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高門(66)


    宮裏的氣氛就如同天氣一樣,透著一股子陰冷。林雨桐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坐在肩輿上慢慢的往宮裏走。宮裏昨晚死了許多人。這些人大多數應該都是冤死的。看見了不該看見的,聽見了不該聽見的。可不就被人毫無留情的抹殺了嗎?而這個動手的人,無疑就是甘氏。這宮裏的人,如今對她是又懼又怕的吧。反正,接自己進宮的宮人,看起來恭敬的很。不管過來搭話不說,一個個的低著頭,連眼角都不敢瞄向林雨桐。


    這世上,要是沒了聲音,其實是非常可怕的。宮裏如今就是這麽可怕,除了這風聲,就聽不見人聲。連貓狗的叫聲都沒有。無端的叫人覺得壓抑。


    林雨桐這次進宮,速度上是最快的。不用先去給皇後請安,就順利的見到了宸貴妃。其實給皇後請安,人家也未必就見。但規矩就是這麽個規矩。這次,肩輿直接進了北辰宮,林雨桐叫挑眉。覺得甘氏對皇後的態度,似乎是又發生了變化。


    “您沒事吧?”林雨桐進來,見甘氏靠在榻上揉著額頭,就先問了一句。


    甘氏搖搖頭:“我沒有大礙。”其實這會子頭還是有點疼的,應該藥物的後遺症。


    林雨桐看了看甘氏的瞳孔,能看出稍微有點渙散,就馬上知道了她的身體狀況,她還是有事的。但既然人家非要說沒事,林雨桐也就不再多問了。馬上轉移話題道:“如今都出了狀況,就您這裏沒事,會不會叫人多想?”


    “別人多想,跟我有什麽關係?”甘氏恥笑一聲,指了指一邊的一嗓子,先叫林雨桐坐了,才道:“隻要皇上不多想就行了。”


    這話也對!


    “皇上如何了?”林雨桐順著她的話往下問了一句。


    “沒有大礙了。”甘氏抿嘴笑了笑,“了虛正陪著皇上呢。”


    這有什麽好笑的?


    不管是了虛的醫術,還是了虛作為道士的身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皇上的身邊,都是正常的。她笑什麽?


    甘氏像是看出來林雨桐的疑惑一般,臉上的神情慢慢的收斂的一點,隻道:“林芳華小產了。”


    怎麽又跳到這個問題上了?難道是因為林芳華小產而來所以心情好?這也不對!林芳華小產對甘氏並沒有什麽好處?她這麽說倒像是故意在轉移話題。


    林雨桐故作不知的稍微露出一點詫異的神色,“這……倒是挺遺憾的。”


    “遺憾什麽?”甘氏嘴角又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既然嚐到了有孕的甜頭,她是不會收手的。”


    林雨桐對這些一點也不關心,她就想知道,如今宮裏出了這樣的事,甘氏打算怎麽應對。如今,連自己都在端親王妃的算計之內。那麽之後呢,會不會有朝臣,有勳貴,也會屢屢見鬼。等到京城的百姓都見鬼的時候,人心惶惶,才是要壞大事的。“您有頭緒了嗎?”她這麽問道。


    甘氏卻哼笑一聲:“頭緒?又不是我叫人鬧鬼的,咱們不著急。”


    林雨桐覺得甘氏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般。她提了一句,“昨晚,我那邊也不太平。”


    甘氏這才唬了一跳,上下打量林雨桐:“你沒事吧?”


    林雨桐搖頭:“沒事。到底是謹國公府裏,想來去自由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甘氏鬆了一口氣,“看來我猜的對!這人就是要引出亂子。”


    果然!自己能看明白的事情,甘氏怎麽可能看不明白?


    “是啊!是要出大亂子的。”林雨桐說著,就若有若無的看甘氏的神色。


    甘氏低聲道:“出了亂子,還不好嗎?”


