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40)


    林雨楊點點頭,就道:“也好。別讓人從咱們家出去遇到什麽意外才好。”說完,又不放心的對林平囑咐道:“二姑娘和那位賈家的寶二爺在屋裏都說了些什麽。叫聽見的人都把嘴給閉上。若是叫我聽見一點什麽閑言碎語,別怪我不留情麵。”


    “少爺放心。屋裏伺候的都是信得過的。”林平低聲道。


    林雨楊舒了一口氣,這才作罷。想起姐姐身體不適的事,心裏就有些記掛。這些年,還真是沒怎麽見過姐姐生病。馬上安排道:“打發人請個太醫來,去給大姑娘瞧瞧。”雖然都說沒事,但不叫太醫看看,哪裏就能放心呢。


    林平趕緊應了一聲,才轉身出去了。


    林雨桐一覺醒來,肚子就舒服多了。她現在正躺在床上懊惱呢。怎麽當初就沒想著給空間準備點護舒寶什麽的。這如今,真是太不方便了。她將這些寫在備忘錄上,省的時日一長,因著習慣了,就把這事給遺忘了。


    春兒進來,服侍著林雨桐梳洗完就道:“姑娘,少爺請了太醫,正在外麵候著呢。”


    “請什麽太醫啊。又沒什麽毛病。”林雨桐可不願意這點私密事,就鬧得大家都知道。


    “姑娘放心,這些太醫都是人精子,當然知道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您隻管叫太醫瞧瞧。人家自然知道該怎麽迴話。”春兒笑著勸道。她如何不知道姑娘的尷尬之處。家裏沒個女性的長輩,就是這一點不好。


    林雨桐一想自己弟弟那性子,也就點點頭,道:“一會再叫給二姑娘也瞧瞧。看身上可還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春兒應了一聲,就叫林雨桐坐在榻上,接著,前麵就掛上了一層紗簾子。將手從簾子裏探出去,春兒又在林雨桐的手和手腕子上蓋上一層絹帕。這才起身去叫太醫進來。


    林雨桐愕然了半天,心道:這望聞問切,太醫也就隻能切脈了。望,這個別想了,大戶人家的姑娘奶奶,誰給你看啊。聞,這個也不行,大夫別想聽著人家女眷的聲音,更別想聞出什麽別的氣味來。問,即便大夫問了,也是身邊的丫頭,嬤嬤代為迴答。可說實在的,誰能代替病人真實的感受呢。也隻能靠隔著東西摸脈象來確定病症了。


    所以,這對大夫的要求極高。


    林雨桐就琢磨,這世上這麽多孩子有後媽。就證明女人的死亡率在古代總該是比男人高的。比如很多病症需要針灸,但能在女人身上用嗎。沒有女大夫,就連女人自己,都將名節看的比命還重。到了要命的時候,那真是眼睜睜的等死啊。


    想著,心裏不由的就沉重了起來。但這樣一個大的社會背景,自己又能做什麽呢。


    直到大夫出去很久,林黛玉來訪,林雨桐還一個人坐在榻上怔怔的。


    “姐姐想什麽呢?”林黛玉問道。


    林雨桐這才驚醒,見是林黛玉,就笑道:“可叫太醫瞧過了。”


    林黛玉點點頭,道:“左不過還是那些話。也不是什麽大症候。姐姐好點了嗎?”


    “嗯!”林雨桐讓她坐下,才道:“也就頭一天難受,慢慢的就好了。三五天的也就過去了。”


    “那就好。”林黛玉先放心了才好奇的問道:“姐姐剛才在想什麽呢。”


    “隻是想咱們女子的不易罷了。”林雨桐就將自己琢磨的那些話都說了,才道:“哪怕就是有個女大夫也成啊。可惜了。唯一跟女大夫沾邊的就隻有穩婆。可穩婆除了接生孩子,什麽都不會。把命交托到這些人手上,還真是讓人不能放心。”


