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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拘小節的糧官認為這沒什麽大不了。既然有道士的半精玉鐲保護她,那她必定是有福之人。而有福之人嫁的男人必定更加有福。


    那時候包辦婚姻是常態,讀四書五經的姥爹自然不會對這種父親一手操辦的婚事反感。他在信中見父親提起手上戴著血絲玉鐲的姑娘,不禁心生好奇,希望早一點看看她是什麽模樣。


    姥爹此時返迴的心情有點複雜,一則因為弱郎大王的事情還未塵埃落定,不知道何時何地會再遭遇它;二則世事不平,空有一腔熱血和報複卻不知道怎麽施展自己的才華。除了偶爾想起戴著血絲玉鐲子的姑娘時有點期盼之外,其他時候百無聊賴,心灰意冷。


    雖然腳步朝著家鄉走,但心裏沒了方向。


    任何人在年輕時都有過迷茫的時候。姥爹也不例外。


    在那段時間裏,姥爹學會了抽煙。阿爸許家裏收的上好煙,都由村長塞給了姥爹。姥爹千推萬推沒能推掉。他抽的便是原來應該由阿爸許享受的煙。


    一天,姥爹躺在一個小旅館裏抽煙


    。那時候他就以一副躺在竹椅上的愜意姿勢躺在小旅館裏,在煙熏霧繚中享受寧靜流逝的時光。在三十歲之前,他沒有資格享受家裏那把竹椅。竹椅暫時還由糧官享受著。當初坐這把竹椅,是因為糧官出去征糧時走的都是田間小道,轎子不好抬,轎夫隻能抬竹滑。竹滑就是兩根竹竿上放一把竹椅,由兩個人抬著走,雖然沒有轎子那麽威風,但輕巧方便。


    剛學會抽煙的姥爹在抽煙時不但覺得嗆鼻,還覺得熏眼睛。


    可是那一天,他抽煙抽到一半的時候沒有嗆鼻熏眼睛。


    難道是習慣了?姥爹心中猜疑。<div ss="cad">conad1();


    姥爹抬頭一看,看見那隻竹溜子棲息在頭頂的房梁上,正極力吸鼻子,將那些煙霧吸進去,肚子鼓脹如球,但很快恢複原狀,而煙霧沒再出來。原來是它將姥爹吐出的煙霧盡數吸光了,所以屋裏不嗆鼻子熏眼睛。


    姥爹見它也抽煙,笑著對房梁上是竹溜子說道:“抽煙不是這麽抽的,你得先吸進去,然後吐出來!”


    竹溜子突然如打了一個噴嚏,將肚子裏的煙霧全部噴了出來。屋頂頓時烏煙瘴氣,如同一團烏雲進了屋。


    小旅館的老板急忙從外跑了進來,說看到屋頂瓦縫裏冒煙,所以跑來是不是著火了。


    自那之後,每次姥爹抽煙,竹溜子都會跑到房梁上吸煙吐煙,不亦樂乎。


    在此之前,竹溜子雖然跟著姥爹,但兩者之間沒有什麽交流,姥爹也就如多養一個隨身帶的小寵物而已,跟養鳥人,養蛐蛐的沒有什麽區別,隻是這隻竹溜子有點修為而已。但是抽煙成為他們倆的共同愛好後,他們的關係密切起來,變得像主仆,像朋友。竹溜子開始關心姥爹,保護姥爹,就像在蘿卜寨的時候對阿爸許一樣,甚至更為主動。


    阿爸許把它當做利用的工具而已,而姥爹不把它當動物看,把它當做平等的生靈對待。竹溜子雖小,但也能感覺到其中差異,所以給姥爹的迴報更多。


    它每次吸煙之後,都會去別的人家偷些東西來。


    第一次給姥爹偷來的是一個蘋果。


    姥爹剛看到屋裏桌上有一個蘋果的時候非常驚訝


    。他沒有買過蘋果,更不可能有人送蘋果來。他左看右看,以為是別人走錯了房間,將自己的蘋果放在這裏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姥爹發現桌上又多了一個梨子。晚上睡覺的時候門是關著的,這次不可能是別人走錯房間留下的。<div ss="cad">conad2();


    正在猶疑間,竹溜子從梨子後麵跑了出來,朝姥爹吱吱吱地叫,立起身子擺動前爪,一副它來請客的樣子。


    姥爹知道老鼠有偷的本性,知道這些東西是它偷來的了,於是擺手道:“謝謝了,我不吃這些東西。你是竹溜子,偷竊是為生存,我不怪你。但我是人,如果跟你分贓,就變成賊了。你自己吃吧。”


    等姥爹去水房打了洗臉水迴來,桌上的蘋果梨子不見了。


    第二次,竹溜子給姥爹帶來一個女人用的金簪子。


    姥爹知道又是它偷來的,笑道:“你以為蘋果梨子不值錢,所以我不收。這金簪子非常貴昂,我就會收下。是嗎?”


