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8)


    沒用李仙兒進養豬場, 蘇小琴傳話說, 你家大嫂子說你呢,不就是個養豬的嗎?


    嗨!還別看著養豬的。


    如今這養豬的在平安鎮火了。


    到各個單位, 人家都很熱情。去供銷社, 人家說我們這裏有殘次品,包裝破損了,要不要?到了郵局,人家說來來來去辦公室打,不要錢嘛。去了糧站, 人家叫到一邊悄聲說, 再過兩月麥子該進糧倉了, 給你留好的, 放心還是去年那個價。


    人家怎麽操作的,林雨桐就不知道了。人家願意叫自己占點便宜,自己還能刨根問底?


    反正走在平安鎮的大街上, 這個叫一聲‘小林’, 那個叫一聲‘林姐’, 正經的體麵人。


    體麵到啥程度呢?就是這說媳婦陪人家娘家人的時候, 都愛叫她去。


    除了她就是那個婦聯主任袁改弟了。


    這天張狼剩家給大兒子說親嘛,人家親自過來請了,說桐, 過去陪陪新親去。


    金家有事, 這張狼剩是從頭照看到尾, 很盡心。林雨桐能說不去?


    剛好周末, 難得的跟四爺在家裏,想說做做胎教吧。叫四爺給念念書。四爺去函授迴來以後,這馬上就上升為文化人了。在家裏讀書寫字的,就再沒人覺得奇怪了。當初四爺去的時候就說,哪怕為了能光明正大的讀書寫字,這個函授他也得去,這個文憑他也得要。


    能想象一個一天不寫字不念書的人,這麽長時間看不家帶子的紙條子,是啥感覺嗎?愛閱讀的人啊,看見了廁所讀物都能看的不忍釋卷那種感覺,一般人還真就理解不了。


    連帶著林雨桐也能充文化人了。


    四爺正給孩子念詩經呢,然後張狼剩來了,找的是林雨桐。


    金大嬸就先過來這邊了,看見四兒子拿著一本書裝相,她白眼一翻,也不戳破,算是給沒什麽文化底子的四兒子一點麵子。


    她坐到炕沿上,跟林雨桐說起了張狼剩來的目的。


    “新民跟老三關係好,你去一趟也行。”不放心的低聲叮囑,“不過這親事難成,你看著去,多的別說,有改弟呢。”


    林雨桐忙嘛,不是很愛聽村裏的八卦事,所以被婆婆說的一愣一愣的不好問。


    過來給老兩口送包子的何小婉才道:“那張新民跟你們新房那邊的鄰居,緊挨著二哥那邊的……”


    緊挨著老二那邊的不是李成金的女兒女婿家嗎?


    何小婉這才笑:“李成金那三閨女,就是再電機廠當臨時工那個。長得高高的瘦瘦的,白白淨淨的那個,過來過去騎著自行車,帶著洋帽子,手套的那個姑娘,不跟咱們這樣的泥腿子說話,叫李曉芳的那個,想起來沒?”


    想起來了!


    林雨桐納悶:“你這你說我想起來了。不是說著李曉芳跟張新民搞對象嗎?”咋李曉芳那邊宅基地都劃好了,張新民這邊又另外說對象呢?沒談好?


    “說的就是這個!”何小婉怕前麵張狼剩聽見,壓低了聲音:“李成金開始嫌棄張狼剩家窮,不願意把他家的姑娘嫁到張家去。可等兩人談了兩年了,他沒辦法要同意了,結果她家那李曉芳卻自己不願意了,跟張新民一直處著呢,不知道什麽時候跟移民到咱們村的一個新戶叫丁愛民的給攪和到一塊去了,被人堵在電機廠後牆那地方,兩人正抱著親嘴呢。”


    那這張新民能咽下這口氣?這貨跟老三一塊混的,誰能比誰好多少?


