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聽到玄冥的親口允諾,心中如同炸開般喜悅,垂首嗚咽道:“我好歡喜。如此,我便放心了,因為我曉得,冥哥哥定不會騙我的。”

    玄冥狠狠抱住紅蓮,欣慰卻傷感地長長一歎,原想對紅蓮道:不會,冥哥哥永世不會騙你。但到口邊的話,卻生生改為:“蓮兒,我們終於又在一起了。我心中,也一般歡喜。”

    紅蓮輕輕搖頭,緊緊抓著玄冥衣襟,他是不會明白,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抗拒玄冥走入自己生命,是多麽愚蠢的徒勞,因為他的身影早已深深駐紮進紅蓮心靈。

    兩人就像懸崖峭壁上生長的兩根常青藤,緊緊糾纏著彼此,擁抱著彼此,無需言語的交流便能感受到對方向自己表達的濃烈情感。

    ……就這麽,靜靜的聆聽彼此的心跳。

    像八年前每一個寒冷難耐的雪夜,兩人在簡陋屏風後的草榻上緊擁著,給予對方溫暖的同時也溫暖著自己。一同默默聽著寒風厲嘯,雪花簌簌,以及彼此堅定的心跳。

    天可憐見,讓這段瞬逝的時光過得再慢些,再慢些……

    “——三殿下!”突如其來的一聲,把沉醉在虛幻幸福中的二人無情拉迴了現實,隻見琅邪臉色稍顯難看地邁著輕靈的步伐而來。“琅邪說過,您隻有半個時辰時間逗留,現下都快過去一個時辰,您莫不是高高在上,把琅邪之話當耳旁風?”

    玄冥愣了愣,依然緊抱著紅蓮,轉頭望向不速之客,唇角微微流露出恰到好處的舒緩笑容,那笑容充滿魔力般幻惑人心,“不然。我心中,是極感激你的。八年來,你代我照顧蓮兒,讓她出落得這般奪目。現下,唯有再次把吾蓮兒托付於你,在我不在她身邊之時,定要好好照顧她。”玄冥低下頭,深深望著紅蓮,對琅邪沉聲道:“昆侖虛人心險惡,莫要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琅邪有些訝異玄冥會這般說,皺眉冷道:“琅邪自知該如何待紅蓮,現下你快快離開罷,如若不然,莫怪琅邪不客氣了!”

    紅蓮臉微微一紅,輕輕推開玄冥,聲音帶著淡淡鼻音道:“快走罷,別讓大人生氣了。”

    玄冥聽到此話,沉下無雙的臉龐,不悅道:“你就這麽聽她話?”

    紅蓮望著玄冥如此孩子氣的一麵,不由得噗嗤一笑,歪過頭取笑道:“那自然,大人的話宛若聖旨,我可不敢得罪。不過冥哥哥你嘛,你便真是殺神我也敢得罪。”

    “你——”枉自玄冥有顆七竅玲瓏心,現下唯有把臉漲得通紅狠瞪紅蓮,一時氣得語塞。

    “我怎麽?我現下要你速速出昆侖虛,不被人發現。”紅蓮邊說邊推著玄冥背脊向朝虛門方向而去。

    玄冥生怕紅蓮發現他周身將好未好的鞭傷,忙閃身道:“好好好,我走便是。你這丫頭,當真冷血得很。”言罷,轉身朝琅邪抱拳躬身,正色道:“玄冥告辭,吾蓮兒,便交托於你。”

    琅邪神色有些不耐,但見一向冷心冷情的笑麵殺魔如此用情,也不免感動,微微點頭,淡道:“朝虛門已被我打開,待你走後,自行關閉。莫要被玄王爪牙看見。”

    玄冥點點頭,朝紅蓮柔情似水的微微一笑,轉身便走。夾雪寒風把他一頭絲緞般順滑的銀黑長發帶得一陣翻舞,襯托纖美的身形如此迷離虛幻,仿佛雲煙般輕易消散。紅蓮看得心中一陣絞痛,下意識伸手悄悄拉住飄向自己的幾縷如絲銀黑長發。

