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6)


    迴到自己的房裏, 等睡下的時候把丫頭們都打發出去了, 她這才看四爺遞過來的消息。想過很多種可能, 唯獨沒想到會是這種的。


    聞天方他……又迴來了?!


    這是什麽運道。


    林雨桐的心情還真有些複雜,恍惚了一瞬之後, 她有點心虛了。


    估摸著,以四爺那腦子,啥都給猜出來了。


    紅樓這本書裏沒提什麽靖海侯,但四爺之前已經把這個世界的大致情況摸了一遍了。這個靖海侯應該是海沿上的, 而她呢,身上沒有在海邊生活過留下的痕跡。那麽他推斷的出,靖海侯肯定是因為某種原因離了海邊了。身上有爵位的人家, 能去哪裏?必然隻能迴到京城。可要是迴到京城……是什麽引起的變故。肯定不是因為她, 以那時候的年紀和閱曆,幹不出這麽大動靜的事來。隻能說明, 跟靖海侯府相關聯的人物裏,出現了能因為重生或是先知而扭轉了命運的人。這本事猜測,可如今又出現了靖海侯小世子病了一場之後千裏迢迢的來找那姐弟的事,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是身上帶著變數的人又一次出現了。此時, 四爺心裏已經有八分準了。還剩下兩分,其實是看自己的反應。要是自己不急著管那邊了, 就說明他猜的是對的。因為自己相信,那個變數能處理一切。要是自己還急切著管那邊的事, 那就說明可能跟他猜的有些出入。


    那邊已經插手管了, 林雨桐怎麽可能叫四爺多插手?


    所以, 自己沒反應的這種反應,什麽問題就都說明了。


    說實話,她這會子真是鬆了一口氣,隻要那姐弟倆還活著,她就覺得圓滿了。聞天方是個意外,可說不定,這才是他真正的救贖呢。


    誰知道,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反正除了生死無大事,這些日子一直懸著的心一旦放下了,就睡的特別安穩。


    第二天又有的忙了,提前送年禮吧。趁著還有東西可送。


    從南邊運來的蜜桔,分了分,長輩都是兩簍子,到了晚輩就是籃子,大小籃子,都分了一點,是個意思。又有南邊的幹果,桔餅這些,又能算一樣。再搭上林雨桐提前準備的山楂酒喝山楂露,瞧著不打眼,但因為之前的造勢,就覺得相當體麵。


    餘梁昨晚就聽邵華說了家裏最近的事,今兒一早特意嚐了林雨桐釀的東西,咂摸了咂摸:“嬤嬤每年也都自己做,怎麽就沒有這個味兒。”


    “是吧?”林雨桐故意露出幾分得意來:“我早說可以做,嬤嬤偏偏不叫插手。”


    對廚藝和調脂弄粉這樣的事一竅不通的餘梁,覺得這大概看各人的天分。一樣做菜,同一道菜每個廚子做出來都有差別呢。這種事大概是一個道理吧。


    他點頭:“行!這要是用葡萄釀造……隻怕味兒不比西洋運來的葡萄酒味道差。”


    “不光是酒的味兒不差,就是這果子露的味兒也比那玻璃瓶裝的勞什子玫瑰露好喝。”寶玉扭著身子纏在賈母身上,還想再喝一盞:“怪了,喝的是果子露,可這喝完了身上還暖洋洋的,比喝一盞熱酒還驅寒。”


    賈母將自己手裏的又遞給寶玉,這才看林雨桐:“難為你這孩子用心。這味道咬合的一點藥味也沒有,隻怕不容易。”


    邵華就笑呢:“是呢!方子都是現成的,想自己釀,隻管來抄方子便是了。隻是我是試過的,我跟著妹妹釀了兩壇子,如今揭開蓋子,那味兒又是酸,又是澀,還發著藥味的苦,那勞什子還不如喝藥好喝。”


    王夫人就笑:“個人天分不一樣,有那一等人,看見旁人做的好,總也要眼紅的,豈不知,這裏麵各有各的難處和竅門,偏是那等不可言無法說的……”


