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66)


    老孫四十來歲, 是個身高一米八的大高個。不光是個子高,而且魁梧,壯實。皮膚黝黑, 遠遠看著, 就跟一座移動的塔山。他從台階上走下來, 臉上帶著憨厚的笑,跟村裏那些莊稼漢似的,穿的特別不講究。走路邁著大步,胳膊甩起, 前後左右都不能靠近, 顯得特別的特別。反正一看後麵跟一群, 就覺得:嗯!前麵這位就是絕對的老大。


    給人這種感覺。


    林雨桐跟著這位副部下車,人家孫主|任已經迎到跟前了。


    笑著跟副部握手:“辛苦了辛苦了,歡迎到咱們開發區來指導工作。”


    你個大熊瞎子,他是來指導工作來的嗎?他是來送人來上任的。


    完了你給來這一出, 這是無視誰呢?


    這位副部眼裏閃過無奈:“好你個老孫, 你這是擠兌我呢。你可是比我的級別高, 你是領導才對。不興這麽擠兌人啊。叫林主任看了笑話。”然後手一指, “這不,我給你送幫手來了。林主任林雨桐, 都聽過的吧。要是老孫你沒聽過, 那嫂夫人肯定是聽過的。”


    是說衛生巾的事, 如今縣裏的婦女, 少用不用這個的。


    因此大家也都知道有這麽個能人, 造出這玩意。


    老孫伸出手朝林雨桐伸過來,“小林啊!歡迎歡迎。”


    說著漫不經心的一扭頭,就要跟這位副部說話。


    可林雨桐才握住人家的手,一句話還都沒說呢。這一到任就這麽把麵子撅迴去?這以後還怎麽開展工作?


    因此林雨桐握著人家的手就沒撒手:“見到您很高興。以後一起共事,還請孫書記多多幫助指導。”


    誰幫助指導你呢?


    不夠鬧心的!


    他隻當沒聽到,張嘴要跟這邊說話的同時,手就要收迴來了。跟女同誌握手嘛,不能跟男同誌似的,兩人手握著手,頭挨著頭在一塊說話吧。不像話啊!


    結果這一抽手,他不由的‘咦’了一聲。


    竟然沒抽出來?


    頭又轉過去,看到一張笑咪咪的臉。他試著再抽了一下,才真實的感覺到,自己的手像是被纖細的鐵鉗子夾著一樣,根本就不能動彈。再一使勁,手就被夾的生疼。


    他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嘴角就揚起笑意,“哎呀!小林啊,你能來幫我一把,我肩上的膽子一下子就輕了。”說著,把另一隻手搭過去,搭在對方白皙粉嫩的手背上,真是一點憐香惜玉的心都不曾升起,手正疼著呢。這隻剛搭過去的手還沒來得及用勁,又一隻白嫩的手搭上來了,也沒攥著,就是摁住手上的一處關節,一點勁都使不上。


    “我是來跟您學習的,努力不給您添亂。”林雨桐說的很客氣,可手上的勁一點也沒小。


    外人不知道這倆是較勁呢。隻看到倆人親熱的不得了,手握手還不算,都成了四隻手交疊的握著了。這是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握手法啊。


    有人說是老孫見人家林主任白嫩,占便宜呢。


    這話遭人鄙夷,覺得這人的腦子裏除了那點齷齪的事沒別的。不由的站遠了兩步,心說大庭廣眾之下,人家這叫釋放政治信號。


    站的近的這位副部,滿臉都是迷茫,看著兩人你掙我拽的手,再看看兩人特別有內涵的表情,再聽聽那意有所指的話。


    嗬嗬噠!


    這是當著自己的麵鬧上妖了。


    他咳嗽了一聲,拍了拍老孫的肩膀,有些不滿:“小林是年輕的女同誌,我今天把人送過來,就是交給你了。要多愛護……他可不是你手底下那夥子皮小子,怎麽罵都行,踹一腳也沒事……”


    他把‘女’和‘愛護’這樣的字眼說的特別重。


    就是提醒老孫呢,悠著點吧!這麽多人看著呢。跟女同誌動粗,出息了你!