    林黛玉愣了一瞬,突然覺得自己這姐姐,是個極為矛盾的人。她仿佛十分的看中規矩禮教。在跟人交往中,一點都不肯行差踏錯。但其實骨子裏又是一個十分蔑視這份禮教的人。當初能想著叫自己出詩集,她就已經感覺出來了。如今提出的這個想法,更是有些離經叛道。


    等迴到自己的院子,林黛玉還在琢磨林雨桐說過的話。她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賈敏。是不是她的亡故也有這麽些因素在內呢。


    “雪雁!”林黛玉喚道。紫鵑如今還被關著學規矩呢。有些事,她倒寧肯用雪雁。


    “姑娘,怎麽了。”雪雁倒是穩重了些。雖然還是比別的丫頭跳脫。但黛玉一直念著那兩年她們陪著自己的情分。


    “去把最後一個架子上的醫書搬過來。”林黛玉吩咐道。


    “姑娘怎麽想起看那些勞什子了,怪費神的。”雪雁邊往書架一邊走,邊道。


    “閑著也是閑著。”林黛玉如此道。


    卻說林如海迴府,就知道家裏請了太醫。趕緊就將太醫請進書房,問了一遭。後來才隱晦的聽出來是怎麽一迴事,心裏也就放心了。又見這太醫為人老道,說話也十分的穩妥。又給了厚重的診金,才將人送出去。又叫了平嫂子來,叮囑道:“大姑娘年輕,有個什麽不懂的。你隻管告訴她。迴頭我賞你。”


    平嫂子趕緊應了。其實大姑娘是個十分好相處的人。她自是樂意盡心的。出了林如海的院子,又有林雨楊叫她。


    平嫂子隻得硬著頭皮對林雨楊道:“是女子的一些症候。無礙!”


    林雨楊見平嫂子的神色,隻有尷尬,沒有擔憂緊張,先就信了八分。又見父親也沒有多說,就知道應該是沒有大礙的。所以,也就隻交代平嫂子照顧好林雨桐,先賞了她二十兩銀子。也隻能做到如此罷了。


    林家周圍,聞天方放的那些巡邏的人,知道林家請了太醫,就趕緊告訴了聞天方。聞天方一愣,肯定不會是林家父子病了。因為今兒早朝還見了嶽父林如海。又是跟小舅子消磨了半日的時光。不是這父子,就隻能是林家姐妹了。本想上門看的,但想著這要是萬一是小姨子病了。貿然上門反而不美。這才又將看病的太醫給請到家裏。細細的問明了原委。那太醫自然知道這位靖海伯跟林家的關係。以為這是在打問女方的身體。未婚男女,家裏長輩自然得了解對方的身體狀況。靖海伯沒有長輩,自己打聽,倒也在情理之中。太醫表示理解。再加上林家的大姑娘十分的康健,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他隱晦的告訴了聞天方,又再次跟聞天方保證,林大姑娘的身體極為有利於子嗣。


    聞天方一愣,有些難為情。好好的打賞了太醫,這才無奈的將人送走。子嗣誰都想,但對於他這種人來說,能碰上一個陪伴自己的人,都已經是運氣了。別的,對於他來說,若是沒有,也不會覺得失望。若是有了,那真就是驚喜了。本來還打算去看望的,如今倒隻裝作不知。


    卻說賈寶玉迴到賈家,迴了老太太的話,這才迴到自己的屋子。有些悶悶不樂。


    襲人見了,不免就問:“可是沒見到林姑娘。或是被林姑老爺抓住問功課了。”


    賈寶玉翻身,給了襲人一個脊背就道:“你知道什麽。妹妹見我去,豈有不見之理。”


    “你如今這般,總得有個緣故不是?”襲人笑著問了一句。


    晴雯在一邊聽見了,就冷笑一聲,道:“爺們在外麵的事,但凡抬腳,你就得問個清楚明白。寶玉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奶嬤嬤似得管著他。就是以後咱們那正經的奶奶進門了,也沒有這樣管著爺們的。你倒是比奶奶的款還大些。寶玉出門,你必是事無巨細的問了。恨不能連跟誰說了幾句話,吃了幾筷子菜。都要找幾個小廝打問清楚。這般賢良的人,誰家的姑娘敢進咱們的門。做的差那那麽一星半點,都得被你比下去。也不知道你這是真為寶玉,還是有什麽旁的心思。”


    襲人就是再好的性子,也不敢受了這個罪名,她轉過身,道:“姑娘這是說我呢?”


