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這家小酒吧內,無疑都是挺惹人矚目的類型。

    但可能是鍾思影氣質太過獨特,也可能是椅子上放置著的那件特殊軍裝上衣。

    偷瞄她者無數,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輕易上前打擾。

    酒瓶還在慢慢增多。

    韓東以為自己酒量跟鍾思影比是沒問題的,實際情況是,有點怕了。

    這女人不是從來沒喝過酒麽……這麽一口氣一瓶,一點異常反應都看不到。

    服務生端來的一提啤酒喝光,第二提緊跟著也被一瓶一瓶拿到了桌上。

    韓東拍了拍自己胸口,壓住翻湧而來的酒意,同時,也摁住了鍾思影還去開酒的手腕:“姐,我服了,咱休息會!”

    鍾思影當然不會如表麵上如此若無其事。

    她開始覺得啤酒是水,喝著喝著,銳利的眼神早就沒有了棱角。看向某一個地方會發呆,會為了麵子在底下悄悄的擰自己,控製著不去失態。

    很好勝,喝酒也是。

    聞聽韓東勸阻,她趁機放下了手裏啤酒。

    “我去洗手間!”

    鍾思影起身,等不及韓東答複就麵不改色的去往走廊方向。

    一切,看不出來任何喝醉的跡象。隻是,在即將進入走廊之時,身體不受控製踉蹌了一下,視力逐漸模糊。確定沒人看到的情況下,扶住牆壁,喘息。

    少頃,抬頭分辨了一下男女廁所,躬身衝了進去。

    軍人有些訓練不但要克服心理上的阻礙,還需要克服生理上的本能。可是,有些生理反應根本就沒辦法進行有效克製,如嘔吐。

    鍾思影沒有因酒嘔吐過,這是第一次。

    漱口,洗了把臉。昏沉感更濃,短時間她竟需要靠臉盆來維持身體平衡。

    好久,她抬起了頭。

    鏡子中的女人臉上水珠殘存,無妝粉,肌膚自然健康。

    鍾思影轉頭,仔細的觀看,好像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相貌是什麽樣子。很漂亮很漂亮,皮膚如果再白一些,應該不至於比那個叫夏夢的女人差……

    她自己看著自己,薄薄的嘴唇勾出了幾分自嘲笑意。

    在部隊呆了多少個年頭?九年零三個月又三天。她記得特別清楚,第一天來部隊,那種肅穆氣氛所帶給她的震動。第一次宣誓,她不止是喊喊口號,她是真的要準備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這個自認為偉大崇高的職業。

    為此,她忽略了自己是個女人,有段時間甚至忘了自己是個女人。

    這沒關係,犧牲的一切她覺得值就夠了。可是現在,她有些動搖。

    幾個小時前,她接到命令,要求她即刻趕迴部隊。原因很簡單,私自幹涉警方事務,沒有得到任何指令的情況下貿然指使下屬擊斃歹徒……

    事件說大不大,她畢竟成功把韓東救了出來。說小卻也不小,因為是一條人命,即便對方該死一萬次,也不該由她動手。而且,她名義上根本無權調動任何省軍區的人。

    換而言之,她在不屬於規則內的情況下觸碰了規則。警方計較這件事,懷疑部隊過來協助的軍人素質,是警方不敢讓她繼續留在這。

    於是她每天睡三個小時覺,無時不刻不在盯著的陳彥豐案。在即將告破的關口,再也無能為力。另,領導陳鬆平的意思是秋後算賬,她,以及參與營救行動的戰友,一個都跑不了,沒有轉圜餘地。

    她無所謂,部隊那麽多年一路被懲戒,一路被提幹。受不了的是戰友因而擔責,尤其開槍的丁武,沒意外的話,明年的提幹名額確定有他一個。現在,恐怕被趕出部隊都有可能……

    後悔,不會。

    再來一次,她仍會選擇最短時間內去救人。丁武不行,她就親自做狙擊手。

    “大姐,迴個話行麽?”

    門口略帶調侃的聲音打斷了她零散思路。

    是韓東過來了,估計是看她長時間不迴去有點不放心。

    鍾思影忙匆促迴複,並深唿吸。

    韓東在座位上等了有一會,也早細心觀察到鍾思影反常。他等鍾思影的極限是五分鍾,五分鍾剛過,便不放心趕到了女洗手間近前。

    吱呀的開門聲,抬頭間注意到鍾思影還有點濕漉漉的麵孔。

    剛才燈光昏暗,他沒太注意鍾思影的眼睛。此刻才發現,密布著血絲,浮腫,通紅。

    “你來幹嘛!”

    恢複了正常,鍾思影低頭從韓東身邊走過。

    很克製,抬起腳步之時卻看不太清落點,跌撞不穩。

    韓東忙摻住了她胳膊:“還裝呢,都醉成這樣了。我還當你多能喝,感情也是紙老虎一個。”

    鍾思影臉色騰的發紅:“誰醉了,是你醉了才對。”

    韓東視線上揚,他是真想不通,有人能要麵子要到這份上。好笑之餘連應承道:“是是,我醉了,鍾教官是女中豪傑,千杯不醉。這樣,把我送迴去行麽,我是真沒辦法再喝,也怕萬一喝的神誌不清,你搞不定我。”

    鍾思影知道他是諷刺,沒力氣爭辯,惱的連牙齒暗咬。

    一路無話,迴到座位,看韓東要結賬,她搶先道:“我上衣口袋裏有卡……”

    上衣?

    提到這個,鍾思影本能去看剛才放置上衣的地方。

    她走前記得還在,這會分明空空如也。

    韓東也呆了呆:“你衣服呢?”

    鍾思影反問:“對啊,我衣服呢?”

    韓東頭大,他也就走這一會,鍾思影上衣竟然不見了。

    “韓東,你別告訴我說,你去找我的時候,沒順便帶著衣服。這麽亂的地方,你心可真大。”

    “我不擔心你掉廁所裏麽,太著急了。”

    鍾思影抵著下巴,直勾勾問:“著急歸著急,你現在笑什麽。”

    “沒笑。”韓東避開視線,探手叫來服務生:“有沒有見這美女的衣服,剛還在這……”

    問罷,瞧服務生一臉懵,就知道問了也白問:“攝像頭呢,你這有沒有……”

    鍾思影煩躁打斷:“丟就丟了,還問個屁。”

    “軍裝啊大姐,丟錢是小事,衣服萬一被人利用怎麽辦。”

    鍾思影嘟囔:“左右這身皮也穿不久,不找了。”

    “什麽?”

    鍾思影岔開話題:“沒事,我明天會跟同事打聲招唿讓他們幫忙查一下,周圍有攝像頭,不難。你先結下賬。”

    韓東慢吞吞的掏出錢包:“鍾姐,我是真覺得你有事兒或許可以跟我說一下。我猜一猜,是今天惹出來的麻煩麽?”

    喝酒,失言,狀態……

    他在警察局剛見麵聊天之時就知道女人不對勁,是她不主動說,韓東也不太合適去追問。

    鍾思影眼睛睜大了些,而後視線下垂。不等韓東結完賬,先一步晃晃悠悠離開。

    韓東哪料到她動作這麽突然,匆促丟下幾百塊錢跟了過去。

    醉酒他知道怎麽迴事,這還沒見風都已經這樣,一旦出門她能不能走路都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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