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歧山待鳳隨歌走遠,才轉向付一笑,“先前付都尉似乎聽到了什麽有趣的話,不妨說出來,讓孤也笑笑”一笑不見一絲慌亂,穩穩答道,“一笑隻是在體味國主話裏的深意,一時忘形,還望國主恕罪。”

    鳳歧山露出一絲笑容,話卻冰冷,“難得你也是個明白人,孤便直說了。戲陽的母妃臨終前,孤曾向她保證一定會讓戲陽幸福,所以孤希望在戲陽嫁入錦繡之後,你能留在夙砂”

    一笑眉間微微一顫,極力平靜的答道,“若國主是擔心公主,一笑可以發誓,今生不再踏入麓城一步,但要一笑留在夙砂,一笑不能答應。”

    鳳歧山好像已經料到她會一口拒絕,神色未變,“你管得了自己,卻管不了別人。夏靜石不是一個好的人選,可戲陽偏選了他。孤不反對不代表會放任自流,所以——付一笑,隻要你安分守己,孤絕不會虧待於你。”

    一笑默默的聽完,對鳳歧山綻出一個微笑,清晰而又堅定的說了一個字,“不。”

    鳳歧山不悅的眯起眼,“你就不怕孤一怒之下下令將你處死嗎。”

    一笑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國主不會的。”

    “哦?”鳳歧山沒有掩飾眼中的欣賞,“膽子不小,你倒說說看,為何認定孤不會殺你。”

    一笑眼中閃過光芒,“一個能要求皇子與下臣同寒暑、等勞逸的賢德君王,不會不明草木有靈、人非螻蟻的道理,更不會因為一笑拒絕了他的要求而將一笑置於死地。”

    鳳歧山沉默了片刻,忽然大笑,“好個付一笑——孤今日暫且饒你不死,但下一次,你也許不會有這麽好的運氣。”

    一笑不語,端正的行了個禮,朝來時的路走去,一陣風吹過,透骨的涼,這才發現已是一身冷汗。

    隱約聽到身後的鳳歧山喚了一聲,“付都尉,”一笑的腳步一頓,卻沒有轉過身去,“想不想知道下一步棋孤會怎麽走”他說。

    一笑僅站了片刻,又繼續向前走去。

    鳳隨歌並沒有迴議政廷,從花苑出去,避過穿行的宮人,他悄然折進離花苑最近的一間宮室,雖然聽不見什麽,但隻要能看到花苑的動靜,他便能安心些。

    忽然聽到大笑聲,他心裏一緊,卻見一笑行了個禮,轉身朝出口走去,鳳隨歌頓時長出口氣,父王終究還是放過了她。

    正準備離開窗格,忽然聽到父王喚,“付一笑,”他疑惑的轉迴頭去,“想不想知道下一步棋孤會怎麽走”鳳隨歌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傾耳捕捉著任何細微的響動。

    父王卻已停下不說,微笑看住一笑的背影,而一笑瞳中清淨,仿佛不屑去想一般,繼續朝前走。

    鳳隨歌不禁輕輕的笑了,還真是氣死人的倔強,但——他漸漸斂了笑容,父王到底在盤算著什麽。

    外麵走廊傳來命宮人迴避的唿喝聲,是國主起駕了,原本的寂靜被禦輦的轆轆聲輾得支離破碎,風吹動門窗,發出咯吱咯吱的細想,迴蕩在空曠的宮室中格外淒涼。

    再看窗外,一笑已經不在那裏——這畢安宮,從來沒有那麽詭異過。

    雪影悶悶的在落腳的行館內苑中閑逛,自從長街事件後,她就被嚴密的監護起來。

    其實說監護是自我安慰,她忿然揪下道旁灌木上的一片樹葉,狠狠的揉著。

    夏靜石聽完事情始末,隻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話,“以後沒事就不要出門了”,就這樣,她變成了整個行館中唯一一個不能自由進出的人,寧非也由亦步亦趨變成了無韁野馬,終日不見蹤影。