    “說誰誰知道。”晴雯一摔簾子,轉身就出去了。


    留下襲人臉都氣白了。


    賈寶玉隻覺得好端端的女子,怎麽就突然變的麵目可憎了起來。今兒本是想護著寶姐姐的麵子的,結果不知怎麽,一句話都得罪了她。本想著林妹妹若是幫了忙,也算是全了她跟寶姐姐之間的情分,說知道反而也把林妹妹給得罪了。成日裏都覺得自己是了解女兒家的,如今才知道,自己其實什麽也沒懂過。不一時又想,如今這樣的日子,有什麽趣。倒不如‘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好。


    第二日,林雨桐雖然不舒服,但也正經的忙起了過節的事宜。頭一樣就是包粽子。如今的粽子,可比以往自己吃過的都香甜。不說選的米如何,隻這用來做餡的紅棗,豆沙,肉糜,鹹鴨蛋黃等等。都不是現代那些東西可比的。絕對不會在紅棗粽子裏,咬出帶著蟲眼的棗兒。她興衝衝的打發廚房的人,將粽子包的小巧精致,用五彩線纏了,作為端午節禮,一一送出去。隻聞天方的,是她自己動手包的。多是肉餡粽子,火腿粽子,還有鹹鴨蛋和鹹雞蛋的。至於賈家,也就象征性的送了一些。


    因打發人去送了粽子,卻也得知賈家奉了元春的令,去清虛觀打醮的事。林雨桐當時看書,對於王熙鳳一進門就打了一個孩子耳光的事,尤為反感。如今的鳳姐,想必不會如此了。


    王熙鳳如今還真就有些脫胎換骨的意思。雖然做善事未必就是出於本心,可能有更多的功利成分。但隻要是善事,誰管你為了什麽。至少,這次她就直接叫丫頭抓了一把錢給那小道士,叫又叫人好好的把他送了出去。


    林雨桐想到林黛玉此次沒去,該是不會有什麽口角官司。至於賈寶玉是不是也一樣能得了那個金麒麟,就不是她能預料的。


    她這邊剛放下賈家的事,不想下人來報,說是薛寶釵來送節禮,如今就在大門外。問林雨桐見是不見。


    原來薛寶釵因信不過王夫人,就難免時刻盯著王夫人的動靜。見她一直就沒有任何動作,別說自己上林家的門,就是打發個丫頭的事都沒有。心裏自然就知道怎麽迴事。可即便知道姨媽拿了銀子不辦事,那也不能明晃晃的問上門不是。哥哥的事,總是讓自己不放心,說實在話,這鍘刀懸在頭頂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掉下,最是讓心焦。剛好,賈家的人都去了清虛觀,因知道自家出了事,也沒有邀請她們一起。自己正好也趁機來一趟林家。哪怕林家提出再多的要求,隻要能把事情解決了,橫豎總比把銀子白白給了姨媽強。


    林家的大門口,還正是熱鬧的時候。送禮的人都排成隊了。可大部分也就是留下個名帖,將自己的節禮留下,然後再帶一份林家準備的萬金油禮盒。薛寶釵對於能不能進林家的大門,還真有些沒譜。馬車上準備了吃的喝的,就是等到晚上,也得等著。


    事實上,林雨桐壓根就不知道聞天方和林雨楊跟薛蟠的衝突。所以對於薛寶釵上門,覺得有些奇怪罷了。如今的姑娘,沒有別人的邀請,又不跟著家裏的長輩,單獨一個人出門做客的情況實在是不多見。來者是客,這跟大門外上林家的門為了攀交情的人還是不一樣的。