    她這麽問了,何小婉就白了一眼,“就張新民那貨,當然咽不下那口氣。那丁愛民新來的,被擋在半路上沒被打死,你三哥也跟著去了。”


    這事肯定少不了老三。


    “然後你都想不到那丁愛民當時說啥?”何小婉說的口沫橫飛,“說李曉芳跟張新民睡都睡了,他娶李曉芳,是吃了虧了。再給張新民賠一個不就完了。要把他姐嫁給張新民。丁家的姑娘那個叫丁豔萍的,我跟你說,長得那是真好。李曉芳洋氣,有錢打扮,那丁豔萍長得白白的細細的,不知道多少人打主意。那之後張新民跟那丁豔萍還真就好上了。張家狼剩叔這不是看不上丁家,不樂意嗎?給說了別處的姑娘,叫你陪的就是這家。別走心,去去就算了。張朝民肯定能把這事給攪和黃了。”


    這都什麽人?


    糟心的是這還成了鄰居。


    將來這巷子裏也就六戶人家,這人跟人不可能不打交道,尤其是農村,鄰居簡直就無處不在。今兒家裏缺鹽少醋了,去!去隔壁借一點。地裏的農活幹不過來了,去!幫忙去。鄰居是能滲透到你生活方方麵麵的人。


    中間就隔著一道院牆,隔壁說個話,這邊在院子裏都能聽見。就這麽一種想迴避都迴避不了的關係。


    反正聽了挺鬧心。


    到了張家,跟袁改弟陪人家那家姑娘的娘和大嫂。


    人家大嫂說:你們看張家五月節給送的禮,給了我妹子一件料子,才四尺。


    一件料子最低也得是五尺,夠做一件衣裳的。


    這少了一尺肯定是不夠數的,做啥?


    袁改弟麵不改色,姻親的倒水,這麽迴複人家的:這不是五月節嗎?天都熱了,做一件半截袖這不是正好?


    人家嫂子把料子往出一拿,是冬天才用的毛呢料子,給了四尺?


    做七分褲的?林雨桐想接茬說一句,想想算了,這是胡攪蠻纏,如今沒七分褲一說。


    張狼剩氣的瞪他老婆,哪有這麽辦事的?


    他老婆耷拉個臉,自己絕對給了五尺,怎麽就說四尺呢。


    等送走不高興的親家,張家大娘說:“這家不行!哪有胡賴人的?”


    袁改弟就接茬:“是不行,太較真!咱們都是實在人家……”然後搖搖頭,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


    林雨桐不由的多看了袁改弟一眼,她不信她不知道張朝民跟丁豔萍的事。這是誠心替張朝民說話呢。


    她就不言語了,說到底,這事跟咱們有啥關係?


    可緊跟著,林雨桐發現還真有點關係。


    張朝民和丁豔萍訂婚後,才沒兩天,小小的平安三村竟然上演了一出小小的政變。


    村長李成金被趕下台,張狼剩堂而皇之的坐上了村長的大位。


    林雨桐和四爺事先不知道,事實上是金家上下事先都不知道。直到選舉的時候,金老頭也才知道。當時這擁護李成金的跟擁護張狼剩的差點打起來。他都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可能因為四爺在公社上班的緣故,沒人拉攏金家的人呢。但金老二和金老三肯定是事先聽到點消息了。這兩人知道也假裝不知道,肯定不能叫人以為老四事先知道。


    選舉完了,結果肯定是要報到公社的。


    因此,在選舉完了之後,張狼剩拿著重禮,晚上登了金家的門。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來了要見得也不是金老頭,而是來見四爺的。


    四爺看著被金老頭帶進來的兩人,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要是如今單獨住出去,桐桐是不會將人帶進來見他的。


    這事見他並不合適。


    但人都來了,能咋辦?


    四爺客氣的將人請進來坐了。屋子不大,方桌邊上,他跟張狼剩一人一邊,袁改弟坐在了炕沿上,跟林雨桐並排而坐。


    看得出來,袁改弟在這次的鄉村政變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都說袁改弟是李成金的情|婦,然後袁改弟偏偏的在幫張家跟李成金成了拐著彎的親戚。


    李成金的女兒嫁給了丁家的兒子,張狼剩的兒子要娶丁家的女兒。於是,選舉前的兩天,誰都能看見,李成金走到哪都帶著張狼剩。拐著彎的親戚,沒因為兩家沒成為親家二反目成仇了。李成金在村上積威甚重,連著這麽多年,他從村上的位子上都沒下來。人也膨脹的不行。不滿的人多了去了,有人前頭,而且這人很靠譜啊!是張狼剩。


    張狼剩打發張朝民上門拉票的時候,這些人就覺得這迴把李成金選下去的可能性比較大,因此願意響應的人就多。


    為什麽人會這麽覺得?