    林雨桐心裏一跳:“亂子哪裏有好的?您這是……”


    “你這孩子……”甘氏搖搖頭,“心怎麽這麽軟?舊的不去,這新的就不來。但這舊的要怎麽才能去了呢?就得打破了它!自己沒有力量,就得借助外力。隻有打破了舊的,才有人能重建新的。而這個能重建的人,就是再次登上頂端的人。這個道理,我想你該明白才對。”


    林雨桐正色的看向甘氏,她的一雙眼睛,黑若深潭,林雨桐從中看到了蠢蠢欲動的野心。


    “我不讚成。”林雨桐坦然的道,“你想過沒有,如此做的後果,有多少百姓得因為這事,生計受到影響……”


    “等將來,我會補償他們的。”甘氏擺擺手,“這點犧牲,實在算不得什麽!”


    感情要做出犧牲的不是你!


    林雨桐的眉頭皺起來,“您可想好了。這天下人可都睜眼看著呢。皇上哪怕再是私德有虧,可在政事上,是沒有什麽可指摘的地方的。”


    “可政事都是我處理的。”甘氏的臉上顯出幾分怒色,“你知道我在背後做這一切有多辛苦嗎?不在其位卻謀其政,這裏麵的辛苦,你能體會的到嗎?朝臣我根本就接觸不到,得辦成一件事得走多少冤枉路,你明白這裏麵的無奈嗎?你沒到這個位子上,你根本就不懂。去年春天,想叫各地因地製宜,修建一些蓄水的池子,旱澇之時,好歹有點保障。皇上呢,像是守財奴一般,戶部入了帳的,就恨不能一兩銀子都不往外拿。可一個朝廷,就算是用銀子將庫房都堆滿了,卻收不上來糧食,真到了要緊的時候,銀子能頂飯吃嗎?這道理皇上不是不懂,隻因為他覺得端王留下的尾巴還沒處理幹淨,怕上上下下有端王的餘孽跟太子勾連,將這銀子給侵吞了還是小事,萬一再將銀子拿出養私兵呢?如此的因噎廢食裹足不前,這個朝廷還有什麽希望!而我要做的,就是長痛不如短痛。如今的犧牲也隻是暫時的,以後……會慢慢的好起來的。”


    林雨桐抿嘴就不言語了,因為她聽出來了,她這是拿定主意了。


    甘氏見林雨桐沒有再堅持,臉上的神色就緩和了起來,擺擺手道:“罷了,這些朝政說了你也不懂。一時之間想不通也算情有可原。本來還有點事情打算叫你去做,如今……還是算了……但最近,你也別出府了,老老實實的在府裏待著吧。記住,沒有我的話別出去瞎跑!”


    叫自己來,卻又這麽將自己打發了。林雨桐不知道甘氏的意思,但還是起身行禮,慢慢的退了出去。


    何嬤嬤有些擔憂的看向甘氏:“主子,您不是說要曆練姑娘嗎?”怎麽什麽都沒提就將人給放走了。


    甘氏搖搖頭:“她的意思,你也聽見了。我們娘倆的分歧不小。我怕叫她接手,她會陽奉陰違。”


    何嬤嬤就笑道:“姑娘對主子的話,什麽時候不聽了?您剛才給她講道理,姑娘之後不是什麽也不說了嗎?”


    甘氏的眉頭卻皺的更緊:“這孩子,跟我像,但又跟我不像。她比我心軟,卻跟我一樣的固執。她不說話,是因為知道說服不了我,她是明白我的性子,才懶得跟我多費唇舌。其實,她那心裏的想法……還不定怎麽……反正就是小心思一點也沒有改變,依舊認為我的做法和想法都是錯的,是不顧百姓的死活的。你說,她這樣的……能真的按照我說的去做嗎?”


    何嬤嬤就不說話了,默默的退迴去,歎了一聲。


    甘氏看向何嬤嬤,“你也別總歎氣,母女之間,有點分歧也沒有大礙,我還能真惱了她?總歸是這些年我對不住她。再說了,那又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自己生的自己就得負責,我能怨誰?”


