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一整月,廿熹去七金山拜會庶伯,上神湖人卻閉門謝客。

    廿熹深感,想從湖人這裏尋到線索希望渺茫,隻得整日裏待在七海荒廢年歲。若不是要離從凡間為她尋來那些畫本子,她不知該如何度過歲月悠悠。

    隻是,七海之中,連同整個三州六郡內的各族,也隻有一起渡劫的師兄弟五人知曉思廟仙上遇刺一事。

    海後見廿熹經常悶悶不樂,隻當是廿熹渡劫迴來,受了許多的辛苦和磋磨,才會終日在自己的寢宮內虛度光陰。左右廿熹已經成為天地之間仙齡最小的上神了,海後心中也很歡喜。

    這日,成王正在菩提殿內召見黑蓮,他坐在正殿的仙椅上說,“你可知,‘怨憎會’為何?”

    黑蓮低聲答道,“屬下略知。”

    成王滿意地點點頭,“如果一個人親睹至親被人殺害,卻又不得不與仇人日日相見,該當為何?”

    “人生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所謂不如意,多是冤家路窄。有怨仇的人卻偏偏要在同一屋簷下,心裏自然是苦的。”

    成王聽罷,得意道,“哈哈哈哈……既如此,那不如一試。”

    “屬下明白,這就去辦。”

    自從要離迴了庸北,隻身一人擋二十道天雷飛升上神的事便漸漸傳開。已經有幾大神族來邀請他做輔臣,要離卻拿不定主意。

    這日,大師兄獻藝來拜訪要離。

    師兄弟二人見麵,心中有幾分尷尬。

    要離硬著頭皮先說,“大師兄,我前些時候迴了委舾養傷。未能親到祁燕仙宮恭賀你的新婚之喜,還請師兄莫怪。”

    獻藝也連忙迴了要離,“無妨,師弟和師妹為我等擋了天雷,如此大恩,自當是師兄先謝過師弟和師妹。”

    二人寒暄過後,便坐定烹茶。

    氣氛一時間安靜下來,獻藝緩緩開口,“師弟,我如今已成立家室,隻待立業。可身邊隻有思茅君一位近臣,來日若想坐穩木族王位,還須多加曆練。”

    “大師兄德才兼備,我相信你一定能坐穩王位的。”

    “師弟,我索性開門見山吧!我父王聽聞你仙法高深,學識淵博,想請你到祁燕去做我的輔臣。”

    要離聽了這話,良久答不出話來。他想了想,為難道,“大師兄既然開口,要離定當萬死不辭。可思源仙子她……不,現在應該叫仙妃,仙妃因思廟仙上一事對我多有介懷,如若我去了祁燕,恐惹得你夫妻二人齟齬不合。”

    “師弟,此事你切勿擔憂。我是奉了父王之命前來,思源她從不過問公事。同德宮一事,我相信你並未牽涉其中,思源初喪慈母才一時心急失策,我相信假以時日,她定會明白的。”

    要離聽了,卻不再說話。

    其實,獻藝心中也十分矛盾,他明知思源與要離之間有誤會,可是成王的命令他卻從來不敢違抗。

    無奈,獻藝道,“師弟,我知道如今有許多名門望族都邀你去做輔臣。可是你我既出自同門,便應相互照拂。父王已經對我下令,如若不能將你請迴祁燕,我便要借你的住所長住下去了。”

    要離見獻藝如此懇切,隻得答應下來。

    迴到祁燕,獻藝心中惶恐,他不敢對思源道出實情。

    誰料?

    思源早就了解了此事,獻藝才剛進門,思源便哭訴起來,“你為何瞞著我?去將他請到祁燕。”

    獻藝自知有錯,蔫蔫兒地乞求思源的原諒,“娘子,你莫要氣惱,請聽為夫一言。”

    “你說。”

    “父王他一心想拉攏師弟,他如今貴為上神,地位貴重。父王想中興木族,免不了需要像要離師弟這樣出眾的輔臣。師弟他平日隻是在大殿上議事,並不會到內宮來,你不必擔心會與他見麵。”

    “可他是殺害我娘親的兇手,這樣歹毒的人整日在祁燕的朝堂上指手畫腳,你就不怕日後你會王位不保嗎?”

