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73)


    進了院子, 先是熱毛巾擦臉, 再是熱茶奉上, 穩穩的往太師椅上一坐,小眼神往內室的方向瞟一眼瞟一眼的,好半天沒見裏麵有動靜,這才幹咳一聲,問邊上的丫頭。


    福晉身邊的丫頭他向來關注的少, 關注的多了自家那福晉保不齊就來一句, ‘怎麽?看上了?要不要我把正房給你騰出來?’


    嗬嗬!就她那小心眼,身邊的這些丫頭都是周正溢出,清秀不滿。介於這兩者之間, 不算是醜, 隻能說是五官端正四肢健全。好吧!下人嗎?能幹活就行, 要那麽賞心悅目真沒用。


    不過因著不能賞心悅目,九爺也就從來沒有委屈過自己的眼睛。能少看一眼是一眼。


    頂多能分清楚哪個是貼身的大丫頭,哪個是端茶倒水的二等丫頭。至於再往後的,對不住,沒注意過。


    所以這個時候一抬頭, 想找人進去問問福晉是怎麽迴事了,才發現一個人命都叫不出來。


    於是伸手一指, 指了指邊上站立的丫頭, “小茶壺, 進去問問你主子, 是她出來還是爺進去?這有事要說呢, 當誰願意來?”


    這丫頭麵無表情,心裏卻覺得受到了一萬點的傷害。


    小茶壺?


    這是叫誰呢?


    誰小茶壺了?不就是矮了一點胖了一點,比起別人小肚腩稍稍明顯了一點,這就叫小茶壺了。跟著福晉常在外麵跑,也養出點潑辣的脾氣來,心裏不高興,沒辦法對主子爺發脾氣,隻得重重的往下蹲了蹲,算是福禮,然後才道:“請爺稍等,玉盞領命,這就去瞧瞧福晉。”


    看著小茶壺蹭蹭蹭的邁著胖短腿走了,九爺後知後覺的明白,這丫頭好像對他發了點脾氣,這是嫌棄自己叫她小茶壺了吧。嘿!還真是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嘚!玉盞就玉盞吧。叫玉盞也沒好看到哪裏去。跟個小丫頭計較什麽?


    然後滋溜一口子抿著茶,斜眼就看另一邊站著的丫頭,問答:“黑丫頭,你們主子最近忙什麽呢?”


    黑丫頭?


    哪裏黑了?隻是白的不怎麽明顯罷了。


    葡萄也不高興,但知道這種時候,不能跟主子使性子。這要是叫主子爺知道福晉不在,還不定會怎麽著呢。


    她可玉盞沉得住氣,臉上帶著笑,好像那句黑丫頭沒有給她帶來半點不愉快似得,“迴爺的話,福晉這幾天都在一個人算賬,奴婢們也不知道算的是什麽賬,天天晚上熬到很晚……”


    哦!


    這個理由九爺信。


    他這不是也忙著軋賬嗎?新一年新開始,盤子得再往大的做,就得知道自己還有多少能動的老本。這都是個精細事,是得親力親為。尤其像是福晉這種雞賊的,怕自己挖她的老底,避著自己才是正常的。


    他嗬嗬笑了兩聲,爺還不至於那麽沒出息,一個勁想著自家老婆的那點私房錢。雖然私房錢不是一小點,而是一大點,很可能比他的還大了那麽一星半點。


    心裏酸溜溜的,不舒服歸不舒服,但爺的人品那是相當有保證的。


    他撇撇嘴,叫這黑丫頭,“你再去催催,就說爺不稀罕她那點小錢。”


    黑丫頭趕緊往裏間去了。


    玉盞在裏麵急的團團轉,見了葡萄就道:“怎麽辦?嬤嬤不是請格格去了嗎?怎麽還不見迴來。拖不下去了。”


    葡萄要是知道該怎麽辦就好了,“再等等!這麽著……按之前說好的,叫人送水來,福晉要沐浴……”


