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嘉語連夜趕工給宋榮做了雙棉襪子後,被允準過幾日可以隨小紀氏一道去參加大姨母——寧安侯夫人紀閔的壽辰。

    天下父母都是心軟的,宋榮看宋嘉語戰戰兢兢這麽久,又給他與老太太都做了手工,想著宋嘉語心理素質的確不怎麽樣,再冷落下去怕這孩子落下心理問題。結果,好容易宋榮這裏鬆了口,這還沒去寧安侯府呢,宋嘉語忽然病了。

    其實也正常,本來就不是宋嘉言那樣結實的身子,宋嘉語又生性好強,課業不肯落下,還要兼做手工襪子。可不要小瞧古代的手工襪子,首先,棉襪是雙層的,其次,可不是兩層布一層棉隨便縫個襪筒套腳就成了。宋嘉語是個精細的人,學習能學到最好,做襪子自然是極精心的。非但精工細縫,襪筒上還繡了精致的竹葉來裝飾,瞧著似模似樣的,極是不錯。

    宋嘉語這般用心,宋榮解了她的禁,結果,卻因為勞累過度,病了。

    叫宋嘉言說,宋嘉語這性子實在好強的有些過了。像功課,樣樣都得做到最好,除了白天聽盧先生講課,私下宋嘉語也十分用功。

    其實,宋嘉語小宋嘉言將將兩年,卻事事要強宋嘉言一頭,這種人,天生就是要自找苦吃的性子。世上人多了去,哪個就你比世人都強呢。

    宋嘉語染了風寒,發熱,請大夫喝藥的一番折騰,小紀氏心疼的守了一夜,寸步不離,盡顯慈母心腸。

    宋嘉語這樣,小紀氏掛心女兒,又有家事操勞,臉上也憔悴的很,再加上過年各種年禮、年貨、年酒都要提前操持,還有前些天給宋榮的大殺招給刺激的,小紀氏也有些不爽俐。

    宋榮看小紀氏這個模樣,宋榮道,“你若實在忙不過來,便叫杜氏來幫你分擔些。”

    小紀氏笑,“老爺放心吧,我曉得的。”心裏卻是恨不能把管家權利抓的更緊,哪裏肯分杜氏一絲半毫

    知道女人就那幾樣心眼兒,勸也不用。宋榮拍拍小紀氏的手,說起女兒的身體,道,“待語兒好了,給她減些功課,好生調理身子要緊。琴棋書畫之類,通些皮毛就成了。女孩兒家,身子最是要緊,尤其日後……”宋榮的話尚未說話,小紀氏已心裏驀然一沉,連忙道,“我曉得了。”又歎氣,“這孩子,生就一幅強脾氣。”心裏終於開始為女兒的身子著急了。

    其實,大家閨秀,有事兒沒事兒的病一病,拿藥當飯吃,也很正常。就是小紀氏閨中時,為博得父親的關注,母子女四個輪流生病

    的時候不是沒有。

    但是,這與宋嘉語的嬌弱是不一樣的。

    小紀氏歎道,“好在語兒這燒是退了的,待她大好了,我慢慢勸她,她心裏也都明白的。”

    操心了迴閨女的事,小紀氏道,“還有件事,我想跟老爺商量呢。”

    宋榮問,“什麽事?”

    “我想著,女孩兒們都大了。箏姐兒10歲,嘉言9歲,嘉語8歲,再過幾年就是議親的年紀了。頭一個就是箏姐兒,三年孝期後就十三了。除了盧先生教她們些功課,是不是請個教規矩的嬤嬤來教她們姐妹規矩呢。”小紀氏道,“上次嘉言陪著老太太去慈寧宮請安,就是臨時抱學腳的學了個皮毛。這世道,對女孩兒刻薄著呢,稍微哪裏有個不是,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呢。”

    小紀氏自嘲一笑,“我這個脾氣,也是想著自家女孩兒事事出挑兒才好呢。”

    宋榮想了想,還是同意了,道,“我去打聽打聽,哪裏有好的教規矩的嬤嬤。”宋家的根基還是太淺了。小紀氏這樣一提,宋榮先想到的就是上次母親受辱於景惠長公主之事。但,話說迴來,宋老太太現在能在帝都出頭兒,靠的是自己兒子有本事,這是宋榮的親娘,何況一把年紀了,你再叫老太太學些帝都高門大戶的規矩,那真能要了她的命。