    老孫委屈的什麽似的,誰欺負誰呢?怎麽也沒想到這位是這麽個性子,彪唿唿的,有上來這麽直接幹仗的嗎?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林主任……”不能叫‘小林’,得叫人家的官稱,這個輸了他不得不認,“林主任,聽見領導的話了嗎?咱得聽領導的話。”


    說的慢悠悠的,一字一句。


    林雨桐手一鬆:“您也是領導,我一定聽領導的話。”


    這位副部覺得小林同誌受到了威脅,他老孫想幹什麽,自己親自把人送來了,路上也敲打了,你這還沒完沒了抓著不放是幾個意思啊。當著自己的麵威脅人家聽話,把自己當啥了?


    臉色有那麽一瞬不是太好。


    要不是老交情,真想不管不顧的甩袖而去,我看你老孫今兒的戲怎麽唱下去。


    林雨桐這邊手一鬆,老孫就把手抽迴來了。掰腕子沒掰過女人,這事不能說。他動了動被捏的手,現在還疼的有點打顫。


    頗有深意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林主任,您看咱是不是請領導去給同誌們講講話。”


    “那是當然。”林雨桐做出請的姿勢請這位副部,“您就不要推辭,檢閱檢閱咱們的隊伍,跟著組織部,年年有進步,大家夥都盼著進步呢。”


    這話說的詼諧,副部點點林雨桐:“這個林主任啊,這張嘴真是了不得。”


    說笑著,進了經濟開發區的大樓。


    就是個小兩層樓,一樓有大廳,大廳裏拉著橫幅,上麵寫著歡迎劉部長指導工作。


    沒歡迎林雨桐!


    副部不自在的看了眼老孫,講話的時候愣是給老孫臉上貼金,說什麽組織部門是征求了開發區的意見,孫書|記強烈舉薦了林雨桐,組織部門才開始考察。這個任命是負責人的等等的話。


    然後林雨桐就算是就任了。


    就任了就得講話啊,講話不要高調,不要把話說的太滿,那是不成熟的表現。隻要謙虛的表示,服從組織安排,一定會兢兢業業的工作,不辜負這個那個的期望就好。


    之後,就是食堂。


    食堂開席,請領導入座嘛。


    這是規矩。


    坐到酒席上,林雨桐心裏咯噔一下,這桌子上一瓶瓶的特曲酒,沒華麗的包裝,就是光瓶子裏裝著的當地產的白酒。


    這酒倒是不貴,可度數高啊。


    老孫說了:“別看不起眼,但這酒是在地底下埋了十多年了。誠意怎麽樣?”


    林雨桐瞄了一眼,瓶蓋上鋼印印著1956的字樣,那就是十多年前埋的時候,都已經是二十年左右的陳釀了。


    到現在,三十多年了。


    好酒!


    瓶蓋一開,一股子酒香瞬間就溢出來了。


    食堂的師傅穿著白大褂,端著大盆就上來了。很粗狂的做法。


    一大盆醬肘子,一大盆紅油牛肉,一大盆清燉羊肉,一大盆燴時蔬,一大盆排骨湯。


    可勁的造。


    四菜一湯,說起來是。


    但這一桌子的菜比那八個菜十個菜的費的還多。


    況且這裏麵可是一共做了十多桌的人。


    林雨桐默默的算了一筆賬,這可開銷有點大啊。


    還有這酒,於是誠意足的酒,價錢越是貴。


    老孫肯定是沒按好心的。果不其然,坐下後,下麵這些幹部端著杯子過來敬酒了。敬這位副部,人家是領導。大家是這麽說的,“您隨意,我先幹了。”然後人家要是不給麵子,那杯子放在桌子上就不動。要是給麵子呢,酒杯端起來就算數。要是再給麵子一點,人家端著杯子放在嘴唇上抿一抿,喝沒喝的這個不重要。幾乎是少數人,像是老孫,像是林雨桐,像是班子成員的幾個副主任副書|記,敬人家三個,人家陪著喝一個。這才算是真的給了麵子。


    這些來敬酒了,老孫給擋了,說了,“不要著急,咱們還都沒敬領導嘛,一個個的來。”