    女人沐浴嘛,時間就每個長短了,一刻鍾也行,一個時辰都不能算是長的。


    爺要是等不及走了最好,再不濟爭取點時間,嬤嬤帶著格格也該迴來了。


    九爺喝了一盞茶,在外麵轉了兩圈,裏麵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正要進去,就聽見外麵有幾個奴才說話的聲音,這個說你們怎麽伺候的,這水熱了。那個說還愣著幹嘛,福晉正等著用水呢。


    九爺又是一聲冷笑,這是故意晾著自己吧。


    不就是前些日子沒答應她的事嗎?還矯情上了。說著又看了一眼手裏的拜帖,這周通好似就是杭州人。而福晉叫自己去辦事的地方也在杭州。他覺得他找到福晉為什麽籠絡周通的原因了。為的還不是那事。求自己沒用,幹脆收攏了個可靠的人去辦。


    這女人啊,還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行吧!待會問問她,這事她想怎麽辦?大不了自己抽空出來見見周通,替她把這事給料理了?


    這左等右等不見人,九爺沒好耐性,幹脆直接往內室去了,玉盞嚇了一跳,“爺怎麽進來了?”


    這話多新鮮呐!


    福晉的臥室不就是爺的臥室,兩口子錢上分的清,這床上不能也分的那麽清吧。


    九爺沒搭理玉盞,直接就朝淨房的方向而去。


    掀開簾子,熱氣蒸騰,裏麵啥也看不清楚。隔著屏風,裏麵是浴桶,屏風上搭著福晉的裏衣,外麵還能聽見洗澡的聲音。


    葡萄從屏風後麵出來,雙腿都軟的,“爺怎麽進來了?福晉這就好了……”


    九爺一把推開葡萄,“福晉洗澡爺有什麽看不得的。”這些丫頭什麽時候這麽沒眼力見呢?


    抬腳正要往裏麵走,就聽見一個帶著沙啞的哭腔的女人喊了一聲,“出去!不想見你!”


    九爺腳步一頓,這是福晉的聲音?不像啊?聲音怎麽啞成那樣呢?


    關鍵是帶著哭腔呢?


    這是哭呢?


    要說福晉這女人吧,那真是硬氣。哭的時候那真是不多,幾年幾年不見掉一滴淚的。這怎麽好好的哭成這樣的,聽聽,聲音都在顫抖呢。


    他心裏咯噔一下,“怎麽了這是?”


    裏麵那位嚇的渾身都顫抖,快哭了都!


    正要往裏麵走呢,葡萄趕緊攔著了,“爺……”


    九爺皺眉,心裏急的什麽似得,瞪眼嗬斥了一聲,“讓開。”


    葡萄頭上的汗都下來了,完了完了,還是叫給逮住了。


    噗通一聲往下一跪,想著要是爺暴怒起來該怎麽迴話。此時就聽外間清亮的嗓音傳來,“阿瑪!”


    弘鑫一邊擦頭上的汗,一邊麵不改色的又叫了一聲,“阿瑪!”


    九爺還怎麽在淨房裏呆?


    當娘的洗澡呢,當爹在外麵要往裏麵闖,叫閨女瞧見了,這不像話啊。想了想還是壓低了聲音吩咐跪在地上的葡萄,“好好伺候你們福晉,多勸著些。要是有什麽不好,趕緊到前麵說一聲……”


    葡萄如蒙大赦,額頭貼在地麵上磕頭應是。


    九爺這才從裏麵轉出來,到了廳裏一瞧,自己那閨女捧著奶喝的正香,嘴周圍一圈的白毛胡子。


    他過去在閨女的腦袋上唿嚕了兩下,“怎麽這個點過來了?找你額娘呢?”


    “沒有!”弘鑫說的理直氣壯,“額娘這幾天不自在,誰也不見。我是來找阿瑪的。”


