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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3章陷阱


    左宰相府內宅。


    宰相王珪一身錦袍,盤膝坐在包金邊的楠木透雕的軟榻之上,屁股下麵墊的是大紅金線蟒條褥,一邊身子歪著靠在一個縷金穿花緞麵引枕上,手裏撚著一串紅瑪瑙佛珠,另一手裏端著一個定窯白瓷茶盞,蓋子歪著,露出一小彎幽香。他幾次把茶盞送到嘴邊,卻又停住,放了迴來,他的一雙花白的濃眉此刻已經鎖在了一起,一雙迷蒙的老眼一直凝視著地麵,不知腦袋裏在想什麽。


    軟榻旁邊坐著一個老態龍鍾的老者,手裏拄著一根烏木拐杖,正不定嘟噥著,這人當然就是老臣司馬光。


    司馬光焦急萬分,跺著拐杖道:“禹玉兄,我的嘴皮子都磨破了,說了這麽半天,你倒是說句話啊?”


    王珪一臉愁雲,嘟噥了一句:“還說什麽?先前在大殿上,皇太後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雖然還沒說死,但她的想法,還是指定她兒子雍王或者曹王繼位。孫子到底隔了一輩的,還是兒子親一些。”


    司馬光急道:“就是啊!咱們不能眼見大宋正統落入旁人之手啊!”


    王珪終於把定窯白瓷茶盞送到了嘴邊,沒等抿,又放了下來:“你不是說,那禦醫杜文浩,能說服皇太後的嗎?”


    “是!從今日皇太後的態度來看,他肯定壓根就沒有向皇太後進言讓六皇子繼位之事!唉!我算是白求他了!原以為他少年豪邁,哪知道他這人到底怕事,簡直……簡直膽小如鼠!”


    “不然!”王珪緩緩搖頭,“他若膽小如鼠,又如何敢挾持兩位王爺?甚至還割傷了曹王?”


    司馬光怒道:“他那是狗急跳……,呸呸,我不該這麽說他,他到底就我這一條老命,——他那時情急之下不得已。真正到了重要時刻,還不是抱頭鼠竄的鼠輩!我呸!我怎麽又亂起來說了!呸呸!”


    王珪微微一笑:“君實兄,別忘了當初在成都府,麵對兩萬番軍,杜文浩手下隻有區區五千人,依然不懼,還施巧計全殲敵軍,有勇有謀!嘿嘿,此人不僅不是鼠輩,也絕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弄不好,那就是一條金鱗呐!”


    “杜文浩是個人物,他的成就也絕不止現今,這我知道,不過,成都一戰跟現在那是一碼事嗎?戰場上你死我活,那是沒辦法!官場上就不好說了,我估計他也正是曾經得罪了兩位王爺,所以才不得已這麽做的,想用擁戴雍王,換取雍王的好感,以免將來雍王找他麻煩!他難道就不知道雍王是個出爾反爾又極小氣之人?”


    王珪道:“就算知道,他隻怕也想賭一把,輔佐有功,將功贖罪也是好的,咱們呢?能給他什麽?他為什麽要幫六皇子?這叫權衡利弊!”


    司馬光眼睛一亮:“你這話提醒了我,對了,我們應該找六皇子,給杜禦醫封官許願,趨利避害人之本性,這不能怪他,要怪隻能怪我們沒給人家好處,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有幾個象咱們隻想著綱常正統的老家夥?!沒錯,找六皇子去,讓他給杜文浩封官許願!”


    “六皇子才十歲,又懂得什麽!如何封官許願啊?不現實。”


    司馬光想想也是,可是他心中一口悶氣出不出來,記得團團轉,到了拐杖一杵,厲聲道:“那!咱們就找皇太後跪諫去!鬼死算了!”咄咄拄著拐杖就往外衝。


    “慢著!”王珪將手裏定窯白瓷茶盞輕輕放在軟榻上橫著的泥金畫漆小幾上,“君實兄,稍安勿躁,跪諫不起作用的!皇太後現在還是非招不見,咱們連寢宮都進不去的,如何跪諫?!”


