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城獵場上,一個策馬如風的少年追著一群狂奔的黃羊,隻見少年俐落地搭起手中的弓,弓弦一響,箭矢破空射去,一隻黃羊應聲而倒,身後頓時響起彩聲。

    “一笑若生為男子,怕早已超過我們了。”寧非趕上幾步,從縱馬奔迴的一笑手裏接過韁繩,蕭未然跟在後麵笑道,“若她是男子,你那麓城第一少的外號便要讓她了。”

    十七歲的一笑,身背長弓箭矢,眉目間全是英氣,原本鬆綰的長發在縱馬的過程中已經完全散開來,狂野地垂在肩背上,騎裝下修長的身形顯得格外清逸。腳方沾地,她未對寧非和蕭未然多看一眼,衝著他們身後的人便叫,“我贏了,弓拿來。”

    夏靜石緩緩地抬眼,對上她幽灩的眸,那雙深不見底的眸,恍若夢中驚起一泓秋水的灩,驚落一場繁花的紅——他輕揚起一個嘴角,“如你所願”

    其實那弓,就是送她的,隻不過一時興起想要逗逗她,才提出要在五息間射倒一頭奔獸才能給她。

    看她眉開眼笑的接過閃閃發亮的銀弓,蕭未然捏了捏她的臉,“你這丫頭,一身先天之能和霸道氣焰,真不知究竟從何而來”,“殿下寵出來的嘍”她將手中的弓一甩架迴肩上,轉身奔向寧非,“非,陪我去試試新弓。”

    寧非剛將馬韁交迴她手裏,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殿下,各位大人——”一名王宮侍衛朝他們快速地奔馳而來。

    夏靜石一改方才的溫和,眯起的黑眸閃爍銳凜,“出了什麽事情”侍衛策馬奔到近前,縱下馬背,利索的跪倒,“聖帝有旨意到,請殿下速去迎旨。”

    夏靜石微一點頭,“知道了,本王這便迴去。”轉眼看向身後三人,“你們也隨我去。”

    一笑雖然很想先去試新弓,但夏靜石的話於她便是不能也不願違抗的命令,隻得隨著寧非和蕭未然一起翻身上馬,跟在他背後向王城弛去。

    付一笑出生在錦繡王朝有名的戎馬世家,母親隻是付家的一名下女,沒什麽地位,也沒有人在意她,所以一笑成日與男孩子們廝混在一起,養成了爽朗的個性,也與寧非結成了莫逆,寧非從軍之後,將她引薦給鎮南王夏靜石,一次武技大會,付一笑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神射技驚四座,也贏得了鎮南王的賞識,從此投效在鎮南王帳下,做了一名校尉,戰亂平息後,又擢升都尉。

    數年來,她的目光總是崇敬地跟隨著他,仰慕他所流露的一切,心儀他所散出的每一分氣度。為了能一直呆在他身邊,她拒絕了多名年輕軍將的追求,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上門的媒人越來越少,她也不以為意。而夏靜石卻總是淡淡的,不光對她,他對所有人都是一樣,亦冷亦熱,時而親近時而疏離,這些都不曾嚇退她,因為她相信,那雙黑濯如星的眼看她時,所透露出的訊息是需要她,隻為這一點,她甘心傾盡所有,她不知道這份心係又悸動的感覺最後情歸何處,隻是想伴著他。

    “……欽此,”傳旨官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笑眯眯的將聖旨合攏,“小臣聽說這次聯姻,是夙砂國的公主鳳戲陽指名要嫁給殿下呢——就連敵國的公主也為殿下的豐姿所傾倒,殿下真是……”“這旨意不能接,”跪在後麵的付一笑忽然跳了起來,嚇得傳旨官一個激靈, “一笑,不得胡鬧,”蕭未然瞥了一眼神色不明的夏靜石,率先出言製止。