    你想啊,張家拉選票了,結果李成金那是自我感覺良好,這麽多年都沒人挑戰他的權威,誰敢呲牙。選舉這事連理都不理。這一頭暗暗蓄力,一頭是依舊如是。


    這個對比還不明顯嗎?細想還不叫人心驚膽戰嗎?


    張狼剩可是把李成金糊弄的團團轉,沒見兩人哥倆好,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形影不離的。


    這要是張狼剩再選不上就沒天理了。


    再說了,人家張狼剩打發兒子出去拉選票的時候說了,隻要他爸上台,別的不說了,這宅基地,都給解決。隻要是家裏兄弟多的,保證一人一院子。這話選上就能兌現。


    那這還還有啥話說的!


    選!


    他娘的想在李成金手裏要宅基地,你給他當牛使喚,說不得人家發善心給你找個偏僻點的地方批了。這既然是應承了,他張狼剩就是話說出口了,要是再不兌現,那這下麵鬧起來,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裏麵到底有袁改弟多少事,那隻有張狼剩才知道。但如今看到金家來都帶著袁改弟,就知道她摻和的絕對不會好。


    說實話,張狼剩當村長對金家有什麽害處沒有?


    真沒有!


    金家之前跟張狼剩的關係不錯,袁改弟又本是對門桃花娘家的閨女,跟金家這些兄弟,熟悉的跟家裏的親兄弟似的。


    說私交,那真是不錯。


    如今上了門了,袁改弟說:“老四,這事真不是姐姐瞞著你,大姐這些年過的委屈……”


    張狼剩說:“大侄子,你是明白人,放心,叔在一天,不叫你們家吃虧就是。”


    這不是當初給沒出生的孩子分了地嗎?結果李仙兒的肚子就沒動靜,有人就喊著把分給金老大的地退出來一畝二分,他們那邊是真懷孕了。


    張狼剩的意思,就是那地不動,反正孩子肯定會有的。


    四爺才不管動不動的呢。


    他是這麽說的:“叔啊,事都成了,您來跟我說,您這是難為我。”話是這麽說的,但把人送走了,四爺才跟林雨桐道:“看著吧,這張狼剩真得勢了,必然是三村的一霸。”至於去公社說的是,他搖頭。聽說明光要調縣城去走副縣|長了,高升了。公社的另一個副主任要上來了,這事自己提不提的其實都是一個樣。


    可真應了四爺的話,張狼剩一朝做穩了位子,做的事就叫人覺得不舒服。


    幹了什麽呢?


    把以前整個村預留出來的幾個麥場,全都劃成宅基地。包括挨著墳場的那一片。


    不樂意!


    不樂意可以不要,反正除了這地方再沒其他的地方了。


    不是沒其他地方了,是那些原本被看好的地方,張狼剩給他的五個兒子一人劃分了一院子之外,剩下的地方被他說成是可耕地。


    按說拓展耕地麵積這是好事,算是給村裏增加產業了。可他倒是好,把這地弄起來之後,直接以承包的名義,又包給他自己的兒子。他家的小兒子才十四歲而已。


    什麽叫以權謀私?這就是了。


    窮狠了,上來吃相難看的很。


    有個支|書,老支書沒兒沒女,以前李成金在的時候就被壓製的不怎麽說話。後來這張家上來了,他就直接以身體不好為由,辭了。如今的支|書是原來村上的文書,高中畢業斯斯文文,才二十四五歲的樣子。靦腆不多言。


