故意說給方遲聽的,還刻意在方遲房間門口停了一會兒。 “他要是不給怎麽辦?”是方在東的聲音。 “不給?就去網上揭發他啊,打了職業以後就想著和家裏斷絕關係,不管重病的父親,人品堪憂。”方早說,“他現在是公眾人物,最怕這些的。” “就算他不怕,他的俱樂部知道他是這種人,還敢用他嗎?” 我他媽是哪種人了? 方遲掐著煙猛地吸了一口,又吐了出來。 良久,他從兜裏掏出手機,打開溫途的對話窗口,想了想又關上,給張應峴發了條消息。 “能借我點兒錢麽?”第十五章 方遲在張應峴那兒借了十萬,又去隊友那邊東拚西湊,湊齊了五十萬後提現到一張卡上,拉開門,直接走進方早的房間,把卡遞給了他。 此時方早身上沒有那日偷摸gank人的猥瑣氣質,方遲進門的時候他恰好扯開自己的領帶,西裝剛脫下,搭在身後的椅子上,他望向方遲,微微挑眉,渾然不知方遲在心底罵了多少句社會敗類。 “卡,五十萬。”方遲把卡遞過去,“密碼801099。” “好的。”方早接過卡,放在書桌上,張張嘴像是想要說什麽。 方遲嘖了一聲,也不想和他廢話,轉身出了門。 這家裏是待不下去了。 原本他是想待到假期結束,能多陪奶奶幾天是幾天,可有人按捺不住,方遲怕自己再多待幾天方在東真能拉著他去賣腎。 方遲收拾好了行李,躺上床,輾轉反側大半宿,最後坐起來靠在床頭,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夾在指間,直到天亮也沒有點燃。 離開的之前方遲去奶奶房門口站了會兒,老人家睡眠淺,他怕他一推門進去奶奶就醒了,拉著他問這問那,生怕他和方在東鬧了什麽不愉快。 方遲還沒和方在東撕破臉麵,除了因為那是他的親爹以外,奶奶是個挺大的因素。至少奶奶還在世一天,他就不可能和方在東完全扯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