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離聽思源喚這位仙姑“娘”,才知這是思源的母親。

    見思源正傷心欲絕,要離也不敢離去,怕留她一人在此地再有閃失。

    如今想去喊師兄們和廿熹過來也是難了,要離隻盼望著,大家能早些發現他放在桌上的白羽竹箭和那封信,也好來同德宮尋他。

    不料,日上三竿,廿熹和師兄還未來尋他。

    眼看思源仙子肝腸寸斷,自己同她僅有幾麵之緣,既不便上前安慰,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尤其是思源仙子推自己的那一掌,要離心中怕她是誤會了什麽,會惱了自己。

    大師兄獻藝想去尋要離一起出來打探消息,卻見他房中無人,桌上也並未留下信條。

    無奈,獻藝一個人來到魘城中信步徐行,剛剛行至同德宮前,卻見今日的宮門竟是開的,心中一時充滿了疑問。

    索性這同德宮自己已經去過一迴了,獻藝也不害怕,徑直走進宮內想打探一番。

    獻藝進到同德宮內,正左顧右盼,卻見有一間宮室的門開著。

    獻藝察覺到了神仙的氣息,但他仍不敢大意,畢竟那位守宮的仙姑也是神仙,她卻兇得很。

    獻藝慢慢靠近宮室,走得越近,卻越好似看到殿中有一位穿著槐黃色霓裙的女子,那模樣像極了思源,卻又看起來沒有思源溫柔靜好。

    獻藝走到殿前,才發現竟真的是思源仙子!

    她癱坐在地上的一灘血泊當中,霓裙上沾滿了血汙,她懷裏緊緊抱著那日與師兄弟廝鬥的仙姑。

    細看,卻見那仙姑的胸口直直地插了一把匕首。

    此時,思源的臉上依舊血淚模糊,眼中無神,雙唇慘白。

    獻藝在她麵前站了許久,思源都還不自知。

    獻藝見思源這樣,心痛不已,緩緩蹲下來,為她整理了側耳的散發,“思源,我來了。”

    思源聽到這句話,才知道是有人到這宮裏來了,她緩緩抬頭,竟看見了獻藝。

    刹那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將頭靠在獻藝的懷裏,隻顧大聲哭泣。

    獻藝並不知其中情由,可是他無論如何都見不得思源傷心。

    於是,獻藝輕輕將思源與那仙姑擁入懷裏,任她縱聲哭泣,哭出心中的苦澀與悲傷。

    良久,思源抽泣的聲音越來越小,獻藝輕輕撫摸她的頭發,才發覺她已經昏睡過去。

    思源抱著娘親的仙身,已經呆坐了一夜,最後竟倒在了血泊當中。

    獻藝的身上也沾得滿是血汙,他輕輕抱起思源,將她抱迴驛店。

    走在路上,他的眼中隻有滿滿的悲傷,他見思源這個樣子心疼不已。

    街市上,眾人皆看著他沾了一裙的血汙,懷中還抱著一位滿身是血的姑娘。

    他邁著沉重的步子,身後留下一串帶血的腳印與點點血滴。

    一天一夜後,待到思源醒來,她卻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張陌生的床上。

    思源緩緩睜開雙眼,見廿熹與獻藝等人守在自己身邊,見到熟悉的人,又想起那夜在同德宮內發生的許多事,竟一時間又忍不住大哭起來。

    廿熹見她悲痛欲絕,也與她哭起來。

    此時任何的安慰都蒼白無力,廿熹隻得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讓她可以全部哭出來。

    哭了很久很久,思源才漸漸止住了嚎啕大哭。

    這時,獻藝將一隻乳色的玉牌掛在思源的頸上,玉牌上麵雕著一隻精致曼妙的鳳凰。

    獻藝輕輕說了句,“思源,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這玉牌是我擅自從思廟仙上的頸上取下的,你留個念想吧。”

    在獻藝心中,思源的痛苦已變成了他的痛苦,自己的一切喜怒哀樂都隨著她而變化。

    她自幼便被父母將元神藏於白鷳體內,十六萬年既未在生身父母身邊承歡,也未在思廟仙上身邊享受片刻的歡愉。

    可如今,剛剛將這仙姑錯認成生身母親,她卻又驟然離去。

    獻藝明明知道真相,卻不能告訴她。

    因為有父王的命令,他一時間還不能道破思源的貴重身份。

    他恨自己不能將她真命天女的身份說出去,好讓她稍稍釋懷,他恨自己。

    獻藝想不到辦法,便決心加倍愛護思源,給她餘生安樂。

    木族這邊,黑蓮向成王匯報,“殿下,一切已經辦妥了。”

    “如何?”

    “自然是泣下沾襟、摧心剖肝。”

    “很好,這一苦做得不錯。”

    黑蓮壞笑道,“世間一切,心所愛樂者,求之而不能得,是名求不得苦。”

    三日後,獻藝、無聲和無息一行三人將思廟仙上的仙身送去了北州的往生海。

    廿熹與要離留在上州照看思源。

    這日,思源與廿熹、要離在街巷上的一棵老樹下喝茶。

    廿熹知道思源心中有苦,也不敢說話。

    忽然,思源卻先開口了,“公主,你喜歡他?”

    廿熹愣了一下,“嗯?”

    “思源看得出來,公主與這蠻荒世界來的野獸情投意合。”

    “思源,你為何忽然說起這個?”

    “我隻是想告誡公主,不要被小人給騙了!”

