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皇親曾孫輩分裏最大的一個,卡德裏斯難免日常遇到催婚。


    但他覺得沒有找到真正相愛的人,所以也不打算這麽快就結婚。每次父親和祖父問他時,他都會編出一堆不可能實現的條件來堵他們的嘴。


    帕裏斯問:“卡德裏斯有中意的姑娘了嗎?”


    卡德裏斯認為帕裏斯最沒有資格問這種問題,因為他娶了一個身份“不清白”的女人。


    身為爵位繼承人,自己在外頭鬼混到25歲,最後還是卻迎娶一個父母名聲不好、血脈不明的女人來玷汙家族血統,本身就是極不負責任的行為。


    卡德裏斯迴答說:“婚姻大事是關係到一輩子的事,須得謹慎不是嗎?”


    帕裏斯仿佛終於看到了他鬆口,急不可耐的問:“你對姑娘有些什麽要求?”


    他自認為人脈關係廣,想找到一個適齡的姑娘配給自己的侄子是很簡單的事情。


    帕裏斯說:“我沒什麽別的要求,但是門當戶對、血統純正是最有必要的,在此基礎上還要兩情相悅。”


    這簡單的幾句話,雖然看起來沒什麽,可是兩情相悅哪是能說有就有的?


    “血統純正”的含義是:庶女私生女不考慮。


    這4個字刺痛了奧克菲娜,今年26歲的她比丈夫小了11歲,雖然是公爵之女,在平民百姓麵前是的的確確的高人一等,但是在同樣身為公爵和公爵夫人群體裏,她相當的上不了台麵。


    她的母親是情婦上位,在父親和原配結婚的當年,她的母親就已經跟他父親好上了,還生下了三個孩子。她的父母結婚時,她已經到了再議婚的年齡。


    這個國家宗教法度嚴明,就算她父母後麵成了婚,也隻能算是庶出,僅比私生子女地位高一點。她是碰上了帕裏斯那種娶色不娶賢的,一步登天成了皇族的太太。


    正在此時,凱瑟琳和一群女官端著冰鎮的水果上來,擺到皇親們麵前。


    看到凱瑟琳的那一刻,奧克菲娜忽然渾身顫栗不安,也十分的震驚:這不是我父親的原配夫人嗎?!


    當年她被認為不能生育,奧克菲娜母親懷著孕,以此逼她離婚,凱瑟琳後來也確實放棄了這段婚姻,離開了前夫。


    本以為她會過的窮困潦倒,沒想到她居然成了有皇室公職的宮廷貴婦!成了太後身邊最親近的人!


    當年初見她時,她穿的非常寒酸,自己的母親且穿戴的十分華麗。如今卻反了過來,自家母親成了那個寒酸老婦,而凱瑟琳成了錦衣玉食的貴人。


    她憑什麽呢!


    奧克菲娜想到,母親自從正式嫁給父親墨洛爾公爵之後,父親對母親和他們兄弟姐妹幾個就冷淡了,更沉迷於其他小妾的床榻。


    父親本希望母親在婚後給他生下一個男性繼承人,但是母親因為流產失去了肚子裏的孩子,又因為年齡大了再也生不出了。徹底失寵了。如果不是因為她嫁給了帕裏斯,父親舍不得這一門親戚,恐怕母親也會跟原配一樣被拋棄出門。


    她母親今年才44歲,比凱瑟琳還要小,卻隻能每日受父親的命令坐在家裏,守著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而這位早就人老珠黃的原配夫人卻在宮廷裏發光發亮。


    “凱瑟琳女士。”安娜叫住凱瑟琳。


    凱瑟琳轉過身去,給安娜行禮:“殿下有何指教?”


    “指教倒是沒有。”安娜說:“聽說你有兩個很漂亮的女兒,我家裏有好幾個長得還行的孫子,你可否有意向?”


    “殿下抬愛,臣愧不敢當。”凱瑟琳謙卑地迴答道:“我家裏那兩閨女還太小了,不知道以後德行如何,深恐有辱殿下家門,實在是不敢應承此事。”


    自從兩個女兒出生以來,想要結親的人不可勝數,皇家的人如此說,她還是頭一次遇到。


    但她看著奧克菲娜在場,心想,這番話應該隻是做戲給奧克菲娜看,所以也不敢當真。


    安娜說道:“好,我等著她們長大。都是你親生的,無論像你或者像你先生,都會是極其不錯的姑娘。”


    凱瑟琳行了個禮,退下了。


    奧克菲娜臉色更加難看了:父親當年就是因為這個女人不能生育才把她給休了,她改嫁後居然還真的生了孩子!