    玄冥隻覺有人輕拉自己的發,不由得停下腳步,轉頭望著揪著自己幾縷頭發不放的紅蓮,輕歎口氣,柔聲笑道:“真是口不對心,和小時一模一樣。”

    紅蓮臉羞得通紅,卻把那幾縷長發攢的更緊,用肢體語言訴說著內心千迴百轉的心情。

    玄冥亦倏然伸臂狠狠攬過紅蓮,顧不得其他,側頭便吻住她的唇。

    兩人早忘了這裏是戒律森嚴的玄火門,早忘了這裏是不準有愛的寒冷昆侖虛,唯有彼此的擁抱,彼此火熱的吻才是真實。喉間不由自主發出的苦澀與消魂的呻吟,伴著接吻的聲音,交織成雜亂炙熱的心曲,撩人心神。

    琅邪望著渾然忘我的二人,心中又浮起陳舊卻依然撼動著她的心神的古老迴憶,長長一歎,默許了他們的吻別。

    許久,兩人才萬般不舍地緩緩停下這激烈的吻,紅蓮迫切地望著玄冥,深怕他突然消失,永不歸來,喘息地吞吐道:“——我知道,我知道這些都是錯的,理智告訴我正確的該怎麽做,如何才能讓你讓我在黑暗冰冷的玄火門內安然躲過劫難。但我做不到。——我早已知曉自己做不到,所以抗拒你,現下抗拒你也不能做到。隻好對你說——別走,別走。別再拋下我……”

    “我不走,我一輩子照顧你。”玄冥再也不願多做思慮,太累了。他幾乎都不知道,不約束自己,想做什麽就做的酣暢感會美好得如斯致命。一時間,玄冥覺得誰也無法阻止他與紅蓮在一起的決心,即便是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三殿下!!”琅邪再也忍不住,惱怒與焦急地暴喝出聲,再次打斷他們空中樓閣的美好。“您就不怕玄王親信突然入昆侖虛麽!您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你懷中的紅蓮多想想!”

    玄冥全身一顫,琅邪的話如同一桶冰水當頭淋下,他近乎絕望地閉上雙眼,那些發自肺腑的諾言,看來是何等的虛無飄渺。於是狠下心腸,對著紅蓮的耳輕道:“七日內,我還會來。”言罷,猛然推開紅蓮,大步向朝虛門而去,連頭也不曾迴下。

    “……冥哥哥,冥哥哥。”紅蓮伸手想把玄冥再拉迴自己身邊,但他的腳步是那麽迅捷如風,紅蓮唯有長長一歎,目送玄冥消失在一片飄搖風雪中。

    琅邪看玄冥走遠,暗自鬆了一口氣,轉頭見紅蓮落寞神情,不禁軟下心腸,問道:“蓮兒,你恨麽?”

    紅蓮望著玄冥消失的地方,許久不曾迴話,仿佛她的靈魂也跟著玄冥一道走遠,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聲道:“——我不知道。我討厭成日提心吊膽過活,討厭心口不一地說話,討厭他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無奈。憧憬外界無憂無慮的生活,我這一世,注定被玄火門操控。所以,我最討厭的……似乎還是自己。倘從來不與玄門有瓜葛,又不可能遇到冥哥哥……冥哥哥,卻是我憎恨的玄火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為了我變得人鬼難分。——越這樣想,就越恨他。——越恨他,便越想去愛他。”紅蓮仰頭看著陰霾的夜空,長長一歎:“我在——幹什麽啊!”