    然後就一個個的來了。


    老孫敬了三個,人家喝了三個。這不是很給麵子,這是極其給麵子。


    然後就輪到林雨桐,林雨桐給人家敬了三個,人家也陪著喝了三個。不算少了。


    但林雨桐這敬酒還沒完。


    該給老孫敬的,舉起來:“您是老大哥,您得喝了。”


    “沒問題。”這位端起來,三杯折在玻璃杯裏,一口跟悶了,“林主任是我求來的幫手,我一定舍命陪君子.”又說一個座子坐的幾位班子成員,“林主任是你們的領導,你們是不是也該意思意思……”


    七個人呢!


    三個副主任三個副書記還有一個是派出所的所長。


    哎呦嘿!


    不敬酒,算是這七個人不給林雨桐麵子。敬酒,對一個女同誌來說,這量有點大啊。


    這些人也不願意平白得罪人啊,就說了,酒他們喝,但是林主任隨意。


    可初來乍到,一個班子的成員嘛,有啥事得幾個人坐在一起開會投票的,自己得團結人家,誰也不能說孤軍奮戰。


    所以啊,這個麵子不光要給,還要大大的給撐起來。


    沒問題啊!人家喝三個,咱往杯子裏折三個。七個人敬完了,玻璃杯慢慢的兩倍。得有半斤的量。


    老孫斜著眼,“小林啊,你這是……”


    林雨桐一笑:“不看您喝酒,就不知道啥叫爽氣。用大杯子喝,跟您學的。向您學習,從現在開始。”


    倆玻璃杯子,舉起來就灌進去了。


    咕咚咕咚的,喝酒跟喝涼水似的。


    誰看不出來,孫書|記是擠兌林主任呢。然後林主任這是幹嘛呢,跟孫主任飆上了。


    副部就說了:“小林啊,一杯就行了。”


    “那怎麽行呢。”林雨桐端起來就喝,“這是大家的心意。”


    一點都不肯示弱。


    副部閉嘴了,看著老孫,看你咋整。今兒要是把一女幹部撂倒在這兒了,老孫啊,你這名聲怕是夠嗆。


    老孫動了動疼的還在打顫的手,剛才為啥把小杯子裏折到大杯子裏,就是小杯子端著,手一抖,酒灑出來太難看。結果被她給逮住個借口叫板了。


    至於說把這女人灌倒,拉倒吧,他如今就覺得這位比漢子還漢子。


    擔心的那事根本就不會發生。


    主桌上喝了一圈了。然後該過來敬酒的都來了。


    先敬了領導,然後下來就給老孫了。


    林雨桐在一邊拱火:“孫書|記海量……”她把姿態放低,幫著老孫把酒都折到大杯子裏去,然後笑眯眯的看著。


    老孫心裏這股子火啊,自從當上這一把手,從來沒有這麽挑釁過權威啊。也看著林雨桐,話卻是對敬酒的人說的,“還不給林主任滿上,她才是今兒的主角……”


    副部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向後一仰,隻當是喝多了,閉目養神去了。眼睛卻睜著一條縫隙,看著兩人麵前的玻璃杯子,轉瞬又滿了。


    林雨桐端起杯子,舉起來在老孫的杯子上輕輕的碰了碰,然後仰脖幹了。將杯子倒扣起來,證明喝幹淨了。


    老孫舔了舔嘴唇,一輩子二兩半,這都喝了三個整杯了。這還不算敬給領導和自己的那六杯。要算起來,離一斤可不遠了。


    一斤的量啊,麵部紅心不跳的,思維清晰神色正常。


    這是女人嘛。


    被人逼到牆角了,不喝都不成。這人還是個女人,漂亮的女人。


    端著杯子灌下去肚子裏翻江倒海啊。


    還有三杯子,林雨桐端起來一杯連著一杯喝完了。領導坐直了看著,這已經有差不多兩斤白酒了。


    不能再喝了,再喝可就要出事了。


    林雨桐依舊是那副神態,似笑非笑的看著老孫,“您還行嗎?不行我替您!我無時無刻不記得自己的任務,就是來給您當幫手的。”


