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熹坐在那裏,見莫離衝出去,唏噓道,“和尚真是沒勁,不吃葷又不吃腥,這就受不住了!若是這世上有女子會喜歡和尚,那必定是老太太上雞窩了——笨蛋!”

    一個時辰後,廿熹從茶樓裏出來,見莫離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笑道,“如何?這下可以走了吧?”

    莫離尷尬道,“阿彌陀佛,讓女施主見笑了。”

    廿熹也故意學他,假正經道,“阿彌陀佛,不見笑不見笑。”

    廿熹和莫離來到一處無人的河畔,月色蒼茫,二人靜靜賞著這美好的夜色。

    “原來這凡間竟會有如此的良辰美景。”

    廿熹疑惑,“你以前不知道嗎?”

    “這是小僧平生第一次下界,隻怕也是最後一次了。我們寺裏的師兄弟,是禁止修煉法術的,在寺裏的這些年,我們與凡人無異。”

    廿熹見莫離傷神,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安慰道,“哎!別灰心嘛!至少你們能活一千年,一萬年,凡人是活不得這麽久的。”

    “女施主,你心腸真好。”

    廿熹不好意思起來,“看來當和尚的確是要清心寡欲,我看你與我們這類凡夫俗子果然不是一路的。”

    莫離覺得與廿熹十分親近,不想和她被說成是不同類的人,“誰說我們不是一路的?小僧和女施主一路來到凡間,已經是同盟。”

    “你都沒下過凡,沒吃過炙豚肉,沒看過戲本子,我一個吃喝玩樂的人,如何能和你是一路的?”

    “好!小僧這便讓女施主看看我們到底是不是一路的。”

    莫離賭氣地向廿熹攤開手掌,“給我錢。”

    “幹嘛?”

    “快給我錢就是了。”

    廿熹不知這俏和尚要錢做甚麽,想來他也做不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便索性將錢袋子一同給了他。

    莫離拿了錢,迴到茶樓去買了十本戲本子,“小僧要迴去誦讀百遍,抄下來給施主看就是了。”

    廿熹心裏暗暗想著,“這呆子不知哪根筋錯亂了,怕是迴去要吃板子了!”

    廿熹提高了聲音,“算了吧,我隻當你剛剛是說胡話。”

    “不,和尚也是有尊嚴、有骨格的,我們雖是光頭,但也一言九鼎。”

    “俏和尚,你可別後悔!你拿這些迴去,你師兄和你師父可饒不了你。”

    “那就是小僧自己的事了,無須施主費心。”

    “你要記住,你會為你今日的決定付出代價。”

    “施主是小僧的朋友,能為朋友挨打,表明小僧是個講義氣的和尚,小僧甘願受罰。”

    廿熹見這小和尚十分倔強,隻得使出最後的計謀,她向莫離伸出手,“既如此,那便隨你去了,不過你要記得把買書的錢還給我。”

    “錢財乃身外之物,何須掛齒。女施主是富家小姐,權當是香火錢了。”

    “你這俏和尚,這是什麽話?我自打出生起除了錢什麽都沒有,於我而言,錢就是我親爹親娘,我不能舍了它們。”

    “果然有錢的人都很吝嗇,不過,女施主這錢小僧斷斷是還不上了。”

    廿熹不解,“吝嗇是什麽顏色啊?”

    “喏,就是你的顏色。”

    廿熹上下打量了自己,今日自己穿著白色的霓裙,白色的鞋襪,心想原來吝嗇就是白色啊。

    廿熹隨意地指著莫離手上的戲本子,“俏和尚,你可要時時刻刻記得,這輩子你永遠欠我的。”

    “女施主,若有來日,小僧定會報答施主今日的贈書之恩的。”

    “免禮,不謝!”

    廿熹覺得玩累了,好不煩悶無聊,便帶著莫離和尚離了凡間,送他迴上州深山去了。

    “你繼續挑你的水吧!我忙著呢!”

    “女施主,慢走!”

    廿熹又遊逛到了一處瀑布下,那瀑布落下的地方,有一處絕美清淨的湖泊,想著已經酒足飯飽,若能在此處沐浴戲水,必是一樁樂事。

    於是乎,廿熹便除去外衣,跳進了湖裏,自在地享受著這清冽的落水清湖。

    這時,忽然有簫聲漸起,廿熹雖聽不出是《鳳求凰》的曲子,卻也覺得十分優美動聽。

    她盡情地享受著山川流水,絲竹悅耳。

    “哎呀!”

    忽然,廿熹感到手指尖一陣刺痛,定睛一看,竟是一隻小魚咬傷了自己,還恬不知恥地吮吸著自己的仙血。

    再細看去,成群結隊的小魚兒全都聞著血腥味兒向這邊遊過來,貪婪不已。

    “豈有此理,我鳳族雪凰的仙血,豈是你們喝得起的。”

    廿熹飛身從瀑布之下的湖心躍出,她渾身濕透,炸開的水花和落水在湖麵上漸起一片花白。

    廿熹越飛越高,飛至瀑布之巔迅疾顯化了真身,在“啾啾”的一聲鳥鳴中,一隻通體雪白碧透的雪凰大鳥兒圍繞著湖麵上下飛旋,好不歡快!

