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和尚,你這幾日做什麽去了?”

    “看書。”

    “書上寫了什麽?”

    “貧僧也不明白……”

    這時,蝽蟬的前腳已經踏出府去,她遠遠地看著廿熹朝莫離跑過去,不禁感歎,“這姑娘竟連和尚也結交,果真是個缺心眼兒的。”

    “你到底找我何事啊?”

    “女施主,貧僧這幾日苦心研讀情書,可是卻遇到一個不解之處。”

    “哪裏不懂?”

    另一邊,廿熹將身子探過去看莫離手中的書,還不忘打趣他,“俏和尚,你終於開竅了。做一個守著戒律清規的和尚實在是無趣,不如還俗。”

    “女施主,你這說的什麽話,貧僧心中有佛,生是佛祖的和尚,死也是佛祖的和尚。”

    “那你為何要看這書啊?”

    “所謂飽讀詩書,博聞強識,貧僧雖是出家人,也應敏而好學。”

    “你這冠冕堂皇的說辭倒是十分有趣,就當你說得對吧!”廿熹拍著莫離的肩膀,“快給我看看你的不解之處。”

    莫離正在翻著書,隻覺得被廿熹拍過的肩膀那裏酥麻不堪,連翻書的動作都失去了知覺。他慌亂地翻著,細心嗬護了多日的書本也被翻得皺巴巴的。

    “心懷九轉丹,夢繞三花樹。這是何意啊?”

    “這個啊,說得是孟員外的夫人為他殉情後,孟員外流放迴家,連做夢都想得到太上老君的九轉丹來救他的夫人。可凡人的命數是不得更改的,他隻得守著夫人的畫像在三花樹下日日做夢,在夢裏與他的夫人相見。”

    “這三花樹有何不同呢?”

    “書裏不是說了嗎?他們夫婦二人新婚之喜時,孟夫人親手種下了三花樹,寓意年年歲歲花相似,百年好合。”

    廿熹說著,抱著那書本雙眼中柔情似水,仿佛孟員外和孟夫人的動情故事就在她的眼前,“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句話是我每讀完一本戲本子都會感歎的。”

    “女施主,你真是學識淵博。”

    “我也就是愛翻翻戲本子而已,這裏麵情節生動,特別容易記住。既然你已經入門了,以後咱們在學識上就彼此彼此啦!”

    “豈敢豈敢。”

    “大家都是朋友,你何必自謙過甚。其實……我剛剛誇你的時候,你心裏一定樂開了花吧!哈哈哈哈……”廿熹非常古靈精怪地拿食指指著莫離的胸口,調侃地看著他。

    莫離被他看得手腳無處安放,不停地將眼睛裏害羞的光向四周躲著。

    被廿熹逗弄了一番後,莫離終於喘了口氣,“女施主,書中說這三花樹一年花開三季,花期十分地長,是真的嗎?”

    “這個嘛……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從來沒有見過呢!”

    “哦。”

    廿熹見莫離一副失落委屈的樣子,卻忽然打起了精神,“既然俏和尚想看,身為一個手腳健全的神仙,此事又有何難?”

    廿熹雙手叉著腰,仰起頭,“俏和尚,我這就給你看看傳說中的三花樹。”

    “真的嗎?女施主,難道你有種子?”

    “種子?”廿熹摸摸腦袋,“是啊,沒有種子,萬一我胡亂種了什麽別的樹,豈不是誤人子弟?”

    想到這裏,廿熹狠狠地跺著腳,大喊著“土地公!土地公!給我出來!”

    不多時,土地老兒就從地裏慢吞吞地鑽了出來,“仲海公主,有何吩咐?”

    莫離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自己修仙數日,卻還未煉成唿喚山神土地的本事,他仔細記著廿熹的模樣,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她一樣,有難時便可喚土地來幫忙。

    “什麽仲海,什麽公主?我雖然也是公主,但我可不是你說的仲海,我是雪凰遺孤,是一隻鳥兒。”

    土地公喝酒喝得雙頰緋紅,他連忙揉揉眼睛湊上去仔細看著廿熹,接著抱拳致歉,“仙子,小老兒老眼昏花,不識得鳳族天女的容顏。敢問仙子,有何吩咐?”

    “我今日想向你尋一枚種子,你可聽說過三花樹?”

    “三花樹乃是凡間男女情意綿綿時常種的定情之樹,因此又叫情樹。隻不過,這三花樹的種子,卻是不易得的。”

    “為何?”

    “仙子有所不知,這園藝耕種之事奧妙無窮。像三花樹這樣的樹,若想孕育得一枚種子,隻怕要幾年過去了。故而凡間那些男女們,都是尋些樹苗兒便種下的。”

    “那你有樹苗嗎?”

    “小老兒恰好有一些,七七四十九棵,今日一並給仙子吧!”

    廿熹重重地搖著頭,“嗯嗯,不用了,我隻想種一棵便好。”

    “仙子,這三花樹須得成片開時才有意趣,單單種一棵下去,多是姻緣坎坷的意兆。定情的凡人們一種便是成雙成對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孟員外中年喪妻,原來是破了這三花樹成雙成對的好意頭啊。”

    廿熹小聲地感歎著,“那我便都收著了,多謝土地公。”

    “啊嘿嘿……”土地公摸著半長不短的胡子,一旋身子便又遁藏到地裏去了。

    “俏和尚,拿著!”

