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言覺著,自己還是稍稍了解宋榮的。

    宋榮能在這個年紀爬到這個位子,雖有帝王寵信,自己手段本事也是無一不缺的。而且,在宋嘉言落了景惠長公主的麵子後,宋榮並沒有責怪於她。可見,宋榮對於自己的做法是呈讚同態度的。

    宋嘉言唱了苦情戲,接下來應該輪到宋榮的大殺招了。宋榮以往做過監察禦史,又是狀元之身,混跡朝廷這些年,收拾一個景惠長公主,哪怕有姚國公府援手,對宋榮而言,應該也不是沒有勝算。

    隻是,宋嘉言再也未料到,宋榮的大殺招是這樣放出來的。

    一大早上,尚未到宋老太太起床的時辰呢,宋榮便把一家子都折騰起來了,親守在老太太院裏,看大夫給老太太問診。

    不知母子兩個如何商議好的,宋老太太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樣躺在床上哼哼,宋榮眼睛微紅,一臉憂心忡忡。母女兩個都這模樣,餘都更不敢麵露歡顏,俱是一臉的沉痛默哀,跟參加追悼會似的。

    直待大夫診完脈,宋榮親將大夫引至閣間,問過老太太的病情,接了方子,又道了辛苦,給了豐厚的銀子,方令宋嘉讓客客氣氣將大夫送了出去。

    辛老太太一個勁兒的擔心,不停的問,“這是怎麽了,昨兒還好好兒的。大姐,你哪裏不舒坦?”

    宋榮歎,“母親昨日是傷了神,我昨天便說要請大夫過府,母親不欲令我擔憂,堅持不肯。”說著,又濃濃的歎了口氣,問宋嘉讓,“我請假的折子可及時送至秦家了?”

    宋嘉讓一腦門子的汗,道,“送去了。我去的早,尚書大人還未出門呢,我親手遞給了尚書大人,也按父親吩咐的說明了原因。”

    宋榮點了點頭,對宋嘉讓、宋嘉諾道,“你們祖母身子不適,這幾日,你們也不要去學裏了。”又看向辛家兄妹道,“莫讓舅母跟著焦心,表弟表妹,你們好生勸著點兒老人家。”

    “嘉言嘉語,過來侍疾。”吩咐小紀氏道,“家裏的事,還要太太費心。”

    諸人皆應了。

    宋榮未去上朝,由秦尚書代為遞了請假折子。其實昨天秦家壽宴的事兒,昭文皇帝已經聽說了。秦老太太七十整壽,皇妃、公主、王侯夫人、誥命夫人,滿帝都有名有號的,起碼去了大半。就是太後娘娘也有所賞賜,不為別的,秦尚書已經七十歲,年逾古稀,致仕的話說了好幾迴,都被昭文帝迴絕了。

    前些日子,秦尚書又提致

    仕之事,道,“臣這一輩子,於國於家無甚作為。最大的福氣就是娶了個好老婆子。”說到老妻,秦尚書起身告罪,“在陛下麵前,老臣失儀了。”朝中大臣,縱使不稱“臣妻”,也要說一聲“內人、家裏太太”之類,沒有哪個像秦尚書這樣直唿“老婆子”的。

    昭文帝自然知曉秦尚書與秦老太太之間夫妻情重,聽秦尚書以這樣親昵的口氣提起老妻,昭文帝微微一笑,“是啊,老尚書是有福之人。”秦老太太的賢良,帝都皆知。

    秦尚書笑,“自臣做了官,就有一件虧欠之事。這幾十年,並未像樣的給她辦過一次壽辰呢。以前家裏貧寒,她勤儉持家,供臣讀書科舉,養育孩兒。臣官職卑微時,俸祿有限;待臣得先帝與陛下重用,想給她大辦,她又擔心別人借機來攀關係。如今,臣老了,再占著位子,就是屍位素餐了。一無益於朝廷,二無益於陛下,三則不能使賢者得以升遷重任。臣心裏也有私念,想著致仕前,為我那老婆子做一迴七十整壽。”