    忽地,廿熹低頭衝向湖心,對著湖中聚集的一片食人小魚兒一通亂啄猛叼,那些魚兒被她逐得四散奔逃。

    可雪凰鳥兒翔馳得也是飛快,迅疾向各處去追奔逃的魚兒去了。

    正在這時,一個擔著木桶的俊和尚來到河邊挑水,這俊俏的和尚正是莫離。

    他聽到“啁啾啁啾”的鳥鳴聲,抬眼望去見上流的湖心那邊有一隻神鳥在展翅翱翔,圍著湖麵一陣啄食,便忍不住想細細看看那鳥兒的神通。

    這一邊,廿熹正在追逐那些嗜血的小魚兒,縱使她神通廣大,可架不住這些魚兒向四麵八方遊散了。

    廿熹好不憤怒啊!

    突然間,她靈機一動,抬起頭來飛身向上,飛快地旋轉身子,衝身向九霄而去。

    她仰天長鳴一聲,俄頃,瀑布下的山穀內迎風飛雪,湍急的落水和湖麵瞬間結了厚厚的冰淩,綠樹青草上也隨著掛上一層煞白的霜花。仿佛一念之間,天地萬物都靜止了下來,湖中四散奔逃的魚兒也被她凍得結結實實了。

    乍來的寒冷讓莫離打起了冷戰,夏日飛雪,他連忙躲到河邊的一塊巨石後麵,偷偷觀著穀內發生的一切。

    “讓你們再敢放肆!身為一隻大鳥兒,我難道還治不了幾隻小魚?”

    廿熹使出仙法將凍住的那些魚兒一一收到一個竹甕中,接著,她顯化出仙身人形來,在冰凍的湖麵上單腳滑著,十分快活。

    莫離發現那鳥兒竟然是自己認識的仙女朋友,一時間目瞪口呆。看她拎著竹甕在冰麵上滑著的輕盈身姿,莫離看呆了神。

    “原來,她竟是一隻神鳥,怪不得不愛吃素。”

    “妮妮,好久不見。”

    這時,忽然有一個溫柔酥甜的聲音在穀內傳響起來。

    隻見有一位白衣男子從天而降,他也單腳落到冰麵上,在與廿熹的相對之處落定。

    二人麵麵相對,繞著湖心滑翔了一又半圈。

    那美男子陶醉地看著廿熹,廿熹卻不以為意,隨意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竹甕。

    廿熹站定在冰麵上,良久,她隨意開口,“錦榮,是你啊?你來作甚?”

    “妮妮,有你的地方,便會有我。”

    廿熹知道他又來說酸腐的話語了,楚粵一別,她在凡間這五百活得十分自在,差點將他忘了,不曾想今日又得見了。

    可廿熹想到他的一手好廚藝,便大有深意地笑起來,“你來得正好!咱們烤魚吃,你可拿手?”

    “妮妮,按照你的口味烹飪,我從來最是拿手。”

    “廢話少說,接著!”

    廿熹將竹甕扔給錦榮,便輕飄飄地飛身起來,枕著雙臂躺在湖邊的一顆大石上,這大石的後麵恰是躲著的莫離小和尚。

    廿熹覺察有一絲不妥,卻見有一隻灰毛的野雞跳了出來,廿熹將它抓過來放到懷裏,“小家夥,今兒算你走運,今晚吃魚,改日吃雞。”

    說完,廿熹就把那隻野雞打發走了。

    留下莫離躲在大石下,心中忐忑不已,要離不停地默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請佛祖一定保佑小徒平安度過一夜。”

    隻因在金龍寺內,多年來莫離被禁煉仙法道術,氣息與凡人無異,這才躲過了廿熹和錦榮的法眼。

    不多時,錦榮就將香噴噴的烤魚幹兒遞給了廿熹,“妮妮,正熱著呢!”

    “謝啦!”

    莫離隻吃了一碗素麵,腹中已經饑餓難耐,聞著香噴噴的魚肉,他不禁在心中感慨,“原來這才是肉糜的香氣,與大師兄做的豆腐還是有些不同的。”

    接著細細聽下去,隻聽見錦榮溫柔的聲音,“妮妮,你可喜歡這味道?”

    “喜歡啊。”

    “妮妮,那你可喜歡我?”

    “喜歡啊。”

    “真的嗎?”

    “我雖然僅是一隻鳥兒,但說話也是一言九鼎的。”

    “妮妮,我也喜歡你。”

    “嗯。”

    錦榮見廿熹仍津津有味地吃著烤魚,隻安安靜靜地坐在巨石一邊看著她。

    “妮妮,你莫要忘了今日說過的話。”

    “不會不會,我可是一隻雪凰鳥兒,一言既出,這全天下、全天界的馬兒也是追不上的。”

    錦榮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見廿熹一心享受著吃掉食人魚的快感,他心中暗暗說著,“當年,你為了救將離那孩子甘願焚身煉就壽丸,我已探察你中了無忘海海水中的情毒。縱使今世絕愛情毒難以從你體內消弭,我卻甘心情願伴你到地老天荒。惟願你此生大安,無慮無憂。”

    巨石下麵,莫離和尚在心中嘀咕著,“喜歡又是何物?莫不是這大神仙與妮妮仙子……看他們郎才女貌,倒也甚是相配。”

    莫離隻覺得心裏有一股酸意,卻仍虔誠地合十雙手,“阿彌陀佛,佛祖保佑,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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