    這潛台詞老孫懂,這酒要是不喝,我替你喝了。喝了之後,你就是認下了我給你當幫手的事,以後屬於我的管轄範圍內的事,你少插手。


    老孫就是認輸,這不會酒桌上朝一個女人認輸,桌子上坐著一圈都是班子成員。這事要掉威信的。


    喝!寧肯喝的吐血,也不能不戰而降啊。


    站起來端著杯子,酒入肚腸,翻騰著又往上湧來。手裏的杯子還沒放下呢,翻江倒海的再也憋不住了,朝後猛地退了兩步,撞的椅子倒地。


    領導竄起來就躲,林雨桐早躲一邊了。


    好家夥,稀裏嘩啦吐的啊。吐出來直接爬一邊的椅子上起不來了。


    一桌子菜還都沒怎麽碰呢。


    領導的臉都黑了,可能說林雨桐嗎?人家是個女人,是女流之輩嘛對不對!是你老孫先不地道,欺負一女同誌的嘛。


    這邊他還沒發話呢。林雨桐就叫那個剛才敬酒的時候認下的人,辦公室主任丁宏,“丁主任,扶孫書|記去休息。從衛生院叫醫生過來,孫書|記的身體要緊,可不敢大意。”


    然後請領導雅間去坐,“叫大師傅簡單的炒倆菜,招唿的不周到,您別見怪。”


    馬上成主人,開始招唿自己這個客人了。


    領導能吃飯嗎?出了這事還吃啥啊。


    “不了!喝好了。”這位說話也帶刺了。喝好了,沒吃好。


    林雨桐都想笑了。


    領導那邊黑著臉呢,“下午我還有事,就這樣吧。”抬腳就走。


    林雨桐跟幾個班子成員趕緊跟在後麵送人。追出去人家已經上了車,車門子甩的砰砰直響。沒等到跟前,車窗也搖上了,專車冒著黑煙衝出了開發區的院子。


    林雨桐摸摸鼻子,後頭看幾個副主任,朝裏指了指:“要不……再一塊喝點?”


    不了!都喝了吃好了。


    喝了兩斤五十六度的白酒,還能走路不打漂,高跟鞋踩在腳上瞧著地麵發出富有韻律的響聲來。說話條理清晰舉止已經端莊文雅。


    跟她喝?


    再被撂倒就丟人丟大了。


    “那咱們簡單吃點,下午該幹嘛幹嘛。”說著,一馬當先先進去了。


    雅間裏已經有幾樣小菜和小米粥花卷了。很有眼色的飯菜。


    這迴氣氛就好多了。幾個人坐一塊說說笑笑,隻當剛才的事壓根就不存在。


    吃了飯,丁宏迴來了。帶著林雨桐去辦公室。


    辦公室在二樓最西邊。東邊的是老孫的。兩人的辦公室一東一西遙遙相對。進去之後才發現裏麵布置的不錯。書架靠著牆,前麵是辦公桌辦公椅,桌上放著兩部電話。一部是紅線一部是白線。紅線怕是內線電話吧。辦公桌的對麵放著兩把椅子,談工作方便的。另外放著一組沙發茶幾,應該是待客用的。


    裏麵有內室,放著一張床,床上是嶄新席夢思床墊子,已經鋪上了嶄新的被褥。小衣櫃完全可以放幾身換洗的衣服在這邊。裏麵呆著一個小小的衛生間。洗漱在裏麵絕對轉的開。


    比在衛生局的辦公環境好多了。


    “您看有什麽需要添減的?”丁宏帶著矜持的笑,微微彎著身子,一副聽令行事的樣子。


    “沒有!”林雨桐很滿意的樣子,“丁主任費心了。”她把視線對準放在辦公室一角的文竹上,自己在衛生局那邊的辦公室,同一個角落裏也放了一盆差不多的文竹。這要不是仔細打聽過的人,肯定不會注意的。


