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宋嘉言活蹦亂跳的走了,宋榮淡淡一笑

    他從不反對自己的孩子有一些心機,但,關鍵,不要耍小聰明,更不要自作聰明。若隻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還不如本本份份做人,老老實實吃飯。

    他知道這幾日宋嘉言不大痛快,甚至綢緞莊的事,他也早便知曉。小紀氏的心思,他也一直看的清楚,隻要無傷大雅,宋榮不想給小紀氏沒臉。內宅還要靠小紀氏打理,這是他一兒一女的生母,很多時候,宋榮不得不顧忌一些。

    開綢緞莊的心思雖然是宋嘉言先有的,但,小紀氏說在前,宋嘉言吃了悶虧。宋榮並沒有幹預。

    一家之主,並不是包青天。

    何況在宋榮眼中,這並不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世上的事,本就沒有樣樣公正的。宋榮更傾向於從這一樁樁小事中來觀察兒女的品性。宋嘉言忍下這樁事,退出綢緞莊的生意,轉而得到了李睿。

    在宋榮看來,李睿的價值頂得上一百個綢緞莊不止。

    他當然更欣賞宋嘉言的行事風格,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內宅就隻有這麽頂點兒大的一片天,就算爭個高下出來亦不過是井中稱王。

    像宋嘉言說的,“外麵天地何其廣闊,何必在家裏與自家人爭。”綢緞莊的事,宋嘉言沒有據理力爭,甚至提都沒提一句,宋榮很滿意,他樂得見到女兒有這樣的城府。

    宋嘉言漸漸的展示出她的眼光與胸襟,甚至,宋嘉言開始領悟到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宋榮感歎,這實在是天分。

    這樣的天分,實非人人具備。

    就比如小紀氏隔了些許時日方知曉大弟弟紀文竟被打發到莊子上與二章姨娘帶著兩個庶子過日子,小紀氏險些急暈。如今,她才發現,她能倚仗的人唯有宋榮一個。

    章家早不來往,父親下這樣的決定,定是氣狠了,而嫡母……她怎麽求得動嫡母呢?再者,她也不敢去求嫡母。

    於是,小紀氏找了宋榮哭訴。

    宋榮早心知肚明,不過,他依舊耐心的聽小紀氏哭天抹淚的說完整件事,沉默半晌,如同初初知曉一般,道,“嶽父定是失望至極。”

    “我也擔心父親的很,隻是,大弟弟這樣的年紀,難道就在莊子上過一輩子不成?”小紀氏心疼不已,說著又流下淚來。

    宋榮為她拭去眼淚,溫聲道,“你莫急,事已至此,急也急不來的。等過幾日休沐,我去瞧瞧

    嶽父,看能不能為文弟說說情,現在大太太都有了身子,文弟很該迴來與大太太正經過日子。”紀文這腦袋,以往瞧著不這樣啊,莫不是給人下了蠱?真要被章家的狐狸精坑死不成?

    “可不是麽?弟媳有了身子,文弟很該陪在身邊。”宋榮的話給小紀氏提了醒兒,這時,小紀氏再不敢做什麽叫二章姨娘迴來的美夢,她現在隻求把弟弟撈出來才好。事到此處,小紀氏心裏都有幾分怨懟小章姨娘狐媚,把弟弟害到這步田地。

    宋榮問她,“武弟可還好?”