    “太太聖明。”邵華就道:“昨晚上我們爺迴來還說,既然好,把方子給璉嫂子送去便是了,府上人多,叫你們這麽弄,夠誰用?怨我小氣。我就說了這裏麵的瑣碎之處,做下來數百道工序,量多了就照管不過來。他這才罷了!我還問說怕府上見怪,他又罵我是無知婦人,說府裏上從老太太舅舅舅母,下到咱們這些個管事姐姐們,哪個是那不懂道理的人。必是明白這裏麵的難處的。”


    邢夫人連連點頭:“別的不明白,這越是好的東西越是難得,這道理卻是明白的。”


    “大舅母這話可算是一語道盡了……”邵華適應良好,如今越發會奉承了。倒是跟餘梁越發的像是兩口子。


    而林雨桐早退到一邊跟林雨桐說話去了:“……林大人派了人帶了東西,昨兒跟著船一道來了。哥哥說去了林家在京裏的宅子拾掇去了,今兒必是要登門的。妹妹隻管安坐,哥哥說,林大人身體康泰,你不需掛心。”


    林黛玉就念了一聲佛,“姐姐昨兒打發丫頭捎了口信,我這心裏就安穩了。如今再聽姐姐親手說出來,就更沒有不放心的了。迴頭,我該當麵去謝謝梁大哥哥的。”


    “自家人說這些就見外了。”她又問黛玉,最近晚上可還咳嗽,飯進的可還香甜這些家常的話。等到邵華要走了,林雨桐才起身。


    王夫人就笑:“叫你嫂嫂迴去料理家事便是了,你跟著姐妹們也玩玩。”


    林雨桐可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她忙道:“我瞧著這蜜桔也不錯,留了一簍子,想迴去試試能不能製成果子露,隻一種口味,怕黛玉妹妹和寶兄弟吃膩煩了。”


    “那快去快去。”寶玉先歡唿起來,“明年還煩請桐姐姐試試旁的,別人我不知道,我是極愛的,怎麽喝都不膩煩。”


    林雨桐好脾氣的應著,退出去之後,賈母打發了寶玉跟黛玉裏麵去玩。又說邢夫人:“你們老爺不是今兒又不好了,你還坐在這裏坐什麽?”


    邢夫人趕緊站起來,退出來。


    出來後麵色就變了,這是婆婆私下裏又跟弟妹說話呢。她輕哼了一聲,扭身就走。


    那邊王夫人見沒旁人了,才道:“雖是東西不錯,但這隻怕也像是張道士說的那樣,利咱們府上的。誰跟她親近些,她就幫誰擋著些。”


    賈母心裏琢磨的也是這個:“你叮囑些鳳丫頭,對那邊多照佛些。如今安置在流雲塢了,也就罷了。隻把庫裏白擱著的毛皮,不拘是什麽的,給送幾箱子過去。那東西隔潮隔寒。”


    於是,餘家這邊就收到了滿滿六箱子的毛皮。


    從貂皮到狐皮到羊皮羊羔皮,林雨桐掃了一眼就知道,這都不是陳年的皮子,隻怕是另外在外麵采買的。


    林雨桐有時候想,賈家的庫房在賈母眼裏,隻怕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記憶裏也總是白放著這個白放著那個,可也不想想,這府裏添了多少人多少事,哪那麽多白放著的東西?她隻管安排她的,也沒人駁迴。老人家說庫房裏有,那辦事的就得另外買了擱在庫裏,然後由著老太太的性子這麽花用。


    不管怎麽來的吧,反正是送來了。送來了就收著。


    邵華把羊皮都拿出來叫用了,可是貂皮和狐皮卻舍不得,跟餘梁商量說:“過兩年妹妹也該出閣了,留兩箱子好皮子就是多添了兩抬嫁妝。”


    餘梁應了,可心裏卻愁呢,妹妹的婚事又得怎麽謀劃。


    原本還想著借著賈赦和賈政兩個舅舅,可如今瞧,好像也不靠譜。這次出門是為了賈赦采買奇石的,東西倒是好得,采買了不少,也沒用多少銀子。自己一五一十的報賬,還留了心眼,叫賣家都打了條子的,付了多少錢給他們,他們都寫上,然後寫上他們的字號姓名按上手印,迴來好交賬啊!


