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熹與要離潛入海底,去往四伯秭濤轄(xia)下的酥海尋找降咒歇雨的神仙。

    作為一隻生在龍宮、長在七海的龍魚仙子,廿熹自是在水中自由自在慣了的。

    才剛剛紮入海裏,廿熹便將下半截身體現了原形。

    她將精妙絕美的魚尾浸入海水裏麵,繼而,又如利箭彈弦、飛石離弓一般衝入深海,扭動著靈巧的身體和尾巴遊來泳去。

    在蔚藍的深海裏,當真是一幅美人魚嬉戲海底的唯美圖畫。

    廿熹時而像優雅飄翼的蝴蝶在花叢間自在起舞,時而像奔騰肆噱(xue)的駿馬在草原上馳騁流浪,時而像靈活自如的蟾蜍在池塘裏舒腰展骽(tui)。

    這一幕幕,直叫要離看得熱血沸騰,竟也想白白地墮入這海裏同她遊翔潛耍。

    鯊龍在海裏也像個散了學的孩童一般,作為一隻活了二十幾萬年的“老馬”,鯊龍在海底與廿熹翩翩起舞。

    英英妙舞腰肢軟,逞盈盈,雷動婆娑,酣歌季舞,交相唿應。

    廿熹向左,鯊龍便從右側盤旋遊轉。

    廿熹向右,鯊龍即從左側“啁啾啾啁”地嘶鳴起來為她和聲伴奏。

    廿熹加速遊翔,鯊龍也飛快追趕,在廿熹上下左右自在環繞舞蹈。

    廿熹疲累時緩緩漂遊浮潛,鯊龍卻調皮地遊上前去轉頭對著廿熹搖頭擺尾,隻傻傻地盯著廿熹,複又將棘(ji)骨叢生的“馬頭”往廿熹懷裏蹭去,直紮得廿熹要追上它敲打一番。

    低迴蓮破浪,淩亂噱榮風,好一派主仆縱情海底的暢遊逸事!

    要離卻隻乖巧順從地趴坐在鯊龍背上,牢牢抓住背鰭不敢造次。

    鯊龍時而遊得飛快,時而驟然停下,要離被它馴得服服帖帖,卻在與廿熹載歌載舞之間露出歡欣的笑顏。

    翩翩舞廣袖,似鳥海東來。

    翩如蘭苕(tiao)翠,宛如遊龍舉。

    這七海的景致是絕美浪漫的,遊戲在這蔚藍色大海中,月色裏的縷縷微光,自細紋粼粼的海麵灑下。

    要離隻忙得左顧右盼,看花了眼,蕩迷了心。

    形形色色的海星在月光折射下儼然海底最靜謐的景致,翕合攢動的彩色水母雀躍不已,播灑著柔和淨闌的微光飄來舞去。成群的海魚和水生動物隨著海底的暗流結隊遊翔,各色海藻水草糾纏著似要擋住它們的去路。

    不時,鯊龍的棘骨上便纏上了清麗的海草水藻。

    要離隻好乖乖地坐在鯊龍的背上,笨拙地為它撚去這些可愛的水生植物,好讓它繼續馱著自己在海裏遊翔。

    在海裏,廿熹便是女王。

    她與這海底的蝦兵蟹將、魚藻荇草結成一派,渾然天成,譜奏出一首美妙絕倫的海上月光曲。

    要離看得入了神,鯊龍在海底忽地停下,竟使他陡然間嗆了滿口的海水。

    本以為又要喝一口鹹澀的海水,不曾想一股乳香清甜的味道沁入心脾。

    要離隻驚得瞪大了眼睛,眉頭上揚。

    廿熹見這傻獸的樣子滑稽可愛,便道,“傻獸!我們已經到了二伯的乳海境內,此海味如乳味,故而得名。”

    要離隻覺這海中的奇聞異事聞所未聞,連連驚歎。

    凡間這邊,獻藝與無聲、無息幾位師兄收集了靖王爺為政不德的罪證,在民間掀風播浪,並將靖王暴行招致天神降災的消息風傳一時。

    靖王心中已是如火而焚,表麵上卻裝作一副若無其事、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來。

    辯臣謀士在王府內愁眉不展,向王爺提及如今民間播惡遺臭之事。

    靖王直拍案大怒,吼道,“一派胡言!”