    這種話說出來,便是昭文帝都有幾分感觸。昭文帝與太後說了,於是,秦老太太七十整壽之際,慈寧宮頒下壽禮。秦家頗為體麵。

    因秦尚書鋪墊在前,又是要致仕的人了,縱使秦家熱鬧些,昭文帝也不會心疑之類。

    結果,就熱鬧出昨日的事了。

    昭文帝早料到朝上定有一番雞飛狗跳,姚國公府昨日就向榮家送了賠禮,今天如果宋榮來上朝,其實還好說。畢竟,禦史的嘴雖然刻毒,若苦主表示寬宏大量的原諒,景惠長公主還能順利過關。

    結果,宋榮以母親身子不適,他身為兒子要親侍湯藥,托秦尚書轉呈病假奏章。

    這樣一來,不言而喻啊,宋老太太怎麽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偏今天病啊?肯定是給景惠長公主刺激著了唄。

    禦史更加喋喋不休,一說公主跋扈,二說宗室不檢,三說陛下您可不能偏著自家姐妹,令朝臣寒心哪。畢竟,朝中寒門出身的官員多了去,寒門出身,的確比起世族豪門出身差了些。但是,咱們辛辛苦苦十年寒窗的念出書來,求的就是個封妻蔭子、孝順父母啊。

    怎麽著?哦,原來身為公主就可以瞧不起寒門出身啊?

    昭文帝給他們吵的頭痛,心下暗罵宋榮狡猾,竟不來上朝。

    不見苦主,自然苦主更苦。

    還是秦尚書善良無比的為皇帝陛下解了圍,上書說自己致仕之事。

    昭

    文帝一番挽留之後,秦尚書再三要致仕,昭文帝便允了。秦尚書忽然致仕,禮部尚書一職空缺,朝中頓時人心浮動。

    尤其兩位禮部侍郎,一位出自世代書香的韓家,一位是資曆更老的李竹修李侍郎大人。

    早朝時,昭文帝並未表明心意,由朝臣去猜。下朝後,昭文帝去慈寧宮用早膳。方太後未料到兒子過來用膳,心下非常高興,笑道,“皇帝今日下朝的時間比平日晚了些。”

    “因景惠長公主無故訓斥誥命之事,朝中吵的厲害。”昭文帝歎口氣,“宋家老太太已經病倒了,宋侍郎要侍奉母親,早朝時請了病假。”

    方太後歎道,“景惠是被先帝寵壞了,人家好好兒的一個老太太,沒招她沒惹她的,就是吃飯時有點兒動靜,也犯不著呢。就是這宋家,也有些小題大作,這不是有意召告世人他家老太太的病跟景惠有關係麽?”說著,又對宋家有些厭煩。

    當然,昨日來哭訴的景惠長公主可不是這樣說的。景惠長公主自知事情不妙,昨天下午進宮提前與方太後哭訴,準備討個人情啥的,“那個宋老太太,粗俗不堪,禮數尚不如兒臣府中的三等婆子。兒臣不過說她幾句,宋家丫頭便對著兒臣好一番冷嘲熱諷。”

    這話,方太後聽了根本不信,直接道,“你既是來求情,便莫要說這些糊弄哀家的話。你以為哀家是傻子嗎?景惠,你跋扈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先時都不與你計較,你怎能在秦府老太太壽宴上做出失禮之事呢?”

    景惠長公主哼吱兩句,到底是自己無禮,不然,她也不必這樣急著進宮求情麵哪,巧舌如簧的說了許多宋多的不是。最後,方太後道,“看皇帝的意思吧。”

    今天昭文帝這樣一說,方太後也知事有不妙,問,“這可怎麽辦?既然陳侍郎的母親病了,派個禦醫過去吧?再賜些珍貴藥材安撫安撫人家。”

    昭文帝心中早有決斷,道,“景惠性子乖張,不堪長公主之尊位,即日起降為二品公主。”

    方太後有些猶豫,“是不是罰的有些太重了,即使看在先皇後的麵子上……”昭文帝並非先帝嫡子,不過,他命不賴,很得先帝孝肅皇後青眼。而景惠長公主正是先帝嫡出公主,因為有先帝與孝肅皇後的情麵,昭文帝待景惠長公主向來優容。

