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55)


    吃完飯, 清輝打了個招唿, 就帶著葉子先走了。


    先是迴家拿房子的手續, 葉子叮囑說:“戶口本身份證這些帶著沒?”


    當然都帶著呢,去辦這些手續,一個證件都不能帶的。他‘嗯’了一聲,把東西裝好, 兩人沒在家裏停留,直接就出門。


    上了車清輝就問:“你的證件放在哪?店裏還是家裏?”


    葉子扭臉看他, 直到清輝問第二遍,她才笑道:“身上帶著呢。”然後猛地出聲道,“我得先去個地方,你朝右拐……”


    哦!


    清輝沒問去哪,她說朝哪邊走就朝哪邊走。


    等停下來的時候,他才發現, 停的地方,是民政局。


    清輝不接的看葉子:“什麽意思?”


    “先把結婚證領了吧。”葉子先下車,“婚禮什麽時候辦都行。”


    清輝怔愣了半天, 才解開安全帶下車:“你可想好了,領了證就不能反悔了。”


    葉子沒言語,抬腳卻先走了:“快點!”


    排隊領證,很費時間。兩人來的晚,趕到下班前, 才把證件領到手裏。房產過戶, 肯定是不成了。


    清輝看她:“你不怕我反悔?”


    葉子哼笑:“你的現在就是我的, 反悔去吧!”


    清輝這迴才真的笑了,拉她上車:“走!”


    “去哪啊?”葉子喊道,“婚禮沒舉行呢,你得先送我迴家!”


    “以為我帶你迴我家嗎?想的美!”他調笑,“過戶過不成了,人家下班了,我估摸著珠寶店沒下班吧?”


    然後葉子的手上就多了一個價值不菲的鑽戒。


    她笑了笑,好像明白點什麽了。其實眼前的這個比自己還小的丈夫,也算是一個實心人。你實心對他,他實心對你。就是這麽簡單。


    真心能換來真心,這才是長久之道。就怕捧著一顆真心,被人漠視、無視,甚至放在泥裏作踐。


    她說:“要不,我還是跟你迴家?”


    他說:“不了,我送你迴家,改天咱們去訂婚紗。”


    清輝的婚禮準備的很快,葉子的父母說啥都要在京城要一套房,還說什麽放在閨女的名下就好。葉子的姑姑直接把人給噴迴去了,“給孩子留點念想吧。當初誰說不要她了的?這些年,她可吃過你們一口米,上學花過你們一分錢?”


    翻出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清輝才知道,葉子是家裏的老大閨女,後來接生了二三四五個閨女來,都生下來就送人了。好容易才得了一個兒子。為了給兒子上戶口,還不被罰款。堅決不要已經養到十二歲上的大閨女葉子了。說是不管是誰家,拿兩百塊就把人帶走。你說都半大的姑娘了,萬一有那生了壞心的把孩子帶去……這可不是把孩子的一輩子給毀了。好心人就給葉子出主意:“找你姑去……”


    葉子的姑父是知青,在這邊插隊的時候,跟葉子的姑姑談戀愛。不過不是那沒良心的,迴城的時候就把葉子的姑姑帶迴城了。葉子的姑姑這人比較有成算,到了什麽山頭就唱什麽歌,到了城裏了,就報夜校,積極備考,之後上的是醫科大學的大專。後來在醫院工作,凡是有進修的機會,比誰都積極,國外進修過好幾次,在專業學科上,她的基礎差,想當什麽外科大夫、藥劑師麻醉師的不容易,她主修了當時才剛剛起步的專業,營養學。