    不過,女孩兒們是不一樣的。

    女孩兒們得嫁人,出身、門第雖然重要,女孩兒本身的素質也得過關才能嫁得如意郎君。尤其宋榮現在倍得帝心,且他正當壯年,若順利的話,仕途上再進一步,不過是時間的事。真走了運,封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宋榮平步青雲,女孩兒們的前程自然要更進一步。

    見宋榮應了又接下此事,小紀氏並沒有多想,隻等著聽丈夫的信兒了。她實在未想到,宋榮打聽教養嬤嬤一事竟然打聽到了武安侯府去。

    要說宋榮也是個奇人,跟大紀氏關係平平,後又娶了不為武安侯夫人所喜的小紀氏為妻,如今,他與武安侯夫人的關係竟還不錯。

    不同於武安侯毒蛇噬腕、壯士斷臂的悲壯與決絕,武安侯夫人的臉色很是不錯。想想也能明白,哪怕武安侯夫人視二章氏為垃圾,如今這堆垃圾被清理出自己眼前了,心情怎會差呢?

    寒暄兩句之後,武安侯夫人溫聲問,“姑爺來可是有事?”如今倒是有趣了,前些天自己那庶女單蹦一個人迴娘家,現下又換了宋榮單身一人上門。不論是何等

    好戲,隻要無關自己的外孫外孫女,武安侯夫人隻管看熱鬧了。

    宋榮給嶽母請了安後,從容的坐了,聽武安侯夫人有問,他方道,“今天來,的確是有事跟嶽母大人商量呢。”說著,他還淡淡的歎了口氣,道,“眼瞅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如今算起來,阿蘇過逝已經整整九年了。”

    宋榮一提起過世的妻子,武安侯夫人眼中流露出一抹傷心,“可不是麽?我還想著,叫上讓哥兒言姐兒,年後去廟裏給他們母親做個道場。若九泉有知,看到孩子們長大,阿蘇也能瞑目的。”

    宋榮道,“我也正有此意,待我安排好,親來接了嶽母,一並去廟裏吧。”這事兒,怎麽也不能叫嶽家掏銀子安排。

    武安侯夫人深知宋榮就是如此周全的一人,便也沒說什麽。宋榮道,“孩子們大了,我思量著,當年阿蘇陪嫁那許多嫁妝,如今我暫從裏麵拿出一間鋪子一個莊子來,給讓哥兒和言姐兒,叫他們學著打理。這樣,有個三年五載的,起碼能摸到些門道,也省得孩子們日後接手產業時昏頭轉向的被人糊弄。嶽母看,可好?”

    宋榮是個有心胸的人,當年他親自收點了大紀氏的嫁妝,便是不想日後有別人打這嫁妝的主意。但,如今,他要動大紀氏這嫁妝,就得跟嶽家說一聲。更重要的是,他得叫嶽家知道,宋家人沒這私心,大紀氏的嫁妝,最終還是歸宋嘉讓宋嘉言兄妹的。

    武安侯夫人實未料到宋榮深謀遠慮至此,她心裏一百個讚成,嘴上卻不急著一口應下,反是麵露憂色,“你這安排自然是極妥的,隻是我擔心,讓哥兒言姐兒年紀還小,若是叫些小人誑騙糊弄了,可如何是好?”

    宋榮微微一笑,“嶽母放心,本來給他們莊鋪就是叫他們學習練手的,縱使受了誑騙糊弄,不過吃個教訓而已。再者說了,還有我把關了。”

    武安侯夫人這才信了宋榮是真心為宋嘉讓宋嘉言兄妹考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讓哥兒粗枝大葉,為人有俠者風範,性子實誠。言姐兒聰慧伶俐,隻是還欠些穩重。有你在一畔把關,我就放心了。”

    “說不得還有一事要麻煩嶽母呢。”宋榮便將想為女孩兒們請個教規矩的教養嬤嬤的事說了。

    武安侯夫人點點頭,“這是應該的。女孩兒們的規矩自幼學比較好,不過,規矩也隻是規矩,莫因規矩把天性都泯滅了。不然,人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又有何趣。”

    “說來,我這裏倒是有個極好的人。”武

    安侯夫人道,“以往是教過她們姐妹的,呂嬤嬤投我的緣兒,她又無甚親人,當年她們姐妹陸續嫁了,我便留呂嬤嬤在身邊做個伴。你若覺著合適,我叫呂嬤嬤過去可好?”