    昭文帝道,“朝中為她失儀之事爭論不休,上次還把駙馬的小妾打的流了產,不過是遮掩下來、保住了彼此的臉麵而已。她也該受些教訓了。”縱使先人情分,也有用完的

    一天呢。

    “母後再以慈寧宮名義,賜下禦醫與藥品吧。”昭文帝道,“待宋老太太痊愈,召她進宮來,說幾句話,給些恩賞,便圓迴來了。”

    方太後到底有些太後的傲氣,道,“我聽說宋家那丫頭說話也衝著呢,這樣,未免太厚待宋家了。”

    昭文帝歎,“若不妥善處置,未免寒了寒門仕子官員之心哪。”寒門出身,兒子出息了,都會給母親請封誥命,似宋老太太這種鄉下婆子做誥命的不是沒有。所以,此事,寒門官員反應尤其激烈。

    “母後,誰無祖宗父母。宋家子孫都在場,景惠這樣訓斥人家老太太,隻要子孫稍有血性便不會啞忍。”昭文帝道,“朕聽聞宋家老太太青年守寡,一個女人拉扯大兩個兒子,十分不容易。”

    方太後這才不說什麽了。

    宮裏又是賜醫又是賞藥,宋榮寫了謝恩折子,第二天便乖乖的去上朝了。

    昭文帝於禦書房笑罵,“朕若不處置景惠,你是不是就要打算辭官了?”

    宋榮與昭文帝多年君臣,十分融洽,何況禦書房隻有幾個昭文帝的貼身太監,宋榮歎口氣道,“臣其實兩相為難。臣知陛下與景惠長公主多年兄妹情誼,臣並不想陛下為難。可是,這事若說臣不生氣就是欺君了。臣父在臣八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在鄉下,不似帝都人家規矩講究,丈夫去逝,若有合適的人家,女人也可以改嫁。當時母親怕臣與二弟吃苦,就一直未嫁,一個人帶著我們兄弟兩個,很不容易。”

    “臣這些年追隨陛下,也有些曆煉長進,唾麵自幹之類,臣臉皮厚並不覺著如何。唯獨臣母,她是個沒什麽見識的人,往日裏少有出門。其實,臣深知母親的性子,在老家時,臣母最喜歡東家西家的串門兒。到了帝都,反是出門少了,並非母親不喜出門。而是母親一直擔心自己不懂帝都這些繁瑣的規矩,怕出去給臣丟臉。”說到動情處,宋榮眸中淚光微閃。

    昭文帝笑道,“你家那小丫頭也說了,自己祖母有不遜於任何人的高貴品性。”

    “那就是朕當初去你家時見到的小丫頭麽?”

    宋榮溫聲道,“是,嘉言是臣的長女,她生就這樣一幅脾氣,臣拿她也十分沒轍啊。”

    昭文帝笑,“女孩兒家,嬌慣一些也無妨。朕對皇子們向來嚴厲,不過,一見到朕的端睿公主,朕這心啊,軟的跟什麽似的,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朕的端睿說。”

    端睿

    公主年紀不大,不過十二歲,宋榮卻是久聞其大名。

    端睿公主出生就很吉祥,生辰與昭文帝是同一天,據說便是模樣也是肖似其父,性子乖巧伶俐、穎慧過人。公主一般出嫁時方有尊號封賜,昭文帝因格外喜愛端睿公主,在其十歲時便賜了公主封號。

    昭文帝對於端睿公主的寵愛,甚至遠遠超過其他幾位皇子。

    一君一臣,就這樣在禦書房裏說起兒女經來。

    原本昭文帝想著中午賜宴宋榮,貼身內侍進來迴稟,“陛下,二皇子求見。”

    宋榮識機退下,晚上迴府便知曉了二皇子府的好消息,無他,二皇子府的庶妃章氏為二皇子誕下一子。非嫡非長,母族平平,但,這個孩子的母親出身章家,就有些別個意味兒了。宋榮實未料到,章庶妃入二皇子府多年,不想現在還能誕下皇子。

    宋榮問,“誰送來的消息?”