    之後先是在療養院工作。這才認識了姚思雲。


    療養院住的主要是一些在裏麵修養的退休老幹部。她愛說愛笑,性子也活泛,人脈也慢慢的搭建起來了。說起來,倒是葉子的姑父,為人敦厚,性子沒她圓潤。


    嫁到城裏了,不管是工作還是家庭,葉子她姑都處理的挺好。公公婆婆早年也嘀咕,可也架不住兒媳婦爭氣。後來更是被兒媳婦哄的,喜歡的不得了。


    葉子輾轉給她姑打了電話,她姑第二天就趕迴老家,甩了二百塊過去,就帶葉子走了。那時候帶迴京城上學是不現實的,甚至這孩子連個戶口都沒有。十二歲了,一天書都沒念過。


    於是想辦法,辦理戶籍,然後安排到京郊的一個鄉鎮上的小學借讀。因著念書的時候年紀大了,念了個中專算是完成了學業。


    出來之後借了點力開了藥店,慢慢的倒是經營起來了。


    跟家裏這關係的處理上,就個人有個人的考慮了。


    早些年呢,當姑姑的總想著孩子小,你說你不叫人家孩子認爹媽了,孩子長大了抱怨怎麽辦?到底也是親的!而且那邊那人再不爭氣,也是親哥哥。當時鬧過了,她也管孩子了,難題解決了,又是親的。再怎麽著,也是養了十二年的閨女了。孩子也懂事了,記事了。這不是說斷就能斷了的。


    後來孩子長大了,看著跟父母也不親近。但那話怎麽說的,都來往了這麽些年了,又是親的。還能真說不搭理就不搭理了?


    誰的家裏沒兩個不想走動偏又不能不走動的親戚?


    當姑是好心,覺得拉拔了侄女,隻要自家哥哥對孩子好點,這孩子有了自家哥就不愁啥了。有孩子孝順啥都有了。


    可這些年處下來,誰知道就成了這樣了。


    孩子本來就心存芥蒂,然後你還來這一手。


    不答應是不是?


    當年你說給兩百把孩子領走的,我給了兩百,我領走了孩子,她上學工作都是我安排的。你們算幹嘛的?


    人家葉子媽馬上就哼唧開了:“當年那就是一句玩笑話,養一個閨女十二年,那是兩百塊錢能養出來的?”


    那時候的兩百塊錢可不是小數目。雖說不能養十二年,但那孩子你真養了十二年嗎?六七歲上就給家裏幹活,雞鴨鵝都是誰喂的?在廚房做飯的時候還都得踩著板凳呢!她幹的那些活掙不來一口飯吃?


    她又不上學,又不買新衣服,到處撿人家不要的穿,你來說,她花你們什麽錢?


    姑嫂兩個吵吵來吵吵去,最後的葉子媽撒潑打滾:“別的錢就不說了……我就問問,她吃了我的奶,你叫她說,這奶水該給多少錢?她在我肚子裏住了九個月,你問她,這又怎麽算錢?”


    葉子拿了十萬,當媽的起來擦了眼淚收了。


    這事才算是了了。


    對於葉子來說,這算是徹底的了了。


    我給那十萬就是給的奶水錢和住了你九個月的房租錢。


    決裂到哪種程度?


    決裂到定下婚禮的日子,葉子堅決不叫跟父母那邊說。


    錢給了,關係到此終結。清輝看見過,她把對方的電話都拉黑了。


    本來挺複雜的女方,如今新嫁娘的娘家就簡單的不得了。好在親姑姑親姑父跟著迴老家,參加了婚禮,這才算是婚禮成了。


    清寧也才是頭一次聽到一個說法:至今老家人的看法還都是,如果女方的家人不同意,沒有來參加婚禮,那這婚禮就是要被人恥笑的。這就不是明媒正娶的禮節!


    什麽三媒六證,如今沒有六證這一說了但是三媒必不可少的。雖然多是象征性質的,但也不可或缺。


    那時候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媒人男方父母聘一個,女方父母聘一個,中間聯絡溝通的再一個。


    不管是少了男方的,還是少了女方的,大家就都知道,有一方人家是不願意的。閨女自己嫁自己,那成個什麽樣子?


