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小米在夜色已深的時候去了大池塘。姥爹坐在堂屋裏抽煙,竹溜子在房梁上繼續做它的癮君子。


    外麵的蛐蛐聲不絕於耳,讓姥爹罕見地有些心煩。


    不久,外麵腳步聲響起。姥爹急忙滅了煙,走到大門口去看。


    小米一臉調皮地迴來了,顯然是凱旋而歸。


    姥爹見了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辦成了,一手抓住小米的小手,說道:“你沒什麽事吧?看來你真的辦到了?”


    小米嬉笑點頭。可是她的眼眶微紅,臉頰上能看到淚痕。


    “她欺負你了嗎?”姥爹擔心道。


    小米笑著搖頭,說道:“沒有。她是我抓迴來的,怎麽可能欺負我呢?我欺負她才是!”


    “那你怎麽哭過?”姥爹問道。


    小米說道:“她的身世太悲慘了,我聽著聽著就哭了


    。”


    “哦?有多悲慘?”


    “不告訴你!”


    “那你是怎麽勸服她的?”


    “不告訴你!”小米嘟嘴說道。


    姥爹怎麽看她都覺得不對勁,以前說話可沒有這樣強過。姥爹見她不說,便也不問。


    “對了。水客以後歸我了。你不要管她。她不願意再迴去,也不想自己了結了,她說她以後跟我。”小米以大人的口氣對姥爹說道。


    “她跟你了?你管得住她嗎?”姥爹驚訝道。<div ss="cad">conad1();


    小米將小手從姥爹手裏掙脫,雙手叉腰,吹鼻子瞪眼睛地仰視姥爹,說道:“我把她抓迴來,又說服了她。(好看的小說)她現在跟我最親密。我不管,難道你管?或者你交給別人管?”


    姥爹想想也是。如果水客要留下來,自己根本沒有精力管水客。羅步齋事情多,不願管也管不了。趙閑雲和餘遊洋更加不可能管她。如果小米真的能跟水客好好相處的話,也未免不是好事。但八目嫚鬼生性嗜血,小米如何喂養她呢?


    “她能一直不吸血嗎?”姥爹問道。


    小米道:“我會給她喂豬血或者雞血。你就放心吧。”


    “好的。那你先去睡覺吧。我還要出去一下。”姥爹說道。他答應過石牛,隻要水客的事情處理好,就要給它自由。現在水客歸依了小米,是時候放走在池水中禁錮了一百年的石牛了。


    小米低下頭,轉了轉手腕上的血絲玉鐲子,淡淡道:“你是要放了那頭牛嗎?”


    姥爹再次驚訝。莫非那晚石牛來到窗前踩踏,她也聽到了聲響?她趴在窗邊聽到了他和石牛的對話?抑或是她剛才跟水客交談的時候聽到隻言片語?


    石牛和水客都在水下。它們應該互相看到了。水客在小米麵前說到石牛,那是可以理解的。而小米猜到姥爹將水客轉移到池塘是因為池中有石牛鎮壓,那也是可以預料的事情


    。小米聰明伶俐,肯定可以聯想到兩者的關係。


    這兩種情況,姥爹都可以接受。


    但還有一種猜測是姥爹擔心的。那就是小米並沒有趴在窗邊偷聽,水客也未曾跟她說起,她完全憑借自己的覺察能力判斷出來的。


    當然,石牛壓製耍猴戲的人的故事早就在畫眉村人口中流傳。<div ss="cad">conad2();小米要聽到這個故事並不難。但是她能從姥爹要出門的舉動中判斷出姥爹是要放了那條石牛,這就太不簡單了。


    她能讓水客心服口服地臣服於她,這已經超出了姥爹的預料。


    所以她能表現出更強的能力,姥爹也覺得不是沒有可能。mianhuatang[棉花糖]要知道,她可是第一次轉世遇挫之後,第二次還能按照“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惜君不知”的預言投胎到君山!經過一次胎中之謎,菩薩和羅漢都可能將前世忘得一幹二淨。經過了兩次胎中之謎還能記得前世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記憶,那都是堪稱奇跡!


    世間眾人如螻蟻密集,而隻有一個九一道長。姥爹自覺前世是法力無邊的高僧,而此世迴想前世如迷蒙大霧中尋找一顆繡花針。


    姥爹也曾猜想小米第一次轉世就在君山。第二次轉世都記得前世的預言,第一次轉世應該更清晰才是。小米之所以一出生就沒有父母親戚,此原因正是出在澤盛身上。澤盛找到第一次轉世的小米,發現她在君山,頓時明白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惜君不知”的含義。於是,他守株待兔,在小米再次轉世投胎時,早早地將她父母親戚殺害。