    竹溜子看著姥爹,眼睛裏光芒閃爍。


    姥爹道:“你看,這金簪子上刻有花紋,既是裝飾,也是標記。倘若我拿出去換錢,失主可以通過當鋪找到我,我就會被抓起來。你這不是幫我,是在害我啊。”


    不一會兒,金簪子不見了。


    第三次,竹溜子給姥爹帶來幾個揉成團的紙球。


    姥爹拆開來,發現是數額很大的鈔票。竹溜子進老鼠洞出老鼠洞不便於攜帶麵積較大的紙張,所以它將鈔票揉成了一團一團。


    姥爹哈哈大笑,明白竹溜子的意思——蘋果太廉價,金簪子有獨特花紋,那錢總沒有記號吧?總不能被認出來是誰家的錢吧?所以它直接送錢了。


    姥爹抓著竹溜子的尾巴,提到眼前半空中,說道:“阿爸許之所以落得這個下場,是因為他貪戀錢財,手段不正。你跟著他修為一直不得提高,也是因為沒有改掉偷竊本性。你既然能修成現在這樣通人性,必定是有靈性的,所以你千萬不要被偷竊的本性掩蓋了靈性。<div ss="cad">conad3();這就像我們說的德才兼備,有德無才,難當大用;有才無德,禍害他人。你有了天予之才,卻德行不好,損害了修行,難成大器


    。”


    竹溜子連忙兩個爪子合在一起作拱手作揖狀,表示它領悟了。


    姥爹知道它認為吸了姥爹的煙,占了便宜,想付點煙錢而已。於是,姥爹又道:“我抽過的煙,你不吸的話也會自然消散,我不能收迴再使用。所以你不必過意不去。”


    竹溜子連連點頭。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竹溜子雖領悟到姥爹說的話,但仍然免不了要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隻是不再竊取錢財來賄賂姥爹。


    姥爹抽煙的習慣一直延續到七十多歲,後來肺部虛弱,吸煙就咳嗽不停,這才將煙戒掉。


    外公曾指著姥爹睡房的一把高腳木椅對我說,以前你姥爹坐在床邊抽煙,竹溜子就在這上麵的房梁上吸煙。


    舊時老屋沒有吊頂,房梁如瘦子的肋骨根根可數,青瓦如鯉魚的鱗片個個可見。


    外公又指著屋頂瓦片上一個如鍋般大小的圓形黑影說,那就是竹溜子在房梁上長期吐煙將那片區域的瓦片熏黑的。


    姥爹的棺材入土後不到一個月,墳墓上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直通墓內。


    畫眉村的好心人偷偷找到外公,說那恐怕是不吉利的預兆,叫外公想辦法預防一下。


    外公會心一笑道:“無礙。是父親的老朋友來拜訪了。”


    姥爹攜著毛殼香囊,帶著竹溜子邊走邊歇,走到四川和貴州交界的地方時遇到一場連綿不絕的大雨,在一個小縣城的小旅館中被困了七天七夜。


    第七天晚上,竹溜子從外麵迴來後吱吱吱地叫個不停,驚慌不已。姥爹抽煙的時候它居然沒爬上房梁,出人意料地在桌子上轉來轉去,用爪子將桌麵撓得嗤嗤響。


    姥爹見它異常,便將它放到手中,問道:“你是不是生病了?鼠類也會生病的,我倒是差點忘記了。”


    竹溜子猛搖頭,吱吱吱地叫。


    姥爹見它搖頭,又問:“是不是這屋裏不安全,你叫我盡快離開?”


    竹溜子還是猛搖頭,吱吱吱地叫


    。


    “是不是雨天快要結束了,你給我來報好消息?”姥爹又問。


    竹溜子仍然猛搖頭,吱吱吱地亂叫。


    人與動物再靈犀相通,也無法達到語言溝通的境界。就如大人跟隻會咿咿呀呀作語的小孩子說話一樣,能從小孩子的表現來判斷他的喜怒哀樂,要什麽不要什麽,但是無法溝通更為複雜的問題。


    姥爹不明白它為什麽這麽驚慌,隻好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


    可竹溜子無法安靜下來,從桌上跳下來,在姥爹的腳邊團團轉。


    姥爹心想,上次它這麽做是要我帶它離開,這次難道也是要我帶它離開不成?現在雖然雨水稍停,但夜色已晚,要離開這裏也得明天天亮才行啊。


    姥爹激靈一動。莫非它是要帶我出去看看什麽東西?


    “你要領我出去看什麽東西?”姥爹問道。


    竹溜子的腳步立即停下,抬起頭來用那雙小而閃亮的眼睛看著姥爹。


    “那就走吧。”


    姥爹將煙收起,披了一件外套就由竹溜子領著路走了出去。


    還未見過竹溜子驚慌成這樣,能讓它這樣的事情,必定不是小事。姥爹一邊走一邊想。


    外麵月光如水。


    小旅館所在的地方有個“雞鳴三省”的稱唿。意思是這裏的雞打鳴能讓三個省份的人聽到叫聲。因為這裏地處雲南貴州四川三省交界處。姥爹突然心想,是不是弱郎大王怕我跑出四川境內,偷偷追到這裏來了?而竹溜子這麽緊張是因為看到了弱郎大王嗎?倘若是這樣,我跟著竹溜子跑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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