    這一套,跟婚姻自由這一說法完全是背道而馳的。


    她就跟她爸說:“咱們老家的觀念,還是太舊了……”


    可移風易俗,這可不是一代兩代的事,他們這一代做不到,到了清寧這一代,肯定就做到了。大部分像是清寧這樣的孩子,對這一套都是嗤之以鼻的。那麽等將來,他們的孩子長大了,這一套老的、舊的、或許才能真的埋葬在曆史的塵埃之中。


    清遠就笑:“你說那些人咋就那麽閑,一個個的都把管別人的事,當做是一種能為。在我三伯跟前,嘀嘀咕咕的,說我三伯這事處置的不地道,沒叫孩子的親媽這是不對的。孩子的親舅舅親姨姨的,這些都得出席。”


    何小婉的娘家特別龐大的一支。


    誰家沒幾個處的好的,好些個幫著何家說話的。說不請何家的那些舅舅、堂舅舅,表舅舅這事,辦的沒規矩。


    老三是有苦說不出。


    他跟清輝之前都商量好了,在京城辦一次,叫姚思雲就呆在京城,借口嘛,就是幫著清涓看看門麵房之類的……他們父子倆迴去,在老家辦。把何小婉請來,然後照著程序走。


    跟何小婉都說好了,她也說肯定迴去。老三還說,你看清輝舅舅那邊,都該跟誰說,不該跟誰家說。何小婉就說好些年不在家,迴去商量看看。


    可不巧,到了日子何小婉那邊的閨女清甜發燒了,說是家裏離不了人,實在去不了。跟親戚都是說了,也不能說為了你就換了日子。你說你都不迴來了,這何家的親戚我們是請還是不請。他氣的這麽問,然後何小婉可能那邊正忙著呢,護士叫患兒家屬呢。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沒顧得上,反正沒言語就把電話給掛了。


    那這就算了!還請啥啊!


    姚思雲呢?是死活不在京城呆,兒子婚事沒倒頭,我還能歇著?看門麵房啥時候不能看?


    之前不是說不買門麵的嗎?這爺倆變主意變的可真快。


    反正清輝的婚事,在老家人看來,辦的很不怎麽樣?


    提起老三,都免不了說一句——不地道!


    地道不地道的,對老三來說,都沒關係。反正給兒子把媳婦娶進家門了,完成了一樁大事。


    金家這兩年的喜事是一件接著一件,這件剛完,大家還沒緩過來呢。


    老家那邊清收的媳婦楊美麗又要生了。早產了,八個半月順產生下個閨女。李仙兒就冷了臉了,嘀咕楊美麗:“……連個兒子都不會生……”


    出門逢人就說:“我生了倆兒子,到如今呢,倆兒媳婦生的都是丫頭片子!”


    計劃生育,一家都是一個孩子。這生了閨女的人家,就都基本認命了。


    好些人就說:“閨女咋了?你看那些家裏有閨女的,人家都過的是好日子。家裏兒子多的人家,你去瞧瞧去,一家比一家難。”


    現在娶個媳婦多貴啊,有那三個兒子的人家,好家夥,這會子爹媽都恨不能出門給人下跪作揖,隻求能娶個媳婦進門。


    過了年,鎮上就開始改造了。恢複古鎮的麵貌,這也不是一句話。比方說對房舍的外觀改造,這都需要一個過程。但顯然,現在不是過去了。鎮上眼看就要不一樣了。


    老大和李仙兒這又抖起來了!


    說了,房子是他們的!要是兒子媳婦不孝順,都滾蛋。這將來守著這一院子還不夠自家吃喝的?


    楊美麗在月子裏,就鬧起來了。伺候起月子來,不怎麽精心。天天頓頓的就是水煮掛麵,連個雞蛋都不放。楊美麗生孩子本就是再地裏澆水滑了一跤摔了,才早產的。當時都大出血了,再加上一生孩子吧,身體虛的很。要看著孩子,不能休息。還不給吃好喝好,還得奶著孩子。哪裏還有什麽精力。在屋裏扯著嗓子罵,也沒幾個聽到了。直到撐過了一個月,該挪窩呢。


    ‘挪窩’指的是生了孩子一個月,娘家來接,可迴家做月子。這叫挪窩。清平滿月之後,英子都攆著出門,去了林雨桐和四爺那邊半天,也算是迴了娘家了。帶著孩子完成了‘挪窩’這一碼子事。


    楊美麗迴娘家,娘家媽腦子不怎麽明白,但是在家裏帶孩子卻沒問題。老楊呢?本來是打算叫大閨女二閨女帶著女婿迴來的,算是明娶暗招,可這倆女婿都是他選來的機靈人。人家本身的日子過的還不錯。憑啥迴來給自家頭上找個大山背著。好說歹說的,就是沒治。結果如今小外孫女一迴來,老楊就打主意了。


    金家不給辦滿月酒?沒關係!我來辦!金家不稀罕?沒關係!我稀罕!