    “那就在皇宮門口跪著,跪倒死!也好過眼睜睜看著那雍王篡位!”司馬光僵在哪裏,卻不迴來。


    王珪耷拉上放在軟榻前的腳踏上的軟屐,下了榻,撚著紅瑪瑙佛珠,走到司馬光身邊道:“君實兄,我且問你,你說,這杜文浩當真能左右皇太後的想法?”


    司馬光迴過身道:“當然!下午的時候,他去了皇宮,跟皇太後聊了一個時辰,離開之後,皇太後便下令召集咱們進宮,卻不聽任何人的進諫,隻是一個勁誇雍王有治國安邦之才,對了,還誇了曹王,誇完就徑直退迴後堂了,也不管咱們的話語。盡管也說了六皇子生性仁慈,她還沒最後想好,讓我們先幫著斟酌。你聽聽這話,但是個人都聽得出來她的想法是要雍王繼位的!你沒瞧見雍王當時樂得那樣嗎?若不是杜文浩此前給皇太後灌了**湯,皇太後會這麽表態?世間又哪會有這麽湊巧的事情?”


    王珪點點頭,沉吟片刻,道:“君實兄,依你之見,若現在杜文浩再去勸皇太後,讓她改為指定六皇子繼位,還有沒有可能更改過來?”


    “當然可以!隻要沒登基,就能改……!”司馬光聽出王珪話中有話,疑惑地問道,“禹玉兄,你問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還有什麽好主意?”


    王珪神秘兮兮一笑,撚著佛珠慢悠悠走迴來,踩上腳踏,脫了軟屐,坐迴軟榻條褥上,盤好膝,拿過茶壺,這一次滋味悠長地抿了一口,悠悠歎了一聲,仿佛這茶香迴味無窮一般。


    司馬光見此情景,咚咚拄著拐杖又迴來了,往軟榻沿上一坐,趴在泥金畫漆小幾之上,低聲問:“喂!禹玉兄,你有什麽主意趕緊說啊,哎!你要急死我啊?”


    王珪斜了他一眼,神秘兮兮道:“雖然咱們不能封官許願,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讓他幫咱們了?”


    “什麽辦法?”


    “誘以利害呀,封官許願是餌,是利,咱們沒有‘利’,咱們可以用‘害’啊!”


    司馬光眉頭一皺:“害?什麽意思?”


    “你怎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什麽是害?害就是圈套!設個圈套把他套進來,讓他有所怕!他不就乖乖聽咱們的了嗎?”


    司馬光唿地從軟榻上坐了起來,悍然道:“不行!我不讚成!怎麽說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他宅心仁厚,並無害人之心,我們卻要設圈套害他,不行!我們不能做這等不義之事!”


    王珪含笑一把將他扯迴坐在軟榻上:“君實兄,你這急脾氣什麽時候能改改?聽我說完啊。”


    “還有什麽可說的!”


    “你先仔細聽聽再評價嘛!咱們當然不能做那種不義之事,不過,要陷人入圈套,卻也不一定非要用不義之事不可啊。這圈套若是讓他得甜頭的,迴想起來也甘心情願的呢?”


    司馬光慢慢轉頭瞧著他:“哦?還有這等圈套?說來聽聽!”


    王珪湊到司馬光耳朵邊,嘰嘰咕咕把計劃說了。司馬光撫掌大笑:“妙!真是妙!好你個老家夥,你這是一箭雙雕啊,即讓他不得不幫咱們做事,又給你自己找了個好……”


    “噓!”王珪做噤聲狀,“既然這計行的,那咱們就立即著手辦吧,時不我待啊!”


    “好!”


    與此同時,雍王府正堂。


    雍王正笑吟吟坐在正中交椅上,左邊一排交椅一把坐著曹王,右宰相蔡確、曆史館檢校兼著作佐郎邢恕坐在右邊交椅上。


    蔡確和邢恕兩人溜須拍馬之言不絕於耳,雍王聽得很是高興。


    曹王捋著黑胡須道:“想不到,母後這麽快就做出了決斷,看來,咱們先前調兵遣將有些多慮了。”


    雍王手一擺:“不!絕不是多餘,若是沒有這些動作,母後也不會這麽快做出決斷。更何況現在母後還沒最後決斷,武力準備隻能加強,不能削弱!”