    小紀氏道,“是章家大爺。”沒敢說自己侄子啥的。

    宋榮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小紀氏心下雖很為表妹高興,不過,丈夫臉上並沒有明顯的喜色,小紀氏也就沒表現出興高采烈的模樣。於私心而論,小紀氏還是盼望著章家能一步一步的起來,這樣,對自己的母親與紀文的表妹姨娘——小章姨娘,以及對自己都是有大大的好處的。

    宋老太太見了朝中禦醫、又見了太後賞賜的珍稀藥材,病了幾日後便也利落的大好了,很是知情識趣。

    禦醫是慈寧宮派去的,如今宋老太太身子康複,禦醫自然要迴稟太後一聲。

    方太後想到兒子的叮囑,差了內侍官道,“去宋侍郎府上一趟,傳哀家口諭,若宋老太太明日進宮來,哀家想見見她。”

    內侍官剛要走,方太後心下微動,又道,“還有,叫他家大孫女也一並來。”

    內侍官領命去了。

    宋老太太接了太後懿旨,有些摸不著頭腦,問宋嘉言,“大丫頭,就像過年的時候進宮給太後請安,外頭嗑個頭就行了麽?”

    宋嘉言扶著老太太迴屋,祖孫兩個一並坐迴榻中,方笑道,“這次,怕是太後要單獨召見祖母呢。唉呀,還有孫女沾您的光,能去宮裏開開眼界呢?祖母,皇宮什麽樣子啊?”

    老太太乍乍唿唿,驚歎的跟宋嘉言描繪著,“唉喲,大的望不到邊兒哪,那房子啊,一重又一重。圍牆都是紅色的,屋頂上有是亮晶晶的琉璃瓦。我琢磨

    著,天宮也就那樣了。”說著說著,老太太問,“大丫頭,你說太後娘娘召咱們進宮是做什麽啊?”不知不覺,老太太已把宋嘉言當成自己的首席小軍師。因為宋榮常不在家,但凡有事,老太太沒啥主意,就會問計於宋嘉言。關鍵,那次在秦家,大孫女為自己出頭,連公主都敢頂迴去!還有當時大孫女說的那些話,唉喲,好聽的啊,老太太都不會學。不過,都是好話,現在想想,誇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呢。所以,老太太純樸的認為,大孫女是一心向著她的。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時間久了,感情也慢慢有了。似宋老太太這樣重男輕女之人,都慢慢的將宋嘉言放到了心中重要的位置,待她比兩個孫子都好。

    宋嘉言何嚐不是如此,否則,她不會因景惠長公主欺侮老太太之事大為憤怒。宋嘉言道,“我估計是為了上次景惠長公主的事。”

    宋老太太又有些緊張,上次景惠長公主的疾聲厲色真是把她嚇著了。宋嘉言笑著安慰老太太,“太後娘娘都賞了禦醫,還賜給了祖母許多珍貴的藥材。我還聽爹爹說,景惠長公主被太後娘娘訓斥了,就連景惠長公主的品階也降了。這事兒,咱家占理。所以,我覺著這次太後娘娘召咱們進宮,肯定是為了安撫咱們呢。”

    宋老太太心憂道,“唉,丫頭啊,你還小,想事情簡單。這事兒,咱家雖然占理。不過啊,那是太後。你想想,太後跟公主,人家是一家子呢。這世上,幫理不幫親的,少。”

    宋老太太歎道,“就說我,以前你爹小時候淘氣,常跟村裏的小子們幹架。你爹常把人揍了,然後,人家親娘帶著孩子找咱們家來告狀。我麵兒上罵你爹,其實心裏根本覺著沒啥,反正不是我兒子挨揍就好。”

    宋老太太這種大實話,叫宋嘉言不禁翹起唇角,眼中含笑,望向自己的祖母。宋老太太道,“有什麽好笑的,這就是天下母親的心。對我來說,我兒子有理沒理的,隻要我兒子沒吃虧,我麵兒上跟人賠禮道歉,送他兩個鹹鴨蛋,其實心裏根本沒當迴事。人哪,都是這樣,護短。”

    “太後、公主,人家是一家子呢。”宋老太太又說了一遍,“人哪,都是偏著自己人的。”

    宋嘉言想了想,覺著老太太說的在理。宋嘉言依舊道,“那祖母也不要太擔心,人雖然護短,不過,太後娘娘與陛下已經表明了姿態,這次既然召咱們進宮,就不會故意為難咱們。再說了,即使有為難,我有個好法子,包試包靈,包管太後娘娘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什麽法子?”宋老太太問,在宋老太太的心裏,大孫女已經和兒子一樣,成為了智慧的象征。

    宋嘉言笑道,“若是太後娘娘說話不好聽,咱們就低頭悶不吭氣兒。若是太後娘娘誇獎咱們,咱們就說‘太後娘娘過獎了’。若是太後娘娘會問別的事,隻管實話實說。”

    “這樣就成?”