    將來我給我外孫女招贅一個小女婿繼承我楊家的香火。


    這位比較絕!拿著戶口本出生證明跑到派出所給孩子報戶口去了。孩子跟著父母任何一邊的戶口都是可以的嘛。


    然後直接取了名字,叫啟福!


    戶口本上寫著——楊啟福。


    誰也沒拿戶口本看名字的毛病。問你家這娃兒叫啥啊?他就說叫啟福。


    啟福,多好的名字!


    都笑!這是個好名字,生來就開始享福了。


    連金滿城和李仙兒也沒提出反對意見,雖然心裏嘀咕:啥啟福?聽起來就像是祈福更像是欺負。


    祈福是個好名字嗎?不是!祈求福氣證明福氣還是不夠。


    像欺負這個諧音就更糟了。


    但要是看字麵,那絕對沒問題。


    糾結的都是諧音不好,卻從來沒想過其他,比方說孩子姓啥的問題。隨父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嘛。


    結果迴娘家做個月子,又出事了。


    什麽事?


    楊美麗跟施工隊的一個男人——跑了!


    當然了,這事林雨桐和四爺也都是聽英子說的。英子跟老家那些村裏人聯係的比較多。說那人是施工隊的臨時工,光棍一條!三十多了沒媳婦。楊美麗呢?是每天都拉菜,給施工隊的食堂送菜,他偶爾搭把手幫著卸菜。誰也沒看出啥苗頭來。就是覺得一個沒出百天的小媳婦,還奶著孩子呢,都樂意伸把手幫一幫。


    不知道怎麽的,兩人就搭上了。然後都給跑了!


    金滿城兩口子在家裏罵清收:“沒出息的東西!這種媳婦娶進門是幹啥的?不夠丟人現眼的!離婚!堅決離婚!”


    清收卻不舍了:“離了婚,孩子咋辦?”


    “不要!一個丫頭片子,他老楊家對不起人,就自己養著去。”李仙兒氣的隻頭疼,“離了好,媽給你找個好的……”


    “你有錢給我找好的?”清收低著頭,“要不是你對她不好,她會跑了?!”


    不管家裏怎麽罵,清收都不撒手,借錢雇車,到處的找人。


    其實人就沒走遠,就在縣城呢。鎮上不知道誰進城的時候,還看見過。


    清收幹脆弄了個喇叭,還專門要了清安以前用的複讀機,錄了幾句話。然後把這一串的東西都綁在自行車的車頭上,走街串巷的循環播放:楊美麗,地裏韭菜再不割就老了。楊美麗,茄子苗豆角苗都買了!楊美麗,黃瓜我已經種下去,隻成活了一半……


    就連馬小婷這個租住地方,他都轉到了。馬小婷在窗戶上往下看:這個丟人現眼的玩意!


    等清雪迴來的時候,她還幸災樂禍:“……看你大伯還有你大伯娘怎麽到人前說嘴……”


    清雪低頭沒言語:你知道丟人,當年你為啥也跟人家跑了!