    不管為了什麽,將一個姑娘家仍在府外,萬一被人衝撞了怎麽辦。肯定是要請進來的。


    林黛玉得了消息,就趕了過來,急忙道:“我知道她是為了什麽。”於是就將事情大致跟林雨桐說了一遍。她也是聽賈寶玉提了一句,詳細的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林雨桐怎麽也沒想到還有這麽一件事。就對黛玉道:“你去歇著吧。我處理就好。”


    “這事姐姐不用看著我的臉麵。”林黛玉站起身來就道:“沒有讓哥哥在外麵吃虧的道理。”心裏想著,靖海伯是常在外麵走的,總沒有他被欺負的可能。一定是哥哥被欺負了,所以人家靖海伯才幫著林家出頭的。跟靖海伯比起來,寶玉的作為又算得上是什麽。


    林雨桐楞了一下,才道:“哦!我知道了。”等林黛玉出去了,她一時也沒能琢磨出她的想法來。


    隻轉頭交代丫頭:“打發人將薛家姑娘先請進來。”


    薛寶釵聽到林家的人來請,心裏舒了一口氣。這大熱天的,悶在馬車上,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急的,汗水都幾乎將衣服打濕了。鶯兒扶著薛寶釵,隨著林家的丫頭,一路往裏走。這才真正感覺到了什麽是庭院深深,高門大戶。這內宅不是那麽好進的。每一道大門,都會換一個丫頭或是嬤嬤領路。沿著遊廊,隻覺得比起賈家,又是另一番光景。這根本就不是薛家能與之相比的。即使薛家最鼎盛之時,也沒有這樣的氣派。再想起往日在賈家,林雨桐對自己的態度,倒也不覺得有多難接受了。在江南,她也見識過不少官宦家的千金小姐。像她這樣的出身,想叫人家多跟自己說句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麽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自己浮躁了呢。是了!是在進了賈家之後,所有人都讚自己比賈家的姑娘強些。可如今想來,自己的行為真的就妥當嗎。


    一個客居在人家家裏的人,這不是喧賓奪主是什麽。也就是賈家亂糟糟的,才會有這樣的事。隻怕這要是在林家,敢有人壓著自己家的姑娘往上竄,早就得被掃地出門吧。賈家的三個姑娘,慣常總是一起出現的。從不見誰單獨跟自己好。就是探春,也隻怕是看顧著姨媽的麵子。倒是林家姐妹在賈家,賈家的三個姑娘愛去林家的院子。何曾見過她們上自己的屋裏看過自己。


    如今想來,樁樁件件都清晰無比。自己看著處處都好,可她們的心裏,就真的喜歡自己,覺得自己處處都好嗎?


    而林家姐妹對自己的態度隻怕才是最真實的。


    林雨桐再是想不到,薛寶釵在這樣的氛圍下,完成了一次自我檢討。


    兩人客氣的見了禮,讓丫頭奉了茶。林雨桐才道:“讓你久等了。不過這倒不是故意的。你來的突然,我總得知道緣故不是。這才問了下麵的人,耽擱了一點時間。爺們家外麵的事,我一向很少過問。楊哥兒不說,我是不知道的。這一問才知道,原來有這樣的故事。”


    薛寶釵再是沒想到林雨桐會是這般直截了當將事情擺在了台麵上說。隻能強笑道:“我那哥哥,林大姑娘也是知道的。他就是一個渾人。往常行事也混賬慣了些。我和媽媽也隻是勸不住。可如今得罪了人,家裏也沒有個能出麵料理的人。我這才厚著臉皮上門。”


    這話說的,林雨桐挑挑眉。是說知道自家不對,但苦於沒有男人在外麵張羅。這才自己貿然上門道歉,表示鄭重之意。不管真相是不是這樣,總之這話倒叫人不好反駁。畢竟,林家和靖海伯府不是打發一個管家送上一份禮就能應付的。要真這樣處理,可就是看不起人,更是將人得罪的狠了。本來要是由賈家的爺們出麵,是再好沒有的事了。但賈家誰能給薛家出頭呢。賈政還是賈寶玉,或者是賈璉。賈政那人,一貫的標榜自己,這樣的事情,再是不會沾手的。賈寶玉還是一團的孩子氣,當不得大人用。賈璉人本身就機靈,再加上王熙鳳不願意摻和。才不會把事情兜攬在自己身上呢。