    可這位倒是好,一看賬目就怒了,要拿了璉二過去,說那王八犢子平時不知道貪汙了他多少銀子。這當著外人的麵這麽埋汰兒子……別說是兒子,就是個有些體麵的管事,都不能這麽幹。有什麽事等人走了關起門來說嘛!這自己還在呢,就來這麽一出,別的就不說了,這不是把自己給賣了嘛。


    幸而自己當時給攔了,又給解釋說,這奇石多是冷門,不比那金玉古董,都有行市的。這奇石是愛的人覺得千金不換,這不愛的人隻覺得一文不值。不能拿這個做對比冤枉人的。


    這才把人勸住了。要不然,隻這一下,還不得把府裏上上下下給得罪了一遍。


    從這上麵看,這人真不能依仗。


    況且,他們大房的那個庶女多大了?跟妹妹差不了多少。可妹妹的婚事,自己是早琢磨晚琢磨,早就開始為離開老家做準備了,怕受了餘鑒那邊的拿捏害了妹妹。可這邊呢,竟是也從沒聽說過要給姑娘家說親的事。


    這叫他更覺得不妥當。


    至於賈政這邊,他又搖頭。把親閨女都送到宮裏去了,他能放心?還怕把自家妹妹塞出去不知道填誰的窟窿呢。他怕這邊,更甚於怕賈赦。


    所以,妹妹的婚事,還得另外想辦法謀劃。


    眼看臘月了,這之前說好的拜訪人家珩大爺呢,如今還沒成行。餘梁選了個臘月前的好日子,先下了帖子,給那邊的長輩請安。然後吃了早飯,這才帶著邵華和林雨桐,出門了。


    今兒又能見四爺了,林雨桐的小忐忑變成了大忐忑。那種感覺,倒像是出軌被四爺給逮著了一樣。因此,她今兒特別的乖覺。


    四爺見到的桐桐就是個特別順溜的桐桐,要是有尾巴,那尾巴一定一搖一搖的,把那種想要表達的乖,表達了個淋漓盡致。


    兩人見麵,頂多一個福福身,問一聲珩哥哥好。然後那個迴一句桐妹妹好。


    這麽兩個人各懷心事的問了一遍好之後,都打了一個哆嗦。


    什麽哥哥妹妹的,這畫風不對。


    反正第二次見麵,就在這種詭異的畫風裏結束了,林雨桐和邵華被送到內院。


    內院裏錢氏緊張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是拉一拉自己今兒新穿的衣服,又是訓斥幼娘,客人來了不要亂說話。


    等見了林雨桐和邵華,比客人還要緊張。讓了客人坐了,然後自己不知道該是站著還是坐著的,在屋裏小步轉悠,還不時的扯一扯衣角。


    這是個特別不擅長跟人打交道的女人。


    自家今兒來,說不定還給人家造成負擔了。有這麽一個人在,然後內宅還有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可見四爺必然是裏裏外外一把抓的。


    好容易熬的吃了飯了,臨走,林雨桐幽怨的看四爺:你說你都這麽辛苦了,怎麽還不趕緊想辦法把我給娶迴來?


    嗯!這表情叫四爺心裏又舒服了兩分。


    琢磨著,這事趁著要過年了,是得提上日程上來了。過了年得有十四了,六禮走下來,就十五了。可以了!


    可這怎麽能把婚事順利的定下來呢,四爺選了個日頭好的天氣,又去了玄真觀。


    玄真觀裏,賈敬正在煉丹呢。方子法子什麽都有,但想要操控的好,也不容易。四爺煉丹不如林雨桐,但是畢竟見過,這哪裏不好,哪裏好,他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啥話也沒說,就坐在一邊,指點了賈敬大半天,成不成的,隻聞聞溢出來的味道知道是好了還是壞了。


    等忙活的差不多了,賈敬叫小童在一邊看著火,就扭臉看四爺:“這是又有事相求了?”他從旁邊拿了濕帕子抹了一把臉:“我是個公道的人,你指點了我,我應你一件事便是了。”


    四爺心說,他倒是真聰明。知道要方子這事壓根就辦不到,這是跟自己拉關係呢。自己會煉丹,在他看來,必有高人指點。而要方子,他自己也是貪多嚼不爛。要來暫時一點用處也沒有。倒不如這麽著,還能窺視點有用的東西。


    賈敬還真就是這麽想的,說完還補充道:“不過話說到前頭,我能辦到的你隻管說,辦不到的,你還是免開尊口。換別的條件來。”


    “今兒所求之事,還是一句話的事。”四爺就把求親的意思說了:“我家裏的父母,您是知道的。這事,指靠不上。”


    就這事?


