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踏入北記藥鋪的兩個人,是一老一少。


    其中那老者看起來五六十歲,此人因為常年在烈日下炙烤,所以臉色黝黑當中,還有一抹赤紅。而且後背微駝,滿臉都是飽經滄桑的皺紋。


    不過他臉上時刻帶著一抹和煦的笑意,給人一種頗為親切的感覺。


    如今在他的手中,還用草繩提著一尾紅魚,足有五六斤的樣子,走了進來。


    在老者的身側,是一個身著短卦,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


    這少年雖然個頭不高,但是身子骨頗為壯實。同樣因為常年的日曬,所以皮膚又黑又紅。但一雙眼睛,卻頗為明亮。


    老者叫做王七根,便是當年將北河救上岸的漁夫之一。


    而這少年,則是他的孫子,因為排行老三,所以叫做王三。


    “北老弟!”


    方一踏進來,王七根就看著北河含笑道。


    “原來是王老哥!”北河笑著迎了上來。


    “昨日裏打了一位紅霞,今日特意給北老弟送來,嗬嗬嗬……”


    說著王七根將手中的那一尾紅魚送上。


    “王老哥實在是客氣了。”北河將那一尾紅魚接過來,而後放在了一側的桌上。


    看著含笑前來的此人,北河話鋒一轉,“這次王老哥來,應該是有什麽事情吧。”


    聞言王七根臉上浮現了一抹被人看穿心思的尷尬,隨即就聽他道:“嗬嗬嗬……其實我這次來,是想讓老弟給我這老三兒看看,他是不是個習武的料子。”


    北河對此有些啞然,他可能是武者這迴事,最初就是從王七根這裏傳出去的。


    從那以後,倒是有不少人都到他這裏來,想要拜師學藝。


    對此北河自然不會給那些人好臉色了,全部都以黑臉相待,久而久之,外人倒是不敢再來了。


    不過對於這王七根,他自然還是要給幾分薄麵的。


    五年前,此人就想將二孫子交給他,讓他傳個一招兩式的,但是最終北河還是婉言拒絕了。


    其一,是他不想收什麽徒弟。其二則是那王二資質平平,也沒什麽練武的天賦。恐怕就是他傾囊相授,終其一生也不過是修煉到力境武者的境界。


    倒是沒想到時隔幾年,這王七根又將他排行老三的孫子給帶來了。


    以北河如今的實力,隻是神識一掃,就已經看出了這王三也沒有練武的資質。


    但是東西既然都收下了,過場還是要走一走的。否則落在這王七根眼裏,他就是明擺著敷衍了事。


    隻見他來到了這王三的麵前,而後圍繞著此子走了一圈。


    一邊走,他還伸出手來,放在此子的手臂或者肩膀上捏一捏,拍一拍。


    直到走了兩圈後,他重新站在了王七根二人的麵前。


    這時王七根眼中帶著一抹希翼望著他,希望北河能夠給他一個好消息。


    他們這種普通人,若是家中能夠出一個武者,那絕對光宗耀祖。更主要的是,還能讓整個家族都榮華富貴,至少再也不用靠打魚為生。


    “哎……”


    站在二人的麵前,北河搖頭一聲歎息。


    見此王七根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而後道:“北……北老弟,莫非王三兒他也不行嗎?”


    “習武講究根骨,而擁有習武根骨的人,可以說百裏挑一,你這孫子不過是個普通人。”


    北河的話音落下後,不但是王七根,就連名叫王三兒的少年眼中,也浮現了一抹顯而易見的失落。


    “而且光有煉骨的根骨還不行,所謂窮文富武,練武之人一路走下去要燒得銀子,少說一年也要幾百兩,而且越到最後的花費還越多。王老哥常年打魚為生,一年要拿出個幾百兩來,恐怕有些夠嗆吧。”又聽北河道。


    “哎……”


    王七根歎息著搖了搖頭,臉上滿是苦澀。他一家人打魚為生,一年也不過整個十幾兩銀子,哪裏有這麽多的錢。


    道理他也明白,但總歸想要試試,不然心中實在是不甘。


    “照我來看,想要翻身的方式多了去了,練武隻是其中的一種,王老哥每年打魚也有數千斤,倒不如試試經商。”北河又道。


    “北老弟所言有理。”王七根訕訕笑了笑。


    見此北河有些無語,知道此人隻是將他的話從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並未真正聽進去。