    “娘子,師弟為人忠厚守禮,他並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思源心中悲憤交加,“你既這樣說,便是信他不信我。”

    “娘子,我並非是這個意思。”

    思源說到這裏,不想再接著說下去,哭著跑出去。

    獻藝連忙追上去,見她在那棵萬年的菩提老樹前停下,雖扶著老樹卻不停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似是嘔吐一般。

    獻藝關切道,“娘子,你怎麽了?”

    思源抬起頭來,仇視著獻藝,她從未這樣看過他,這種眼光讓獻藝害怕。思源緩緩說道,“你說過要帶我來祁燕仙宮過無憂無慮的生活,可你竟把我的仇人也帶來了,還和我在同一座宮裏。我已經懷有身孕,卻還要與仇人同在一個屋簷下。我腹中的孩兒一定也在哭泣,怨恨他的娘親無能。”

    獻藝聽了這話,本來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卻不敢歡喜,隻得乖乖地將思源摟入懷裏,“不會的,我定會護你們娘倆周全。娘子,你隻需安心養胎,我必不會負你。”

    思源已經泣下沾襟,“我還能相信你嗎?”

    “能,娘子一定要相信我,你如今是祁燕最尊貴的女人,我一定把最好的都給你。”

    “我隻希望,你能記住你說過的話。”

    夫妻二人在樹下緊緊相擁,決心共同麵對這個意外之喜。

    七海這邊,葒湯今日特地召見了廿熹。

    廿熹見到父親,自然是嬌氣了許多,“爹,你找我?”

    “嗯,傷勢怎麽樣了?”

    廿熹聽了這話,便知道父親要為自己安排差事了,開心道,“爹啊,我早好了,可是娘總是擔心我有什麽閃失,天天讓我待在宮裏吃進補的藥,我都快悶死了。”

    “幼女頑劣!你娘她為了你們姐弟兩個夙興夜寐,你卻還不知足。”

    “爹,女兒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見娘親她太過辛勞,所以才想著趕緊出去做些差事,好讓她不再為我擔心。”說著,廿熹便歡歡喜喜蹦跳到海王身邊,靠著龍椅對海王撒嬌。

    “我就知道你最調皮,現如今正好有個差事要交給你,你可願意?”

    廿熹想也不想,便驚喜道,“什麽差事?我願意。”

    海王見這丫頭在宮裏悶壞了,便厲聲說,“仲海聽封。”

    廿熹連忙走到海王座前,跪地聽封。

    “為父命你擇日便前往本王的屬海,以後布雨籌雲、唿風喝電的差事便都交給你了。”

    廿熹聽完,卻驚道,“爹,您的屬海遠在楚粵那邊,為何將我派得那麽遠?再說了,布雨的事太過無聊,我不幹!”

    “你這丫頭,適才是誰說願意的?”

    “可您剛剛也沒說讓我去屬海唿風喚雨啊?”

    “能夠唿風喚雨,掌一方水土收成,不好嗎?”

    “不好。無聲、無息兩位師兄渡劫迴來,已經被儒艮娘娘派去訓練蝦兵蟹將了,那多有趣啊。可您卻讓我體察凡人疾苦,整日裏俱是哪個地方缺水了,凡人們便燒香來拜我。這樣太沒意思了。”

    “胡鬧!風雨雷電乃是萬物蒼生生息之根本,你怎可兒戲?為父將此重任托付於你,你且要恪守本職。身為七海公主,如果不在屬海做事,又要做些什麽?”