    “祖母放心,一準兒成的。”宋嘉言自信滿滿,“何況,我跟祖母在一起呢。咱們祖孫兩個,即使有事,也有個照應。再者,還有爹爹呢,放心吧,爹爹是皇上鍾愛的臣子。即使太後娘娘想借題發揮,也得想一想陛下的立場呢。”悄悄的在宋老太太耳根子嘀咕道,“祖母,皇上跟景惠長公主不是一個娘生的,放心吧。太後是皇上的親娘,不是景惠公主的親娘。”

    聽到這句話,宋老太太才算真正放下心來,宋嘉言又道,“我聽說,以前景惠長公主還打死過駙馬的妾室,那妾室當時就要生了,都懷胎八個月了。被長公主打的落了胎,孩子生下來就死了,據說還是個男孩兒呢。駙馬隻有與長公主早年生的一個女兒,直到現在還未有後嗣呢。”

    宋老太太聽到這等秘聞,驚的說不出話,小聲問孫女,“公主還這樣啊?”

    “是啊,外頭都這麽說。”祖孫兩個猶如地下賞接頭,神神秘秘又低聲細語,宋嘉言道,“所以我才說,長公主有今日,也算報應。祖母,這些事咱們自家說說,你可別跟別人說啊。若是叫別人知道咱家往外傳皇室的閑話,皇上定會生氣,對爹爹的官職也有影響呢。”怕老太太的嘴不嚴,索性拿老太太最在乎的兒子來說事兒。

    “我還不知道這個?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自己知道就成了。”宋老太太一口應下。

    其實宋老太太不知道的是,當初景惠長公主相中的駙馬並非姚公府的世子,而是到帝都趕考的宋榮。為了以備春闈,宋榮帶著弟弟早半年便來到帝都,於帝都巧遇當年尚未登基的今上。

    那時,今上猶是先帝的三皇子,隱藏身份與宋家兄弟平輩相交。景惠長公主尚為景惠公主,景惠公主是先帝最寵愛的嫡出公主,今上為了累積政治資源,對景惠公主寵愛縱容。有一次,景惠公主換了男裝隨今上出宮,便見到了宋榮。

    宋榮生就美姿容,景惠公主一見傾心。當時,她正是議婚之際,便有意召宋榮為駙馬。不過,宋榮尚未春闈,不過直隸解元而已,配嫡出公主,實在身份不夠。

    景惠

    公主聽聞宋榮才學極好,已是解元之身,料得春闈應該無甚問題,景惠公主便想春闈之後再提此事。今上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一早看出景惠公主的心思。隻是今上卻不願宋榮被召為景惠公主的駙馬,他深知宋榮其才,按本朝規矩,駙馬不可議政,隻能任閑差而已。這樣,未免太可惜了。於是,暗中提點宋榮,叫他快些尋個老婆。宋榮才貌雙本,自己也夠本事,尚未春闈便給武安侯召為愛婿,許之以愛女。

    待宋榮高中狀元,景惠公主向先皇表露心意……卻不想宋榮早一步訂了親。幸而先皇還算講理,人家武安侯府訂親在前,而且武安侯府訂親之事,帝都城裏有名有姓的人家兒都知道,實在不好給女兒搶了人家的女婿做駙馬。

    反正不知是不是這個原由,景惠公主對宋家人就是各種看不順眼。

    當晚,宋榮自衙門迴家便聽說了太後召老娘和女兒進宮的事,宋榮道,“無妨,太後並不是難相處的人。”又叫小紀氏準備打點內侍的銀兩給宋嘉言帶身上,叮囑一句,“多照顧你祖母。”

    宋嘉言任何時候都信心十足,笑,“爹爹就放心吧。”