    何嬤嬤朝外看了一眼,低聲道:“姑娘聰慧,就怕這事出了之後,她就猜出來了……”到時候別嘴上不說,心裏再有了疙瘩。


    甘氏煩躁的擺擺手:“無事!哄哄就好了。她那小女婿不是還沒差事嗎?到時候給個差事,她還能再鬧什麽?”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隻道:“去給表哥傳信,叫他辦吧。另外,瞞著石中玉。”


    這是怕石中玉將消息透露給林雨桐。


    何嬤嬤應了一聲,這才轉身,退了出去。


    甘氏慢慢的閉上眼睛,這樣的機會可是轉瞬即逝,不管怎樣,都得抓住了。這可比自己當初的計劃,好多了。


    宮裏詭異的氣氛像是會蔓延感染一般,迅速的朝宮外擴散。


    郭常和今兒跟不少前麵拜年的下屬喝了點酒,從前院迴後院的時候,就有點迷糊。他是出了名的老摳,下人也用的少,即便是燈籠,院子裏也就那麽幾盞,在風裏搖曳著。那搖搖晃晃的樹枝,在光影下,帶著點扭曲,無端的叫人心裏發寒。


    自己難不成真是被宮裏的傳聞給嚇破了膽了。郭常和心裏對自己有點鄙夷。


    他往前走了兩步,突然覺得腳下的影子不對!那不是自己的影子,而且那影子好似比一般人的影子要高大。


    這是誰呢?他抬起頭,眼前沒人。轉過身,身後還是沒人。左右四下看看,沒發現又什麽人。但是他低頭,這影子卻真的存在,不曾有任何改變。


    他的心‘噗通噗通’的就跳了起來,因為他發現,那影子是隨著他的移動在移動的。


    沒有人,卻有人影。


    這是什麽?


    他的腿肚子一下子就軟了。僵著身子站了半晌,才猛然想起:都說鬼沒有影子的,那如今有影子的,就一定不是鬼。


    “什麽人?”郭常和猛地喊了一聲,“什麽人?裝神弄鬼的!出來!”


    他轉著圈的四下裏看,想找出破綻。但耳邊隻有風聲,什麽也沒有。


    正愣神,就聽見內院裏一聲尖叫。


    郭常和心道一聲不好,酒馬上就醒了,撒丫子往裏麵跑去。


    內院裏,從守院子的婆子,到結發的老妻,都戰戰兢兢的看著剛進院子的照壁。隻見那照壁上,像是用鮮血畫出來的一副畫。畫裏有兩個人,做惡鬼狀,一個七竅流血,一個頭上一個大大的血窟窿。形如惡鬼!可偏偏的,這兩人一個穿著龍袍,一個穿著蟒袍。就見腳上的靴子,一個是五趾金龍,一個是四爪金蟒。


    郭常和心裏咯噔一下,這畫上的,可不就是先帝和端親王的死狀嗎?


    此時,他的心是真的一點點發起了寒。這不是鬧鬼了,這是人要鬧事了。


    人鬧起事,可比鬼鬧事可怕多了。


    靖安侯府上,靖安侯已經要歇下了。外麵的腳步聲驟然而起,“侯爺,快去看看。殿下出事了!”


    這侯府上,能被稱為殿下的,就隻有老妻文慧長公主了。


    年輕的時候,夫妻自然是睡在一起的。但年齡慢慢的大了,也就各自分開睡了。他是住在外院的,大長公主住在內院。


    靖安侯穿著裏衣,直接就用大氅往身上一裹,“到底是出什麽事了?病了?”


    那嬤嬤戰戰兢兢的,聲音好似還在顫抖,“您去……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靖安侯心裏一跳,也不再有二話,就馬上往內院去。


    內室裏,長公主渾身顫抖,麵色鐵青的縮在床角,誰也不叫靠近。屋裏的人,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都是貼身伺候的人和兒孫。什麽東西將人嚇成這個樣子了。


    靖安侯皺眉揮手,將一屋子的人都打發了。這才坐到床沿上,伸手過去,“慧兒,是我。”


    大長公主一把抓住靖安侯的手,“駙馬!駙馬!先帝……是先帝來了……是先帝跟我訴委屈來了。他這是怪我呢!他這是怪我呢!怪我不該看著他這麽冤死,不該對著殺人兇手稱臣。他這是有冤……”


    有冤?


    冤死的人多了去了!


    靖安侯不以為意,但還是點點頭:“先帝怎麽了?你見到先帝了?”