    下午林雨桐把辦公室的門敞開著,把丁宏拿來的開發區的資料細細的翻了一遍。


    有那活泛的總是借口給林雨桐倒茶添水,過來瞧上一眼。見這位真的沒有去裏麵休息,而是坐在那裏工作都咋舌不已。人家不是擺樣子的,一份文件中的數據算錯了,當即就被找出來,人家拿出來找丁主任,“誰做的叫誰改,以後不要再出現這類錯誤了。”


    這位大專畢業迴來就分配過來的數學專業畢業生,愣是不知道人家是怎麽一眼就看出不對的。更要命的是紅色的筆醒目的標著正確的數據。他核實了兩遍:“林主任是正確的。”


    一個不好糊弄的領導,給人的壓力真的挺大的。


    下班了,從樓上下來,早上去接自己的小姑娘又出現了,黑色的小轎車停在麵前,小姑娘下車,跑過來給林雨桐開車門,“林主任,咱們直接迴家嗎?”


    林雨桐看了看表,今兒周五,孩子放學早,這會子已經在家了。


    她‘嗯’了一聲,就上了車。


    直到車子離開,整個辦公樓才動了。大家才敢下班。


    而隨著大家下班,林主任兩斤特曲不倒,將老孫喝趴在的事,瞬間就蔓延開了。


    林雨桐一到家,電話就響了。


    這個說:林啊,悠著點!咋在這事上飆上了呢?


    那個說:林啊,以後都不敢跟你喝酒了。以前咋不知道你有這酒量。


    這倒是實話。林雨桐就是那麽想的。


    國人這酒桌文化怕人的很。下班酒桌上談工作,是家常便飯。尤其是邁入這個圈子,應酬多的根本就排不過來。頓頓的酒,誰受得了?


    這次這名聲傳出去,敢跟自己喝的幾乎是絕跡了。


    進家門連梳洗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電話一個接著一個。


    清寧過來遞了一杯茶,然後在她媽身上聞了聞,這個味兒啊。她放茶杯放下,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扇了扇,太難聞了。


    四爺進門的時候,還聽見桐桐在電話裏不知道跟誰寒暄呢,“……你不是外人,跟你喝著自然是要舍命陪君子……”


    掛了這個電話,四爺叫林雨桐:“上去洗洗,下來吃飯。電話我支應。”


    林雨桐過去吧唧一下親在四爺臉上,“你最好!”


    這是真喝了。


    還喝了不少。


    “用醒酒石了?”四爺掐著她的腰問。


    “嗯呢。”林雨桐笑,“還吃了醒酒的藥。”


    怪不得呢。


    這一身味兒。


    林雨桐上去了,倆孩子眼睛灼灼的看著他爸那被親過的臉,這個尺度有點大。


    四爺特別淡定:“你媽喝醉了。”


    晚上躺下了,四爺就說林雨桐:“傻不傻?硬碰硬的上,這都是誰教你的?”


    “你是沒見老孫那德行。”林雨桐鑽到四爺的被窩,過去纏他,“脾氣何止是硬,傲慢的不像是樣子。頭一天我能慫嗎?”


    “那下一步呢?”下一步想怎麽辦?


    下一步啊?!


    嗬嗬的!


    第二天歡迎新班子成員,工作的分配等等問題,怎麽著也得開一個碰頭會的。


    老孫頭疼的很,叫秘書給泡了杯濃茶,看著時間是離九點還差五分鍾,抬腳要走了,腳步卻又頓住了。


    秘書還算是機靈,馬上把茶杯和會議記錄本放在一邊,走到門口拿著噴壺給樓道裏的吊蘭澆水。眼睛卻盯著對門的辦公室。


    門突然開了。


    彎著腰看到的隻有一雙筆直纖細修長的腿,黑色的不知道什麽料子的褲子,緊貼在身上,平平展展的,腳上是一雙特別高的細跟高跟鞋。從來沒見哪個女人穿過!


    等看著人家轉身下樓梯,秘書才站起身來,“……老板,時間到了……”


    不說對方已經下去了,而說時間到了。


    一把手永遠是最後一個出場的,這個規矩,林雨桐不會去打破它。


    進了會議室,在座的七位跟林雨桐打了招唿,但總覺得哪裏不對。


    但是是哪裏不對呢?


