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發愣,脫口而出:“當然……”“嗬。”崔雪致卻攤手,眼神狠厲了起來,“你都帶不動的人還他媽打什麽職業?早就該迴家了。電競這行,光靠努力能行?”秦剛想張嘴,崔雪致就打斷他:“是不是想質問我,憑什麽這麽說?那我告訴你,憑我拿的幾十個冠軍,我就是能這麽說而且……你心裏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們到底是什麽水平。”但那片白光下,看秦臉色不好,崔雪致還是舔舔下唇,語氣又軟了下來:“……別這樣,小夥子。他們要是真心要繼續追夢,總會想辦法去別的小戰隊試訓的。人活一輩子,都會有挫折、有失意,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的,隻有自己即便那件事有錯,也是覺醒戰隊的錯,不是你的錯。因為你的表現,他們很快就會付出代價了,明白了嗎?”秦杵在原地安靜聽著,似乎陷入了沉沉的思考。崔雪致則等了他好一陣,才又繼續說道:“啊……我隨口bb兩句,你就當沒聽到啊。老板正在考慮買一個新遊戲的聯賽席位,要的錢不多,也就幾個億吧你好好打,多讓戰隊和浪花tv賺點錢,這個新分部說不定馬上就能開。你那三個隊友要是認清了現實,有點本事能做幕後工作,可以推薦給隊裏看看。再不濟……可能過來當司機也行。”秦一下呆在門口,也不知道是驚訝於這番話本身,還是單純驚訝於“幾個億不多”,他想要感謝崔雪致對自己說這些,然而對方卻又一次打斷他,說:“不過,世上也沒那麽容易的事兒,少爺肯定是有條件的。”秦怔了一下,問:“……什麽條件?”如果是讓他少拿點工資之類的,他完全可以接受。但他卻沒想到,接著崔雪致迴答他的會是:“那當然是帶他吃雞啦。”“……啊?”秦做不出反應,崔雪致卻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肩膀,說完便轉身走了:“歐越,24歲,研究生在讀,本隊老板,夢想是做一名電競選手,sc2和人機有來有迴,dota2、lol一局陣亡10多次,csgo出門就死,cod4地圖繞不明白,吃雞段位800分總之,你……加油吧。”“???”所以,之後秦起碼是在問號中呆了好幾十秒,才因為手中蛋炒飯漸涼的溫度迴過神來,趕緊進了屋子,並懷揣著幾絲喜悅和振奮,拍了拍捂著腹肌一直叫餓的戚霽。對方聞著香味坐起來,囫圇吃了好幾口,才注意到他的神色:“……前輩,什麽事這麽高興?”秦搖頭,反正心情好,洗漱完後便拉著戚霽一頭蒙在了被子裏,說:“睡了,下次不許再喝這麽多了。”“……嗯。”戚霽也累了,環住他脖子就將他拉過來,“謝謝前輩……還允許我睡在這兒。”但在那片昏暗的手機光線中,漸漸睡去的戚霽卻並不知道,自己的話會讓秦很快又陡然沉下心,逐漸有些恍然失神。周圍的酒氣淡了一些,秦輕輕扶著戚霽的腰,耳畔籠罩著的溫熱唿吸讓他垂下眼,終是隻能強迫自己去想,至少現在,一切都是好的,明天醒來時,一定會更好。屬於秦的夜晚靜了下來,天上卻掛著兩枚一模一樣的月亮,所以秦知道,自己身處夢中。他沒有驚訝,反而隻是麻木而習慣性地看了一眼自己張開的手掌果然,指節短短、還有一點肉肉的,看來,是那些重複的舊夢。夢中的第一幕,他與兒時的夥伴在滾鐵環。熟悉的教師大院,葉子是粉紅色的,五六個男孩子都在嘰嘰喳喳說,上周轉學來的茜茜,眼睛真大,辮子好看,將來我要跟她結婚生小孩。他們為那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興高采烈了好幾天了,直到發覺秦一直沒講話,才問:秦,你不跟我們一起嗎?小小的秦卻嘟了嘟嘴,拒絕了:不要,我以後要跟小安生孩子。這個小安,是全幼兒園跑步最快的小男孩。這引得周圍的孩子都笑了:你倆都是男孩兒,誰來生孩子?秦想了想,幼嫩的聲音顯得理所當然:我生,或者他生,都可以啊。那時,手中小安給的糖化在嘴裏的甜味,秦仿佛至今都記得。