    “小婿先謝過嶽母大人了。”宋榮起身行一禮,笑道,“那三日後我派車來接呂嬤嬤。”不管怎麽說,他連娶兩位紀家女,大小紀氏在規矩上都很說的過去,雖然性子各異,不過,出門交際完全沒有問題。

    武安侯夫人道,“待規矩教好了,再讓呂嬤嬤迴來陪我。”

    宋榮臉上有絲尷尬,摸摸挺直的鼻梁道,“丫頭們年紀還小,小婿估計要多學幾年的。”宋嘉讓已經十二,再過五年,就能娶妻了。待女孩兒們出嫁後,估計自己也能抱上長孫、或是長孫女了。似呂嬤嬤這種積年的老嬤嬤,並不好尋,若真如武安侯夫人說的這樣好,便是讓呂嬤嬤留在宋家養老,宋榮也是願意的。

    武安侯夫人不禁笑道,“罷了,你好生待呂嬤嬤就是。”

    “嶽母放心,我定待嬤嬤如同長者。”對待有本事有用的人,宋榮向來不吝關懷。

    其實,這會關心宋家閨女的不隻是宋榮宋老爹,還有一人在跟妻子商量,“待你壽宴時,官客還好,有我與行遠、還有三弟幫襯招唿,總不會失禮。堂客那裏,你是壽星,雖請了三弟妹來幫忙,還有跟著各家夫人太太來的姑娘小姐們,總得有個合適的幫姑娘家著招唿各家千金才好呢。”

    別看寧安侯在外頭一臉冷峻,寡言鮮語、生人勿近的臉孔,其實私下整個一話嘮,說話還拐彎抹角的叫人聽著不順耳。紀閔白他一眼,“行了,你就別跟我這兒繞彎子的,不是有邵姐兒麽?”說到邵姐兒,紀閔就有些不痛快。邵姐兒姓邵,邵姑娘,倒也不是外人,寧安侯嫡姐家的閨女,寧安侯太夫人的親外孫女。

    寧安侯說來身世也慘,據說一出生就死了娘,便給老侯爺抱到了嫡母膝下養活。同樣是庶子,寧安侯比紀文強了一千倍,老寧安侯沒有嫡子,庶子卻不少,足足有七人。寧安侯並不居長,他就強在是被嫡母養大的,結果,寧安侯與嫡母一道在六個同父異母兄弟的圍攻下,平平安安的將寧安侯的爵位撈到手。

    對寧安侯而言,嫡母對他有大恩,他與嫡母的感情也很不錯。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受到嫡母的掌控。嫡母隻有一個女兒,早早的嫁了出去,卻是嫁的不大好,如今姐夫猶在外為知府,五品官,不上不下、不尷不尬的。

    如今紀

    閔並未生養,就抱養了寧安侯的庶長子。當然,庶長子他娘,命也不大好,千辛萬苦十月懷胎好容易母以子貴的,沒活兩年,竟然一病死了。倒是寧安侯與紀閔,少時情誼不壞,如今雖是庶長子在膝下承歡,倆人的情分卻越過越好,這幾年,寧安侯竟一直未添別的子嗣。

    寧安侯太夫人也起了些別的心思,算著閨女家的閨女與這唯一的庶長孫李行遠的年紀倒相仿,便命人將外孫女接來。其心意,不言已明。

    別說寧安侯太夫人不是親娘,便是自己親娘,如《紅樓》中賈母欲搓和林黛玉賈寶玉之事如何?賈政倒是親兒子,自始至終,可有半分動過二玉聯姻之心?