    其實,到現在為止,她都不敢聽類似的事情,就怕叫人聯想到自家的舊事。


    可她倒好,還好意思對人家這事幸災樂禍?誰都有資格,就自家沒資格。


    她這會子特別害怕,害怕金家又出這麽一樁事,人家會把前後兩件事聯係起來。


    事實上,老五也在擔心這個。看見人家在一邊說話,他總覺得人家在嘀咕他。


    其實,這話是避免不了的。在一塊閑聊的時候能說啥?無非是東家長西家短。


    這個說楊美麗這娃其實是個好娃。那個說好娃能辦出這事來?又一個說,那都是金老大兩口子不是個東西,把好好的娃們折騰的日子過不下去。然後話題就偏了,議論起了金老大兩口子都幹過啥糊塗事,說他不好好跟出息了的幾股人好好處著,說你看就剩下他跟老五這哥倆了。不免就說起了老五,說楊美麗這跑跟馬小婷當時那種跟人跑還是不一樣的。


    你看!有些事你就是想忘,大家也不會忘了。


    被人這麽嘀咕,老五心理能舒服?尤其是老婆不在家,他還得顧著清雨上學,還得顧著地裏的農活,廢品收購站還不能丟。


    家裏家外的一把手!


    巷子裏的人都戲稱,老五是他家的紅太陽,照到哪裏哪裏亮。


    幹的累了,躺下渾身都疼。每晚抿上幾口酒,舒筋活絡,倒是能睡個好覺。可這喝的時間長了,酒癮就上來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到點了就想喝。


    也不喝好的,就是當地的特曲老窖,五塊錢一瓶,到飯館,要上一盤子花生米,一大碗扯麵。吃著喝著,反正是比馬小婷在家的時候日子能好過點。


    馬小婷摳,想下館子,門都沒有!家裏的飯菜也是清湯寡水的。


    偶爾碰上個認識的,在館子裏還能聊兩句。但這醉漢在一塊聊天,那真是……一句話說不對,酒瓶子就往頭上招唿的也有。


    今兒就是,先是說古城改造這事。這不是改造的時候影響鋪麵生意嘛,難免要跟工程隊溝通。大家都說工程隊這夥子人根本不知道大家的難處。這個一言,那個一語的,都很正常。不知道誰提了一句,“也要防著這夥子gouri的!那誰誰誰的媳婦跟工程隊那個開車的鑽到一塊叫人看見了……那個誰誰誰的妹子叫誰又給哄了……”然後就說到楊美麗,“……腦子不夠數叫人給騙到哪去了都不知道……”


    說者真是無心的!都沒想起來這裏坐著個金家的。


    大家都說怪丟人的巴拉巴拉的。


    老五呢,在這事上心裏本來就比旁人更敏感。總覺得這是再影射他。蹭一下站起來指著別人的鼻子:“你啥意思啊?管你啥事?”


    那邊還莫名其妙呢?有那再邊上聽的就說:“老五,你多心了!說的是你家清收,沒說你!”


    這更壞了!


    本來誰都沒想到的事,就給挑到明麵上來了。


    農村那打架是不能慫的,被老五指著鼻子的那位當即一拍桌子:“……就說了能怎麽的?你家出了當官的我就怕你了?”


    老五拿起酒瓶子就打過去,人攔著沒打到,但對方也怒了:“都別攔著,叫他打。跟咱耍橫算啥本事,還不是看著老婆跟人家睡覺不敢吭聲的孬種!咱沒本事……咱沒本事頭上卻幹幹淨淨的,當不了那活王八……”


    當年的傷疤,就這麽鮮血淋漓的又給當眾揭開了。


    這都不是打架的事了!


    那股子委屈,那股子惡心,再也擋不住了。當天晚上,老五騎著車上了縣城,到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清雪還沒睡了,他敲開房門,馬小婷一句‘咋這個時候來了’還沒問出口呢,老五掄起胳膊就打。拳打腳踢就罷了,完了不解恨,又撕了馬小婷的衣服,用皮帶可勁的抽。


    全程清雪都在。


    她看著她媽咬著嘴唇不敢呻|吟,她看著她爸壓低了聲音罵‘賤貨’之類的話。


    她知道,爸爸是喝醉了。她也知道,過了今兒,他們又會好好的。以前偶爾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事。不過沒現在這麽厲害,也沒這麽……不體麵。


    當著自己麵扒了自家媽的衣服……她默默的走了出去,然後下樓,不知道何去何從!