    他複又長籲短歎,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衫,強裝堅定地緩緩說道,“任流言四起,陛下年幼久居深宮,王庭內本王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群流寇饑民能成何事?爾等便任由他們造謠,如若有人借機生事,便順手牽羊,殺雞儆猴。本王倒不信,這幫命如草芥的災民敢往刀口上撞。”

    另一旁,雪諾世子見父王一意孤行,隻急得在房內坐立不安,正想方設法解了禁足,去規勸父王迴頭是岸。

    廿熹一行繼續向前,到了鯊龍最愛的酪海之內。

    剛過了酪海之境,鯊龍便貪吃地將要離扔下,活蹦亂跳地紮進這海裏,瘋狂飲食此處的海水。

    要離見狀大為不解,便皺起了眉頭。

    廿熹隻道,“你這小獸,一嚐便知緣由。”

    要離隻小心地撥了一盅(zhong)海水進入口中,隻覺一股香軟甜膩的乳酪味道滲入口鼻。

    此處海域居然能散出如此軟綿香甜的味道,實在是巧奪天工啊!

    要離也是極愛這味道的,便傻傻呆呆地又品了幾口這酪海內的酪味兒海水。

    廿熹隻道要離和鯊龍一樣貪嘴,便索性牽了要離的手,頭也不迴地帶他繼續潛遊而去,丟下一句“起駕!”。

    鯊龍便知是主人在喚它,知趣地追上廿熹,似心有不甘,卻又不得不從。

    這樣,鯊龍與廿熹一左一右牽了要離徑直飛往四伯的酥海而去。

    此時,要離隻覺心中比塗了花蜜更甜,低頭看看廿熹緊緊握住了自己的獸爪,她竟毫不嫌棄!

    他再抬首向前,見廿熹在這海底攜著自己自在遊翔,隻覺心底裏幸福無比。

    遐想間,他們已經來到酥海的綠鱬(ru)龍宮。

    廿熹照醴泉堂兄的提示,徑直避了龍宮正殿,隻往東宮偏殿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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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泉堂兄素日勤於屬海諸事,此時還未安置。

    廿熹令宮內小小魚精簡單通傳後便進了堂兄的書廳。

    清泉堂兄是酥海的頂梁之柱,亦是果敢雷厲的神仙,便道,“妮妮,凡間一劫可是渡得不順?”

    廿熹顧不得恭敬行禮,隻道,“堂兄睿智。凡間的攝政王為政不德,惹怒了天神致使民間三年未雨,民不聊生。我此番是來尋那施了不雨之咒的上仙,方可救助蒼生,渡劫飛升。”

    清泉隨即道,“我酥海若幹萬年來便有禁行歇雨之咒的規矩,此降咒恭罰的神仙萬不能出自酥海。你可去往六叔那裏問個明白,他平日便嫉惡如仇,也最愛在凡間逗留。恐是途徑皇城之時便怒了這攝政的王爺,遂給他些苦頭嚐嚐。”

    廿熹聽聞,便隻作揖告辭,匆匆趕往吉祥草海六叔那裏。

    清泉見廿熹身邊跟著神獸要離,便在心裏笑道,這丫頭真是毛躁,領了一毛頭小獸便入我王府,竟還將自己的坐騎也一並予了這粗野怪獸。這粗心大意的毛病,是該尋個婆家好好約束一番了。

    想到這裏,他看著廿熹急忙遠去的身影,即為這披星戴月的妹妹分心掛肚。

    吉祥草海這邊,六叔池樹卻閉門不見。

    門童隻道是天將欲亮,仙君酣意正濃,請二位在偏殿等候。

    廿熹無奈,六叔最愛欲迎還拒這一套了,這個老仙精,必有蹊蹺!

    等待間,要離隻覺疲累不堪,遊了這麽久,覺得腹腔內翻江倒海,五髒傾翻。

    廿熹隻連連笑他委舾蠻夷之地而來,不曾見過大世麵。

    要離卻道,“本獸四足而立,未曾想今日要夜遊七海,在水中過活,遂水土不服。”

    廿熹輕描淡寫道,“那是自然,本公主自小生在這七海龍宮,五萬歲後便從北州外婆家返迴七海,入海修煉禦水仙法。仙界所傳‘仲海禦水,海倒江翻’,其言不虛。”

    說著,廿熹驟然幻化了真身,“嗚嗷”大哮一通,穿堂入廳,在迦藍龍宮偏殿裏龍飛鳳舞起來。

    要離見廿熹如此歡喜快活,木木呆呆地連連驚歎。

    不一會兒工夫,廿熹隻覺周身疲累,哈欠連天,竟不覺間悄悄耷(da)拉龍頭,麵朝北海,尾向東棲,臥眠在偏殿門口。

    要離見廿熹睡意正酣,也乖覺萌軟地宿在廿熹一旁。

    二人皆化顯真身,首足相對。

    要離獸首盤踞殿外,向東而臥,左前足環抱廿熹這龍魚仙子的櫛(zhi)鱗玉尾,隻覺安心無比,悄然入夢。

    此時若道光陰如白駒過隙是極恰當的。

    要離隻覺剛閉上眼眸,轉瞬間複又被高懸的白日照射得醒過神來。

    在這幽深沉寂、黑天墨地的七海之底,居然能見得這般奪目的朝霞晨光,甚為驚人!