    大長公主的臉上就露出驚恐的表情,手朝枕頭邊一指,“你去看看那個。”


    靖安侯看過去,卻見枕頭邊放著一個白玉佛手,巴掌大小,不管是玉質還是雕工,都是極為難得的佳品。


    “這是?”靖安侯有些疑惑。


    大長公主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這個佛手,是小時候,父皇賞給我的。那時候,弟弟也想要,為這個,我們姐弟還拌過嘴。先帝去了,入殮的時候,我將這東西親手塞到先帝的手,他喜歡,就讓他帶去吧。可如今這東西,卻迴來了!不是先帝還能是誰?”


    靖安侯想不到還有這麽一碼事,就道:“這不是先帝……”


    “是是是!就是!”大長公主固執起來,“肯定是先帝。”


    竟是一點解釋也聽不進去。


    靖安侯看著那佛手,心說,你能放進去,焉知別人就不會偷著取出來。


    前朝的時候,就有皇帝入殮後,身邊伺候的那些太監,在封棺前,將裏麵的東西摸出來。等封了棺材,誰還去驗看。等過上一二十年,沒人注意的時候,再將東西變賣了也就是了。所以,這東西應該就沒跟著先帝下葬。隻是不知道這下手的人怎麽就被這幕後謀劃的人抓住了把柄,這才將這玩意據為己有。如今卻來這裏裝神弄鬼。


    可想說這話,大長公主這會子也聽不進去。


    靖安侯隻得道:“這是先帝掛念你,知道你喜歡這東西,就給你送迴來了。卻不想反而嚇到了你。”


    大長公主皺皺眉:“你說真的?”


    “這一輩子,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靖安侯拉著大長公主,“行了,睡吧。今晚我不去前麵了,就在這裏歇著了。你安心的睡吧。我是從戰場上九死一生才活下來的人,身上的戾氣重,百邪不侵。無礙的!”


    大長公主臉上的神情這才放鬆了下來,隻是手卻攥著靖安侯的手沒有鬆開。靖安侯看著老妻花白的頭發,心裏一酸。對這幕後的人,心裏就更痛恨了起來。


    自從先帝去了,大長公主的身體是真的不好了。如今這一驚嚇,仿佛一瞬間整個人就老了許多。看著她躺下,他也跟著躺在她身邊,由著她蜷縮著靠著自己,輕輕的拍著她入睡。可心思卻已經飄遠了。原本是想去戍邊的,可如今,這風雲驟變,原本的計劃隻怕也不成了。


    林雨桐翻了個身,轉臉看著四爺,“……她說話的意思,倒像是要我自我禁足在府裏。我要真出門了,估計轉臉她就得把我圈在宮裏。不想叫我攪黃了她的事。可我還真不能就這麽看著,什麽也不管。”


    四爺‘嗯’了一聲,“端親王妃這一次是做了甘氏的馬前卒了。她在前麵衝鋒陷陣,甘氏在後麵煽風點火……再憑著你今兒進宮她說的話上看,她隻怕不光是想煽風點火,她更想渾水摸魚。將這一池水攪的越亂越好。”


    林雨桐的眼神閃了一下,嘴角動了動。


    四爺轉臉看向林雨桐:“想到什麽了?”


    林雨桐低聲道:“咱們手裏隻有暗衛,還是不行。本來是將這靖安侯能去戍邊,咱們趁機將手伸到軍隊了。可是如今,卻遠水解不了近渴。”


    “想要近處的水解渴?”四爺一下子就笑了,“你如今真是長進了。能想到這一層,委實難得。近處的手一直就有,你想想……”


    林雨桐腦子裏靈光一閃,一下子就坐起來了,“你是說……破弩軍!”