    如果這種猜測被驗證是真實的,姥爹也能明白澤盛為什麽這麽做。澤盛第一次間接殺害小米,是因為他不願看到小米的阿賴耶識蘇醒後迴到姥爹身邊。姥爹等了小米二十多年,如果小米第一次轉世順利又記起前世,迴到姥爹身邊便可喜結連理,再續前世之緣。澤盛第二次卻不殺害小米,是因為他知道小米即使迴到姥爹身邊,姥爹也不能跟她再續前緣。他要故意折磨姥爹和小米,這比殺害給他帶來更多的快意。


    對於一個有巨大潛力的人來說,深重的怨氣要麽會置他於死地,要麽會激起他更大的能力。


    小米有千年修為,自然潛力巨大。


    姥爹擔心澤盛的所作所為會讓小米在某一天突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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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怨氣帶來的能量,往往不是善的能量。


    小米突然說服水客,又猜到石牛,這讓姥爹不寒而栗。


    “你去乖乖睡覺吧。”姥爹本想詢問她為什麽猜到石牛,是那晚聽到了什麽,還是水客提到了,還是其他原因,但臨到說出口的時候,卻隻是勸她去乖乖睡覺。


    小米走向自己的臥室。


    姥爹在後麵喊道:“洗臉水趙姐睡前給你倒好了,但是放太久可能涼了。爐子上的水壺裏還有熱水,你摻和熱水了再洗。”


    “嗯。”小米悶聲迴答,頭也不迴地進了臥室。


    姥爹見小米關上了門,便將一張黃色的紙塞入口袋,扛了一把尖嘴鋤頭,走進了蒼茫的夜色之中。竹溜子急忙溜到地麵,跟在姥爹後麵。


    走到外麵的道路上後,蛐蛐聲如潮水一般一浪又一浪地撲過來。遠處的山和樹變成了剪影。


    到了大池塘的岸邊,姥爹將聻絲兒解開,然後係在一塊石頭上。姥爹從口袋裏掏出黃色的紙貼在石頭上。姥爹在褚鬼侯的枯井上看到那張黃紙符之後便默記於心,然後依葫蘆畫瓢畫了這張黃紙符。雖然小米說水客臣服於她了,雖然姥爹相信小米的話,但姥爹還是要多一層保障。


    然後,姥爹用尖嘴鋤頭開始挖石樁周圍的土。


    石樁埋得不算深,姥爹花了一會兒工夫就將石樁挖鬆了。姥爹抱住石樁搖了搖,輕鬆抽了出來。


    石樁長不過一尺半。上頭是圓柱形,埋在土裏的最下端其實是一隻手做抓握之勢的形狀,似乎要害怕什麽東西跑掉。


    這時水中傳來嘩嘩的響聲。


    竹溜子急忙退避到樹下的陰影裏去。


    姥爹側頭看去,那頭水牛從深水區露出一個頭來,鼻子打了個噴嚏,水被鼻息噴起,半個池塘下了一陣小雨。它從深水區朝岸邊遊來,然後兩隻前蹄搭在了岸上。它奮力一躍,又帶起無數水滴,跳到岸上的同時,岸上又下了一陣小雨


    。這次的雨水淋到了姥爹的腳麵。好在雨水稀疏,並沒有淋太濕。


    水牛身上濕淋淋,尾巴每甩一下,拍在它自己的身上就會發出“啪”的一聲,如同有人在它身後拍巴掌。它的鼻子已經沒有流血了,可是時不時地翕動,可見沒有痊愈。


    “你的惡還沒有完全淬煉去。而你的善又有了新的傷疤。”姥爹說道。


    水牛點頭道:“我知道。可是誰能將自身所有的惡完全去除呢?誰的善又沒有被傷害過呢?”


    “你知道就好。我把石樁拔了。你走吧。”姥爹晃了晃手裏的石樁。


    “我走了,池塘裏的耍猴戲的人和猴子你打算怎麽對付?”水牛問道。


    “多謝你的掛欠。不論怎麽對付他們,你的百年之約到了,我就必須放走你。雖然你可以壓製他們,但對我來說,你和他們是兩碼事。不能因為我的一些事情還沒有辦好,就將你的事情牽扯進來。”


    “謝謝你。”水牛說完,轉身朝老河那邊走去。它身後滴滴答答地留下無數水印子。


    姥爹對著樹下的陰影說道:“這幾天晚上就要麻煩你在這裏看著了。如果有人或者猴子之類的東西跳出來,你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竹溜子吱吱叫了兩聲。


    姥爹拿著奇怪的石樁迴了家,用紅布包住,然後放在櫃子頂上。


    姥爹剛鬆手,那裹著紅布的石樁居然自動滾了下來,從櫃子頂上摔下。


    姥爹打開紅布一看,石樁已經斷成了好幾截。那個張開要抓握什麽東西的手,終於五個手指並排在一起了,似乎放棄了抓握。


    看著破碎的手,姥爹感歎唏噓了一番。原來一塊石頭也有生命期限。


    姥爹將一堆破爛石頭重新包好,打算第二天去哪個山坳裏將它埋了。


    剛將紅布包裹係好,姥爹又聽到外麵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到了大門口就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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