    寧安侯如今隻有李行遠這一個兒子,自然要為兒子打算。

    倒不是他不喜歡邵姐兒,實在是李行遠並無其他兄弟,便要有個可靠的母族才好。寧安侯瞧上的也不是外人,對妻子道,“不如,叫言姐兒過來幫幫忙。邵姐兒才來帝都,日子淺,縱使有母親帶著,帝都這些閨秀們,她認得的也不多。平日裏聽你說,言姐兒這孩子像是個周全的。”彼此都在朝中,宋榮的勢頭,寧安侯清楚的很。再有,他瞧著宋榮家的兩個兒子品性也都不錯,有宋榮這樣的爹,日後前程差不了。其三,宋嘉言如今在帝都大大有名,這丫頭的厲害,半個城的人都知道了。寧安侯自己享了妻子的福,深覺有個能幹的老婆,對男人助力不小。

    換言之,寧安侯是先相中了宋嘉言的爹,又相中了宋嘉言的兄弟,再考慮過宋嘉言的脾性,還有,這是老婆嫡親的外甥女,若能給兒子娶這麽一房媳婦,以後不論公私,皆有兼顧。

    寧安侯是個很有心的男人,雖然對外冷峻,心地卻纖細如塵。起初,他對紀閔雖然喜歡,卻遠遠沒有到愛與敬重的地步,直到紀閔養育了李行遠後,寧安侯看妻子對李行遠實在用心教導,便覺妻子品行可敬。尤其,寧安侯明白,女人也不是天生就該對男人好的,這樣操心費力的理家教子,不對老婆好一些,再熱的心也得涼下去。

    男人願意將心往近處挪一寸,這日子也便過的熱乎起來了。

    紀閔聽了寧安侯的話卻是哭笑不得,道,“言姐兒才九歲,咱們遠哥兒,比她還小一歲呢。兒女事,起碼要五六年後才能說呢,你這心急什麽呢。”

    “瞧你,又誤會我了。”寧安侯還死鴨子嘴硬,死不承認,道,“我就是想著你壽宴時忙不過來,這不是好心幫你忙麽。”

    紀閔笑,“是,

    是我誤會夫君了。”燭光下,為丈夫理下衣衫,紀閔柔聲道,“叫言姐兒來也好,她年紀也大了,我那四妹的性子啊,有限的很,斷不會教導言姐兒管家之事的,接她來住幾日,也學著些。隻是,接言姐兒就不能落下語姐兒,罷了,一道接來吧,我又不是那種心眼兒狹小之人。”

    大人間的事,雖然不該遷怒到孩子身上,隻是,每想到小紀氏,就對這孩子親近不起來。何況,宋嘉語跟她也不親近。紀閔索性不再想她們,對丈夫道,“就是邵姐兒,我也不是不喜歡她,隻是,兒女之事,雖有父母之命,也得看看孩子們的意思才好。遠哥兒,我不想委屈了他。等到了年紀,他若不開竅,咱們就看著給他選個最妥當周全的。若是遠哥兒有自己心裏喜歡的,隻要門戶相當,哪怕略遜色些,我也想成全了孩子。”自己父親母親真是一輩子的怨偶,紀閔與丈夫其實婚前就彼此有意。並不是私相授受私訂終身那種,隻是大家都是在帝都城,門第也差不多,小時候都見過。便是如此,也經過庶子侍妾風波,如今感情方越發融洽了。她數年求子皆無子,想來或許是天意,既如此,倒不如用心相待李行遠,日後安享晚年,當可無憂。

    夫妻兩個說了會兒話,便寬衣安歇了。

    第二日,紀閔收拾了些補品給婆子帶上,去給宋老太太請安,奉上禮單說明來意。宋老太太應的很痛快,小孫女還病著呢,自然去不得,叫宋嘉言去換了衣裳,私下跟宋嘉言說,“你大姨母不是快壽辰了麽?你有眼力些,多幫忙你大姨母。”

    宋嘉言笑嘻嘻的應了。

    及待宋嘉言剛到寧安侯府,便聽到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中宮下旨,納秦氏女為妃。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理家管事之類的,不論小紀氏有沒有私心,她都想的太多了……她可以偏著自己的女兒,不加以指點宋嘉言,不過,宋嘉言外婆姨母都在,她本身又是個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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