    這樣啊!看來不光是不見自己,連她寶貝閨女都不見了。


    這得多大的火氣,屁大點事鬧的不消停。還哭上了。


    不過想起八爺說起八嫂的情況,九爺心裏打突,該不會自己福晉這也是更年期了吧。


    一想到這種可能,他是渾身都發毛啊。沒看見八嫂都把老八折磨成什麽樣呢。那是處處都捧著啊。累死累活的幹了一天活迴家去,還得先看看老婆的心情。要是今兒心情好了,那什麽都好說。要是今兒心情不好了,那這可有得作了。你得誇她,得換著花樣的誇她。誇她漂亮,誇她眼睛長的好看,誇她越長越白嫩,越長越年輕,越長越又味道。早上化妝你得幫著她畫眉,晚上迴來卸妝你得誇她不化妝筆畫了妝還動人。出門你得幫著挑衣裳,胖成球你得說就愛巧這一款的。偌大的年紀穿一身粉嫩,你還得說她跟小姑娘站一起都顯不出來。完了你還得說喜歡她,愛她,稀罕他。反正什麽假你就說什麽,說什麽想吐你得說什麽。你覺得沒關係,她當真就行。你覺得想吐沒關係,她受用就行。


    反正是你的一舉一動得先照顧她的喜怒哀樂。這一年下來,老八府裏特別太平。八福晉不鬧妖了,弘旺的日子好過了,萱寶的婚事也定了,啥啥啥都好,就隻老八不好。


    要真有一天,他得活成老八那樣……想到這種可能,九爺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那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閨女的一聲‘阿瑪’,迅速叫九爺收迴思緒,小心的朝裏間看了一眼,才問閨女,“找阿瑪什麽事啊?”


    弘鑫眨巴著眼睛,“就是上次說的,馬匹的事。我上哪買那麽多馬去?”這京城裏的大街小巷,這生意其實都能做的,自己第一個開始,如今那腦子機靈的,可都開始了,這個占一條線路那個占一條線路的,這麽下去,好地段全被強占空了,別看人家那要麽是騾車要麽是驢車甚至連牛車都有,但架不住摻和的人多啊。這個時候,行動就得迅速,馬車的車架子這好弄,府裏就養著木匠呢,叫他們找人,要多少車架子都能做出來。可這馬匹從哪裏來。而且用馬就不能用太好的馬,要不然根本就不劃算。幾年賺下來賺不到一批馬的價錢。這不,實在沒招了,才來找自家阿瑪求助的嘛。


    這對九爺來說,還真不是個事。“我打發人去問問,明天就給你弄來。”


    弘鑫就歡喜了。半句都不提銀子的事。


    九爺也已經習慣了,這閨女心賊著呢,做生意是做生意,凡是類似於這種,能叫自己往裏貼成本的事,她從來都不會跟自己這個阿瑪見外。這都成了自己投資她收益了。


    這點賊勁,有點像它額娘。那點無賴勁,像足了她十叔。


    父女倆愉快的交談了幾句,弘鑫就含蓄的打發她阿瑪,“您現在不去嗎?我這急著呢!”


    九爺又朝內室小心的瞧了一眼,才低聲道:“那你有空陪陪你額娘,別淘氣。把你額娘哄高興了,給你一箱子大元寶。”


    弘鑫馬上笑的見牙不見眼,“好啊!好啊!我額娘這幾天肯定高高興興過的特別舒心。”


    九爺沒覺得這話有毛病。自覺是把福晉交給閨女了,然後最後看了一眼內室這才腳步匆匆的走了。


    弘鑫目送她阿瑪離開,也小心的朝內室看,就見玉盞和葡萄戰戰兢兢的從裏麵出來。這姑娘開口就問,“你們是怎麽跟阿瑪說的?”怎麽瞧著阿瑪看裏麵的眼神不對,好似內室裏藏著怪獸似得。


    對九爺來說,那裏豈止是怪獸?真更年期成八福晉那樣的,那可比怪獸可怕多了。日子沒法過了。


    所以啊,福晉這種非常情緒化的狀況,真不能惡化了。


    怎麽辦呢?


    想想老八對八福晉的態度,九爺心裏就有譜了。不就是叫她順心如意嗎?


    這個簡單。


    到了書房,二話不說,叫人先把周通給請進來。不就是為了杭州那邊什麽見鬼的印染機器嗎?多大點事!周通這個杭州的地頭蛇要是辦不妥當,那……那就自己大不了親自替她跑一趟杭州唄。


    還真能瞧著福晉為這點事想不開,生生把她自己給逼成更年期。


    話說,這更年期到底是個啥病啊。該不是皇後杜撰出來逗這些老爺們的吧。你想想啊,要是個個都借著病的由頭開始作,那這家裏的男人還有活路嗎?


