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經濟論壇開到第二天,程曦宿舍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當時程曦正帶著林鬱去外麵吃了飯迴來南仲遠最近有點萎靡不振,店裏也沒出什麽新菜式,程曦懶得帶林鬱去他店裏吃,於是拿鑰匙開了步驚雲宿舍的門,開著他的車帶林鬱去吃成隆行的大閘蟹,雖然時節晚了點,但也吃得很豐盛,林鬱不愧是能手動組裝發電機的物理學生,在程曦指導下把蟹肉吃得幹幹淨淨。    直到看到宿舍樓樹蔭下停的那輛牌照開頭寫著紅色“京v”的英國車,程曦心情都還是不錯的。    那是輛黑色的賓利車,如果不考慮車牌的話,在s大這樣臥虎藏龍的地方,引人注目,並不算引人注目。車靜靜停在樹蔭裏,外麵站著一個身形挺拔的青年人,像一棵樹一樣站在烈陽裏,除了職業軍人,很少有人有這樣的意誌。    程曦的臉沉了下來,把手裏新買的一袋零食交給了林鬱。    “你先上去。”    雖然程曦性格不算好,對林鬱卻很少有這樣嚴厲的時候,林鬱懵了一下,還是聽話地接了過來,“哦”了一聲,茫然地往樓上走。    走到門口,他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那輛賓利車還靜靜地停在樹蔭下,程曦已經不見了。    如果林鬱的第六感敏銳一點的話,他應該可以看到在更隱蔽的地方,停著一輛不起眼的車子,而車裏麵的人,都是荷槍實彈的軍人。    -    程曦朝那輛停在樹蔭下的賓利走了過去。    他出門之前洗了個澡,隨便摸了一件灰色t恤穿著,下麵是一條簡單牛仔褲,除了俊美的五官,看起來與任何一個普通的十九歲青年別無二致。    警衛員動作利落地為他打開了後排的車門。    上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警衛員還是另外一個青年,說起來,也有整整四年了。    程曦坐了進去。    車裏麵冷氣開得很低,像“那個人”一貫的性格,其實,就算在經濟論壇的報道上看到他,程曦也壓根沒指望他會來看自己上次s大百年校慶,“那個人”的名字突兀地出現在一堆比他身份低上許多的名單裏。那時候自己還尚餘一點希望,以為至少他會過來看一看自己,還特地跑去上了課,好讓他來找自己的時候容易找一點。結果直到他走都沒等到,班上女生的邀請倒是收了不少。    程曦坐在後排,這車的主人坐在前排,他連和程曦直視都不願意。    仍然是記憶裏的臉,雕塑一樣深刻的輪廓,和程曦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除了眼神的滄桑之外,大概是因為掌權太久,臉上自然地帶著威嚴,皺眉太多,眉心有一道痕跡,這大概是他臉上唯一一道歲月的痕跡。    程曦年紀小的時候,曾經千方百計查找自己父母的信息,在他能找到的僅有的資料裏,他們的家族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一個上的是貴族女校,另外一個卻是正統的r大出身,在他一個人漸漸長大的過程裏,那些隻字片語的形容,甚至隻是校友名單上的一個名字,就是他對於“父母”這兩個字的全部概念。    隻是一切都過去了。    他漸漸長成今天的樣子,他們出現在他麵前,他不再奢望,也不再激動。時間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東西,悄無聲息地改變了一切。看著今天的他們,程曦無法想象當年正是這兩個人,背叛了各自的家族,即使不惜與整個世界為敵,也要生下自己。    也許,當年的他們還在,隻是被包裹在了堅硬的外殼之內。    而程曦永遠無法得見。    也許“秦夫人”偶爾還會流露出母親的本能,關心程曦的生活,定期派人送來衣服,飲食,或者各種她認為對程曦好的東西。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唯一讓程曦覺得他在關注自己的,就隻有四年前那一次讓人絕望的對話而已。    車裏溫度很低,而這段沉默讓車裏顯得更冷了。    最終是他打破沉默,畢竟,他的時間,可遠比程曦的寶貴。    不知道為什麽,程曦一直對他的聲音印象很深,每次聽到,都覺得心裏陡然生寒,大概是四年前的事太印象深刻了。    “就是他?”