    在二樓的樓梯間裏縮了一晚上,聽到天快亮的時候,熟悉的腳步聲離開,她才上樓。自家媽已經起來做飯了。


    她問:“這個周你們是不是放一天。”


    “嗯。”她以為她媽要迴家。就說:“你放心迴吧。我不會了……”


    “你迴我不迴。”馬小婷籠著頭發,“你迴去,跟你爸拿錢去。”


    本來按月得給自己交賬了,家裏進了多少出了多少,都得有數。但是這迴,這死男人沒提錢的事。


    清雪愣了一下:“錢……你就不想迴去跟我爸……”


    “跟你爸咋?”馬小婷催她:“趕緊洗漱去,大人的事跟你沒啥關係。”


    “他打你……”清雪就說:“要不好好過,要不就離婚……”


    離婚?


    馬小婷嗬嗬笑:“行啊!等你考上大學,等你能養的起我了,有人給我掙錢了,我就離婚。”


    清雪一下子就閉上嘴了!


    是!她媽這輩子,自己掙的錢有數的很。都是一分一分摳出來的。最大的一筆錢,就是跟了那個男人一場換來的。


    周末的時候迴家,清雨跟同學在巷子裏玩。見清雪迴來了,就趕緊跑過來:“姐,你咋迴來了?”


    清雪繞過他:“找爸說點事。”


    清雨一把給攔住了:“爸不在家……”


    清雪朝不遠處的自家大門看了一眼,大門緊閉,她就說:“那你怎麽不把門鎖上?誰趁你不注意進去怎麽辦?”說著,要去鎖門,邊走邊道,“爸呢?在收購站還是地裏?”


    清雨又一把拉著清雪:“我不玩了,一會子就迴家。”他慌張的朝大門看了一眼:“爸在收購站……你去看看……要是不在,就是下地去了……總不過這兩個地方……”


    清雪狐疑的看了清雨一眼,又朝大門那邊看了看,這小子今兒怎麽這麽古怪。


    她嘴上應著,轉身朝外走。沒走幾步迴頭看,就見清雨撒丫子往迴跑。


    清雪心裏更疑惑,心裏想著這小子是不是瞞著爸媽幹啥壞事呢?跟在後麵就悄悄進去了。


    有幾家開著門的鄰居探出頭看了看,臉上的表情無不顯示著:有熱鬧看了。


    但清雪進了家門,看見自家的情形,她迴身慢慢的把大門給關上了。


    想看熱鬧嗎?


    沒門!


    家醜不可外揚!


    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場景,父母的臥室門口,爸爸正數錢給弟弟,輕聲交代:“獎給你的……別叫你姐你媽知道……”


    而爸爸□□著上身,下麵穿著內褲!臥室的門簾是撩起的,一個女人正在穿衣服,胸罩還掛在胸前,她還沒扣上呢。


    這個女人她認識,一個村的!不是啥好人!家裏的男人在外麵打工,村裏到處都是她的風言風語。


    而這個女人的女兒,還是她的同學朋友,叫萌萌。


    看到這這事,第一件事,就是關門。這樣的醜事,她不想叫人家知道。哪怕知道這其實是掩耳盜鈴,大白天一男一女不避著人的在家裏呆著這麽大半天,孩子打發出來,大門緊閉。誰相信會沒事?


    老五看到自家閨女也是愣了一下,然後滿麵通紅,伸手把臥室的門關上了。想張口解釋,可是看著孩子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老五把身上的錢全都掏出來遞過去:“你……你拿著……給你……和你媽……想吃什麽叫你媽給你買……”


    清雪接過錢,也沒看多少,隻看了臥室一眼問她爸:“……要不,你跟我媽離婚吧……”


    老五沉默了,然後搖搖頭。


    到底是孩子話,結婚離婚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


    清雪的眼瞼慢慢垂下,聲音低低的:“您會不會給萌萌媽錢?”


    老五一愣,隻道:“趕緊迴縣城去!高考要緊!”


    高考要緊?


    嗬嗬!


    高考要緊嗎?