    心裏存疑,但也不敢全都懷疑,要真是有這病,可不得把福晉給耽擱了。


    那咱們寧肯枉了,也別誤了吧。


    這邊坐在桌子後麵深沉著,心裏不無感慨,做人難!做男人難!這個好男人就更是難上加難。


    於是周通被帶進來見九爺的時候,就見九爺一臉的深沉。


    周通匆匆瞧了一眼,心裏對九爺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做男人做到九爺這份上,頭上帶綠了還如此沉穩大氣,心胸開闊到如此程度的男人,那得是男人中的男人啊。


    於是納頭就拜,梆梆梆連著磕了三個響頭,那真是把尊敬體現的淋漓盡致,無言勝過了千言萬語了。


    “起來吧。”九爺臉上帶著和緩的笑意,指了凳子叫他坐。手裏拿著拜帖,想著這人實誠,難怪福晉會選了他。於是也不囉嗦,直接問道:“福晉的事你知道的吧?”專門為了染織機的事跑一趟京城聽福晉吩咐,這人算是有良心。


    周通心裏苦笑,我也不想知道啊。誰叫咱們麵碰麵給碰見了呢。他垂下眼瞼低下頭,一咬牙還是點點頭,低聲道:“是!九爺!福晉的事我知道。”


    看來福晉是交代過了,他也就不多囉嗦了,“那這事交給你辦,沒問題吧?”


    交給我辦?


    叫我怎麽辦?


    是打斷那奸夫的腿呢,還是直接要了那奸夫的命呢?


    這是個問題。


    還有九福晉,該怎麽辦?捆了押迴京城?這得您吩咐一聲吧。


    剛要問,抬眼就見九爺深沉的雙眼,周通心裏咯噔一下,趕緊道:“沒問題。一定給您辦的妥妥當當的。您放心,這消息要是走漏一分,您拿我……不!拿我全家的腦袋試問……”


    多大點事!至於拿你們一家的腦袋做擔保嗎?雖說這機器構造屬於商業機密,但也不至於動輒拿人命說話。所以,他就覺得吧,這人說話有那麽點彪唿唿的勁。


    好吧!這是人家表達忠心的方式,雖然是激進了一點。


    九爺也不以為意,這用人嘛,都是取長棄短,用他的長處就行,別的不用太在乎。


    他十分大度的擺擺手,“沒那麽嚴重,小心點就行了。”


    這話說出來叫周通又不懂了,這事還不嚴重,那啥事嚴重啊。


    這事要是擱在自己身上,那真是把那對奸夫淫婦千刀萬剮都不解恨啊。怎麽到了九爺身上就這麽輕描淡寫呢。


    那要是這樣,那對那個四郎和九妹的處置,自己剛才預想的這樣那樣就有點行不通了。自己恨的咬牙切齒沒用啊,得看九爺的意思。


    於是他謹慎的問道:“那您說把他們怎麽處置才好?福晉她……爺可以不計較,但是那小白臉敢勾搭福晉,還敢拐帶著福晉私奔,這就不是一句不計較能說的事了。九爺您的臉麵何在?尊嚴何存?”


    九爺有點愣神,什麽意思?誰能告訴我這個叫周通的滿嘴噴糞說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什麽叫做‘小白臉敢勾搭福晉’?哪裏來的小白臉?勾搭了誰家的福晉?


    當然了,心底的一個聲音在說,勾搭了別人家的福晉也說不到自己跟前不是?!那肯定就是自家那倒黴婆娘唄。


    還說什麽了?


    說福晉跟著小白臉私奔了?


    扯犢子!福晉剛才還在沐浴洗澡呢!上哪私奔去?


    這麽想著,剛想叫人把這腦袋不正常的玩意給叉出去,心裏咯噔一下。福晉洗澡呢,自己見著了?


    沒有啊!


    那福晉真在洗澡嗎?


    誰知道呢!


    我艸!