    看不慣吧!看不順眼吧。


    但除了自己當村長,換誰上去都那個德行。


    像是金老二這樣的好人多的很,但是好人當不了村官。


    能做點什麽呢?能去告訴大家,說你們這麽選不對……然後他們並不會理解這個。誰能解決他們急需解決的問題,就選誰。


    哪怕如今沒了麥場,各家沒地方晾曬麥子,那……咱們去新修的公路上晾曬好了,比原來的麥場還幹淨。


    這都不是著急能急成的事。


    林雨桐拍拍肚子,等肚子裏的這一代孩子長大了,成熟了,能撐事了,你再迴頭去看,,必然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的。


    如此一想,她就坦然了。


    期盼孩子降臨的心迫切急了。家裏人都忙著種玉米去了,麥收完了,直接就開始點重玉米了,四爺上班去了。


    家裏就她跟英子和炕上躺著的老爺子。


    英子怕熱,躺在炕上搖著扇子歇著。林雨桐拿著脆瓜吃的香甜。她也不敢走遠,因為英子糊裏糊塗的也不知道自己的預產期是哪一天,林雨桐看那肚子,覺得怕是快了,就在這三兩天之內。


    之前跟婆婆都說話了,她下地這最後一晌,之後就在家守著。兒媳婦生孩子這是大事。


    結果她正在院子裏吃的香甜,就聽見巷子裏有人喊:“來人啊!來人啊!”


    是對門宋大嬸的兒媳婦牡丹的聲音。


    林雨桐起身,英子也扶著肚子起來了,“這是怎麽了?”


    不知道啊!


    兩人就往外走,見牡丹褲子上跟尿濕似的,林雨桐瞧了一眼那肚子,這是要生了,羊水都破了。


    巷子裏沒幾個人,都下地去了。


    小老太也出來了,她沒生過孩子,這事她沒發言權。


    急的小老太喊了在巷子裏亂跑的孩子,趕緊的,到地裏叫大人去。


    林雨桐看牡丹那樣,三兩個小時都生不了的。


    倒也不著急。她不著急英子急啊,越是著急越是害怕,臉都白了。


    不大功夫拉著林雨桐的手:“我好想羊水也破了。”


    這事趕的那叫著個巧啊。


    林雨桐隻得顧著自己的姐姐是不是?趕緊將人往迴扶,不行自己在家就給接生了。


    兩人跟小老太轉迴金家,英子躺也躺不下,肯定是難受。


    林雨桐叫她扶著牆,“扶著牆轉轉……”本來就是常幹活的人,應該不會難生。


    正轉著呢,金大嬸跑迴來了,那孩子報信的時候也說不清是哪個要生了,反正三個大肚子嘛,就都叫了。


    幸好叫了,英子這不是要生了嗎?


    門外傳來宋大嬸說她兒媳婦的聲音:“喊啥喊啊?誰還沒生過?要生了躺著去,該生的時候就生了。”


    金大嬸顧不上擦汗,跑出去又跑迴來,迴來的時候拉了一輛架子車,她抱了兩床褥子鋪在車廂裏,“上來,英子快上來,媽帶你去衛生院。”


    衛生院是新蓋的,在西街還更偏一點的位置。別看說是平安鎮上,但那繁華的地段是不會拿來叫他們蓋衛生院的。從東街往西走,得四五裏路呢。


    英子搖頭:“不用了,媽!要不等川子迴來,要不就在家裏生。”


    老二走的遠了,澆地得要水吧,一個個的急哄哄的拉著老二去找水利站的人然後往上遊開閘去了。趕不迴來了。


    “在家裏生可不行。”金大嬸把包著錢的手絹塞到腰裏,“別廢話,快上來!”說著又看林雨桐的肚子,“桐,上來!媽拉著你倆,你這也快了吧,咱就在那邊住著。啥都能省就這事不能省。”


    說真的!在農村媳婦生孩子去衛生院的真不多。都是找個接生的來,三兩塊錢就接生了。要是去醫院,十好幾塊錢呢。更別說是住在那了。


    小老太也是這個意思,“去吧!去吧!別叫人擔心。”


    “快點!”金大嬸眼睛一瞪,“加起來沒兩袋子口糧重,還怕我拉不動你們。”