下一幕,他坐在小學武術興趣班的地板上,眼淚又一次快掉下來。因為他真正想學的,不是武術,而是畫畫他想將來跟爸爸一樣做個美術老師,可媽媽卻不知道為什麽不允許,還說,真正的男子漢就應該學這個。雖然據他所知,梵高達芬奇都是男人,他也隻能每天偷偷去樓下美術班看一眼,漸漸和留到最後的那個男孩認識了。再下一幕,媽媽便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忙得抽不開身,來接他放學的,變成了同母異父、大他幾歲的哥哥。他在外人麵前一向很男子漢,但麵對最親近的哥哥,他總會忍不住撲到對方懷裏,滿腹委屈述說自己的不願意,對方則揉揉他的小臉蛋,說,哥哥偷偷帶你去買糖人兒吃好不好?每次他都破涕為笑,得逞般趕快點點頭,有一迴,他還開心地抬起手臂,給哥哥看了一眼左手腕上有些被汗水模糊了的圖案:“哥哥你看,這個是樓下美術班的斐然哥哥送給我的手表。”身旁半大不小的小小少年被他逗笑,又捏了一下他軟趴趴的臉頰。於是,他便拉著少年的手一邊走,一邊繼續炫耀道:“斐然哥哥畫畫可厲害了,就是今天我去找他,他都沒空理我,所以呢,我當然就生氣啦……然後,他就畫了這塊手表送給我,還讓我不要不高興了。”少年看秦攥著肉唿唿的小拳頭滿臉驕傲,所以也跟著笑:“哎呀,斐然比小還大一歲呢,怎麽老被我們小欺負?”“我沒有欺負他嘛。”秦像隻小兔子般,三步一蹦,“他還親了一下我的手表呢。”這時,少年的腳步卻堪堪頓住,笑容忽然很勉強:“小,怎麽可以隨便讓他親你?……明天,哥哥幫你揍他好不好?”“啊?為什麽?”秦卻偏過頭,天真的眼睛裏寫滿不解,“我很喜歡斐然哥哥親我的……所以走之前,我也親了他一下我倆都可高興了。”眨眼間,密不透風的黑雲似乎就壓了下來,秦也忘了,哥哥是如何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他又是如何害怕地爬起來追了多久,才終於在夏日的漫天大雪中,再也無法前行。後來,男人和女人歇斯底裏的爭吵、少年站在牆邊發紅的眼睛,以及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出現的陌生叔叔,都成了秦夢裏混亂的片段,時至今日,秦記得最清楚的,還是母親喉嚨裏破碎的那句叫喊:秦曉楓,你不喜歡女人,你和我結婚,就是為了給你秦家生兒子,是嗎?!父親和世間大多數教師一樣,聲音儒雅,卻多了一絲冷淡: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麽要娶一個離過婚還帶著個孩子的婦女?門口的兩個花瓶一下被掀得四分五裂,秦隻記得那天的父親,絲毫沒有了平日的溫和正直,反而麵目可憎激烈的拉扯之間,父親和那個叔叔是把情緒激動、卻毫無還手之力的母親打得半死後,才轉身離去了。那時候,哥哥跪在地上哭得嗓子幹啞,秦則愣愣地站在原地,最終隻發現哥哥再轉頭看他時,眼睛的顏色已是一片血紅。這種陌生的血紅鋪滿了秦的整個視野,瞬間就化為黑暗,讓母親帶著他“治療”的無數過程在他夢中閃過,也讓他想起哥哥後來帶領其他小男孩,逼近他時說的話:小,你不是從小就想給男孩子生小孩你知道嗎,今天老師講課才說,沒有一個叫子宮的東西,是生不了小孩的。小小的秦無力反抗,隻知道害怕,他哭得整張臉都花了,但對方卻繼續拿燒燙的棍子指著他的腹部,天真地笑了笑:哭什麽啊?讓哥哥幫你看看,你這裏有沒有子宮,好不好?紅光刹那間炸裂在腦海,秦猛地睜開眼,隻覺心髒撕裂般劇痛,汗水讓他的脊背一片冰涼,也讓他大口大口喘著氣,仿佛即將窒息。麵前是一道極為微弱的手機背光,戚霽溫柔的睡臉終於模模糊糊出現在他眼前,讓他止不住發顫,浸濕的手也緊緊抓住了對方的衣服。“戚霽……”“戚霽……”他明知道對方睡得很沉,卻還是忍不住輕輕喊了起來可是,那片纏綿的溫熱中,本來喝了許多、絕不可能在這時候醒來的人,卻沒幾秒就迷迷糊糊撐開嘴唇,本能般拿手護住了他的後腦勺:“乖,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