    他蹭一下就站起身來,撞到了椅子碰翻了桌子上的茶碗杯碟也不管,腳步匆匆的就往出跑。


    “九爺!”周通不知道這位爺說的好好的怎麽說變就變,說走就走。趕緊叫了一聲,這下一步該怎麽辦,您給給了明示吧。


    九爺腳下不停,隻看了一眼貼身太監,以前叫小狗子,如今叫老狗子的。


    老狗子根本就沒用九爺說,直接迴頭,看著周通皮笑肉不笑,“請周爺暫居府上,稍作休息。”


    周通一愣,繼而明白了。九爺跟自己說的壓根就不是一碼事。福晉跟小白臉私奔的事,九爺也壓根就不知道,“這……”這可怎麽好呢。


    老狗子這會子心裏懵的懵懵的,眼裏全是蚊香圈,信息量太大,他自己都沒能消化了。但這並不妨礙他的辦事能力,他沒給周通說話的機會,隻道:“周老板一片好心,我們家爺心裏明白,隻是您這話,難免有汙蔑之嫌。不瞞你說,你來之前,爺才從後院過來。陪福晉和格格吃的午飯。昨兒,福晉還進園子去給皇後請安。所以,您剛才所言之事,要是傳出去,隻怕真會很不妥當。這丟臉的可不光是我們爺和福晉,這丟的可是整個宗室的臉麵,是皇家的臉麵。還有府裏的小主子們,可都沒成親呢。這要是傳出點閑話去,小阿哥們還娶不娶媳婦,格格們還嫁人不嫁人了?你這話可是把多少人往死裏坑……你要想清楚,你把人家往死裏坑,人家不會往死裏坑你,而是直接要你死。為什麽說這些呢,就是告訴你啊,這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你這心裏大致得有點數才行。”


    周通嘴唇都顫抖了,這種心理準備他其實上京城來之前就有。不過到底是不忍心九爺被騙罷了。這會子容不得他有半點僥幸,趕緊道:“小的隻見過福晉一麵,瞧的不真切。興許是看錯了也不一定。”


    “那你肯定是看錯了。”老狗子搶話,一錘定音道:“人有相似,認錯了也不稀奇。”


    周通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忙不得的道:“是是是!是看錯了。肯定是看錯了。”


    這才像是聰明人辦的事嘛!


    狗屁的聰明人!


    九爺一邊往內院走,一邊心裏咒罵。罵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剛才還心存僥幸,覺得不可能是福晉。但是現在想想,又覺得自己是真蠢。人家要是認的不真切,敢跑到自己跟前說三道四嗎?這種動輒要掉腦袋的事,他敢這麽胡說八道嗎?


    心口一團火,好似下一秒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一踏進二院的門,又是之前那個小丫頭,撒丫子就跑。之前以為是給福晉通風報信的,這會子反應過來了,哪裏是報信的,分明就是這些奴才鬧妖,幫著福晉瞞著自己呢。


    一群不知道死活的混賬東西。


    他腳下生風,一進正院的大門就瞧見一個個奴才都一副正常的樣子,真跟福晉在的時候沒什麽差別。


    心裏又有點動搖,沒急著喊打喊殺,進了正廳,又是那個小茶壺和黑丫頭過來招唿。先是熱毛巾,再是熱茶,一切都有條不紊,跟福晉在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拿著熱毛巾隨手一扔,接了熱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根本就沒坐下,直接進了內室。


    心裏的懷疑沒少反而更多了起來。


    想想覺得福晉真是賊的可以,你瞧,這貼身的丫頭都在呢,誰會想到她這個主子不在,從來她們主仆都是焦不離孟的,瞧見丫頭可不就跟瞧見了福晉是一樣的嗎?這幾天,府裏的一切運轉正常,對外應酬該有的人情往來從來也沒斷過,也沒見出差錯。誰敢說福晉不在府裏。


    想起這些九爺真是怒火中燒啊,就這麽汲汲營營算計著,隻為了跟那小白臉幽會去?


    嗬嗬!


    至於說私奔的事,九爺壓根就不信。比起愛男人,九爺覺得自家福晉更愛錢。


    這會子兩丫頭不再阻攔了,爺這表情在哪裏擺著呢,要是還瞧不出來已經露餡了,也就選不到福晉身邊伺候了。


    九爺哼了一聲,朝床帳而去,要是再瞧見誰把自己當傻子糊弄,看不揭了他的皮!