    宋榮點了點頭,“見了太後,要恭敬。”景惠長公主不足為慮,方太後可是今上親娘,得罪不起。

    “是,我記得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嘉言打扮的漂漂亮亮,宋老太太穿上正三品的誥命服飾,祖孫兩個一並坐車去了皇城。

    如今天氣微冷,在小紀氏預備了厚料的大毛披風在車裏。且,小紀氏早提前跟宋嘉言說了,“到了宮門,要先遞了牌子進去,待太後那頭兒派出內侍,再隨著內侍進宮。我估計得在外頭等好大工夫,現在天涼了,都帶上大毛披風,別凍著。水不能多喝,帶異味兒的東西也不要吃。就這一日,且忍忍吧。”

    小紀氏給了宋嘉言好幾個錦袋,說,“見著內侍,不要吝惜銀子,別忘了打點。”又與宋嘉言說了好些宮內的事,道,“去了也不必緊張,宮裏與太後交好的紀貴太妃,是你外祖父的親妹妹,我的姑媽,按理,你也要叫一聲姑婆的。不知能不能見得到呢,在宮裏,即使見了,也就規規矩矩的叫太妃娘娘,可千萬不能喊姑婆。”

    宋嘉言一一記下。

    故此,今天進宮,她還真沒啥感覺。

    小紀氏的話還是非常有用的,她們在皇城門口等了好半天,幸而帶了大毛披風,還有小手爐,祖孫兩個倒也不冷。宋老太太道,“以往進

    宮,也常要等呢。”老太太現在享了兒子的福,又得了誥命。不過,老太太是真不喜歡入宮,規矩多不說,入宮就是咣唧咣唧的嗑頭,還有那些飯食,半溫不熱的,還不如家裏的好吃呢。

    一大早,晨光微曦時到了宮門,直待太陽老高,才有小內侍出來引她們進去。

    宋嘉言客氣地,“麻煩大人了。”接著袖子一抖,手上握著一個錦袋,笑眯眯地塞到了小內侍手裏。小內侍收慣了的,一捏錦袋,便知裏麵份量,臉上添了三分和氣道,“咱們這就進去吧。”

    宋嘉言扶著老太太,小內侍收了銀子,格外照顧老太太的年紀,故此,走的並不快。經過一重重宮門的檢查,直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了太後的慈寧宮。

    宮妃請安未散,兩人還隻好在慈寧宮的院裏等。

    待一串兒花團錦筷的美人兒帶著宮人們搖搖擺擺的自慈恩宮正殿出來,祖孫兩個皆後退數步,垂頭躬身侍立一畔,安靜的當木樁子。直待這些宮妃都走了,方有宮女出來,問,“是宋淑人與宋姑娘吧?太後娘娘宣你們進去呢。”

    “麻煩姐姐了。”宋嘉言又塞了個錦袋。

    那宮女一笑,引著祖孫兩個進去正殿。

    皇帝親娘住的地方,怎麽也不會差。

    祖孫兩個頭都不敢抬頭,直接跪地請安。

    方太後並不是很樂意見宋家人,無他,昭文帝寵信宋榮,滿朝皆知,就是太後亦早有耳聞。想到這個,方太後就不服,她娘家兄弟侄兒,就沒一個能入兒子的眼,除個空頭爵位,竟連個體麵的差使都沒有。

    見著這祖孫二人,方太後淡淡地,“起來吧。”

    宋嘉言扶起祖母,方太後看宋老太太頭發花白、麵色蒼老、容顏粗糙,盡管身上穿著正三品的誥命,瞧著實在不怎麽相宜。不過,宋老太太是因子得封,人家兒子有本事,方太後也不能說什麽。

    賞了宋老太太個繡凳坐,宋嘉言便站在老太太身畔。方太後道,“景惠的事,哀家與皇帝都知道了。景惠是個直性子的人,你莫要往心裏去。”

    宋老太太到底活了這許多年,哆哆嗦嗦地還能在太後麵前說幾句話,“臣婦慚愧。”

    方太後擺擺手,“沒什麽好慚愧的,這不是你的錯。”

    宋老太太並非能言善辯之人,兩隻眼睛望著光亮的地磚,不說話了。

    宋老太太是苦主,方太後也不好為難於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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