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51)


    賈母和賈政相對而坐,臉色都算不上好。為什麽會有今兒這事,母子兩人都心知肚明。不過是賈母怎麽都沒想到,這麽一點小事,會叫林如海如此的動怒。半點不顧念娘娘的臉麵。說是貶謫就貶謫,而且是一貶到底。從七品,再往下可就是不入流的□□品小吏了。他們賈家的門檻,□□品的小吏都沒資格登門的,如今呢,怎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咱們先不急著上任去。”賈母一把拍在了身邊的軟枕上,麵色鐵青的道:“我明兒就先去拜見了南安太妃,咱們去求求太妃娘娘。”


    賈政卻並不似賈母那般的樂觀,反而從這次的是事件中看出了危機。林如海沒有顧忌娘娘的臉麵,不是林如海膽大妄為,而是娘娘的臉麵在人家看來,壓根就不用顧忌。也就是說,娘娘在宮裏,就根本沒有什麽臉麵可言。


    娘娘,似乎並不能給家裏帶來任何的庇護。除了那些小戶人家和別有用心的人,隻怕真的沒人顧忌賈家了。


    他低聲道:“老太太,您也不必強求。兒子這些年也沒出過京城,這次正好出去走走看看。雖是從七品的官職,但好歹是實職。總比掛的這個虛職要好得多。在任上做的好了,未必就沒有升上來的機會。隻是兒子離得遠了,不能在老太太的膝下侍奉,到底是心有不安。”


    賈母眼淚就跟著下來了。這兩天的事,隻叫她覺得真是今時不比往日了,哭道:“想你父親在世之時,咱們家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當年你父親看林如海好,巴巴的將敏兒嫁過去。可是怎麽著了呢。我那可憐的閨女早早的就沒了,如今……人家翻臉不認人……”


    “老太太!”賈政阻攔道:“這話萬萬不能再說了。”


    畢竟父親確實是沒有看錯了林如海,他確實有能耐,如今已經貴為宰輔。自己這個內兄,要是按照官場的規矩來,都是沒有在人家跟前說話的資格的。而且,林家那幾年,確實給了自家不少東西。老太太說的這些話,再不能拿出來念叨了。更是不能將妹妹的早逝怪罪在林如海的身上。隻林家的那一雙兒女流落在外,妹妹就脫不了幹係。還有什麽可說的。


    賈母瞪眼道:“你們怕他,我卻是不怕他的。我還要問問他,我這個嶽母,他是認還是不認。”


    賈政隻覺得滿嘴的苦澀。人家把事情辦得這般的明朗,還有什麽要問的。於是就勸道:“咱們以後依仗人家的時候還多,尤其是宮裏的娘娘。如今,隻有咱們依仗人家的,沒有人家依仗咱們的道理。老太太隻要跟妹夫的的關係近了,娘娘有個宰相姑父,就是皇後娘娘,也得給幾分臉麵。”他勸解道:“反正不管為了什麽,老太太千萬別為了寶玉那孽障,再去招惹林家了。外甥女的前程好了,也能幫扶咱們兩分。隻是兒子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幾年才能迴來,寶玉的事情,隻交托給老太太就是。薛家的姑娘,要是老太太不滿意,咱們再看別家的也是一樣的。”


    賈母歎一聲道:“我也不光是為了寶玉,難道對黛玉我就不心疼。那孩子的性子,到了別人家真的未必就好。若不是見她真的跟寶玉合得來,我哪裏會硬是將兩人往一堆湊。雲丫頭瞧著跟寶玉也好,但是我這眼睛不瞎,是不是真的好,我看得出來。隻薛家的丫頭,那孩子不是真能對寶玉好的,這一點我也看得出來。不是實在沒辦法,那母女倆不會選中寶玉。我就見不得她們一邊要借著咱們家的光,一邊又瞧不上咱們家的人。要是她是真心待寶玉的,心裏是喜歡的。不會覺得寶玉這樣不如人,那樣又不好了。我再是如何,也不會攔著你那太太定下這門親事。我自己的孫子,自是千疼萬寵。哪裏能叫旁人在心裏嫌棄。”