    結果帳子被一把給拽下來,裏麵確實睡著個人,這個人迷蒙的一睜眼,九爺的火氣一下子就給壓下去了,“怎麽不會你屋裏去?”


    弘鑫揉揉眼睛,看了一眼阿瑪的表情,再瞥見倆丫頭連帶嬤嬤在後麵一副殺雞抹脖子的東西,她秒懂,這是露餡了。


    這姑娘多機靈啊,九爺兩口子那點靈性勁,全都叫她一個人繼承了。這會子一看情況不對,馬上嘴巴一癟,“不住在這邊不行啊。額娘不是到杭州去談那個什麽印染機去了嗎?偷著去的。這不是怕阿瑪發現了不饒這些奴才,才叫我來的。叫我好歹勸著些。要是阿瑪發現了,就說她去哪了,幹嘛去了,帶著誰去的,怎麽去的,好好的跟您交代了。還說,不是刻意要瞞著您的,實在是怕您攔著不讓。說是等她走了,您就是發現了,也沒事,叫我老實說,有什麽說什麽。誰想您怎麽到現在才發現啊。”


    九爺心裏的火氣一下子被沒了。


    這私自出門好像比起跟人私奔,能叫人好受點吧。


    再說,就算是她真幹了那沒廉恥的事,自己當著孩子的麵又能怎麽著?鬧起來弄的人盡皆知?大張旗鼓的把這些大膽的奴才都處置了?


    不行!就算自己能丟的起這人,孩子們丟不起這人啊。


    叫人指指點點的,這還沒開始的一輩子該怎麽過?


    總得叫孩子們站在人前能挺得直腰板吧。


    一瞬間理智迴籠,就算是憋屈死,這事也絕對不能露出去半句。


    九爺被自己感動的不行,揉了揉閨女的腦袋,擠出一個自以為溫和的笑臉來,“歇著吧。想歇在哪裏就歇在哪裏吧。”


    他轉臉過去,看向院裏這幾個福晉的親信,“守好格格,守好自己的嘴……”


    幾個人嚇的跪下地上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從正院出去,九爺雖然心裏憋悶,但到底是好過了一些。弘鑫的話他覺得才是真相。不是說他多堅信自家福晉跟自己情比金堅,而是以他對福晉的了解,像是福晉這樣的人,要她為了男人放棄金錢權勢,嗬嗬!那是做夢!她連她親閨女的錢都坑,就知道有多愛錢。


    要真隻是私自離家,這算不得什麽事。


    他腳步匆匆的又去了書房,叫了周通過來,剛才沒細問的話,現在才有功夫細問了。


    周通就將他自己在什麽地方碰見的九福晉,見到九福晉的時候她正在幹什麽,跟誰在一起等等的,都事無巨細的說了一遍。包括他當時是怎麽想的,最後下定決定的緣由等等,不過看著九爺越來越黑的臉,他還是補充了一句,“人有相似,許是小的看錯了也未可知。”


    九爺從正院出來稍微放鬆的心又緊繃了起來。


    都手拉手了,都四郎九妹的叫上了,還他媽的沒有奸|情?


    哄傻子傻子都不信!


    九爺的心口塞著一團火,覺得隻有拿刀將胸膛霍開來,才能釋放那團子無法釋放的鬱氣。


    豈有此理!


    九爺的表情一瞬間猙獰的叫人不敢看,他平靜的說著:“收拾東西馬上啟程去杭州。”


    老狗子不敢勸,想說宗室無旨意不可出京,但到底被自家主子那副樣子給嚇住了,半個屁都不敢放,直接就轉身去準備了。


    東西真沒什麽帶的,關鍵是主子著急啊。


    那就拿兩身衣服帶著銀票出門就行了。


    輕車簡行出門,誰也不知道這是要出遠門。


    臨出京城,九爺專門去找了十爺,府裏的事情得托付吧。老婆可能偷人這事吧,就是再親的兄弟那也不能坦言相告。


    他說一半留一半,隻道:“……你九嫂為了生意上的事昨兒自己跑出府要去江南,想了想我還是不放心,打算跟著去一趟。府裏你替我常照看著些。”


