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環佩撞響,先進來了個穿紅色衣衫的婢女,一手打起平金福壽緞簾,露出外間一個體態嬌弱的窈窕少女,纖細的手上執著素紗團扇,半遮著臉,濃密的睫毛低低的垂著,憑添幾分莊重,踏入門檻的一瞬,及地的紫羅裙如水波般溢開。

    寧非迎上去,牽起她的手,“來,見見我爹娘”,“淩雪影見過——大叔!”雪影忽然驚唿起來,團扇也差點脫了手。

    寧叔辰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雪影紅了臉就要往寧非背後躲,寧非硬將她拉出來,“怎麽了,躲什麽”

    雲墨馨嗔怪的上前拍開寧非的手,“還看不出來嗎?多半是你爹先前做弄她了”,說著已挽住雪影的胳膊,“是叫雪影吧,別怕,他們爺倆湊在一起便沒個正型,總搞得全家雞犬不寧……”,雪影窘道,“是雪影魯莽了……”

    寧非茫然問道,“到底怎麽了”,寧叔辰在妻子的逼視下勉強肅容道,“其實也沒什麽,剛才我在後院碰到她,她以為我是來觀禮的客人,我以為她是將軍府的下人”,他又忍不住咧開嘴,“就聊了幾句,之後你們就來了”

    “我以為伯父也是那樣,所以……”雪影囁嚅道,寧叔辰好奇的追問,“哪樣?”,“就是寧非那樣啊”,雪影脫口而出,寧非眼睛立刻瞪起來,“我什麽樣?”,雪影白他一眼,低頭不語。

    “非,怎麽能隨便發脾氣”,雲墨馨輕斥,不容寧非辯解已轉頭安慰雪影,“他呀,從小被我慣壞了,結果養成說話大聲的壞毛病,上次迴家他和幾個朋友去酒樓,我正好從外麵經過,在大街上都聽到他在樓上雅座裏吵吵,還以為他和人打架,上去一看,原來是在聊天”

    “娘——”,寧非尷尬的直搓手,“說些好的成不成”,“喲,現在懂得害臊了”,雲墨馨得意的揚了揚下巴,“看來你爹沒說錯,娶了媳婦你就收心了,以後沒事多在家呆著陪陪雪影,少學你爹打著談公事的幌子成天往青樓跑……”

    寧叔辰和寧非同時大聲的咳嗽起來,雲墨馨也驚覺的轉了話題,“啊,雪影你來看,有好多東西都是帶給你的,”,她開始將雪影朝外拉,“聽說寧非要成親,親戚們一個個都大包小包的朝家送……”

    門簾在二人背後垂下,房內被忽略的父子兩人麵麵相覦,良久,寧非摸摸鼻子苦笑道,“忽然覺得我和爹的眼光都很不錯”,寧叔辰大笑起來,拍拍寧非的肩膀,“那是自然,誰讓我們是父子呢”

    夏靜石放下筆,疲憊的揉了揉眉心,站了起來,推開門,外麵一片燈火璀璨,卻靜得隻聽得見巡夜士兵的腳步聲。天空中沒有半點星光,烏沉沉的一片,看來又要有一場暴雨了。

    關了門,坐迴桌前繼續提筆疾書,果不其然,不到半柱香時間,外麵狂風大作,雷電交加,忽然間風將窗戶吹開,滅了火燭,桌子上的紙張都飛了去。

    夏靜石隻得又放下筆,將散落的信箋一張張撿起來,收理整齊,用鎮紙壓住,又怔怔的出了一會神,才歎了口氣,走出了書房。

    風裏夾著豆大的雨點吹打在夏靜石身上,所有的悶熱和壓抑感奇跡般的消退下去,一片清涼之意襲來,他扶著欄杆,隻任雨打在身上。

    再過兩三天便是寧非和雪影的婚禮,接下來便要帶著鳳戲陽去聖城覲見聖帝了,不知為什麽,自從夙砂迴來便一直覺得有些心神不寧,有時更會被莫名的陰鬱壓得喘不過氣來。

    開始一直擔心是一笑出了什麽意外,至少在雪影闖進書房問他要一笑的琉璃簪子之前,他是這樣認為的。

    現在呢?現在證實了他之前的擔心都是多餘的,鳳隨歌雖然衝動氣盛,但在將一笑送迴他身邊的那一刻,鳳隨歌已經向他證明了自己。

    那是一個有足夠力量和勇氣保護一笑的男人,也是一個能給一笑幸福的男人,但,為什麽心裏還是淤積著窒息般的滯悶。

    一道閃電閃到眼前,真是駭人,從前若是遇上這樣的雷雨,一笑必是眼巴巴的望著天空,每當電光閃過,一笑便會拖長聲音大聲喊叫,一直喊到閃電帶來的滾滾雷聲完全消失,才插起腰哈哈大笑。

    寧非隻要在旁邊,也會湊趣的跟著她一起瘋,未然曾經問過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大叫大喊,一笑沒心沒肺的笑著答道,老天爺打這樣的雷是為了收走為禍人間的妖精,但常常也會因為粗心大意誤殺一些地上的生靈,所以她要在打雷的時候喊一喊,讓老天爺知道地上還有人,老天爺便會仔細一些,世上也就少了幾個枉死的魂魄。

    想到這裏,夏靜石不禁搖著頭輕輕的笑了起來,這世上也就隻有一笑才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忽然又想到鳳戲陽,也有數日沒見她了,心底裏,到底還介懷著她瘋魔一般的索吻。

    那天看到她蒼白驚惶的麵孔,心裏不禁有些愧疚,本是一個神采飛揚的天之嬌女,如今臉上全是傷心和悒鬱,雖然她要的不多,但他卻沒有辦法欺騙自己。

    還是去看看她吧,寧非的婚宴勢必要與她一同出席的。

    鳳戲陽倚在窗邊,探手接著簷上滴落的雨水,不止衣衫,心也一並渾濁著。

    夏靜石身邊好象有道牆,看不見的那種,不碰上就好象不存在,稍微接近總有冷不防撞到頭的感覺,但她不明白,父王再愛母妃,卻沒有為了她而棄掉整個後宮,雖然父王是一國之君而夏靜石隻是一個王侯,但為何……

    難道隻因為她是夙砂人。

    “戲陽”,隻有夢裏他才會這樣喊她,然後用那雙黑玉似的眼睛溫柔的看她——戲陽微怔的撫上嘴唇,他的唇單薄而柔軟,清新如夏日裏的新荷,觸到了便克製不住的越吻越深,她固執的追逐著那抹清雅的柔滑,終於觸怒了他,那麽柔和的一個男人,發怒了……

    “戲陽”,她全身一顫,似乎不是夢,夢境裏的聲音不會如此清晰。

    “戲陽?”她不敢相信的,一點一點的轉過頭去,忽然覺得委屈,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

    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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