    林雨桐這才扶著英子上去了。金大嬸抹了一把臉頭上的汗,拉著就走。


    到了門口叫巷子裏玩的孩子:“黑狗兒,去公社叫你四叔去。快!就說在衛生所。”


    林雨桐幫著英子按摩穴位,一抬頭就看見金大嬸襯衫整個貼在身上,全都汗濕了。齊耳短發濕漉漉的全貼在頭上,拉著倆兒媳婦走的腳下生風。


    路上碰上人了,一瞧見也趕緊說:“我這就幫嬸子叫人去。”


    有那沒有急事的,順便搭把手,幫金大嬸在後麵推著。


    遇到路比較坑窪的地段,金大嬸不停的警告:“你倆抓好了,都別動。”怕顛著了。


    到了衛生院,才知道人家醫生正在裏麵接生呢。


    鎮上的衛生院,醫生也就那麽幾個。婦產科能有一個固定的大夫,已經不錯了。


    這生孩子,誰知道人家要生多久呢。


    把金大嬸急著,“把你們那病房給我們安排一間。”


    沒有病房,隻有一個輸液室,裏麵有兩張空床位。硬板床上麵一個薄褥子床單是白的,但也已經發黃了,上麵‘太平公社衛生院’這幾個字依稀可見。


    原本來是為了叫醫生給接生的,誰知道裏麵有正生著的。而誰又更知道,英子發動的會這麽快。


    一聲悶哼,林雨桐就知道這是要生了,金大嬸生過那麽些個孩子,怎麽會不懂。她這暴躁脾氣又上來了,蹭蹭蹭的跑出去,使勁的拍著產房的門,“我說你們倒是快點啊,要生趕緊生,不生別占地方。”又喊醫生,“倒是出來啊,先給這邊生,這邊著急。”


    叫嚷的裏麵不出來人都不行,一個戴著口罩,穿著白大褂的護士出來了,“喊什麽喊?喊什麽喊?出了事你負責?”


    金大嬸怕她?


    “我負責啥負責?”她一蹦三尺高,指著對方,“我兒媳婦今兒要是沒事則好,但凡有一點不好,我更你說,咱們這賬沒完。你們每人給接生,開的啥醫院啊?你們早說沒人至於耽擱嗎?”


    這不是胡攪蠻纏嗎?


    裏麵的大夫年紀大點,見得多了,朝外喊:“小李,過去看看,這邊我一個人行。”又跟


    金大嬸說:“老姐姐別急,我這徒弟接生的也不錯,叫她進去瞧瞧……”


    事實上這個被叫做小李的護士手藝真不怎麽樣,拉著臉進來,看了看就說:“早,還得兩小時,急啥?”


    屁個倆小時?


    林雨桐一邊按著英子的穴位,一邊叫她深唿吸,等口子開了都能看見孩子的頭了,這護士二不愣登的還坐在一邊拿著一本什麽書看呢。


    林雨桐叫她:“快!要生了。”


    小李連頭都不抬,“生啥生?我是大夫你是大夫啊?”


    金大嬸氣的不得了,“狗屁大夫!殺豬的都比你牆。”


    小李則冷笑:“我不是殺豬的,有本事就叫給豬接生的去接生唄。”


    給豬接生的?


    認識自己?


    這是知道自己是誰來找茬的?


    林雨桐深深的看了這小姑娘一眼,手藝怎麽樣不說,隻這態度,穿著白大褂就不配,她不慌不忙的去一邊洗了手,把那套擺在一邊的工具嫻熟的消毒。然後才道:“要是給豬接生的都能給人接生了,你手裏這碗飯你也端不住了。”


    孩子真該出生了,林雨桐不跟她磨牙,過去拉著英子的手:“生!沒事!出不了岔子。”


    這個孩子生的特別順利,那小李就那麽看著林雨桐比她師傅還嫻熟的手段,順利的將孩子給接生出來了。取胎盤剪臍帶,直到孩子發出響亮的哭聲,她才驚醒。


    正要說話呢,結果門簾撩起,氣喘籲籲的四爺進來了。一看這樣子就又趕緊退了出去,雖然隔著簾子,但英子那邊還沒收拾利索呢。


    孩子包裹好,就見金大嬸正給英子收拾。看了一眼孩子也這沒辦法洗,“迴去!不在這破地方生了……”


    話沒說話,林雨桐哎呦一聲,“不生就不行了,媽!我要生了……”


    金大嬸拿了趕緊出來看了一眼,就喊四爺:“老四,進來……”她快手快腳的給英子蓋上,然後過來幫林雨桐脫褲子。


    那護士要上前,就聽見一聲冷冽的嗬斥聲:“出去!”