    她拿著錢轉身出去了,清雨跟在她後麵,小聲的叫:“姐……姐……”


    清雪扭臉看他,眼神冷冷的,“多長時間了?為啥幫他們瞞著……”


    清雨伸出手,是三根手指,“才三迴!我也不想的。但是叫媽知道了,她迴來打我打的更狠。”


    “就是怕挨打?”清雪拳頭攥的緊緊的,“您知道你在幹什麽?”


    “你不是一樣沒說。”清雨抬起頭大著膽子迴了一句,“你還不是怕媽說你!說都是為了陪讀去縣城,才會……”


    清雪的眼睛暗沉沉的:“是我叫她去縣城的嗎?”


    不管是不是你叫她去的,反正她是去了。結果就是現在這樣。所以,最後還是怪罪到你身上。所以你不也趕緊關門了嗎?我就不信你敢告訴媽去。


    清雨這麽嘀咕著,這些話一句不拉的都聽到清雪的耳朵裏。她牙齒緊咬,清雨就趕緊道:“姐,都怪我!你別生氣。我……我當是真不知道她來咱家是幹啥的!反正就是做了好飯給我送點……你跟萌萌關係挺好的……而且媽跟……”以前把這女人叫嬸子的,現在是叫不出口了,隻一個‘她’來替代罷了。這麽一頓,才接著道:“媽跟她關係也挺好的……爸跟萌萌的爸爸還是結拜兄弟。這麽好的關係我怎麽會想偏了。後來……我迴來喝水聽見屋裏的聲音不對,才明白了的……她就給我買好吃的,爸就給我零花錢,隻要我不說出去……我想吃點好的,我想把欠學校的書本費資料費補習費都給老師交了……”


    清雪的手就慢慢放鬆了。


    是!以前在鎮上念書,除了學雜費以外的任何費用,家裏都是不給的。書本可以借別人的用,資料費都是老師變相收錢的,補習費還要錢?就不給,看你們老師能咋?


    自家媽就是這樣的!能省一分是一分。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在學校是不是被老師漠視,是不是被同學孤立。


    這些都沒有她省出來的錢實在。


    那時候她是經曆過難堪的,這種難堪差點壓垮了她。到了縣城才好了,自家媽是不敢對縣城的老師耍這一套的。


    鎮上的中學老師,家都在附近,大家都是熟人,都知道根底。可縣城,自家媽沒那份底氣。


    如此,她才像個正常的學生了。


    她經曆過弟弟所經曆過的一切,要是如此,似乎沒什麽好怨怪他的。


    事情已經發生了,告訴自家媽能怎麽樣呢?


    那就更不敢想了。


    清雨小心的看姐姐的臉色:“不過你放心,爸從不給那女人錢。就是偶爾幫著給她家幹活。重活累活都是他幹的……錢卻看的緊的很……”


    清雪慘然一笑,“以後你去收購站住吧。家裏你還是別迴了……”


    清雨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姐……”他拉著她的手,“你有沒有想過之前的那個……媽!”


    之前的媽,是指趙愛華吧。


    是啊!那個媽在的時候,每天迴來有好吃熱乎的飯,家裏幹幹淨淨,衣服總是幹淨整潔的。


    可後來呢?


    後來親媽就迴來了!別人都在背後說他們是白眼狼。


    可啥事白眼狼呢?


    自己不認親媽不也是白眼狼?


    誰知道呢?她自己都糊塗了,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怎麽做才是對的?怎麽做才是錯的?


    到縣城,把錢遞過去,卻不敢看親媽的眼睛。


    “這次怎麽這麽多?”她高興的哈哈就笑,“你爸那人……哼!看見了嗎?我為啥要跟他離婚?男人還肯把錢交給你,他就飛不了。將來……你找男朋友也要長心眼,看他肯不肯把工資都給你收著。攥著他的錢,就是拉著他的褲腰帶!他想跑?能跑去哪裏?”


    清雪默默低頭,你覺得你拉緊了他的褲腰帶,可別的女人也能輕易的解開他的褲腰帶……


    多簡單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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