    賈敬想都沒想就應了。這真就是一句話的事。不牽扯怕誰同意誰不同意的。


    從身份上來說,賈敬也是餘家孩子的舅舅,別管遠還是近,他開口跟賈赦賈政說一聲,兩人都不會駁了老大哥的意思。而不管是賈赦還是賈政,都能做主。


    畢竟,那是親舅舅。


    娘舅比天大,叫舅舅做主的婚事,就是爹媽那也是不好反對的。況且,餘家那邊壓根就不敢反對。


    而賈家這邊呢,自己是老族長了。一家子的老少爺們,他想做主,那誰的主都能做。


    一邊是族侄,一邊是外甥女。他說成就成的事。


    見四爺要走了,賈敬又道:“這裏有陰鷙經一卷,你幫著捎迴府裏,就說是我的話,叫人刻印一萬張散出去……”


    陰鷙經是道家的經典,陰鷙便是說陰德。勸人向善,多積攢陰德,來世會有福報。


    這意思還不明白?這是賈敬用這樣的方式在教導子孫。成器不成器的都不要緊,碌碌無為也沒什麽關係,隻要能做到行善積德,那便就行了。


    可惜,賈珍這貨是看不明白的。


    到底印沒印的,四爺也不知道。不過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臘月初八這一天,族裏是要分年貨的。各地的租子也都送來了。往年,這賈珩家,能分上幾斤肉半袋子糧食就不錯了。可今年,賈珍瞧著,老爺子好像對這賈珩,還真不是一時興起。來往的這麽頻繁,他就不好大意了。然後也不等四爺帶著賈瑕去領,就直接打發人送來了,足足送了三車。


    這東西,以賈珩家現在的人際交往,是用不了的。四爺就把這東西,又當做年禮,叫給餘家送了一部分,下剩的家裏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分給實在是沒有什麽依仗的族人。


    過了臘八就是年了。各家都忙的腳不沾地。


    餘家就三口人帶著十幾個下人,年禮也都提前給送了。自家準備的,其實也真沒多少。


    賈府上下呢,那就更忙了。王熙鳳整日家忙的腳不沾地,風風火火的也不見疲累。


    等到了臘月二十九了,賈家要祭祖。這跟餘家沒什麽關係,可卻是賈家的大事。


    那一日,上到賈母,下到仆從小廝,早早的就得忙開了。


    黛玉沒地方可去,就過來跟林雨桐消磨時間。


    天冷了,她過來的不多了。但每次過來,都覺得舒服。吃的用的沒一個不是自己喜歡的。如今她的身邊不再是紫鵑雪雁這些人了,她們都退了一步。黛玉身邊的人,都是林如海送來的。光是教引嬤嬤就來了四個,還不算其他的婆子。又有貼身伺候的大丫頭四個,二等丫頭八個,還有好些小丫頭在林府沒來,怕是這邊住不下。


    於是,哪怕是天冷了,賈母也把她院子裏的一處偏院,帶著暖閣的給騰出來,給黛玉以及林家的人住去了。聽說,林家還送了一箱子金子,有的說是有一千兩,有的說不止。反正都說,那麽些個金子,別說養一個玉姐兒,就是養十個,也用不了啊。


    黛玉又比旁人敏銳,多少也悟出點什麽。今兒就說林雨桐:“總覺得姐姐待我,像是待舊相識一般。”


    “那許就是咱們的緣分。”林雨桐就笑:“你隻當是舊相識便是了。”


    寶玉還當黛玉是舊相識呢,兩人是能交心的人。這會子林雨桐又說隻當是舊相識,黛玉的眼圈又紅了:“那我隻當姐姐是親姐姐。”