    四爺一個冷眼甩過去,小李憋著嘴出去了,剛一出門,身後的門就被關上了。


    不到一個小時,產房的孩子還沒生下來呢,這邊又是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金大嬸抱著沒清洗過的孩子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又是一個大胖孫女喲!”


    林雨桐睜著眼朝婆婆看去,見她抱著孩子的樣,真是從裏到外都散發高興。


    她是真的高興,對兩個孩子都是女孩,不見半點成見。


    金家別的人都趕來了,架子車拉了幾倆。醫院也不住了,糟心。幹脆迴家去,兩個產婦一人一個架子車,躺在鋪的很綿軟的車廂裏。四爺拉著林雨桐,老五拉著英子。老三拉著金大嬸和何小婉,這兩人懷裏一人抱了一個孩子。


    老二家那個是綠地紅花的繈褓,老四家這個是紅底黃花的,肯定不會錯。


    再說也肯定不會認錯。


    何小婉心說,這兩姑娘可算是醜出了新高度了。老二家這個呢,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這就夠奇怪了。結果還是小眼睛單眼皮,鼻子塌塌的,非要說好看,那真心是沒有。老四家這個吧,眼睛倒是睜開了,不大吧,倒是也不小,有點雙眼皮的樣子,鼻梁也不能說低吧,但這孩子額頭比較高,要是從側麵看的話,額頭是比鼻子高的。


    她忍不住跟婆婆小聲道:“媽,你看這個……下雨都不要打傘了……”


    笑話孩子額頭高嘛。


    說笑的而已,沒有什麽惡意。就是客觀的說這孩子的長相嘛。


    結果金大嬸臉一下子給耷拉下來了,“胡說!我們那是雙腦子,聰明著呢。我們將來是要造那什麽……人家不是說的那個衛星火箭嗎?就是造那個的!”


    那個年代發射了個帶著東方紅的鐵疙瘩衛星進入太空,好家夥!全國各地哪怕是村村寨寨的,都敲鑼打鼓的慶祝。因此金大嬸知道這個,還知道造那個特別了不起,“將來咱們好好造,肯定能追上美帝!”


    說完還白了三兒媳婦一眼,“有眼不識金鑲玉!”


    何小婉心說,我說啥了?不就是說了一句孩子的額頭高嗎?


    再一看老二家那個隻睜著左眼還單著眼皮塌鼻子的姑娘,行了!啥也不說了,您覺得您孫女美就行了。


    一路上迴去碰上熟人就少不了問。孩子蓋包裹的嚴實,也就是能揭開一條縫隙看一眼。生人肯定不敢再外麵看人家剛出生的孩子。


    這個問:“生的快!有福氣。”


    老太太就說:“是啊!我這兩孫女都是有福氣的。”


    怕別人知道生的是孫女。


    那個說:“下迴肯定是孫子。”


    “不強求,生啥是啥,都稀罕。”金大嬸喜滋滋的這麽說。


    聽的人都納罕呢,畢竟金大嬸這人吧,就是個炮筒,喜怒哀樂全在臉上。做不來戲,她說喜歡,那就是真喜歡。她說稀罕,那就是真稀罕。


    進了巷子,遠遠的看見老宋家門口圍著人,如今是下晌時間,人都迴來了,都知道老宋家添孩子了。


    金家一行人一到,人群又圍攏過來,問候一下。


    於是就知道,這一對門兩家,一天之內添了三個女娃。老宋家的媳婦也生了,也是個女娃。


    宋大嬸笑的含蓄,找了一小段紅布條,綁在大門的門額上,一看就知道家裏添孩子了。


    綁完了,她也過來,看看金家的孩子嘛。


    掀開一條細縫,看了這個看那個,然後人家砸吧了一下嘴,“你們家的孩子醜是醜,一個一看就福氣,一個一看就聰明。我家那個,生下來倒是白白淨淨的好看,不過看那樣,跟她媽大概一樣,木的很!”