    “思源,你和要離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這時,要離冷冷地坐在一旁,也不說話。

    思源眼中含淚,瞪著要離,“那夜,我聽見有人喊著抓妖孽,我便聞聲跑去查看。誰知,我竟親眼見他將我娘抱在懷裏,手中握著那把插入她胸口的匕首。他為了奪去同德宮內的舊物,竟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你若來日嫁給他,隻怕會痛不欲生。到那時,你便知道此時我心中的痛苦了。”

    “思源,你可能誤會了。要離他雖然不拘小節,但他的品行我還是信得過的。”

    “你信得過?你信得過又有何用,他將我娘殺了。說不定來日,他還會傷了你的父母兄弟,甚至將你也殺了。”

    “不會的,思源,我相信這其中一定有隱情,你切莫心急。”說罷,廿熹朝要離使了個眼色,想讓他解釋一番。

    要離倒是乖覺,淺淺說起,“那夜天將黑時,有人將一支白羽竹箭飛射到我房內,裏麵還有一封信,約我子時在同德宮單獨相見。我怕自己隻身去了會遭遇不測,還將那竹箭和信都放到桌子上,好讓師兄們可以去尋我。子時剛至,我便去同思廟仙上見麵,她將同德宮的宮鑰主動送給我。就在那時,有一個黑影將她擄去。我對宮內地形不熟悉,追上去時,那黑影剛要對仙上不軌,我還未來得及去救她,思廟仙上便被那黑影殺害並推了出去。我想去救她,可為時已晚。恰好思源仙子看到這一幕,便一心認定是本獸害了思廟仙上。”

    思源此時心中隻有仇恨,“你本就是巧舌如簧之人,你的話如何信?”

    “本獸沒有做過的就是沒有做,欲加之罪本獸不能認。我雖然輕浮一些,卻也是光明磊落的野獸。”

    “我且問你,你房中的竹箭和信呢?為何你們初入同德宮時我娘百般阻撓,你一個人在深夜裏去她卻將宮鑰拱手相讓?你如果想救人,為何卻一直握著那支匕首?”

    要離鎮定說道,“思廟仙上見我佩戴了赤金石,說是奉上神之命,甘願將這宮鑰給我。我握著匕首是想讓思廟上神彌留之際不再因為仙體發抖而徒增痛苦。至於為何那竹箭與信不見了,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出門前的的確確把它們放到了桌子上。”

    “狡辯!”

    要離知道,此時思源心中悲痛不已,衝動之下會誤會了自己,不願讓她更加難過,隻無奈說了句,“我如今隻希望思廟仙上往生極樂,也希望思源仙子早日走出這傷心之事。”

    思源不想再和這個道貌岸然的野獸坐在一個桌上,起身就要離去。

    廿熹追上去解釋,“思源,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勸?要離的品行我是知道的,他定是不會做出這樣背德背義的事來。這件事情本就蹊蹺,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思廟仙上法力高深,如果不是那捆仙繩,她怎會打不過害她的妖孽。要離他又沒有捆仙繩,以他的修為也不可能將思廟仙上綁了。”

    思源聽著廿熹的一字一句,心中宛如刀割,她停下來紅著眼睛對廿熹說,“公主,我跟隨了你十六萬年,如今你竟寧願相信一個害死我娘的兇獸,也不願意為我考慮。你知道我此刻心中有多苦嗎?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我娘,認了她以後我感覺餘生都會安穩許多,可是頃刻之間她又被奪走了。”

    廿熹難過道,“思源,我真的也很為你難過,更心疼你。這件事我們一定會查清楚的,我並不是不相信你而想幫助要離,我隻是想找出真想。你如今有一些衝動,可能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我和我娘,我爹,還有小熠,我們青玉龍宮內的所有人都很關心你,七海就是你的家。思廟仙上的事情,隻要七海一日不幹涸,我便為你追查到底。”

    思源卻苦笑起來,“如果七海就是我的家,為何你卻會為我的出身擔憂?為何你會想方設法地提升我的仙階,好讓我出嫁時不要受了人家的冷眼。如果我也有公主的身份,隻怕我不會和我娘,還有我爹,為了守護上神一家而流落九州,無辜慘死。”

    “思源,我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我娘不是說了嗎,七海永遠是你的娘家,如果你日後在祁燕受了氣,可以隨時迴來,會為你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這些話,你信了,我卻不敢。如若有一日,你受了委屈,恐怕海王爺會用七海淹了那人全族。而如果換做是我,他定不會如此。”

    廿熹聽了這話,也無話可說,隻得委屈說道,“思源,無論如何,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先養好身體與精神,我一定會為你查出兇手的。”

    思源走後,廿熹與要離心中都不痛快,他們急火攻心,竟也忘了赤金石一事,錯過了這個線索。

    二人隻想著查探那黑影的下落,卻苦於沒有結果。

    另一邊,獻藝迴來去尋思源了。

    見她傷心難過,平常的話也難以令她釋懷,便隻將她輕輕摟入懷裏,在高山上看著魘城內安靜的風光。

    良久,獻藝說,“你可是與師妹拌嘴了?”

    “嗯。”

    “思源,你娘的事我一時查不清緣由。可是你若覺得孤立無援,便站到我這邊來吧。”

    “嗯。”

    “如果在七海住得委屈,我們就早日成婚,我把你接到祁燕的仙宮裏住。”

    “嗯,那等你渡劫迴去,就來七海娶親吧。”

    “好,迴去就娶你,不讓你再多受一日委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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