    四爺點點頭,“如今它在金成安的手裏,可想要弄到咱們手裏,應該不是難事。”


    是了!是了!軍隊就是利刃,握在誰的手裏,就能被誰所用。


    “我明兒先見見楚懷玉再說。”林雨桐往下一躺,心裏一下子就放鬆了起來。


    人一放鬆,瞌睡蟲馬上就來了。


    眼皮剛剛開始打架,外麵就想起敲鑼聲,緊跟著,就有人在喊‘著火了’的聲音。


    四爺一下子就起來了,“聲音是從西邊傳來的。”


    這府裏,他們住在最東邊,這西邊住的,聲音還能傳過來的,應該就在府裏這個範圍內。這火一旦起來,可不是開玩笑的。亭台樓閣走廊,這都是連著的,一旦燒起來,誰也逃不了。


    林雨桐麵色一變,嘴唇緊緊的抿在一起,昨晚上來的人是端親王妃派來的人。估計因為手裏的人手有限,經不起損耗,因此隻敢這麽偷摸的下毒。但是今晚的人膽子看就大多了。這顯然,不再是端親王妃的人了。應該是甘氏。


    甘氏今兒叫自己進宮,很可能就是叫自己幹這個的。偽裝成端王府的人,到處製造混亂。隻不過因為自己跟她存在分歧,她這才收起了這個念頭。隻是不知道為她辦這事的人究竟是誰。


    如今放火放到謹國公府了,她難道就沒想過自己也在這府裏,要是有個萬一怎麽辦?


    林雨桐心裏有些沉重,有些發寒。


    “難受了?”四爺拍了拍林雨桐。


    林雨桐搖頭:“沒有!我對她不也一樣有所保留嗎?怨不得別人!”


    說話的功夫,三喜和貴武已經在外麵了。


    “主子,起火的是外院。”貴喜在外麵迴了一句。


    外院?


    “誰今晚在外院住著?”四爺一邊穿衣服,一邊問道。


    “國公爺在外院。”貴武的聲音有些猶豫,“而且看樣子,火像是從國公爺的書房裏起的。”


    金成安在書房,而火又是從裏麵起的。


    這不是放火的人本事大,就是這把火是金成安自己放的。


    林雨桐和四爺收拾妥當,就急著往過趕。果然,遠遠的就能看見一片火光。


    兩人到的最晚,到的時候,沒人救火,都愣愣的看著書房的外側牆壁。


    那牆壁上,血紅的兩個厲鬼,像是被人扒皮了一樣。可那身上的紋飾,分明顯示著他們不同凡響的身份。


    七竅流血的是先帝,頭上有血窟窿的是端親王。


    那火燒的越是兇猛,牆上的畫就越是清晰,血的顏色就越是濃烈。


    “血……血……看……地上都是血……”有人尖著嗓子,喊了一聲。


    林雨桐朝地麵上看去,果然血像是從地下冒出來的一樣,地麵慢慢的就變紅了。就像是有血水從地麵下不停的冒出來,將地麵染紅了一樣。


    林雨桐心道,能變紅的化學試劑多了去了,溫度越高,這顏色越紅。如今,那些江湖術士的手裏,也有類似的東西。倒也不將這些放在心上。


    隻去看呆立在一邊的金成安。他身上穿著裏衣,衣服上帶著黑灰和火燒過的痕跡,頭上的頭發也亂糟糟的。這就證明,著火的時候,他確實是在書房裏的。而且已經歇下了。


    “救火啊!愣著做什麽?”四爺喊了一聲,“今晚救火的,一個一兩金子!快!”


    一兩金子,能換十兩銀子!


    有錢能使鬼推磨,錢多能使磨推鬼。


    靜止的畫麵像是打開了開關一樣,轉瞬間就活了。


    四爺又叫了幾個侍衛,將連著書房的遊廊從中間給推了。


    如此,這幾間房就成了孤立的了,防止火勢蔓延。隻那幾間房子,燒幹淨了也不打緊。反正要重修的。


    天上飄起了雪花,雪落在地上,書房前麵的那一片,雪也跟著變成了紅色。看著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楚夫人抬頭看見林雨桐伸手撚起地上的土,就冷笑道:“來路不正就是來路不正,引得鬼神震怒……”


    話還沒說話,就聽見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林雨桐沒迴頭,都知道動手的是金成安。


    “閉嘴!”金成安嗬斥了一聲。


    這來路不正,可不止是說林雨桐這個公主來路不正,更是在暗指皇上的皇位來路不正。她這是將楚源的死,怪罪到了皇上的身上。平日裏心裏恨的牙癢癢,但是麵對林雨桐卻又無可奈何。如今看到先帝顯靈了,大概覺得有人給撐腰了吧。


    真是蠢貨!死了就是死了!要是死人比活人有用,這世道還能是如今這世道。


    “殿下可看出什麽了?”金成安見林雨桐看的認真,就在身後問了一句。


    林雨桐拍拍手:“這是*!”