    賈政心裏一歎,也沒反駁賈母。但心裏還是有些不認同的。女子成了親,就隻能安安分分的過日子罷了,還能如何。什麽嫌棄不嫌棄的話,都是假的。冷落上半年,什麽嫌棄都沒了。但這話,卻不能跟老太太說。


    能扒上一個好親事當然好,要是沒有,薛家也能將就。


    母子倆相互交換了認識,賈母還是堅持要去南安太妃那裏拜訪看看。賈政心裏也未嚐沒有一點奢望,即便品級不變,能直接出任縣令,也比出任縣尉要好看的多。


    第二天,賈母難得的出門,果然去了南安郡王府。


    南安老太妃年紀並不比賈母大,見了賈母也笑的十分的客氣。她當然知道賈母的來意,兩人扯了幾句家常,就說到了正事上。不過,這次老王妃提出的條件,讓賈母豁然變色。


    “老太太,你心裏也該是知道的。這家裏沒有女眷撐著,到底是不好往來。林大人的年紀也並不大,您那女兒去了這不少年了。續弦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我那娘家的侄女,人品相貌自是沒話說的。跟林大人也算是極為相配。”南安王妃看著賈母道:“如今,林大人上麵也沒有什麽長輩了。隻你這一個嶽母算是正經長輩了。而且,自來先夫人的娘家為女婿挑選繼室,也都是常有的事。賈家是沒有輩分合適的姑娘,若是有,我也不會貿然提出這樣的話。”


    賈母哪裏會想叫林如海續弦呢。不續弦,賈家就是林如海唯一的嶽家。可若是有了新夫人,賈家還算什麽。要是賈敏生下兒子還罷了,隻有黛玉一個女兒,隻怕等黛玉出嫁,兩邊就越發不來往了。對自家來說,這事情並沒有什麽好處。林如海如今貴為宰輔,才四十多點的年紀。膝下有沒有嫡子,真要說起來,誰不知道這是好親事。姑娘家進門就是一品的誥命夫人,打著燈籠都難找。


    她沒有當時就迴答,隻覺得難以抉擇。南安太妃也沒有逼迫,隻是道,先把這事情辦成,賈政的事情就好辦。故而,賈母迴來的時候精神還有些恍惚。


    鴛鴦當時就陪在老太太身邊,見老太太如此,不免問道:“難道老太太真要答應了不成。”要是能說動林姑老爺,二老爺就不會有這一遭事。說了也是白說的。


    “老太妃開口了,不管願不願意,都得問上一問的。”賈母靠在榻上,道:“隻我這心裏當然是不願意的。如今,林家跟咱們就不親,這有了別人的摻和,隻會跟咱們更遠。再說了,這也是為了黛玉好。沒有繼母,她的日子比別人就更好過一些。林家的大丫頭,還有楊哥兒。咱們關起門來說句實話,人品沒什麽可挑揀的。對黛玉也是有些真心。可這要娶個年輕的,再生個嫡子出來,誰知道以後會是個什麽樣。這人選要是咱們這些知根知底的人家的姑娘,倒也罷了。可偏偏是老太妃的娘家人。人家能由著咱們拿捏麽。所以,我琢磨著,這事啊,不好辦。”


    鴛鴦點頭道:“別的我倒不知道怎麽說,就隻知道林姑老爺對林家的姑娘,小爺,都十分的著緊。想來,未必就會答應。而且,林家的大姑娘,可不是那般好說話的。我冷眼瞧著,這林家的大小事務,倒是那位大姑娘在拿主意。老王妃想要這事成了,恐怕得先過了那位大姑娘的一關。林家的少爺跟大姑娘的感情,那是相依為命,說是自己拉扯大的也不為過。如何會甘心林家的產業到頭來給了別人。有了嫡子,庶長子可就……”