    一笑仍倔強的立著,一雙大眼怒氣衝衝的瞪視著傳旨官,“鳥盡弓藏是不是?!殿下這些年為了邊陲的事情,幾日不合眼都是常事,現在好不容易戰事平複了,殿下得過幾日安生日子,聖帝居然要讓他和敵國聯姻。”傳旨官結結巴巴的斥道,“大、大膽……”。

    “臣,領旨謝恩,”這邊鬧著,那邊夏靜石已端正的叩下頭去,“殿下!”一笑驚唿聲中,他淡淡向傳旨官一笑,“本王治下不嚴,倒讓聖使見笑了。”視線轉迴一笑身上已變為嚴厲,“付都尉頂撞聖使,領罰軍棍三十。”

    “殿下……”寧非驚跳起來,“一笑自小口無遮攔慣了,求殿下念她是個女子,免了這頓罰吧。”夏靜石還未開口,一笑已經冷笑著頂了過來,“求什麽,是我不識好歹,差點壞了殿下的好事……”,“五十,”他的眼不悅的眯起,銳利的看向還要開口的寧非和蕭未然,“誰敢再為她求一句情,便是七十”

    一旁的軍士已遲疑著走上前來,“付……付都尉……”付一笑轉頭怒叱,“付付付付什麽,不就是五十軍棍,結巴什麽?我今日若叫一聲痛,付一笑三字從此倒過來寫。” 叱罷睨了夏靜石一眼,大步向校場走去。

    夏靜石無動於衷的轉過身,對還有些反映不過來的傳旨官微微一笑,“聖使沿途勞累,來人,領聖使去偏殿休息。”說罷,丟下急得幹瞪眼的寧非和蕭未然,頭也不迴的朝後殿去了。

    寧非頓足道,“這個一笑,從小就這樣,脾氣梗起來氣得死人,殿下還偏跟她較勁……這五十軍棍下去,鐵打的身子都要十天半月起不了床,一笑又怎麽受得了。”蕭未然沉吟片刻,“我們一起過去再為一笑求個情吧”,寧非大驚,將已經邁步的蕭未然死死拖住,“你瘋了,這要害死一笑的,你沒聽殿下說,誰再求情便加到七十,”蕭未然瞪他一眼,“你才瘋了,方才殿下的話是說給那傳旨官聽的,不然那官要較起真來,抗旨之罪和蔑視聖差之罪,一笑能扛得起哪個。”說著揮開寧非的手,朝夏靜石去的方向追去。

    一笑死死咬住指節,強忍著痛,不停告訴自己千萬不要掉下淚來。

    從小到大,哪裏有人這般責打過她,更何況還是在那麽多人麵前,而心裏的痛卻更勝過身上的痛,他竟要娶親了,娶一個素未謀麵的女人,那個女人除了顯赫的身世和溫和的脾性,什麽都沒有,沒有隨他打過仗,沒有陪他守過夜,沒有幫他裹過傷,沒有為他殺過人……

    “十五,十六,十七……”執軍法的校官一板一拍的數著。

    十七,她都十七歲了,宗族裏同齡的女子在這個時候已經為娘了,再不濟也有了一位相敬如賓的夫君,而她呢,她為了能守著他,成日跟在一群大老爺們身後摸爬滾打,與他們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幾乎都忘了自己還是女兒身啊。

    忘了數到幾,忽然板子不再落下,麵前也多了一雙青緞的錦靴。

    他來了。

    一抬頭,對上夏靜石似笑非笑的眸,“怎樣,知錯了沒有。” 一笑揚起倔強的臉龐,“臣,什麽字都會念,就是不曉得那兩個字怎麽發音,殿下!”她蓄意加重開頭的字,冷笑著,以為他會動怒的,卻聽到他輕輕的笑,“好一個嘴硬的丫頭,算了,念在你這些年的功勞,餘下的板子就免了吧。”話音剛落,一笑便給寧非從凳上揪了起來,牽動了傷勢,疼的齜牙咧嘴,蕭未然在背後無奈的提醒道,“輕一些呀……你還真當一笑是鐵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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