    琅邪收迴目光,緩緩閉眼,苦笑道:“我明白的。玄火門中的男人,總是讓人恨極愛極。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

    如此,寂寞而枯燥的日子在昆侖虛內艱緩流逝,紅蓮每日神不守舍地企盼著那個緊拉著她一切思緒不放的絕美少年的身影能夠再次出現在昆侖虛蒼白冰雪一隅。

    一天天過去了,依然沒有他的半點消息。

    七日已過,玄冥依然沒有來,第二個七天過去,玄冥還是沒有出現。

    紅蓮活在了深深絕望與恐懼之中,她不可遏止地開始憎恨起失信的玄冥,害怕他已把自己遺忘,另一方麵,卻找了千百個借口去原諒玄冥,害怕他遇到什麽可怕的意外。最終過得倍感折磨,以至於開始怨恨自己當時為什麽要接受下玄冥的情感。

    紅蓮成日除了坐在角樓頂端,把玩著一管洞簫或一把瑤琴外,隻有癡癡望著遠方,希望自己演奏出的音律能把一去便杳無音訊的玄冥喚迴。

    黑壓壓的夜空又開始下起紛飛雪花,紅蓮仰天長長一歎,口鼻中噴出的白霧刹時消散。她無奈收起瑤琴,才發現僵冷的手指不知何時已被琴弦劃開數道口子,隱隱作痛。

    紅蓮苦苦一笑,抱著瑤琴躍下角樓頂,走入巨大迷宮般的冰晶長廊,胡思亂想地嘲笑著自己竟這般癡傻。

    “喂,丫頭。”突然從長廊一側傳來個男音,紅蓮忙轉頭望向聲源,渴盼的神情不言而喻。卻見盡頭逆光處站著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背上背著一把火光繚繞的大刀。

    紅蓮熱切的眼神霎時轉為驚異,奇道:“是你?你怎麽——?”他怎麽能輕易潛入昆侖虛?

    “你想問我怎麽來了?”玄瞳哈哈一笑,走進紅蓮,“告訴你,天下間可沒老子不能去的地方,別說這區區一昆侖虛。”

    “你可是不要命了!倘被琅邪大人或玄王瞧見,那怎麽了得!”紅蓮那日玄祀祈舞,心中滿滿裝的全是玄冥,並未留意皇族席位上的人,所以一直把玄瞳當作玄門中一個小小祭司或堂主。

    玄瞳稍稍彎腰以便直視紅蓮,心情大好,“你這是在擔心老子?”

    “難道不該麽!”紅蓮有些生氣,“怎麽你們都把昆侖虛當自家後院闖?除了玄王與大祭司,任何人無故闖入昆侖虛都是死路一條,難道你不知曉規矩?”

    玄瞳包含痞氣地側身擺手道:“知道知道,囉嗦死啦!你喊啊,告我去啊,本大爺在這等著鑽死路。”

    紅蓮啞然,她還從未見過這麽渾而不講理的人。

    玄瞳見紅蓮不知所措的模樣,心中無限甜蜜,口中卻狂傲笑道:“瞧你這小膽子,不敢告我了吧?”

    紅蓮臉上一紅,抱著琴側身閃過玄瞳朝自己居所而去,“害死你,本姑娘不但沒好處,還會做噩夢,你自己好自為之。”

    “哎哎!別走。”玄瞳一把拉住紅蓮手臂,無賴道:“別不好意思呀,你看中老子,想救老子性命就明說嘛!倘你真想叫我速速離去,也可以,用你手中素箏彈段曲子給我聽,我立馬走人。”

    紅蓮停下腳步,側眼望望他,爽快道:“一言為定,且此後也不許再來昆侖虛。”

    “這可不成!”玄瞳放開紅蓮,“倘你這次彈的不好,我便天天來聽,直到你彈得老子心花怒放。倘你彈得好,我便日日來聽,要不沒了知音,豈不可惜了琴技?”

    紅蓮聽玄瞳這麽說,皺起眉白他一眼,心道他也隻是耍耍貧嘴,於是更不多話,坐到長廊一側的長椅上,打開琴盒取出瑤琴,把琴放在自己膝上,輕輕撫摸七根琴弦,不由得惆悵一歎。

    玄瞳望著紅蓮嬌美容顏近日平添出難掩的憂思,不同於以往清水芙蓉的淡漠,卻更加人性化地展露出紅蓮柔美一麵,不由得在一邊看得如醉如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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