    “你說的不錯。”賈母欣慰的點點頭,“都說我平日裏疼你,似你這般的,怎能叫人不疼。”說著話,她心裏就有了主意。


    跟誰也沒商量,第二天一早,就起身去了林家。


    如今天冷了,林雨桐早早叫人把屋子裏的地龍燒起來。剛準備過去跟林黛玉一起聽蘇大夫講課。外麵就來報,說是賈母來了。


    沒有下帖子,事先也沒有派人來打聲招唿,就這麽突然來了。叫林雨桐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是為了賈政的事,那這事還是不要叫林妹妹知道的好。心裏有了猜想,也就趕緊起身,帶著丫頭迎了出去。到底是長輩,麵上的禮數,還是要的。賈母見林雨桐出來迎接,心裏多少舒服了一點。


    客氣的將人引進了大廳,林雨桐親自奉了茶。


    賈母看著桌前的茶盞就道:“我不喝六安茶。”


    林雨桐一頓,這話可真是熟悉。她恨不能嗬嗬兩聲。但到底是強忍著笑道:“我知道,聽妹妹說起過。這是老君眉。”


    賈母嘴角的弧度就明顯柔和了些,慢慢的端起茶盞。


    林雨桐對茶並沒有研究。六安茶味道更苦一些,而老君眉味道清淡,迴味卻甘甜。想來老太太一輩子活在福窩裏,受不得半點苦。


    這麽腹誹了一遭,見賈母放下茶盞,就笑道:“老太太怎麽親自過來了。如今天冷了,有什麽事,叫下麵的人來傳句話就是了。”


    賈母沒有迴答,隻是笑道:“黛玉怎麽不見。”


    “家父為妹妹請了先生,如今正是上課的時辰。”林雨桐解釋了一句,卻沒有要將林黛玉叫過來的意思。


    賈母就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富貴是盡有的。兒郎們都不指著念書掙前程,何況是姑娘家。自是該鬆散一些,越發叫規矩教的沒有一點子靈性了。”


    林雨桐心說,都按照你的法子教養,豈不是又多了一個史湘雲。才出了一樁事,這老太太也不說吸取經驗教訓,又拿著她那一套說辭糊弄人。不指著科舉出身,那為什麽賈珠還巴巴的去科舉啊。這明顯就是家裏沒有讀書的苗子,吃不到葡萄反說葡萄是酸的。


    更何況,什麽咱家不咱家的。賈家是賈家,林家是林家。你賈家的老太太就別想在林家指手畫腳。


    她抿嘴一笑,也不說叫林黛玉過來,也不應承附和賈母的話,氣氛頓時就尷尬了起來。


    鴛鴦就接話道:“臨出門前,二奶奶還叫我問姑娘好呢。二奶奶如今身子重,不方便出門。說改天請姑娘過去說話。”


    林雨桐當然知道這話不是王熙鳳說的。兩人隔三差五的派人傳遞消息,哪裏就真的需要別人傳話了。對鴛鴦這個丫頭,林雨桐覺得自己的感情有點複雜。她是賈家眾多丫頭裏麵,難得的沒有那所謂的上進之心的人。但想起原著上,也正是鴛鴦的自私,隱瞞林黛玉的病情,叫林黛玉在絕望淒涼中死去。不由就覺得有點心寒。要是自己身邊有這樣的忠心之人,說實話,自己是不敢用的。賈家的丫頭,不管大小,好似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用自己所謂的忠心,去替主子拿主意。以前林黛玉身邊的紫鵑是這樣。王熙鳳身邊的平兒是這樣。賈寶玉身邊的襲人是這樣。賈母身邊的鴛鴦更是這樣。


    林黛玉一笑,也沒讓鴛鴦下不了台,就接話道:“二嫂子如今得好好養著。等哥兒生下來,有多少話說不得。”又轉頭對賈母道:“您老又得一重孫,該是可喜可賀的。”