    以前她也隱隱約約的聽說了凱瑟琳生下了孩子,但是凱瑟琳把孩子放在家裏帶,後來又托付給了身在封地的婆婆,幾個孩子從不在京城拋頭露麵。


    奧克菲娜沒有親眼看見過,所以心裏也不是很相信。


    可如今皇姑殿下親口說起此事,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自從聽說凱瑟琳生下孩子之後,越來越多的人質疑他們兄弟姐妹幾個的血統,他們幾個本來就因為母親血統不高貴被詬病,有了這個消息之後,質疑他們身份的消息越加甚囂塵上。


    她本就有和小叔子亂來的不良記錄,如果她真的不是墨洛爾公爵親生的,親王一家會立即把她和她的孩子們趕出門去。


    想到這裏,她緊張了。


    卡德裏斯目睹了整個過程,也大概懂得凱瑟琳和這個女人見麵之後,這個女人會是個什麽心態?


    他幸災樂禍地說:“看起來表舅母心情不太好。”


    這個比自己還小了一歲半的表舅母對他來說是一個警示,時時刻刻告訴他:不要娶一個禍害在家裏。


    奧克菲娜打開折扇:“天氣太熱了。”


    太皇太後十分冷淡的看著她:“你去瞧瞧你閨女吧,她一個人坐著會很悶的慌。”


    這是在趕她走,奧克菲娜再蠢也知道這意思,她識相地走了。


    這時,帕迪拉親王當著各位親戚的麵,從口袋中拿出一份文件:“陛下,老臣有事請奏。”


    皇帝道:“皇叔有事就直接說。”


    老親王“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臣希望百年之後,公爵之位由次子納爾德繼承。”


    “這又是為什麽?”


    帕迪拉親王說:“以陛下的英明,不可能不知道。”


    皇帝漠然:“皇叔起來吧,即便長子有錯,長子終究是長子,你要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才是。”


    帕迪拉親王站起身來,紅著眼圈,看著長子:“臣不希望自己死後,繼承自己位置的是一脈汙髒之血!老二媳婦雖是士人之身,但是幹淨純正之血,她的祖父也是皇室之子,她為人恪守本分,忠厚賢良。絕對沒有可疑之處!”


    老親王知道,知道帕裏斯的這門婚事是帕裏斯為了對抗父親故意結的,皇帝還巴不得給他們抓個把柄,所以批準了。他深愛著已故的原配,看在她的份上,他認了這門婚事,但他絕不能容忍這對夫婦的子女繼續玷汙門楣!


    你們要這種婚姻,我放你們去;但爵位是我自己的,我愛給誰就給誰!


    “世間好色男女多了是,不可以小過而廢大局。”皇帝歎息了一聲,把文件往桌上一放,對帕裏斯來說:“有錯就改,善莫大焉。給你個機會,自己看著辦。”


    帕裏斯早就聽說了嶽父和前妻之間的事,心裏也懷疑過妻子的血統。


    但是這個妻子是他自己選的,還給自己生了孩子。他隻能硬著頭皮過下去,自我催眠:“我妻子的確是公爵的女兒。”


    他萬萬沒想到父親會因此事一直耿耿於懷,甚至最終產生了對自己的不信任。


    此時此刻,親戚們都等著看他的答案。


    禮法和婚姻自由隻能選一端,你選擇了富貴之前務必知道這種富貴需要有東西作為交換;選擇了婚姻自由那就要放棄一些手中的富貴。


    年事稍微高一點的長輩們心裏很清楚:碰上這種事情,除了讓位給弟弟,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可以選嗎?除非拉著全家一起死!


    太皇太後說:“給他時間考慮考慮吧,這麽大個人了,很多事情應該想得通的。”


    納爾德扯了扯大哥的衣袖:“我們去看看孩子們吧。”


    知道弟弟有話要說,帕裏斯點了點頭,跟著弟弟出去了。


    男孩子們頂著大太陽在普洛林宮外的草坪上麵踢球,有幾條小路貫穿在草坪中,兄弟倆走在路上,站在一個最為寬闊的地方說話。


    納爾德說:“大哥,你太糊塗了。”


    帕裏斯毫不猶豫的承認了:“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納爾德發出陣陣無可奈何的苦笑:“這一開始就是一個局,皇帝是個非常看重血統的人,可是他明知你丈母娘是情婦上位、明知你妻子是個庶女,他還是批準了你的婚姻;後來明知你妻子身份存疑,卻沒有出來勒令你離婚——這是為什麽呢?”


    帕裏斯說:“這能是為什麽?”