    廿熹聽了這話,知道父王心意,便認命道,“女兒遵命。”

    海王這才慈祥起來,“廿熹啊,你是我葒湯的女兒,也是七海的臉麵。你自幼潛心修仙煉法,如今已經晉為上神。你是父王的驕傲,來日,不管你嫁到何處,都要時刻以七海的胸襟為人做事。”

    廿熹故意嘟起嘴來,“女兒知道啦,我何時讓您丟過臉麵?”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

    另一邊,海後岱君已經知道廿熹要去往屬海司雨掌水的消息,正在為她準備療傷補氣用的香露等。

    廿熹見母親操勞,便和岱君敘說起來,“娘,你無須準備這些,我現在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了。”

    海後有些慍色,“還敢誇口!這次渡劫迴來可把娘嚇壞了,你切要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

    小熠也跟著起哄,“姐姐,你可一定要在屬海恪盡職守,切莫貪玩。否則,來日我若繼位,定要給你個玩忽職守的罪名。”

    廿熹奚落道,“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若你能把屬海的差事做好,也算娘親和岱旦姨母平日裏沒白給你講經解惑。”

    小熠卻不以為意,“小王的隱藏技能多著呢!他日亮出來,必會讓你咋舌。”

    “那我可等著那一日呢!”

    母子三人在龍宮裏享受著天倫之樂,一起為廿熹去往葒湯的屬海而送別。

    入夜了,廿熹卻一個人坐在海岸邊出神,她就要啟程了,要離卻還不知會去哪裏高就。

    正在想著,身後卻突然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妮妮,又在等我?”

    “你這小獸,好不自戀!”

    “那我走了,我老遠跑來與你相會,你等的人卻不是我。”

    “站住!你從什麽地方過來,竟要跑那麽遠。”

    “妮妮,大師兄來請我去祁燕做他的輔臣了。”

    “是嗎?那麽多名門望族請你,你為何偏偏選了祁燕仙宮?”

    “我起初也是為難的,可大師兄一再邀請。況且,我並未謀害過思廟仙上,本獸光明磊落,正好借這次進入祁燕仙宮,可以與太子仙妃解開誤會。”

    “嗯,你說的有道理,我隻是擔心,思源她不會輕易接納你。”

    “妮妮,相信本獸,一定會讓真相大白。”

    廿熹隻輕輕地“嗯”了一聲,倚靠在要離的懷裏,對著茫茫的大海出神。

    良久,廿熹緩緩開口,“小獸,我父王派我到屬海去掌事,恐怕日後,我們不能朝夕相見了。”

    “哪個屬海?”

    “是我父王年輕時掌管的屬海,我父王是第五子,分封的乃是蜜水海。”

    要離一時搞不清蜜水海的所在,“我們上次去凡間曆劫,到七海求雨時隻經過了鹽水海、乳海、酪海、酥海,卻並未去過蜜水海。”

    “其他幾位叔伯的屬海都是掌管風雨雷電的,而我父王的蜜水海,還兼了凡間那些癡男怨女求姻緣的差事。我爹繼位海王之位後,便將這蜜水海贈送給了我娘做聘禮,在九州之內,可是一段良緣佳話呢!”

    “妮妮,既如此,你應當恪守職責。你是七海公主,應當做你該做的事。”

    “你真的這麽想嗎?你不怕我去了屬海以後,把你忘了?”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我既為上神,兒女情長之外,理應恪守職責。”

    “本公主沒想到,你這廝竟如此深明大義,竟教我挑不出半點錯處。”

    要離笑道,“妮妮,金無足赤,我也有不好的。”

    “那你告訴我,你哪裏不好?”

    “這個本獸暫且不能告知,在嫁給你之前,本獸要時刻保持神秘感。”

    廿熹聽了這話,心裏好奇得很,便同要離嬉鬧起來。

    要離卻三緘其口,總是不願意告訴她這個秘密。

    二人趁著月下清輝,在海岸邊肆無忌憚地奔跑嬉戲著。

    明日,廿熹和要離便要奔赴各自的屬地和屬海,自謀前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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