    這是好話。子孫繁茂到什麽時候都是人所期盼的。賈母就笑道:“借你的吉言了。”她如今也算越發的知道林雨桐的脾氣了,誰把這姑娘當孩子糊弄,誰就就得吃虧。於是含蓄的問道:“這一個府裏的事情都要你過問。好孩子,真是難為你了。”


    林雨桐鬧不清楚賈母的來意,就笑道:“我們家人口簡單,人少這事自然就少了。人口簡單,事情自然就沒有貴府裏那般的繁雜。倒也好辦。”


    賈母點點頭,“你這孩子謙虛,隻這人情往來,你就打理的十分妥當。”


    “都是府裏的老人在照管,不過是照章辦事,哪裏當得起老太太的誇獎。”林雨桐起身,給賈母續上茶。慢慢的聽她絮叨。


    賈母見這姑娘對答,完全沒留下一點往下說的口子。心裏不免有些焦急。就道:“要是你母親能好好的,也就不會叫你這般的辛苦了。”


    這話該怎麽迴答。林雨桐嗬嗬了兩聲,心說,要是賈敏好好的,自己隻怕還帶著弟弟在揚州城外經營醬菜作坊呢。如今賈母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啊。於是看著賈母的眼神越發的不解。


    賈母似乎也意識到在林雨桐的麵前提賈敏算不上多聰明的舉動。就接著道:“家裏沒有當家的女人,許多的場合你一個姑娘家,都不太好出麵應酬。”


    林雨桐就有點明白賈母的意思了。於是試探道:“那依老太太,該如何呢。族裏倒有幾位長輩,如今在姑蘇。照老太太的意思,該是叫族裏的人來幫襯一二才好。”


    賈母一噎,就道:“這人多是非多,哪裏能請外人呢。”見林雨桐不自己提,賈母隻得道:“昨兒我見了南安太妃。”說著,賈母就看了林雨桐一眼,眼裏帶著淡淡的自得。


    林雨桐心說,南安郡王就是個草包,你得意個什麽鬼。一個老太妃罷了。於是接話道:“難不成太妃叫老太太來求父親,叫父親在皇上麵前為南安郡王美言幾句不成。這事萬萬不可。南安郡王此次犯下的事太大,父親絕不會插手的。”


    賈母心裏咯噔一下,南安郡王犯事了。那家裏怎麽不知道。她不由的抬頭去看鴛鴦,就見鴛鴦也搖搖頭,表示真的一點都沒聽說。於是壓下心底的慌亂道:“這個我倒是不曾聽說。究竟是什麽事。”


    林雨桐不想叫她把話說出口,就道:“您不知道嗎。南安太妃沒告訴老太太不成。”她不可思議的說完,就又理解的道:“也是。這事太丟人。是誰也不好意思主動提。”說著她又歎了一聲道:“這南安郡王竟是將發往南邊的軍糧,不知道怎麽就給倒賣了一大半。然後給剩下的糧食裏摻了沙土石子。您說著心黑不黑。哪怕他倒換成陳糧呢。好歹人能吃啊。南邊因為這軍糧的事,差點炸了營。惹得皇上震怒。要嚴辦呢。你老人家可別顧著交情,就答應他家什麽事啊。免得人家還以為貴府也參與了這事,跟著分了一杯羹。給宮裏的娘娘再惹下麻煩就不好了。”


    南安郡王的事,就是聞天方叫人給捅出去的。這事,她聽自家弟弟說過。過幾天,還有沒有什麽南安郡王府還不知道呢。


    賈母頓時就唬了一跳。她是真的一點不知道這裏麵的事。今兒幸虧這話沒說出口。要不然,還不得以為自家在害林家啊。她也沒有久坐,就起身告辭。


    她想起南安太妃提的事肯定是不成了。但這邊不成,難道就沒有別人想著跟林如海說親不成。她的心思不由的又活動了幾分。原本自己不同意,是怕林家跟賈家疏遠了。可要是這新人跟自家親近,那當然就另當別論了。自己又為什麽不讚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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