    要離見廿熹酣聲陣陣,細長的龍身隨鼾息此起彼伏。

    到底是在這七海裏長大的小主兒,竟能事先如此機敏地避開了晨間日光。

    廿熹背向豔陽,翕動著長長的龍須,睡相甚是可愛香甜。

    要離摸摸廿熹的龍頭真身,雖有棘刺卻倍覺溫柔可愛。

    廿熹猛地抬起龍頭,對著要離一聲掀(xian)濤逐浪的嘶吼。

    要離隻嚇得目瞪口呆,後退兩步,竟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

    突然,廿熹又懶懶地擰轉了龍首,倦怠地趴迴去繼續夢入太虛,一陣酣睡。

    要離才知這丫頭是在做夢,怎得在夢裏也不忘兇本獸一通?!

    竟不知是她平日裏,防那些人麵花心的豺狼虎豹緊了些,還是防本獸更嚴些。

    要離隻搖頭笑而不語,正在偏殿內打量此處晨光熹微,好不溫暖。

    “初見深海奇觀,可還入眼?”

    要離隻聽見一冰冷冷地姨母聲喚問他,轉頭竟見一位巍峨健瘦的戎衣女仙君。

    他不敢隨意妄言,便恭恭敬敬行禮答道,“仙君容稟。要離自委舾蛥山而來,見識鄙薄。這深海眩日,朝霞熹微,實乃晚輩此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女仙君隻笑笑,言道,“丫頭的見識自是長於你的。庸北水族掌三州六郡雨水龍脈,然諸王外事淡漠,常閑雲野鶴,不羨虛名。這七海之內的各宮,皆因鹽水海內隨時而轉的金剛輪而同天界凡間一般無二。我龍宮內春草夏花,美景俱應,與世人共沐天光,俱享雲月。是而,你大可不必擔憂日後在這海底世界裏不見天日。”

    要離心中疑惑,這仙君話中似是在說本獸日後要長居七海,竟有如此匪夷所思之言!

    但,要離口中卻不敢多言,隻道,“這金剛輪連天並地,將日月之輝引入七海龍宮,為海底眾生尋開一片光明。晚輩驚歎之餘,亦佩服不已。”

    女仙君複又言道,“這丫頭便生於日出時候,金剛輪升騰三日未歇才保得母女平安。現下,你可知她雖生於海底的青玉龍宮,卻為何名內獨有一‘熹’字了?”

    要離頓悟,便答,“晚輩明白。”

    “嬸嬸!”

    此時,廿熹已醒,朦眼惺忪。

    見了虞戰,她卻開心地從地上躍起,一團白霧散開便隨即幻化了人形。

    女仙君隻道,“又去哪裏撒潑了?竟疲累至此!”

    原來,這女仙君正是六王爺池樹的正妃,裔族公主虞戰,亦是騎牛的姑母。

    廿熹隻嬌嗔起來,“嬸嬸!廿熹腹中饑蟲作怪,隻道好生饞餓,若是有烤八爪魚和蕈(xun)草酒,便能解了腹中饑荒。”

    虞戰王妃隻道這饞嘴的野丫頭,遂吩咐仙童備了膳食。

    廿熹心中自有一本明白賬,見酒菜俱備便乖巧說道,“嬸嬸,怎得不見王叔?廿熹輩分低微,這飲酒之事理應先敬長輩。”

    虞戰王妃沒好氣道,“這倔龍啊,早起便醉生夢死,現今又宿下了。”

    廿熹聽罷,便氣道,“都怪我貪睡,竟一覺到了現在。王叔此刻又宿下了,他老人家平白就愛醉酒夢魘,隻能再等下去了。”

    王妃笑道,“不管他!丫頭盡管吃好。”

    虞戰王妃雖是戰王之女,性子剛烈勇毅,卻愛極了七海內的各位後輩,素日裏尤其疼愛廿熹。

    隻因廿熹生時,王妃也恰好誕下一子,不想幾日後卻夭折了。

    這樣,虞戰每每見廿熹,便想到自己那同年而生的亡子。

    飯畢,廿熹竟不似往日那般貪玩,隻簡單告別嬸嬸,徑直去蹲守池樹王叔的臥房。

    她口中忿忿念道著,“老狐狸,我今日必要等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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