    所以,薛寶釵的話裏擺出來的難處,也是真實存在的。林雨桐點點頭,認同她的話。


    薛寶釵心裏一定,就道:“我哥哥著實是不對。還望林大姑娘能夠代為周旋。不管什麽樣的代價,隻要薛家能拿得出來。絕不敢推辭。”


    林雨桐雖然愛財,但還沒無恥到訛人錢財的地步。真要那麽做了,自己又能落得什麽好名聲,對林如海和林雨楊能有什麽好處呢。再說,依她對聞天方不多的了解,也知道這人從來不會幹落人口實的事。不能說剛跟薛家起了衝突,明兒就叫下麵的人封了薛家的鋪子,拿問了薛家的人。這不成了公報私仇了嗎?盡管薛家犯的事都是真的,那也少不得有人嚼舌根啊。所以,即便心裏不解氣,也不會當下就發作。總得過個一年半載,然後再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收拾。絕不會讓人覺得跟如今這件事有關。那麽,如今就算是答應了薛寶釵,也沒什麽不可以的。因為自家和聞天方本就沒打算現在就怎麽著。


    於是笑道:“就為這個,薛姑娘當真不必擔心。楊哥兒迴來什麽都沒說,也就是這事他沒往心裏去。至於靖海伯,更是忙著呢,哪裏還記得這事。你實在是多慮了。”


    薛寶釵一愣,繼而明白了這是什麽意思。人家是說,自己哥哥根本就不在人家的眼裏放。就如同街邊亂吠的狗,敢對著人叫喚,趕跑它就是。誰還會記掛著報複一條瘋狗不成。可不是轉身就忘了的嗎。


    心裏鬆了一口子的同時,難免又堵了一下。人跟人的身份差距,就如同一條鴻溝,怎麽也跨不過去。


    直到被林家的丫頭送出門,薛寶釵還有發愣。以前不理解母親為什麽那麽執著於高門大戶。如今她才真正的體會到了母親的苦心。這是一個女人改變身份的最快的途徑。不管是嫁個讀書出身的相公,等著他金榜題名。還是等生了兒子好好的培養,等著做老封君。都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哪裏及得上嫁入高門大戶來的快,來的穩妥。而自己的出身,就確定了自己嫁入高門也是一件極為不易的事。即便是給年紀大些的人做續弦,隻怕人家也未必就願意。就是賈家的大太太邢夫人,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如今在賈家尚且十分的尷尬。更何況是自己這樣的人。出身低,父親亡,哥哥不光是指望不上,還時不時的出來拉一下後退。要出身沒出身,要家世沒家世。唯一有的錢財,也已經日薄西山。掰著指頭算,寶玉竟然是自己能攀到的最好的婚事了。


    等迴到了家,薛姨媽見了女兒的樣子,就不由的問:“可是不成啊。還是人家給你難聽話了。”


    薛寶釵搖搖頭,道:“待人很是客氣,也沒難為我。隻說這事根本就沒往心上放。就打發我出來了。”說著,就將攏在袖子裏的匣子取了出來。“人家什麽都不要,什麽也不收。隻道過去了就過去了。”


    薛姨媽一喜,“這不是好事嗎,你這是怎麽了。”


    “姨媽那裏,媽還是什麽都別提的好。省的見麵不好說話。”薛寶釵如此含糊的說了一聲。


    薛姨媽一頓,就有些明白女兒的意思了。這才是真的從心裏讚成了自己的打算,同意了跟寶玉的婚事。“苦了我兒了。”