    木是木訥的意思。更廣發的還能說一個人遲鈍,笨。


    人家有沒有自謙的意思這個別人不好評論,但這美醜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情,人家不是先抑後揚了嗎?說你家孩子福氣,聰明。


    就這,宋大嬸不高興了,孩子往金老頭的懷裏一塞,質問宋大嬸,“什麽意思啊?我家孩子怎麽醜了?哪裏醜了?是眼睛不在地方還是鼻子不在地方?你看見你家孩子白白淨淨好看,我還看見我家的鼻子眼睛長得沒啥挑揀的地方。”


    金老頭看了一眼倆孫女,說這話老婆子咋就不虧心呢。


    連林雨桐都覺得虧心呢。孩子她看了,老二家的是她給接生出來的,醜不醜的能看不出來嗎?自家的也看了一眼,四爺還偷偷的示意林雨桐給孩子號脈,這孩子的額頭這麽高,會不會是方顱或是別的病症。


    然而!並不是!


    當然,也慶幸我們隻是長的醜,不是別的毛病。


    宋大嬸被金大嬸懟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下不來台。


    幸好金大嬸還知道有要做月子的兒媳婦要安頓呢。


    林雨桐帶孩子是熟手,再說了小老太白天過來幫忙做飯給孩子洗尿布,幫著抱一抱也還好。


    英子那邊是蔡姥姥過來,能轉的開。


    這天正睡的沉呢,聽著隔壁傳來撕心裂肺的孩子的哭聲,嚇的林雨桐趕緊坐起來,“怎麽的了?”


    小老太特別淡定:“你桃花娘再給大妞妞擠ru頭。”


    啊?


    林雨桐趕緊道:“別叫擠了。”


    孩子小,再給整的發炎感染了。


    那邊英子能心疼死,抱著孩子就不叫給擠,“疼成這樣擠啥啊?”


    “現在不受罪,將來她就得受罪。”桃花娘要抱孩子過去,“給我!女娃娃長大了結婚要生孩子,你現在不給擠出來,她生了孩子怎麽喂奶。”


    聽起來好有道理,但是我就是舍不得!


    英子死活不撒手,看那邊已經心疼的變了臉色的婆婆,“媽!咱不擠了。”


    “那就……”金大嬸沒養過閨女啊,這會子為難得,但孩子確實哭的可憐,“那就……先不擠了……”


    英子趕緊點頭,打發桃花娘,“不擠了不擠了,長一長就出來了。”


    金大嬸塞了三個紅雞蛋給桃花娘,“你先去忙,等能擠了我再叫你。孩子哭的都吐奶了。”


    桃花娘心說,就你家的孩子是孩子,人家的孩子都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嘴裏念叨著出去了。


    金大嬸抱著孩子搖晃,“不擠了,不擠了!等將來有了孩子了,奶奶給你帶去,不怕啊!咱不受這個疼。”


    英子就奇怪的看她婆婆,“媽,說實話啊,咱這孩子是真挺醜的。人家說就叫說唄,跟人家嚷嚷啥啊?”她剛看第一眼的時候,見嘴巴不是三瓣嘴,覺得挺僥幸。偷吃了兔肉孩子沒事,萬幸啊。可再一看,哎呦我的媽!咋還是一隻眼呢?別怪他大驚小怪,實在是娘家爹生下就是瞎子,一看見這孩子的眼睛,她就心說那不成這還遺傳?心裏七上八下的見婆婆麵無異色,這過了兩天了,孩子的另一隻眼睛也睜開了,沒毛病了。她都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醜就醜點吧,至少不是獨眼龍,該有的都有,能混個五官端正,就行了。真的!


    她的心態跟林雨桐現在是一樣的,醜就醜唄,還不叫人說了。這人家一說就幹架,那咱往後幾十年啥事都別看了,淨跟人幹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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