    悶,悶的想尖叫。

    若不是蕭未然告訴她夏靜石已經正式向夙砂國主提出想把一笑接迴行館的要求,她發誓一定會在夏靜石鞋裏放釘,枕上插針,茶裏加醋,碗裏投毒……

    轉過彎,一個圓巧的拱門出現在麵前,拱頂刻著“靈惜”二字,這是她昨日發現的一個海棠園。正值海棠盛放的季節,園內盡是或白或粉的花樹。

    慢慢的踱進去,卻先瞟到一個人影。

    一道魁梧的男人身形,手持青玉色長刀,在園庭中央揮舞著。

    雪影並不懂得武學,更不會評論招式,和寧非相識以來,也是第一次有機會看他練武。隻見他衣袂飄揚,翻手旋身,毫無贅餘之處,俐落中帶著沉穩,舉手投足間,氣旋吹得花瓣紛飛,細枝輕擺。

    一時間,惑了她的眼。

    寧非覺察到有人靠近,收勢停了下來,見是雪影,有些詫異,“你怎麽來了?”

    雪影眨了眨眼,迴過神來,忽然笑彎了眼,“寧非……”寧非警惕的後退一步,雖然相處不久,但他很清楚這個表情代表她正心生算計,而雪影看他的眼神仿佛是極餓的人忽然見到美食一般的垂涎——垂涎!?寧非隻覺得冷汗都要流下來了,“你要幹嘛。”

    雪影眼睛晶亮的盯著他看了半晌,終於開口,“剛才那個——你能不能教我。”

    “寧非!”

    “殿下交了好多事情讓我辦,我真的忙死了。”

    淩雪影和寧非一前一後在行館長廊間匆匆走著,前麵走的是汗水直冒的寧非,後麵追著兩眼放光的淩雪影。

    “蕭未然比你聰明,做的肯定比你好,你把事情都交給他,就有時間教我了”雪影口無遮攔的叫。

    很想轉身掐死雪影,可寧非根本不敢停,剛才鬼迷心竅答應教她幾招,用海棠枝比劃的時候她還有模有樣,練到後來她要求用真家夥。但昆吾刀到了她手上,不是滿天亂飛就是直插入地,若不是寧非閃的快,身上肯定要多幾個透明窟窿。

    “不成的,殿下說了,這些事情很重要,一定要我親自去辦!”她還強辯說是因為第一次拿刀不夠適應,多拿幾次就好了,想到靈惜園滿地的殘葉斷枝,寧非走得更快了,快了,隻要走出前麵的那扇門,她就……

    “辦什麽?”夏靜石的聲音冒了出來,話音未落,人已經出現在那扇門邊,跟在他身後的蕭未然雖極力維持著平靜的表情,但嘴角隱隱有些抽動。

    雪影眼睛一亮,“殿下,你交代寧非的事情能不能交給蕭參軍辦啊,雪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寧非。”

    “不可以!”寧非趕在夏靜石開口之前喊了起來,“殿下,她是要學臣的刀法,但……殿下去看看後麵海棠園的慘狀就知道了,未迴到錦繡之前,殿下的安全是臣的責任,所以臣絕對不能受傷……”

    “學刀法?”夏靜石若有所思的看著雪影,“本王記得淩大哥說過……”

    聞言雪影泄氣的囁嚅道,“不學就不學,你不可以向爹爹告狀哦”,上次偷偷碰了碰爹爹的劍都給罰抄了一架書,要給爹爹知道她不光拿了刀還學了幾個招式,估計會給罰禁閉抄書一年。

    寧非剛咧開嘴準備笑,夏靜石又說,“但本王覺得女孩子還是應該學幾招防身,既然寧非已經教過你,就繼續教下去吧——若日後淩大哥問起來,你要記得,本王可是什麽都不知道”

    雪影頓時眉開眼笑,“雪影記住了,多謝殿下”,未及轉身,已有個在外值守的錦繡軍士奔進來報道,“殿下,攝政皇子來了,現在在前廳”,雪影立即豎起柳眉,伸手就去抓寧非腰間的昆吾刀,“他居然有膽找上門來!”

    寧非一邊牢牢護住兵器,一邊看向夏靜石,蕭未然也上前一步,“殿下……”,夏靜石擺了擺手,“他既然來了,又怎能不見一麵——雪影,你現在是想去學刀,還是想跟本王一起去前廳。”

    雪影瞪起眼和他對視片刻,終於鬆開和寧非糾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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