    小紀氏眼睛紅腫,道,“父親給二弟捐了個官兒,過些時候就要去赴任了。”

    宋榮給了小紀氏一句準話兒,“你莫急,我想個法子,先去見見嶽父再說。”

    小紀氏點點頭,依舊滿腹擔憂。宋榮少不得留下來細細安慰了小紀氏半夜。

    接下來,宋榮又跟辛竹笙談了學著打理莊子的事。

    這比叫辛竹笙念書高興多了,辛竹笙笑道,“以往我也跟爹學過種田的事,我懂一些。表哥,以後我也不用去念書了吧,念的人腦袋疼。”

    宋榮笑,“好。你用心學著打理莊子。”

    辛竹笙忙不迭的應了,又將此事說給母親和姑母知道,辛老太太笑,“那書念幾日,認得字就成了。你跟你表哥們不一樣,不是考狀元的材料。學著做些實事好。”又拜托宋榮,“笙哥太實誠,該說他的時候,你就狠狠的說他。千萬別手軟。”

    宋榮笑,“舅母放心,笙弟是個仔細的人,我派了最穩妥的管事來教笙弟。”要說親自教導辛竹笙,宋榮絕沒那個空閑。

    當然,宋榮更不忘提宋嘉言一句,“這些天忙著衙門的事,還是言姐兒給我提了醒兒。先叫笙弟學著打理莊子,日後笙弟年紀再大些,我看能不能給他謀個差使,品級上不會高,不過,養家活口是足夠的。”

    辛老太太更是樂的了不得,笑對兒子道,“好好聽你表哥的,你表哥叫你做什麽,你做什麽。就一件,咱做人得老實,做事得用心。你比別人笨些,就要比別人多花用些心思。”

    辛竹笙忙應了。

    辛老太太又滿是感激地對宋嘉言道,“言丫頭是個細心的孩子啊。”

    宋嘉言笑,“我是想著大哥跟二叔去了福建,表叔與大哥同年,以後過日子,還是打理莊鋪來得更實用。爹爹天天朝中衙門的忙,我這也是替爹爹分憂啦。”結果,她一片好心,還差點

    被陰謀論的家夥給陰謀了一迴。反正,宋嘉言堅信自己是個好人,如果以後宋榮再敢那樣說她,她就出去扶老奶奶過馬路,以此證明自己心性純良啥啥的……

    宋嘉言正在胡思亂想,小紀氏忽而笑讚,“大姑娘越發懂事了。”對宋嘉語道,“語兒,你可得多跟你大姐姐學學。”娘家成了篩子,小紀氏賢惠許多。

    宋嘉言笑,“太太過譽了。我不過偶然想到而已,妹妹許多事強過我。不說別的,就是後兒個小郡主的花宴,就得靠妹妹幫我捉刀代筆了。”小郡主在帝都向有才名,熱衷於舉辦各種宴會。去了沒別的事,吟詩做詞而已。宋嘉言每次都要宋嘉語幫忙,反正宋嘉語在這方麵頗有天分,在姑娘家的詩會上,宋嘉語也會幫宋嘉言搪塞。

    見宋嘉言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半點不以為意,宋嘉語覺著好笑,道,“寫詩簡單的很,大姐姐就是犯懶。”宋嘉語與辛竹箏走的近,辛竹箏跟著盧先生念了這大半年的書,縐出首打油詩也是沒問題的。她與宋嘉言一道上學,盡管宋嘉言對於學業上不大用心,肯定也比辛竹箏強。結果,每有這種詩會啊花宴啊,反正有做詩的事,宋嘉言就找她來代筆。當然,宋嘉語對於自己的才學,在同齡人中還是相當自信的。

    宋嘉言笑,“妹妹能者多勞麽。別人一柱香也就做一首詩,妹妹要幫我做,自己也要做,一下子做兩首,輕鬆的很。我看,妹妹的才思敏捷,絕非尋常人能比啊。”關鍵是花宴年年有,天天對著花兒啊朵啊兒,還要無病呻吟、為賦新詞強說愁,真能愁死宋嘉言。

    來自敵人的讚賞,才是最高的讚賞。

    兩人雖然不是敵人,隻是,這些年來若說沒點較勁的意思,那也是瞎話。往時,宋嘉言多是懶得理會宋嘉語,何嚐這樣讚過她。

    宋嘉言連宋老太太都能哄的團團轉,她如此盛讚宋嘉語,要說宋嘉語心下不高興,那是假話。不過,宋嘉語仍是笑道,“大姐姐這樣讚我,看來定是又要使喚我了。”