    等到老孫來了,到了桌子跟前了,正在擦桌子的林主任猛地一站起來,幾個人終於知道哪裏不對了。然後不由的幹咳一聲,低下頭,裝作喝水的喝水去了,裝作翻筆記本檢查鋼筆是否又水的,幹啥的都有。


    這就很奇怪了。


    老孫朝林雨桐看了一眼,收迴視線,這感覺挺違和的。不知道違和在哪的老孫又看了林雨桐一眼,跟對方的眼睛一碰,老孫的臉色就好看了起來。


    這是第一個跟他說話需要平視的女人。


    他的視線往下一看,高跟鞋這跟兒可夠高的!


    這是時刻在提醒自己,兩人隻是分工不同,級別上是能平起平坐的。


    林雨桐一米七二的個子,平時穿著低跟鞋,在一眾男人中間,並不會覺得矮或者比誰高出多少。可這換上一雙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瞬間一米八的大高個。也幸虧身材的比例好,穿啥都hode的住。


    這舉動幼稚的老孫都覺得牙疼。誰都知道這位是啥意思,偏偏你就是發作不得。


    黑漢子相當的生氣。


    重重的坐下,重重的滋溜一口茶,重重的咳嗽一聲,“開會!”然後把文件夾重重的放下,“開會之前,說一些題外話。咱們領導幹部,平時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這言行舉止涵蓋的範圍廣的時候,也包括咱們自己的衣著打扮等等。樸素、幹淨、能迅速的融入勞動人命中的,就是標準的裝扮。”說著就看林雨桐:“林主任,你說呢?”


    “孫書|記說的對。”林雨桐說的十分坦然,然後起身朝後推兩步,將自己的裝扮叫眾人看,“我今天穿了一雙高跟鞋來。不用問我也知道不合適。但今兒還真是有特殊原因的。從男性的角度,單純的說,女人穿上它你們覺得好看嗎?”


    “林主任!”老孫咳嗽一聲,“這是個嚴肅的場合。”


    林雨桐單腳站著,“我說的也是個嚴肅的問題。”她伸手叫那個倒茶的小姑娘,“你穿多大的鞋?”


    “三七三八的都行。”小姑娘有點胖,應該是腳偏肥一點。


    林雨桐招手叫她過來,“你來!”


    等她到跟前,就將腳上的鞋脫下來一隻,“咱倆換換。”


    小姑娘羞的,又不好意思不聽話,背過身換了。林雨桐蹲下給她把褲子衣服整理好。紅毛衣黑褲子黑高跟鞋,將人拉高之後,即便還胖,但給人的感覺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都說腳下沒鞋窮半截。”林雨桐穿著對方的板鞋,神態自若的走下來,“鞋……誰都得穿。就以咱們來說,一年沒有七八雙鞋下不了。咱們國家多少人口?一年得需要多少雙鞋。如今不少農村的大娘大嬸不做鞋了,像是這種腳上的板鞋,外麵直接有賣鞋底子的,隻要用鞋麵上在上麵就可以了。人們追求的不光是美,還有簡便。騰出更多的時間創造別的價值。說這麽些,就是告訴大家,鞋這個市場是廣闊的。這裏呢……我有一個計劃書……”她把文件夾打開,“詳細的情況裏麵都有……”


    取出一遝子文件,那邊丁宏就幫著分發了。


    這邊發著,林雨桐就接著最初的話題,“這其實是最後要說的,但是孫書|記不點名的批評了,我這就要解釋幾句。咱們接著剛才的說,我同意孫書|記的話。樸素!幹淨!這兩點不光是要體現在著裝上,言語上,行動上,更要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麵麵。比如吃喝住行!別的就不說了,咱們就說吃和喝。吃什麽標準,喝什麽標準,公務招待餐應該花費什麽標準,我覺得是我們應該重視的問題。”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這是老孫開了一炮,沒打到對方,對方立馬調轉炮口,對著老孫就轟了過去。


    老孫剛才那個,對人家女同誌的衣著打扮指手畫腳,說實話,手段並不高明,誰知道人家還有準備,叫他直接就給放了一空炮。


    緊跟著,人家反將了一軍,拿著公務接待標準說話。


    昨兒的那場接待,可都在場的。說出去是四菜一湯喝的莊稼漢都愛喝特曲,可實際上花費了多少錢呢?