    金成安眼神閃了閃,像是早就知道這是*。他見林雨桐說的肯定,就道:“殿下可要進宮?”


    進宮去說明情況?


    還是算了。


    “這是前朝的事。”林雨桐搖搖頭,“該國公爺稟告陛下才是。”


    金成安點點頭,這才看向楚氏,“前麵有老大老四,都會內院吧。”


    說著,就往裏麵去。這是要更衣出門了。


    四爺對林雨桐擺擺手,“你也迴吧。這外麵有我看著呢。”


    林雨桐就應了一聲,帶著三喜往迴走。


    “殿下!”後麵的人喊了一聲。


    林雨桐聽聲音知道這是楚懷玉。她迴頭笑了笑,“怎麽?有事?”


    楚懷玉朝左右看了看:“世子還在前麵,我這心裏慌得很,想過去跟殿下做個伴。想來,殿下如今也是睡不著的。不如咱們說說話。”


    林雨桐認真的看了楚懷玉一眼,點點頭:“好!那就跟過來吧。”


    大晚上的,三喜也沒有給上茶,一人一碗現磨出來的豆漿端上來,她就退了下去。


    楚懷玉端著熱豆漿趁熱喝了半碗,“殿下慧眼,我之前真是被嚇住了。”


    林雨桐笑笑:“這世上,魑魅魍魎多了。”她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心虛。今晚這魑魅魍魎可都是給甘氏辦差的。


    楚懷玉點頭,蒼白的臉色,因為喝了點熱的,臉上多了幾分紅暈。她慢慢的將碗放下,突然道:“是啊!這魑魅魍魎不僅自己有,別人也有。總以為他能將惡鬼放出咬人,卻也沒想到也有人會放惡鬼咬他。”


    這話說的雲山霧罩的,林雨桐沒聽懂。


    “你想說什麽?”她直接開口問道。


    楚懷玉的臉上就正色起來,“聽說你今兒進宮了,不知道李妃娘娘和她腹中的皇子,可好?”


    林芳華小產了!


    可這消息楚懷玉是不可能這麽快知道的。


    ‘……他能將惡鬼放出咬人,卻也沒想到也有人會放惡鬼咬他。’


    這話究竟是幾個意思?什麽叫做他能放鬼咬人?


    難道林芳華小產的事,不是端親王妃幹的,或者說,不隻是端親王妃幹的,金成安也插了一手?


    想想,這話也有理。林芳華懷孕了,吃虧的就是宮裏的元哥兒。所以,林芳華還是永遠也別懷孕的好,如此,才符合謹國公府的利益。


    這一點,自己沒想到,甘氏想來也沒想到。


    可見金成安做的有多隱蔽。而這卻被楚懷玉知道了。這是不是說,楚懷玉知道的,要比自己想象的多呢。


    她腦子是閃過林雨枝的話。她說,她在楚懷玉的脖子上看到了一個玉墜。上麵的圖案跟破弩軍的是一樣的。破弩軍這麽要緊的東西,標誌性的圖案何等隱秘,怎麽會當做飾品掛在楚家一個姑娘的脖子上?之前沒多想,如今再結合楚懷玉知道金成安隱秘的事,林雨桐看向楚懷玉的眼神就變了。


    她轉著手腕上的鐲子,就看向楚懷玉,“你脖子上的墜子,能給我看看嗎?”