    難道不是因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如果是皇帝自己的孩子這麽做,大概早就被踢到窮山僻壤裏種地去了。


    納爾德快被這個愚蠢的哥哥氣暈了:“為了有一天能夠以你子女是血統為借口光明正大的從你手裏收迴爵位和領地!你的妻子和你的子女的血統都是存疑的,這是你的一個汙點。”


    他觀察了一下周圍,確定沒有人關注著他們,又繼續說道:“等你一死,你沒有合法的繼承人,除了女人的嫁妝,家裏的領地和財產通通要被沒收。無論是我的一家子,還是你的妻兒,或者是老三老四,都得去喝西北風!


    我從小就被教育:你大哥是家裏的繼承人,是家族的未來。我也從沒有想過要跟你爭什麽,甚至你妻子給我下藥、害得我跟我太太差點離婚,我也沒怨過你,甚至提都沒提過。


    但今日這事情,我得跟你說個清楚——父親是想要保全我們全家的富貴才會有今日的舉動,我敢賭他沒想過要真心的把位置傳給我,今日之事完全是為了逼你下決心。”


    帕裏斯瞬間被驚出一身冷汗來:“讓我跟我妻子離婚然後另娶?”


    納爾德繼續補充:“還要讓她把那幾個孩子給帶走,走得越遠越好,在他們成年之前隻給撫養費,不要再見麵。”


    帕裏斯心想:如果他們是汙點,就算跟妻子離婚又有什麽用?而且他的那婚哪是能那麽好離的?


    離婚需要皇帝簽字,皇帝既然是為了拿這個血統上的把柄,哪可能輕而易舉放過他?


    奧克菲娜的那個名義上的父親墨洛爾公爵又怎麽可能輕易放棄這門名利雙收的婚事?


    對他本人來說離婚會影響政治前途。且他離婚之後想要再找個合適的也不那麽容易。


    因為就算血統不好,那幾個孩子還是明確的婚生子女,以後還是要來分他的個人財產的。哪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喜歡一進門就給一群這樣的子女當後媽?就算她肯,她的父母會願意嗎?


    就算那個女人和她父母都能接受,汙點隻要客觀的證據證明它存在,它就是個汙點。以前是他帕裏斯非要娶這麽個女人,現在他又說不要了,那他成啥了?如果那個女的再每天這裏那裏的哭訴他始亂終棄,用那些孩子博取同情,那他就算得到了爵位又怎能安心地過下去?


    那個女人和那些孩子依然是一根刺。


    綜上所述,離婚對他來說不太現實。


    帕裏斯說:“這不行。”


    納爾德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這個大了自己整整10歲的哥哥:“大哥,你真實一點吧!”


    帕裏斯從沒聽見弟弟說過這樣的話,頓時懵了:“我怎麽不真實了?”


    納爾德說道:“你娶那個女人是為了逃避父親給你安排的政治聯姻,用一個那樣的女人來惡心父親。你喜歡那個女人是喜歡這種跟父親對抗帶來的刺激和快樂、標榜自己跟其他政治聯姻的貴公子比起來與眾不同,可那不是愛情!你的目的達到了,然而在父親死後,你還能拿什麽維持並延續你手裏的地位和榮華?你手裏又地位時你妻子尚且能跟人苟且,你沒了手裏的地位,你的妻子還能如現在這般待你嗎?!”


    聽完二弟的這番話,帕裏斯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他震驚了半天:難怪父親會想要把爵位傳給弟弟!


    他說:“二弟,你確實比我更適合當大公爵。”


    “我來這勸你,不是為了勸你放棄的!”


    納爾德才不稀罕這個位置,因為離皇位近,它風險實在是太大了。一天到晚都得提心吊膽。


    帕裏斯喃喃自語:“就算父親放棄了我,我母親留下來的爵位總能留下吧。”


    自從姐姐去世後,他就是母親活在世上的唯一一個孩子了。那個伯爵的爵位繼承人,除了他別無選擇。


    納爾德說:“於理於法都可以,但你知道以後會傳給誰。”


    等帕裏斯死了,這個爵位就會被傳給帕裏斯親二姨的長子。除非帕裏斯的子女立下不世之功。


    “大哥啊,這事你還是自己想清楚吧!我會去跟父親和皇帝說,我不想要你的爵位,其他事情你自己去想吧。我去看孩子們打球了。”


    他甩下了自己的大哥,走向了那群孩子們。


    納爾德並不是不想要一個爵位,但是君子不食嗟來之食,這終究不是自己爭取來的東西。別人讓的東西他不屑於要。他寧可自己建功立業取得一個名正言順的爵位。


    他小時候撞破大哥和母親之間的醜事,心裏留下了極深的陰影,這才發現遠離父親也是個可憐人。他隻想要自己和妻子兒女有個穩定的日子,不要再步父親和兄長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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