    三人急忙答應。


    蔡確想了想,躬身道:“雍王爺,現在皇太後已經表露有指定王爺繼位的意思,咱們的行動,是不是稍微隱晦一些?免得將來落人口實,說王爺是以武力相逼強奪的皇位,反而不美了。”


    雍王點點頭:“嗯,你提醒得很對,很有道理,——立即告訴馬軍都指揮使馬全勇和步軍都指揮使石元,讓他們下令克製手下,不要挑釁韋岸的那幫殿前司的人了,與他們保持一定距離,在各警戒地戒備待命!”


    蔡確忙答應了。


    曹王道:“皇兄,想不到這姓杜的還真有兩下,進宮見了母後,母後立即便做出表態了,皇兄,你說,母後幹嘛非要聽這小禦醫的話?”說到這裏,曹王摸了摸脖頸上纏著的白布,感到脖頸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不由狠狠道:“這小子讓本王當眾受辱,本王絕對咽不下這口氣!”


    雍王淡淡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母後為什麽聽這小子的話,本王也不知,不過看來咱們還真的判斷對了,這小子也因為傷了你,挾持了我,而感到後怕了,所以才死心塌地幫咱們忙,不管他用了什麽法子說服的母後,隻要母後答應讓本王繼位就成了。嘿嘿。至於出心中惡氣嘛……,他在咱們手裏,到時候想怎麽捏那還不怎麽捏嘛!”


    曹王也得意地笑了起來:“那就好!對了,剛才母後也誇了我來著,說我也有治國安邦之才呢,嘿嘿……”


    另一邊的邢恕錦繡文章做的不錯,但為人卻不怎麽樣,而且經常說話滿嘴跑馬沒遮攔,也不看雍王聽這話已經臉色沉了下來,偏偏不適時宜地捧場道:“就是啊,皇太後說雍王爺和曹王爺都是治國安邦的棟梁之才,還特別提到了曹王,為人機警,體察民情……”


    “夠了!”雍王重重在椅子扶手上一拍,瞪眼瞧著曹王:“怎麽?皇弟,你想跟本王爭奪皇位?”


    曹王雙手亂擺,一臉惶恐:“不不!皇兄,我剛才隻是這麽一說,並無他意。皇兄切勿多疑!”


    雍王重重哼了一聲:“本王把話可說在前頭,一心一意輔佐本王的,本王登基之後,自然少不了他的好處,若是背後捅刀子下絆子,本王絕不手軟!”


    曹王、蔡確和邢恕忙欠身拱手答應。曹王臉上訕訕有些不好意思:“皇兄,這杜文浩看樣子也是一心一意在輔佐你,那將來……”


    “他?”雍王眉宇間閃過一抹殺氣,“他就算有天大的功勞,也衝抵不了挾持本王的罪過!本王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將他淩遲處死!”


    說到這裏,雍王站了起來,背著手掃了一眼三人,冷若冰霜一字一句道:“對本王而言,沒有將功贖罪一說!無論是誰,都不準犯任何錯誤!一次都不行!本王的命令必須不折不扣堅決執行,對本王更不得有任何不敬言行!否則,杜文浩將來的下場就是他的榜樣!”


    曹王、蔡確和邢恕急忙躬身答應,都是一臉惶恐。


    正在這時,一個仆從手裏拿著一張拜帖,小跑著進來,躬身道:“迴稟王爺,提刑官杜文浩求見!”


    四人互視了一眼,雍王臉上殺氣瞬間消失無影蹤了,變得滿麵春風,仿佛剛才不是在說殺人的事情,而是在談論一個美貌的姑娘,笑吟吟道:“說曹操,曹操到,這小子是來討功的吧?快請!——你們幾個先退到後堂去。”


    曹王等三人答應了,避到了後堂。


    雍王滿臉堆笑快步走出正堂,穿過天井,來到垂花門前,遠遠望見杜文浩正在花廳廊下立著,哈哈大笑,張開雙臂迎了上去,一把抓住杜文浩肩膀,使勁搖晃,還不時拍上兩下:“雲帆賢弟,做得好!哈哈,沒辜負本王厚望啊。”


    杜文浩受寵若驚急忙拱手道:“多謝雍王爺謬讚,卑職如何敢與王爺稱兄道弟!”