    廿熹將那些樹苗一下子全部扔到莫離那裏,莫離躬下身子小心地接住,“女施主,這些樹苗要種到哪裏去呢?”

    “讓我想想。”

    廿熹左右思忖著,她邊走邊想。

    忽然,她想到了宅邸後空置的菜地,她露出了滿意地笑容,連忙朝莫離招唿,“俏和尚,快過來。”

    廿熹指揮著莫離在菜地裏種下那些樹苗,自己從旁十分悠閑地看著,時不時地得意道,“等這些樹開花了,我便來這裏吃肉喝酒,一邊摘著野菜,一邊賞著嬌花,那才是好意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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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莫離隻是低頭認認真真地挖坑種樹,他滿臉的泥土汗水,手都挖得又痛又紅。

    終於,他緩緩開口,“女施主,這菜地太硬了,貧僧隻靠這一雙手,隻怕今夜天黑都挖不完了。”

    “無妨,那就挖到天黑好了。”

    “女施主,貧僧是說,若女施主和貧僧一起挖,我們就可早些迴去了。”

    “那怎麽行?我從未挖過土,若是我不小心碰到了菜葉子,豈非罪過?”

    “好……好吧。”

    莫離為難地繼續挖著。

    不知不覺中,又一個時辰過去了,莫離又開口問,“女施主,可否容貧僧迴去尋一個鏟子來挖土?”

    “你怎得如此囉囉嗦嗦?這來來迴迴要費去多少好光景?你且好好挖著,自己親手挖的坑,種出來的樹才長得旺啊!俗話說心誠則靈,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罷!”

    “可是,女施主……”

    莫離十分為難地伸出雙手,廿熹這才發現他的指間竟好似有血滲出來一般。

    “啊!血!”

    廿熹這才知道莫離是真的無能為力了,“和尚,你怎麽不早知會我?”

    廿熹怪著他,扭過頭去,用手指輕輕指著便使出仙法來,“我的法術是冰雪係的,涼颼颼的,一點都不疼哦。”

    說話間,莫離隻覺得指間的疼痛之感一下子全都消散了,被土石磨破的地方也全都好了。

    他的臉上瞬間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多謝女施主,貧僧感激不盡!”

    廿熹尷尬道,“無妨,我也有錯。”

    說著,廿熹趕緊伸出手掌來,“我還是為你尋一個法器來用吧!”

    眨眼之間,廿熹就變出來一把斧頭,“喏!給你!”

    “這……”莫離麵露難色,“女施主,這把斧頭是用來砍柴的。”

    “哦,讓你見笑了。”廿熹隨意地收起斧頭來,接著又變出來一把錘子。

    “這下可以了吧?”

    莫離尷尬地搖著頭。

    “好吧,我法器多得是!”

    繼而,廿熹變出了一把鐮刀、一把撈勺和一把鋤頭。

    莫離還是搖著頭,他不停地向廿熹比劃著鏟子的模樣,可廿熹怎麽也看不明白。

    過了許久,她又變出來一把鐵鍬,一把鎬頭。

    無奈,莫離和尚隻得蹲下來在地上畫著鏟子的模樣。

    廿熹這才誤打誤撞地變出來一把金子做的鏟子來,“拿去!”

    莫離雙手接過那鏟子都被壓得身子彎了一下,“女施主,這鏟子太過貴重,貧僧還是用手吧!”

    廿熹連連擺手,“無妨,我有的是,這個就送你了。”

    莫離呆呆地看著她,似是將信將疑。

    廿熹隨意地變出來一堆金子做的鏟子,“你若是不趕緊挖,我就把這些鏟子都送給你,讓你今晚全部都背迴去。”

    莫離被廿熹的霸氣和財富鎮住了,隻得低頭認認真真地挖起土來。

    廿熹則優哉遊哉地躺在一旁的巨石上看著他,不知不覺竟沉沉睡了過去。

    將要入夜時,莫離把那些樹苗全都種下了,他扶著鏟子滿意地看著這片插滿了樹苗的菜地。

    廿熹也十分歡喜,從巨石上跳了下去,“俏和尚,你不僅是個好廚娘,還是個好僮(tong)夫啊!”

    “女施主過獎!”

    “和尚,你累不累?”

    “有了女施主贈的金鏟子,貧僧不累。”

    “不累就好,我餓了。”

    “貧僧這便迴府裏去做。”

    廿熹抬頭看一輪清月剛要升上來,不禁感歎今夜月色美好,“等等,你看這月色如雲如水,此等良辰美景,怎能迴府裏用膳?”

    “那女施主的意思是……”

    “你就地為我做些吃食吧!”

    “可此處隻有菜地,並無肉糜。女施主,你向來是最愛吃肉的。”

    “無妨,我今夜改了性子,要吃素的。”

    “那貧僧便為女施主燉些青菜。”

    “休得囉嗦,快快去燉!”

    “僮夫”是古時對農民的稱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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