    “媽媽隻好好說說哥哥吧。這樣的事,隻這一遭,我再是不出去為他求情打點了。”薛寶釵說著,就轉身迴了自己的屋子。心裏還是堵得慌。


    林雨桐何嚐不感歎這薛寶釵。跟林黛玉比起來,隻能說不一樣的家庭環境,塑造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子。


    林黛玉在沒去賈家之前,絕對是被家裏寵著寶貝著的嬌小姐。隻看林如海的態度就知道了。本來盼了十幾年,才得了這一個寶貝女兒,那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她又生的孱弱,林如海和賈敏還不定怎麽小心著,寶貝著撫養她的。不能有一點不順心的。慣得自來是隻有別人哄她的,沒有她哄著別人的道理。林家又是獨支,家裏人口簡單到了極致。在她的世界裏,從來沒有半點需要她處理的人際關係。這跟薛寶釵是完全不同的。薛寶釵的家裏,本就是皇商。從她認得當票,就知道,她在家裏,即便沒有參與外麵的事,但多少還是受了一些熏染的。而且,薛家可不是隻有他們一支,像是薛蝌薛寶琴,不就是堂兄弟姐妹嗎。這就證明薛家也是一個人口相對複雜的大家族。處理人際關係,是她的必修課程。這兩個女子,一個突然喪母,一個驟然失父。林黛玉變得敏感多思,而薛寶釵卻愈發的堅強。


    林雨桐有時候反過來想,是不是這也證明林黛玉之前的生活實在是太美好,林如海將她嗬護的有些過了。


    等林雨楊迴來,林雨桐就將薛寶釵的來意說了。林雨楊笑道:“姐夫什麽人啊,跟他計較,平白辱沒了身份。”


    喲!這姐夫叫的很順口嘛!看來聞天方沒少在自家弟弟麵前刷好感啊。


    “那就行了。”林雨桐笑道:“這樣的人,不用咱們管,他們自己就能把自己給玩死。”


    林雨楊點頭一笑。沒有說話。


    卻說那邊賈家,王夫人忙完了端午,無意間的才聽說,薛寶釵親自去過了林家。她皺了皺眉,心裏有些不大自在。這不是不信任她,從一開始就疑心她是什麽。不過,一連等了數日,也不見薛家母女上門來說道什麽。心裏不由的又猜度了起來。


    晌午的太陽正大,王氏隻躺在榻上,閉上了眼睛,心裏慢慢的就安定了下來。這事就算妹妹那邊有想法,也隻能忍著。她的意思自己也不是不知道。想叫寶丫頭配寶玉,說句心裏話,隻看寶丫頭這個人,那真是再合適沒有了。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如今要說還指望他念書,將來為官做宰的。也不過是在夢裏哄一哄自己罷了。他又是那麽一副性子,最要緊的就是有一個穩妥的媳婦來。要不然,自己閉上眼睛都不會安心的。寶丫頭的性情,模樣,哪一樣都好。隻一樣差在出身上。林丫頭倒是出身好,隻那性子,做兒媳婦是萬萬不成的。這成婚了,可是要頂門立戶過日子的。寶玉就是個孩子性子,難不成還得再找一個更嬌氣的不成。可要是為了兒子的前程,隻要林家願意,自己也是願意結這個親的。大不了自己多看顧一二也就罷了。想到這裏,又想到林家肯定是不會答應的。隻怕看不上自家。不由的心裏升起了一絲不甘,腹誹道,隻林丫頭那身子,能不能生養,誰說的準呢。


