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著鳳隨歌的聲音愈來愈近,氣得渾身顫抖的鳳戲陽唇角忽然揚起了一抹古怪的微笑,她輕輕說,“你這般有恃無恐,不就是因為有皇兄替你撐腰麽?”未等一笑領會出她話裏的含義,戲陽一提裙擺,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門前,鳳隨歌差點撞上沒頭蒼蠅般衝出來的戲陽,他短促的哎了一聲,直覺的側身避開,一怔間,鳳戲陽已經奔遠,一笑也滿麵疑惑的走了出來,兩人對視著同時開口道,“她……”,幾乎是同時,伴著下人們的驚唿,前院傳來一聲重物落水的巨響。

    “王妃!!!……”

    “戲陽公主……”

    “來人……王妃投水了……”。

    “戲陽!?”鳳隨歌的臉色白了,下意識的朝著一笑怒吼道,“你做了什麽?!”

    隻一瞬,一笑已明白了鳳戲陽笑容裏的深意。

    --

    夜深了,行館內還是人聲鼎沸,到處都是如織般奔走的下女和內侍,一盆接一盆的熱水被端進臥房內,數名醫官在外間嗡嗡的低語著。

    後廳中震響著鳳隨歌的吼聲,“錦繡便沒有一個可信的醫官嗎!”,遭到訓斥的內侍委委屈屈的小聲迴道,“聞得王妃落水,聖帝陛下已將內廷最好的禦用醫官都遣過來了……”,“那怎麽還會昏迷不醒?!”鳳隨歌焦躁的在房內踱了兩步,“民間呢?立即派人去聖城裏最大的醫館看看,將他們最好的醫士請來”,內侍應著,連忙退了出去。

    鳳隨歌懊惱的在多寶格上捶了一拳,匆匆走進聚著多名醫官的房間,捺下脾氣問道,“藥材方麵有什麽缺的嗎?”醫官們麵麵相覦,最後均是搖了搖頭,沉默片刻,其中一位年歲稍長的老者踏出半步,猶豫的輕聲稟道,“鳳皇子……鎮南王妃隻是落水後寒氣侵入內腑,以致於五內不調……”

    “得了”,鳳隨歌不耐的揮了揮手,“不要給我搬文調書,有話直說”,醫官諾諾連聲,又斟酌了一會,緩緩說道,“先前我等詢問了王妃的隨行女侍,她說王妃在來聖城之前便一直微恙在身,休息和飲食方麵也不太規律,所以高熱昏迷也是正常的,呃,所以,請鳳皇子不要著急,隻要熱度在三日內能消退,王妃便無大礙”

    鳳隨歌聞言稍稍放下點心,隨後又皺起了眉頭,忍住了未說出口的話,他向這群顯得有些誠惶誠恐的醫官們點了點頭,一轉身,看到了站在廊間的付一笑,她半隱在黑暗中,如同在毫無生息的夜中靜靜盛開的曇花。

    --

    “你就那麽恨她?”,鳳隨歌的聲音很疲憊,“我做了那麽多,你就不能為了我,善待她一點嗎?”“你不是問我做了什麽嗎?”一笑側著臉,看不見她的表情,聲音卻是平靜的,“我若告訴你我什麽都沒做,是她自己突然奔出去的,你相信嗎?”

    鳳隨歌愣住,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若一笑說的是真的,那戲陽……

    若……

    抑住心底驟然升起的煩亂,鳳隨歌斷然道,“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你不信”,指甲深深的刺進掌心,一笑盡量用平和的口吻陳述著這個讓她心痛之極的事實,“你寧願相信是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讓她羞憤欲死,也不願相信是她在惺惺作態”

    “不,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更擔心戲陽的病情”, 鳳隨歌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他走近幾步,摟住一笑,“等她好起來我們再談這個問題”,一笑隱約的笑笑,不著痕跡的拉開他的手,向後退了一步,“想要對質是麽”

    鳳隨歌忙拉住她,“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一笑掙開,飛揚的衣袂在暗夜中輕盈無聲的劃出一道冰冷的弧度,冰冷,且炙烈,“我很累,要休息了,皇子自便吧”

    鳳隨歌望著一笑漸漸隱沒在黑暗中的背影,懊惱得一拳砸在遊廊的立柱上,一笑清晰的聽到了那聲沉沉的悶響,但她沒有迴頭。

    不相信,不依賴,沒了希望,也就無所謂失望了不是嗎?

    可自己為什麽一直沒有想明白呢?

    --

    “公主殿下”,一旁有人清晰的喚道,“請留步”,一笑腳步一停,向發聲處看去,借著遊廊間的夜燈,一笑隱約的看見不遠處垂手立著的一個侍女,低眉順眼的樣子,唇邊卻勾著的一抹不明來由的笑。

    “何事”,一笑簡短的問,“婢子是來送信的”,侍女微微欠身福了一福,“請公主殿下不要驚動其他人,安安靜靜的隨著婢子去一個地方,在那裏,公主殿下會見到最想見的人”,一笑心中一凜,“去見誰?又是誰派你來的?”侍女低低的笑了一聲,“誰派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殿下想不想見他”

    一笑思索片刻,“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侍女悠然迴道,“為了他,冒一次險又如何?難道當年那個萬事以他為先的付一笑,在享受過足夠的富貴榮華之後,成了畏畏縮縮的膽小鬼”

    這個下女有著那麽謙卑的表情,怎麽會說出這樣夾刀帶劍的話?

    一笑死死的盯住她,眼睛在暗夜裏閃若妖獸,直到侍女原本自得的神情變為惶恐,直到她纖細的身子顫抖得不複矜持,一笑才緩緩開了口,“帶路吧”--

    黑暗裏的一切是未知的,所以黑暗裏存在著一切的可能與不可能,充滿著神秘的氣味,夜是所有生物的原點,以夜為界,所有光明裏的意識和規範在這裏被混沌和黑暗所掩蓋,形成了另一種情態,包涵著所有的真相和某些事物的內在,不容忽視。

    走下那架被封得嚴嚴實實的黑色馬車,一笑仰頭看了看眼前建築的金色琉璃頂,沒錯,一定是他。

    一個內侍恭恭敬敬的將她請入一間輝煌而又精致的房間,輕輕掩上了門,一笑信步走到房間一頭,隨意的撥弄了一下案幾上呈放的紫檀雕就的描金六弦琴,輕讚道,“好琴”

    “喜歡的話,寡人將它賜給你”,聖帝微笑著從裏間轉出,一步步走近,“付一笑,數年不見,你仍是老樣子,一聽到夏靜石的名字,便什麽都不顧了呢”

    一笑沒有抬頭,指尖劃過琴弦,“隻可惜太過華麗,失卻了好琴應有的雅韻”,她這才迴身向聖帝盈盈拜下,“臣,付一笑,叩見聖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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