    “哎!你能幫本王說服母後讓本王繼位,就是本王的好兄弟,——以後與本王兄弟相稱就是!否則,本王可要生氣嘍!”說罷,唿唿吹著胡須故意板起臉來。


    杜文浩全身骨頭仿佛立即輕了好幾兩,一副受寵若驚的奴才樣,慌不迭一拱到地:“愚弟多謝王爺……,啊不,多謝皇兄抬愛!”


    他稱唿雍王為皇兄,顯得有些不類不倫,不過雍王讓他與自己兄弟相稱,當然隻能這麽稱唿的了。


    雍王伸手挽住杜文浩的胳膊,肩並肩說笑著迴到了正堂裏,先把杜文浩按在椅子上坐下,又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仰著脖子對門口大聲吩咐仆從上茶,這才坐迴正中交椅。


    香茶奉上,雍王舉茶相邀:“賢弟,這是貢品龍茶,是我皇兄贈與我的……”說到這裏,雍王臉色頓時黯淡下來,眼中眼光盈盈,泫然道:“唉!我皇兄正當壯年,如何就……,真真是天妒英才啊!”


    杜文浩也黯然道:“是啊,不過,聽說皇上是溘然長逝,並未受到多少病痛折磨,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雍王點頭道:“正是,隻可惜皇兄病發之時,賢弟遠在地方巡醫,要不然,皇兄隻怕也不至於……,唉,這都是天意啊!”


    杜文浩訕訕道:“是啊,其實太醫院的院使鄭穀、大方脈太醫丞魏展、瘡瘍太醫丞李慶泰等等,醫術都十分精湛的,醫術之高並不在愚弟之下。聽說他們甚至都來不及趕到救治,皇上就已經駕崩了,那也是沒辦法的。”


    “哼!賢弟若不提起他們反倒罷了,提起他們,本王就一肚子氣,皇上當日值守太醫正是大方脈太醫丞魏展這廝!那日他竟然喝得爛醉!叫他趕去急救,卻叫不醒他!耽誤了對皇兄的救治,另派人去叫其他太醫,已然不及。哼!這幫飯桶!本王已經下令將魏展這廝打入死牢!待本王登基之後,賢弟,由你重振太醫院,把那些不中用的太醫都趕了出去!重新物色名醫,務必要挑選醫道高明,醫德高尚之人。不能再讓魏展這樣的混賬蒙混進太醫院裏了!”


    杜文浩忙欠身道:“愚弟謹遵皇兄之命。”


    雍王又瞧了一眼杜文浩,饒有興趣地問道:“對了,賢弟,你是如何說服我母後,決定讓我承繼皇位的?”


    杜文浩忙道:“其實,愚弟也沒多說什麽,隻是說皇兄為人仗義,舉了愚弟那日挾持曹王之事,說當時皇兄大義淩然,仗義頂替曹王作為人質,實在是頂天立地的真漢子,大英雄,皇太後便大大誇獎了皇兄一番,或許是這事情幫了她做出了決定了吧,其實皇太後對王爺治國安邦之才非常的了解,早已經成竹在胸,我這話隻不過是敲敲邊鼓罷了。”


    雍王哈哈大笑:“想不到那件事壞事成了好事,倒成了本王沽名釣譽的本錢了,哈哈哈”


    雍王拿自己打趣,杜文浩自然不好附和,隻是陪著幹笑了兩聲。


    雍王又道:“賢弟,你後麵的任務就是繼續說服母後,讓母後盡早宣布由本王承繼皇位。本王登基之後,你當居首功,本王不會虧待你的,嘿嘿,說罷,想要什麽賞賜呀?”笑吟吟望著杜文浩。


    杜文浩一臉惶恐,忙起身躬身道:“愚弟不敢,隻要皇兄和曹王爺能寬恕愚弟那日大不敬的行為,免了愚弟一死,就心滿意足了,不敢再有其他奢望。”


    雍王故意把臉一板:“賢弟說的這是什麽話?本王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那件事是一場誤會,已經過去了,休也再提!怎麽,皇兄的話你也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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