坐在前排的人冷冷地說了三個字。    程曦知道他指的是林鬱。    “是。”程曦並沒有什麽報複的快意:“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意料之中的,沒有什麽過激的迴應。    大概是家族淵源,他在這個年紀,就已經讓人覺得難以麵對,像是黑暗中露出一鱗半爪的龐然大物,光是這種讓人闖不過氣來的威懾力,就讓你完全失去反抗的欲望。    如果程家的長輩當年也有他這份威嚴的話,那麽不得不說,當年的他,和“秦夫人”,確實很有勇氣,很了不起。    “家世還算不錯。”    程曦驚訝地看著後視鏡。    能讓他說出“家世還算不錯”這樣的話,簡直是鳳毛麟角,要知道,就算是身世神秘的晏斯梵,在他當初評價程曦的朋友時,也隻得到一個“一般”的評價而已。不過想想林鬱父母對林鬱的教育,也許他連這個也算了進去。    他大概看出程曦的心思,不過懶得理會。又添了一句:“可惜是個男人。”    他說這話程曦倒不驚訝。    “男人不是最好,”程曦一針見血:“私生子的名號,難道還要當成傳家寶一代一代傳下去……”    “荒唐!”他冷冷打斷程曦:“你讀了這麽多年書,竟然說出這樣的混賬話。你說自己是私生子,把你母親放在什麽地位!”    “就是讀了書,才知道道理。”程曦絲毫不怕他,一字一句都跟剔骨尖刀一樣:“我媽叫秦夫人,我可不姓秦。我爸姓程,我媽卻沒嫁給姓程的人。”    就算被這樣挑釁,後視鏡裏那張臉仍然冷漠而平靜。    “要是你那些弟弟像你一樣放肆,早就被我打死了。”    “是嗎?可惜我沒有弟弟。我連父母都沒有,哪來的弟弟。”程曦冷冷地笑。    “像個婦人一樣逞口舌之強,你母親把你教育成這個樣子,真是丟臉。”他看了程曦一眼。    “是嗎?誰讓我是個野種呢,有娘生沒娘養,有爹生沒爹教。”    “滾下車去!”他冷冷地對著程曦說道:“一點點挫折,你就自甘墮落成這個樣子,真讓我失望。”    “那還真是對不起您老人家了。”程曦一字一句都能把人氣得吐血:“好在您老人家別的沒有,兒子還是有兩個,教好你北京那幾個好兒子吧,我還用不著你關心!別裝得一副大發慈悲垂詢我的樣子,我的生活用不著你來指指點點。”    那個人已經神色冷峻地閉目養神,不再說話,不再看程曦,完全是把程曦當作空氣,他沒再說一句鄙夷的話,但是光是這樣完全不屑一顧地忽視,就足夠讓人羞愧得無地自容。    不過程曦遺傳了他的性格,這點事還傷不到他。他既然說了滾,程曦冷哼了一聲,摔了車門就走。警衛員雖然是新換的,但也知道什麽能聽什麽不能聽,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一邊,當作什麽都沒看見。    -    程曦摔了車門,帶著冷笑上了樓。    他並不是如“那個人”所說,是自甘墮落,那些話也不是他喜歡說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在那樣的龐然大物麵前,他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刺痛他,是兩敗俱傷也好,是年少輕狂也好,至少,在麵對那個人的時候,隻有說著這些話,他才能按捺住自己心裏那些沉積了十九年的怒氣,那些始終在心裏叫囂著呐喊著的,恨不能朝他們怒吼著喊出口的質問。    他知道問出那些話,不會有鄙夷,不會有爭吵,但是他們也給不出答案,他們隻能沉默不然還能怎麽樣,已經十九年了,一個是一舉一動都牽連眾多的“大人物”,一個是孀居在香港的秦夫人,現實不是電視劇,不是大家咆哮一陣吼一陣,然後誤會解除,團團圓圓皆大歡喜。    生活裏不會有誤會,隻會有鐵壁一樣的現實,拆不倒推不動,你隻能在鐵壁裏的間隙裏苟延殘喘,一步也不能多走。    所以程曦從來不問,從懂事開始,他再沒在他們麵前說過自己想說的話,問過自己想問的問題。    他用嬉笑怒罵,用讓人無法忍受的叛逆和毒舌,用輕浮的態度和一概而論的拒絕來對待他們,把他們推遠,越遠越好。    既然不能擁有完整的家庭,完整的親情,那麽就一點都不要,他程曦是私生子,卻不會撿著他們各自家庭成員吃剩的殘羹冷炙過活,那太惡心了。他一個人活著,玩世不恭地活著,活得鐵石心腸,活得幹幹淨淨。    這就是他的選擇。    