    楚懷玉的麵色變了一下,才狀若無事的道:“墜子?”她僵硬的笑了笑,“我這墜子從小就帶著的,從未離身。”冬天穿的多,脖子上都圍著大毛的領子,怎麽會看到裏麵去。這墜子怎麽會被她知道了。她嘴上說著,但手上卻沒停頓,直接解了領口,露出了一個白色的墜子。隔得遠,林雨桐也沒看清玉墜上的圖案到底是什麽樣的。


    “不是我小氣,不肯給殿下看。”楚懷玉麵色有點犯難,“實在這這鏈子不知道是什麽勞什子做的,根本就解不開。自打帶上去,就沒取下來過。刀砍火燒都不成。”


    林雨桐眼裏的狡黠一閃而過,“我要是想要,就是不知道大嫂肯不肯割愛。”


    楚懷玉就知道,林雨桐絕對不是無的放矢,她一定是知道了什麽。於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隻要您能拿下來,那就拿去好了。殿下能看上,是我的榮幸。”


    林雨桐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匕首,楚懷玉隻覺得冷光一閃,脖子上的東西就被扯下來了。她心裏一驚,這什麽匕首,這般鋒利?她小時候用據說是削鐵如泥的匕首試過,不僅砍不斷鏈子,反倒是匕首卷刃了。


    “怎麽?舍不得了?”林雨桐看向楚懷玉,卻不急著去看玉墜,隻問道:“楚家人在遼東可好?”


    楚懷玉心裏一動:“勉強過日子罷了。”


    林雨桐就笑道:“我不白要你的東西。迴頭,給楚家一個前程。”挑個老實本分的孩子,給個不起眼的爵位,這對楚家來說,就是翻身了。


    楚懷玉眼睛一亮,就趕緊跪下來,“謝殿下!”自己將這東西拿在手裏,遲早都是要出事的。金成安和金守仁,遲早都會伸手來要的。


    林雨桐見楚懷玉知機,“迴頭我再給你送一條鏈子去。”弄個贗品,叫她掛著。這猛地不見了,別人不會察覺,但是作為丈夫的金守仁一定是會察覺的。夫妻之間,總是比外人更親密些。


    等送走楚懷玉,林雨桐就將墜子放在燈下細看,這個圖案複雜的很,但一時又看不明白圖案上的東西是什麽。甚至這個墜子是做什麽用的,她一時半會的,也沒看明白。


    天蒙蒙亮的時候,早該喧鬧起來的京城,卻顯得格外的安靜。


    林雨桐跟四爺睡迴籠覺去了,也沒覺得這樣的安靜有什麽問題。畢竟這府裏,跟外麵不連著,跟鬧市更是有段距離。而府裏的下人,昨晚都忙著救火呢。今兒白天都歇著呢,這靜悄悄的,才是正常的。


    可等一覺睡起來,貴武就在外麵了。


    林雨桐和四爺坐在飯桌前,一邊等著上菜吃飯,一邊聽貴武說話。


    “……昨晚,鬧起來的不光是咱們府上。其他府上也出現了這樣那樣的異象。不過,這都是從角門小人的嘴裏打聽來的。這些人大概主家都叮囑過,說的含含糊糊,具體是怎麽迴事,這個就都說不上來了。倒是國子監,還有學子聚集的茶樓客棧,鬧的更厲害一些。而且見到的人也更多。有些說,看見穿著龍袍的七竅流血的惡鬼在到處晃悠。有些人又說,是看見穿著蟒袍的人,頭上一個碗大的血窟窿,那血流的臉都是。如今,這些舉子們鬧的沸沸揚揚的,都說是先帝死的不明不白……如今的皇上得位不正什麽的……傳的可邪乎了。還有許多的大街小巷,甚至是普通百姓的家裏,地麵上都出現了血腳印。擦也擦不掉,抹也抹不下來。如今外麵,香燭漲價都漲瘋了。到處都是燒香磕頭送冤魂的人。大白天的,許多做生意的人都不敢開門。更不要說小攤販了,都在家貓著呢。不是萬不得已,也沒人敢出門。街上真是冷清的厲害。照這麽下去……”貴武搖搖頭,“可真是要出事了。”


    去年過年是死了皇上,死了王爺。今年,死了的這二位的冤魂又鬧騰起來了。


    貴武歎了一聲:“好像有些舉子說,應該聯名上書。這皇位不該給當今皇上,也不該給過繼出去的太子。應該由端親王的兒子而繼承。這事剛嚷出來,也不知道最終能不能聯名上書。不過今兒一早,各位大人都進宮了。今兒可不是大朝會,在京的大人們紛紛進宮,應該是跟昨晚的事情有關。”


    貴武的話音才落,四爺的麵色一變,猛地站起來,說了一句:“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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