    這話叫林雨桐心裏酸酸的不是滋味,摸摸她的頭:“自然,你隻當是親姐姐便是了。”


    這邊兩人說著話,那邊賈家包括四爺在內,都在寧國府那邊祭祖。這祭祖的流程,那是相當繁瑣,誰站在什麽位置,該幹什麽,這都是有講究的。賈敬是一年到頭在玄真觀,可這祭祖,每年是必迴來的。往年祭祖完,他是連年都不在家過,轉身就迴道觀去的。


    今年祭祖完,又得去榮國府給賈母磕頭。磕完頭了,這迴賈敬沒急著走,他不走,別人就不能走。除了‘文’字輩的在裏麵之外,其他小輩都得在外麵候著。


    賈敬坐下,好似要聊家常的語氣,看到做的最遠的賈數,就道:“數兄弟今年身體倒是瞧著康健些了?”


    賈數受寵若驚:“托老太太和大哥的福。”


    賈敬就說:“哪裏是托了我的福,是托了你家珩哥兒的福。這小子難得的很,你以後的福氣大著呢。”不等賈數說話,就又問道:“珩哥兒這過了年,得有十六了吧?”


    賈數點頭:“是!大哥還記得他,是他的福氣。”


    “這麽些個小輩裏,難得出一個能瞧的上眼的,怎麽能會不記得?”他說著就皺眉:“蓉兒十三上就娶了媳婦,他這做叔叔的都十五了……可曾定親了?”


    賈數就尷尬的笑:“並不曾顧上。”


    賈敬就又歎氣:“罷了罷了!你的身體就是這個樣子,誰給那孩子操持?”說著,就沉吟了一瞬,看向賈母:“聽說,大妹妹家的孩子來了?”


    是說嫁到餘家的大姑奶奶。


    伺候的下人都瞧賈母,賈母點頭應是:“可憐見的,那爹也是個混賬東西。”


    賈敬就冷笑:“哼!既然那混賬東西不管,我這當舅舅管。大妹妹好歹是賈家的人,他是個什麽醃臢東西……”


    眾人以為是說餘鑒不給賈家的麵子這事惹了賈敬。


    然後就又聽賈敬道:“那哥兒我恍惚聽著是成親了的。那姐兒呢?”


    賈母就看王夫人,王夫人就道:“這過了年,得有十四了。”


    “那就這麽定了。把姐兒許配給珩哥兒。都是自家的孩子,親上做親……”賈敬說著,就看賈赦和賈政。


    兩人自是無不可,賈政還說:“終是要問問餘家的意思?”


    “問什麽問?”賈赦眼睛一瞪:“嫡親的舅舅給許配的人家都不成,他餘家想幹什麽?這事就這麽定了!”


    賈政就不言語了,好半晌才道:“既這麽著,迴頭給那邊去一封信便罷了。”


    賈母就說:“這八字沒合……”


    正說著話呢,外麵稟報說,張道長給兩位國公爺上了香,給老太太請安來了。


    這沒什麽奇怪的,作為榮國公的替身,張道長每年在賈家祭祖完之後,都會來上香,然後給一家的老少爺們請安。


    今兒來的正是時候。賈母就叫進來,王夫人忙低聲道:“這不是現成的人選嘛。”


    賈母就明白了,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忙叫周瑞家的,去流雲塢請林雨桐的生辰八字去了。


    林雨桐和黛玉在屋裏說話呢,那邊周瑞家的不會驚動人家姑娘。小姑娘臉皮子薄,怕臊的慌。隻去找了邵華,但偏又瞞著邵華,隻說是:“那老神仙往年就隻算這一次吉兇前程,老太太說給桐姑娘算一算,許是今年就紅鸞星動也未可知。”


    那這就得給了。但她留了個心眼,叫姚嫂子跟著去了。


    那邊一接了生辰八字,張道長就像模像樣的算,然後臉上迸發出隻有賈母和王夫人才懂的驚喜,隻說:“得恭喜老太太賀喜老太太了,外孫女做了孫媳婦,這合該是咱們家的人。”