隻是,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他的選擇獎賞他,他不要他們給他的東西,卻要一世背著私生子的名頭過活,除此之外,他的人生,也必須按著“私生子”的人生走下去。    這件事,“那個人”在四年前就已經教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準備這兩章把程曦的性格成因說完的,但是這章隻寫到這裏,未免大家因為這章對程曦產生先入為主的想法,覺得“就這點小事就自甘墮落成這個樣子,你是不是男人”,所以今晚雙更。    第69章 開心    程曦走到門口的時候,手還在發抖。    他心情其實沒那麽激動,十年前他也許會激動,會在見麵的前一天就夜不能寐,想象他們會和自己說什麽。但現在這隻是生理本能而已,畢竟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寢室門虛掩著,林鬱大概沒管程曦語氣嚴厲不嚴厲,反正一廂情願覺得他馬上會迴來。    程曦憋了一肚子火,要是平時也許是踹開門扔鑰匙翻冰箱開啤酒一氣嗬成,但是考慮今天林鬱在這裏,踹門他肯定會嚇到,還是算了。    林鬱正在看gre單詞,由於“超級學霸”計劃還沒實行程曦就跟他“表白”了,所以他決定把這個計劃當成一個驚喜,至於是驚喜還是驚嚇就不在他的情商思考範圍之內了。聽到程曦進門,他趕緊把界麵切換出來。繼續看論壇上一區冥皇的團隊pk視頻。    程曦臉色不太好看,但他並不是會遷怒的人,和林鬱打了個招唿,帶著鑰匙去易雲攸宿舍吸煙去了。他坐在陽台上一邊吸煙一邊往下看,那輛車已經走了。    -    下午林鬱去上課,程曦在pk場虐人。    林鬱出門不到十分鍾,門又被敲響了。    程曦不耐煩地打開門,決定如果上門騷擾的是南仲遠就把他打一頓,結果開門看見林鬱站在外麵。    “我想了一想,”跑得臉通紅的小理科生跟他解釋:“如果你心情不好,我應該陪在你身邊安慰你。”    程曦一手拉著門,自從那輛車上下來之後第一次笑了出來。    林鬱覺得這說明自己做對了,跟在程曦背後進門,低聲慶幸:“還好我在黎教授進教室前就跑了出來。”    程曦把遊戲界麵切出來,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林鬱。    林鬱規規矩矩地坐在床上,為了避免尷尬,眼睛還四處瞧瞧。    過了十秒鍾。    “怎麽還不開始?”程曦板著臉:“說好的安慰我呢?”    林鬱本來就是臨時開竅,根本沒什麽準備,被他一問,有點慌了:“我想想……”    程曦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麽:“不準背名言警句。”    林鬱頓時詞窮,想摸pad出來查又不敢,雙手墊在大腿下麵,糾結了一會,試探地說:“要不你吃點東西吧?”    程曦挑起眉毛。    “白小胥說吃飽之後,會覺得世界都是美好的。”林鬱解釋。    “那是因為他屬豬。”程曦又對白小胥進行人身攻擊,還好白小胥也跟林鬱說過程曦是爛人,正好扯平。    “是的,”林鬱雖然聽不懂屬豬和吃飽就覺得世界美好有什麽邏輯關係,但還是無條件擁護程曦的觀點,並且認真算了一下:“你屬龍。”    程曦還是沒有笑出來,仍然板著臉。    “吃東西不行的話,我們就去看喜劇電影吧……”林鬱努力琢磨著程曦的表情:“還是去打遊戲?”    “那些都是依靠外力。”程大少爺作威作福,順便還戳了戳林鬱胸膛:“現在是你在和我談戀愛,應該靠你自己的力量來安慰我,不要想著借助別的東西……”    林鬱的耳朵尖因為那句“談戀愛”默默紅了,繼續努力思考:“我給你講個笑話?”    “聽不懂。”程曦靠在椅背上。    “那我給你表演個節目?”林鬱絞盡腦汁:“跳個舞?”    “哦?”程曦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還會跳舞?”    “不會。”林鬱老實地迴答。    程曦繼續靠在椅背上,興致不高的樣子。    林鬱有點著急了,站起來湊近程曦進行觀察,大概是想從醫學上找出一點辦法來,程曦也不說話,任由他觀察自己。    最後林鬱一咬牙:“那我去化學實驗室給你偷點笑氣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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