    不過細想之下他又釋然了,這些漁民打了一輩子的魚,首先思想上就已經變得頑固了,想要改變的話,可不是三言兩語或者一朝一夕的事情。


    那一尾紅霞王七根留下了,對此北河也沒有客氣。送走二人之後,他索性就關了店門。


    而這些,就是他這些年來,在北記藥鋪的點點滴滴了。平凡無比,與世無爭。


    北記藥鋪分為內外兩間,外間是藥鋪,而內間則是他的寢房。


    內間沒有燈光,即使在白日裏也漆黑一片。


    不過因為對於此地的熟悉,即使北河不探開神識,伸手也能拿到想要的任何東西。


    這讓他想起了當年跟隨呂侯的時候,對方的生活習慣也是這樣。


    傍晚已經來臨,對於整個伏河城中,習慣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來說,是該休息了。


    但是於修士而言,此時尚早。


    北河身形一動,便出現在了房頂,隻見他仰躺著在瓦礫上,看著頭頂的皓月與繁星。


    修行三百餘年,如今的他已經踏入了元嬰期修士的行列。


    迴顧走來的這一路,北河隻覺得有些夢幻。


    最初的他,不過區區一個武者,陰差陽錯之下,被人抓去試藥,打通體內的經脈化作靈根後,從此才走上了修行之路。


    相比較於其他人,他這一路應該稱得上崎嶇艱險了。


    拿起了一壺花鳳清茶,北河就這麽含著壺口,向著口中灌了一口。


    嚐到那股讓他熟悉,甚至是產生了些許依賴的茶香,他的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


    不知不覺,北河看著頭頂的星空,就陷入了一種極為安寧的狀態。


    這種狀態他絲毫都不陌生,那就是頓悟。


    任由心境在一片“無邊無際”的世界中徜徉,此刻的他無喜無悲,與世無爭。


    值得一提的是,頓悟這種經曆,北河倒是有過好幾次。但是在伏河城北記藥鋪的這些年中,他經曆的頓悟足有四五次之多,比起以往所經曆的加起來還要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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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讓北河猜測,應該是從修行世界踏入凡人世界,讓他的心境產生了一些變化,因此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而經曆了四五次頓悟後,他的修為沒有絲毫的增長,但是心境確有不小的變化。


    比如他身為魔修,身上該有的戾氣與冷漠,就消散了不少。讓他更像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比起普通人的心態而言,還要淡然。


    擘古曾說,這是他了不得的機緣。


    因為對於魔修來說,越是修為高深,所要遭遇的兇險就越多,其中尤其是心魔這一關,極為容易讓魔修走火入魔。


    並且因為魔功的霸道,魔修大都心狠手辣,殘暴無比。數次的頓悟,北河倒是掃盡了這些兇戾。


    他能夠在這些年來一連經曆數次頓悟,而且每一次頓悟後,心境都會得到升華,絕對是諸多高階魔修夢寐以求的。


    若是將來他也能這樣,那麽他在魔修一道上,說不定會走到堪比擘古這種魔道巨擘的地步。


    北河在房頂上仰躺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即將日出,他手中的花鳳清茶已經冰涼,同時舊長袍更是被露水給浸濕,他才在一聲公雞打鳴的聲音中,悠悠醒轉過來。


    吐了口濁氣,他發現劉瘸子早就擺起了攤位,放眼望去,四下不少房屋也亮起了燭火。一切都在預示著,新的一天即將到來。


    見此他微微一笑,接著坐起了身。


    北河迴到了房間,重新換了一身幹的長袍後,這才打開了北記藥鋪的大門。


    “劉瘸子,五籠包子!”


    隻聽他對著門外的包子鋪道。


    “好嘞!”


    接著傳來了劉瘸子的一聲吆喝。


    北河迴到了屋內,躺在了太師椅上,輕輕搖晃了起來。


    這種凡人的日子,他應該還要過不短的時間,因為他體內的傷勢,並非短時間就能夠恢複的。


    不過北河已經決定,過幾年就離開這伏河城,去別的地方看看。畢竟要是一直留在此地,他的模樣十幾二十年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必然會讓人察覺甚至是懷疑。


    心中如此想到時,劉小小已經將五籠包子給他端了進來,放在了他麵前的桌上。


    道了一聲“北大哥,你的包子”後,便含羞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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