    這意思很好懂了,住在這府裏,但終究是外姓人。可嫁到賈家,這便是賈家的人。


    王夫人眼裏閃過一絲喜意,看向賈母。


    賈母沉吟了一瞬,不管是真是假,這婚事也無不可。一是賈敬的麵子不好駁,二是賈數那樣子她也瞧見了,那珩哥兒不管是不是有前途,家境不好他能走到哪這都是有定數的。以後還少不得巴著府裏。看著自家的眼色過日子……這親事,“都說好,那便好。迴頭我跟梁哥兒說。”說著又看賈數,在等他表態。


    賈數在人前都沒怎麽說過話,在他看來,老太太和賈敬都說了,那這就是給臉。給臉就得接著。之前還聽自家婆娘說,那餘家的姑娘怎麽好怎麽氣派,如今這可不是好事?別說是個好的,就是個瞎眼的耳聾的滿臉長麻子的,人家說了,這邊都得接著。


    於是,這婚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餘梁是對賈家這行事不滿意,知道的時候嚇的一身冷汗。這事還有這麽辦的?這邊連知道都不知道,就給定了。他這時候慶幸的是定的是賈珩。這要是別人,可不得把妹妹這一輩子給毀了。


    邵華懊惱的什麽似的:“也是我糊塗,豬肉蒙了心的,人家說什麽我便信什麽。這要不是那位珩大爺,我這可不把妹妹給推到坑了去了嗎?”


    餘梁沒抱怨媳婦,“這不賴你,這賴我!”他的臉都青了:“是我沒本事!要真是出人頭地了,就不信誰敢把我妹妹往出許。”


    邵華過去給他揉肩膀:“許真是婆婆在天有靈呢。妹妹的運道不錯。剛好就遇到個合心意的。”


    這個合心意,是說合了兩口子給妹子找婆家的心意。各種的條件都符合。


    “家裏人口簡單,上麵有公婆,但那公婆顯然是不拿事的。這進了門就能當家。下麵有個小叔子小姑子,這也不是大事。處的好了,過日子將來不缺幫手。再說珩大爺,別人不清楚,咱們還不清楚嗎?隻看行事,就是個極好的人。又跟爺你投脾氣。關鍵是,瞧爺迴來說的那樣,肯定也不是什麽無能之輩。偏還是大家族,過日子有依仗,不怕誰欺負。”邵華說著,那邊餘梁的神色就好多了。他站起身來:“我還得去大舅舅那邊一趟,這邊親事定了,大舅舅必是要寫信去的。這得去說說……”


    說著,不等邵華說話,直接拿了披風就竄了。


    餘梁過去就是給餘鑒上眼藥的:“……那邊是個什麽情形,甥兒也不敢瞞舅舅。這些年,沒管過我們,我們也不能知道人家的事。舅舅說話和緩著些,許是那邊娶了了不得人家的姑娘做了續弦……甥兒就怕大舅舅為了甥兒甥女的事,反而得罪了他還有他的嶽家。”說著,就帶上了幾聲哭腔:“自甥兒來,外祖母,舅舅舅母,就不曾叫甥兒受過委屈。人家說舅父舅父,甥兒隻當舅舅是父。說一句不怕見了閻王拔舌頭的話,甥兒早當那人死了……可如今,舅舅們再為了甥兒甥女得罪了人,叫甥兒怎麽能安心。”


    他跪在那裏,一行說一行哭的,把一邊的邢夫人說的眼淚都下來了:“好孩子,快起來。有你舅舅給你們做主呢。”


    賈赦連兒子都不疼,能有幾分是疼外甥的。可那句怕他得罪了人,叫他冷哼一聲:“這世上隻有怕得罪咱們的,哪裏有咱們怕得罪的?笑話!你隻管迴去,這事不用你管。”