    隻這麽胡思亂想著,人就慢慢的迷糊上了。


    賈寶玉無聊,不知怎的,就轉到了正房。見金釧正給太太捶腿,就走了過去。金釧手一頓,王夫人就醒了,自是感覺到有人進來。不過瞧著金釧沒出聲,就知道必定不是外人。


    “我可瞧見你打盹了。”賈寶玉壓低聲音道。


    王夫人一聽就知道是兒子,眉頭一皺,這大晌午的,不在自己的屋子裏歇著,跑出來做什麽。也不知道伺候的人是怎麽伺候的,半點不經心。如今那襲人也越發的不得用了。


    半晌,沒聽見金釧答話,王夫人還覺得這丫頭是個謹慎的。再說了,她也瞧不見兩人在她身後弄什麽鬼。


    “你急什麽。該是你的總是你的。”金釧低聲隻說了這麽一句。


    王夫人頓時就大怒。什麽叫‘該是你的總是你的’。誰答應過她將她給寶玉了。雖然老太太有將自己身邊的丫頭給兒子的習慣。比如趙姨娘,就曾是老太太的丫頭。但她自己,對這個深惡痛絕的。自己吃了趙姨娘多少虧啊。怎會再叫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伺候自己的兒子。要不然寶玉的房裏,她為什麽不放人。也隻是無奈的籠絡老太太給的丫頭。


    又聽到金釧兀自道:“你隻管去隔壁捉環哥兒和彩雲去。”


    竟是唆使寶玉去捉奸。先不說真要是寶玉去捉奸,會引發什麽後果,就隻在賈家,大概最不能提的就是‘捉奸’。王夫人腦子裏的血直往腦門上充。自家在外麵是什麽名聲,自家人隻做聽不見罷了。哪裏能真的不知道。都道是除了‘門口的石獅子,就沒有幹淨的’。她一個丫頭,偏偏又說了捉奸的話。那這屋裏可不成了那髒的臭的。有句話叫做‘指著和尚罵禿驢’,如今王夫人還真就有了這樣的尷尬和難堪。


    於是二話不說,轉過身就給了金釧一個耳光。


    等金釧投井死了,林雨桐才從過來串門的王熙鳳的嘴裏聽說了。林雨桐看原著的時候,就覺得這個金釧的行為實在算得上是輕浮了。她記得金釧有挑逗著寶玉吃她嘴上的胭脂的事,還記得原著上的話是‘金簪子掉在井裏頭,有你的隻是有你的’。丫頭有上進心,林雨桐並不鄙夷,丫頭也是人,誰還沒點自己的打算呢。但是被攆出去,卻選擇跳井。林雨桐卻覺得薛寶釵的評價還是有可取之處的。算得上是一個糊塗人。不能說因為她死了,她的行為就是該被肯定的。


    金釧被攆了,按說是自由了。還你一個自由身。在有的人看來,有個自由身還不好嗎。外麵的世情雖然艱難,但是還是有大部分的人都是那樣過活的。再說,這些年跟著王夫人,難道還沒點體己銀子不成。怎麽就活不下去了。林雨桐覺得,可能金釧,是有點麵子上下不來。覺得失了臉麵。從另一個角度說,這是一個心理素質不過硬的人。薛寶釵能說出那番話,雖然有為王夫人找借口的因素,但也不能說那裏麵就完全沒有她自己的認識在裏麵。薛寶釵其實是一個非常豁得出臉麵的人。哪怕被賈母明裏暗裏擠兌過幾次,也能做到麵不改色。隻裝作不知罷了。就連被林雨桐當場撞破撒謊誣賴黛玉,她隨後依舊能麵無異色。這樣的心理素質,就直接影響了薛寶釵,她可能是真的覺得金釧的舉動糊塗極了。多大點事就要死要活的。在她看來,過兩天,誰還記得這碼事。咬牙過去了不就完了嗎?


    林雨桐也不過歎一口罷了。她跟金釧有沒有什麽交情。換句話說,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能有今天,林雨桐最多給予同情就罷了。


    王熙鳳歎道:“這些人眼睛也不知道是怎麽長的。怎麽就都瞧中寶玉那個活寶貝。說句實在話,我瞧著,他還不比璉二強,璉二雖說混賬了些,但該有的男人擔當還是有的。隻他,倒叫人齒冷……”


    林雨桐自然不會將這事瞞著,雪雁轉臉就告訴了林黛玉。林黛玉沉默半晌才道:“以後賈家的事,不用特意告訴我了。”說完,隻埋頭看起了醫書。


    雪雁知道,林黛玉嘴裏這賈家的事,說的就是那位寶二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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