    “唉喲,竟給妹妹看出來了。”宋嘉言笑嘻嘻地,再讚宋嘉語一句,“妹妹實在冰雪聰明。”

    “大姐姐真是……”宋嘉語話未說完,唇角一翹,也忍不住笑了。

    大家說說笑笑,待老太太傳飯,小紀氏才帶著宋嘉語迴了主院。

    小紀氏歎道,“又慢了那丫頭一迴。”

    宋嘉語並不笨,從丫環手裏接過茶捧予母親,問,“母親是說笙表叔的事麽?”用綢

    緞鋪子的事將辛竹笙拉到了她們這一邊,辛竹笙的事……的確是她們失算了。

    小紀氏潤一潤喉嚨,道,“我想著你表叔年紀還小,就沒提這事,倒叫嘉言搶了先,又在兩位老太太跟前兒賣了好兒。”

    宋嘉語道,“大姐姐向來手快嘴快,表叔畢竟在前院兒,以後年紀漸長,來後宅的時候更少。有表姑在,大姐姐那裏也沒什麽。”想一想,宋嘉語還是勸了母親幾句,道,“以前,我覺著父親更喜歡大姐姐,心裏總是別扭。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大姐姐有她的好處,我學不來。我也有我的好處,大姐姐同樣學不來。母親,隻要日後二弟有出息,我也上進,咱們別跟大姐姐較勁兒了。我看,父親是喜歡我們兄弟姐妹和睦的。”隨著年紀漸漸長大,宋嘉語也想明白了不少事。

    小紀氏摟住女兒的身子,道,“你跟你弟弟,樣樣都好,就是排行上差了。眼瞅著你們都大了,議親的時候,一個長女,一個次姐,這裏頭的學問就大了。我這把年紀,難道還要跟她個小丫頭過不去?這些年,她對我如何,你也是看在眼裏的。這些年裏,不過是在老太太那裏見麵兒請安,往日裏輕易不到我這裏來的。她心裏待我遠,我又何必去親近她?”

    “至於別的事,如今我這心裏,所牽掛的,就是你跟你弟弟的前程了。”小紀氏說到這些,不禁想到篩子娘家。宋嘉語的臉卻是不禁微微泛紅。

    小紀氏望著女兒嬌美的容顏,越看越是歡喜,淺笑道,“你弟弟我管不到,有你父親教導他呢。將來有沒有出息,端看他日後科舉罷了。反正,我瞧著他不像個笨的。我更操心你呢。你有滿身的本事,琴棋書畫樣樣都是好的,隻可惜處處不能展露才學,不得不捧著別人。我看著,心裏也替你抱屈呢。”

    “你爹爹官位不低,隻是,你若想更進一步,就得有響亮的名聲才行。”小紀氏笑,“我早為你籌劃好了。這些天,你大姐姐心情不差,你多與她走動。過些時日,你們姐妹也舉辦個茶宴花宴詩宴詞宴的,請些個官家千金來家裏玩兒。在咱們自己家裏,你大姐姐想爭也不爭不過你。我的兒,你就可盡展其才了。”

    女孩兒家的才女名聲什麽的,還不都是這樣被捧出來的。小紀氏心中早有盤算。

    就是宋嘉語看來,這也沒什麽不好。小郡主一年舉辦多少場宴會,所為何意,宋嘉語門兒清。見母親早有安排,宋嘉語輕輕的點了點頭,說,“再過兩個月就是父親的壽辰了,我想給父親做套衣衫。”

    小紀氏笑,“好,我叫人給你挑幾匹合適的料子,再把你父親的尺寸給你送過去,你細細的做。”

    宋嘉語微微一笑。

    歲月如水,匆匆流逝,長大的永遠不隻宋嘉言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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