    丁宏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這種事情是他負責的。誰知道這位一上來,就來了這麽一下,直接給頂在孫主|任的腰眼上了。


    這事老孫怎麽說?


    老孫咬牙也得把這一壺給喝了,因為對方的話道理上是站得住腳的。


    這幾位在心裏對林雨桐有了更深的認識,不光是酒桌上老孫壓不住這位,手段上言辭上,這位比老孫是要高一籌的。


    穿什麽那都是小事,但是這公務接待標準要是有了衡量的度,這對d務工作是一大政績的。


    務虛不比務實,很難出成績的。


    林主任話雖不好聽,火氣也不小,但說實話,她這是給大家指了一條明路啊。


    務實的,人家說要辦鞋廠。紡織印染成衣製造已經在籌備中了,再加上鞋子製造,服裝一條龍,絕對能形成規模的。


    務虛上,人家給了這麽一個主意。可以將公務接待標準量化細化。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是能力!


    “林主任這意見很中肯,應該重視。”


    有人開頭了,就有人跟上。


    有活幹,那就有功勞啊。活大家幹,功勞大家領。


    一你言我一語的,氣氛不錯。


    老孫是老政|客了,臉上慢慢就帶了笑了,最後總結的時候,人家說了,“批評與自我批評是咱們d的法寶,同誌間的批評那是為了幫助同誌進步……”


    把之前的針鋒相對又給圓迴來了。我們都不是出於私心,而是出於公心。是作為老d員的自我修養。


    林雨桐含笑聽著,早就知道,沒兩把刷子坐不到這個位置上來。


    老孫說著,還朝林雨桐一笑。


    林雨桐含笑頷首,一副十分認同的樣子。


    剛才還鬥的烏眼雞似的兩人,又尿到一個壺裏去了。


    老孫說了:“林主任批評的很對,在這裏我要做檢討,一定嚴格要求自己,始終如一……”


    自我檢討都做了,鋪張浪費這事就算是揭過去了,誰也不要再提。


    林雨桐點頭,這人腦子轉的快啊。態度都這麽好了,誰還能揪著不放。


    老孫自我檢討了一番之後,又開始誇林雨桐,什麽學曆高,見識廣,有能力,在經濟方麵有獨特的見解。最後扔下一個雷:“……一定能再林主任的帶領下,叫咱們開發區的經濟翻上一番……”


    翻上一番?


    增長率是百分之百!


    這個坑挖的好。


    這咋接?接了就是立下軍令狀。不接就是學曆高,但見識未必廣,能力也有限,經濟方麵獨到的見解?嗬嗬噠!


    “孫書|記都這麽說了……”林雨桐就笑,“那我隻有埋頭苦幹了……我初來乍到,對區裏的工作也還不了解,很多問題……”


    “放心大膽的幹嘛。”老孫覺得是搬迴了一局,“你隻管朝前衝,一切阻礙你前進的絆腳石,都有我在嘛……”


    “那我就安心了。”林雨桐同樣笑的意味深長。


    會開完了,丁宏拍著心髒,然後擦了擦頭上的汗。好長時間沒見過這種交鋒了。他是怕夾在兩人中間,左右難做人。


    可其他七位出來就三三兩兩湊一塊了,要表達的意思就一個——過癮!


    特別過癮!


    這種高質量的交鋒,輕易可見不到。兩人在坐在上麵,笑語晏晏親如一家人。可這言語裏的招式,那是刀刀致命啊。


    就跟看那武俠電視劇似的,圍觀高手過招就是這麽一個感覺。


    此時明光的辦公室,他拿著電話不時的‘嗯’一聲,然後追問一句:“然後呢?”


    好長時間才放下電話,手放在電話上久久沒迴神。


    老孫的水平他是知道的,兩人當年有過競爭,他差點敗了。這家夥的水平自己是清楚的。


    可這麽個人物,竟是壓不住林雨桐,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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