    餘梁諾諾的應著,退了出去。然後站在屋簷下對著北邊冷笑兩聲。


    餘鑒要是能得了好了,都算他餘梁是沒種的。


    迴去也沒閑著,也寫了一封信,給餘鑒的。連夜就叫杜有財把信托付給要迴北邊去的鏢行,叫他們順道把信送過去。


    這鏢行就是之前來京城跟的那家,如今倒是有了幾分交情。又有薛家的麵子在,越發的親密起來了。


    這封信,肯定是要比賈赦專門派去的人快的。


    第二天,他又打聽了賈赦叫誰送信的。然後揣上銀子,跟這人喝酒去了。


    賈家的下人本就眼高於頂,一個小小的參將要是單獨來賈府,也隻有在門口站著等的資格。這次去,就是抖威風去的。餘梁又怕他們被那邊的錢財給收買了,於是又透漏了一些別的消息。比如那府裏有他的人啊,鏢局常來常往啊,薛家的生意在邊城就有的事。這人就得掂量了。是收那邊一點銀子劃算呢,還是沒按照主子的意思辦,迴來被主子直接一頓板子打的拉出去賣了劃算。


    完了餘梁又下了血本,給了一百兩銀子,叫打聽那邊的事。


    那邊把銀子一收,答應的利利索索的。


    餘梁心裏有數,他餘鑒日子要是真過的那麽好,手裏有銀子,隻怕早就升上去了。一直在原位上打轉,那還是沒疏通好。隻怕為了保住他如今的位置,每年也不少花用。他是大把的賞不下了人的。這府裏的下人,早被養刁了。拿出三五兩來,都不夠打臉的。


    要是餘鑒真聰明,這個時候賈赦就是把他罵成孫子,他也得忍著。而且他提前去了一封信,把賈家的怒氣誇成了十分,這家夥要是還想當官,他這一輩子隻怕都不敢往京城這地方來。隻要不來打攪他和妹妹的日子,愛死哪去死哪去?誰在乎。


    定親這麽大的事,林雨桐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直到王熙鳳那笑聲從外麵傳進來,一個勁的說什麽:“恭喜妹妹賀喜妹妹……”她才知道了。


    “快叫我瞧瞧,當日我說什麽來著,就說你生了個好福氣的長相,這可不是說著了?”她拉著林雨桐上下的打量:“如今,也是咱們賈家的人了。進了咱們這個門,可就別先出去嘍。”


    林雨桐還沒說話,黛玉便說:“桐姐姐,你快啐她!”


    王熙鳳又拉黛玉:“啐我做什麽?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進了咱們家門的好姑娘,老太太怎麽可能放了離開。”說著又打量黛玉:“我瞧妹妹也是頂頂好的姑娘,進了咱們家的門,也別出去了吧。”


    引的人都笑了,把黛玉給臊的,扭臉躲出去了。


    王熙鳳一個人的嘴能頂的上八個人,她把當日怎麽結親的事學的惟妙惟肖的,“好姑娘,這可是老太太太太疼你的緣故。那珩兄弟,是個頂頂好的人……”


    林雨桐就明白了四爺是怎麽操作的了。


    大年下的這親事也不能現說,誰也沒那個功夫,直到了二月,龍抬頭這過去了。邵華才拿著做好的鞋,自己帶著人,去找王熙鳳去了:“這媒人,沒有比嫂子更合適的了。我們家爺還說,嫂子忙的什麽似的,你偏去煩她。我就說,這點事,咱們想想都覺得累,可這也得看誰來辦,交給我,隻怕是一萬個,也不成的。在您這裏,那也不過是動動嘴的事,嫂子能幹,滿京城打聽去,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隻說是一百個爺們也比不上……”


    王熙鳳哈哈的笑,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偏嘴上道:“這都是聰明人哄笨人的話呢。也隻我把人家給的針當做棒槌……罷罷罷,既是個勞碌命,便跑跑便是了。隻一點,這一雙謝媒鞋可不成……”


    “縱使再好的鞋,別管是鑲著珍珠瑪瑙的,還是嵌著寶石金銀的,難道嫂子就稀罕了?”邵華奉承道:“誰不知道東海缺了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話。您那嫁妝,隻怕就是掃掃磚縫,都抵得上我家的家當了……”


    王熙鳳就點著邵華道:“原道你是個老實的,如今再瞧,竟是這般奸猾的性子。”她跟平兒道:“你可聽見了,這是想叫我跑腿,又不願意給跑腿錢的,偏又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來哭窮。也就是我,最是見不得人家說兩句如軟話,心裏就慈悲了……”


    插科打諢的,但婚事到底的開始籌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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