    十爺就笑,說:“九爺你真是的!九嫂跑出去玩,又不是跟人家私奔了,你瞧你那臉色,至於嗎?再說了,九嫂跟四嫂關係好,這點事真不叫事……”


    然後他就看見他九哥的表情那叫一個一言難盡。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九哥就翻身上馬,轉眼不見人影了。


    他當時就愣住了,這是幾個意思啊?“九嫂真跟人私奔了?”他撇撇嘴,這不是扯犢子嗎?


    九爺是一口氣跑到通州,上了船就準備出發。


    老狗子不愧是九爺身邊的,出去了一趟安排了點事,就打聽到福晉的消息了,“……確實是碰到了一個年紀不大的青年男子,帶著人上了人家的船,直接就走了……”


    在這裏碰到的男子,還是京城口音,那這癟犢子奸夫鐵定就是京城人啊。


    他馬上叫了周通過來,“你說你碰見的男子是什麽樣?”


    說著,他就坐在桌邊磨墨。周通一邊說,九爺一邊畫。


    等畫成了,老狗子皺眉,“爺,您不覺得這畫有點像一個人……”


    誰?


    “你見過?”九爺瞪著眼睛問道。


    老狗子不敢言語了,爺都覺得不像,那自己這個隻遠遠瞧見過的人,怎麽可能會認出來。再說,那個人是個女人,還是個不會出宮的女人。壓根就不可能的事。他隻得幹笑兩聲,“就是不知道像誰,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說的這都是什麽狗屁話。


    九爺拿著這畫像滿心滿眼都是嫌棄,“娘裏娘氣的……”哪裏好了?


    心裏一萬遍的思量著,把這對奸夫淫婦怎麽辦?這個小白臉,不用問,一定要千刀萬剮才行,將割下來的肉得剁碎了連帶骨頭一起喂狗。哪有這小白臉的家人,一定得找出來,滿門不死絕了,都不足以洗刷九爺的恥辱。


    至於福晉,也千刀萬剮?算了!下不了這個手!好歹給自己生養了閨女,這麽做好似不地道。要不給留個全屍?是給了匕首還是給條白綾,或者幹脆給一瓶毒|藥?匕首刺人太疼,白綾的話死相未免不好看,毒|藥這玩意吧,這次出來沒帶,要叫人現找去還是太麻煩。


    這麽也不對那麽也不對,還是不叫她死算了。


    這麽一想,果然心裏就好受一些了。


    對啊!死太便宜她了,得叫她活著。活著慢慢的折磨她。


    屋裏就剩下他跟老狗子,老狗子就聽著九爺逼叨叨逼叨叨的沒完沒了,替福晉把該想的都想到了。


    他心裏哼笑,舍不得人家死就明說,這麽沒出息的逼叨就能顯得您更難耐了?


    作為閹人,他真有些替先帝悲哀。生的兒子就這點出息,怎麽對不起先帝的英明神武。


    這麽想著,心裏又一歎。說到底,爺還是不信福晉真幹了丟人敗興的事。


    不光爺不信,他這個做奴才的都不信。


    可這不信也不行啊,這麽多人他娘的都瞅見了,心裏能不犯嘀咕嗎?


    正想的出神,就聽九爺又是一聲冷笑,“把這畫叫人給你十爺送去,叫他替我查,就是把京城翻過來,也得把他給找到了。”


    畫像送到十爺府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十爺都睡下了。


    迷迷瞪瞪的將畫像收了,也沒多問。也不知道老九抽的哪門子風,不就是拿著畫像找人嗎?容易!


    進屋畫像往邊上一撇,倒頭就睡。


    十福晉從淨房出來,路過桌子往床上去,結果掃了一眼畫像麵色就變了,“胤誐你個不知死活的,你說你收藏這種畫像是個什麽意思?齷齪不齷齪!”說著,順手拿著一邊的茶杯子就往床上扔,裏麵半盞剩茶全都給潑在十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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