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那又怎麽樣,道盡了田大壯的心酸與無奈。


    自家府上的小少爺要吃隻羊,他敢不給麽?


    就算明知道胡管事是公報私仇,但人家理由卻是充足正當。


    真要是不給,胡管事借此事在自家小少爺麵前,又或者是在薑嬤嬤那裏告上一狀……他們現在的身份是佃戶,但其實賣身契是捏在景家主人手中的,算是景府的下人,不是那種沒有賣身身家清白的良民。


    連他們自己都是景府的,更何況家中養的幾隻羊?


    胡管事早就窺伺自家的財產,這個時候隻能忍,不然被萬一被胡管事抓到有力的把柄,必然是家破人亡的下場。


    景府的確是對下人頗為優待,但因為是武將世家,治家嚴謹,所以家法也是異常的兇狠嚴厲。


    敢對主人不敬?


    一頓板子下去就能要了命!


    而他們是景府下人,景府手中有他們的賣身契,所以就算被施行家法給打死官府也是不會插手過問的。


    田大壯手指緊緊扯著妻子的衣袖,目光無奈,但又是非常堅定的輕輕搖了搖頭,胡管事是莊頭手中握著權力,又有薑嬤嬤做靠山,所以今天自家隻能破財免災!


    田妻眼見一向頗有主意的自家男人也是沒有了辦法,羊兒保不住了,傷心的哇的一聲就是坐在地上大聲痛哭了起來。


    田大壯腦子好使,會養羊養牛,也頗會伺候農田,在農莊上是除了胡管事之外最有錢的人家,胡管事眼紅田大壯家的錢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而如果不是時常壓榨農莊中佃農們家裏的銀錢,胡管事也不可能這麽富,日子過的像是員外老爺。


    甚至還想要給自己的兒孫們贖身,讓他們讀書去考取功名。


    若真有一個能通過科舉,官袍加身,那他家的祖墳上就算是冒青煙了!


    沒人願意子子孫孫一代一代都給別人當奴仆!


    然而此時見田大壯一家沒有鬧將起來,胡管事就是有些失望,就算有張薑氏罩著,他也不敢在沒有合適理由的情況下明著去搶,不過他知道田妻是個撒潑無賴且口無遮攔的性子,說不定激上一激把柄就抓到手中了,便是眼珠一轉冷聲道:“田大壯家的,你哭的這般傷心難過,是不想把家裏養的羊給小少爺吃麽?”


    田大壯聞言就是心中一緊!


    趕緊看向坐在地上的自家女人。


    “你放什麽臭屁呢?小少爺要吃我家的羊,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田妻雖然一根筋的確是不算聰明,但跟著田大壯生活了十幾年,自然也不會太笨,雖然此刻她的心肝一抽一抽的疼,但自家男人剛剛有發話表態,她還是很知道其中輕重的。


    也知道以往自家能和胡管事一家頂牛而不落下風,除了她豁的出去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撒潑,不好招惹之外。


    還有重要一點,那就是田大壯聰明,總能想出應對胡管事刁難的主意。


    農莊中有不少潑辣的女人,但還不全都被胡管事一家給整治的服服貼貼?


    也隻敢在其他人麵前逞些個口舌之利罷了。


    敢和胡管事做對且不落下風的,那都是有些心機與手段的。


    整個農莊一百多戶,這樣的人家也不過隻有兩三戶而已。


    “既然高興,你還哭個什麽勁?”


    胡管事見田妻不上當,沒好氣的喝道。


    “老娘想哭就哭,這你管的著麽?”田妻擦了一把臉上的鼻涕淚水,風風火火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也不管屁股處沾上了許多灰塵,就是對著胡管事跳著腳大聲叫嚷,“你是老娘什麽人?來管老娘的閑事?”


    聞聽田妻大聲叫著,一個一個老娘的從嘴裏崩出來,胡管事直給氣的臉色發青。


    而站在一旁,先前還幫著兒子說話的胡管事的親生母親則更是給氣的渾身直哆嗦。


    胡管事的父親連忙上前摻扶老妻。


    有心想要喝罵田妻,但無奈人老了,已經沒有大聲吼吼的力氣了。


    況且田妻的潑辣那是出了名的,他就是搭上老命,也比不得人家嗓門高。


    田大壯並沒有阻止妻子叫罵,他知道妻子此時心疼的要命,讓她罵一罵撒些氣也好。


    “老娘也可以告訴你我哭什麽,昨天夜裏老娘做了個夢,夢中有個壞了良心的混蛋今天一大早被人用板子給打死了,老娘本來今天一大早起來心情很高興,但是沒想到老天不長眼啊……”


    罵著罵著,田妻就是拍著大腿又哭嚎了起來。


    “你,你說誰呢?”這時指桑罵槐呀,胡管事臉都黑了。


    “誰壞了良心,老娘就說誰!”


    “好,你好!”


    胡管事用指著田妻,臉上浮起一抹猙獰,既然你咒我死,那就別怪我下手無情!


    田大壯眉頭一皺,不過想了想,終是沒有阻擋妻子。


    兩家平日裏鬧的很不愉快,早就互相仇視了,也不怕胡管事扯破臉。


    心係楊菊花母女的楊海波和另外一個護衛離開車隊後,就是立即跑迴了農莊這邊,因為佃農們以及家中小孩都被胡管事全部集中了起來,讓得他們悄無聲息的走進農莊,找到了小廣場這邊。


    偷偷的探出頭,楊海波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就是瞬間發現了跪在那裏哭泣的楊菊花母女,他心中猛然似是被人給大力揪了一把,捏緊拳頭,就是要衝將出去。


    跟他一起迴來的護衛叫李亮,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扯住。


    壓低了聲音喝道:“來之前小少爺有吩咐,你不可以魯莽!”


    “可是……”楊海波實在忍不住心頭的怒火。


    “沒有可是!”李亮卻是斥問道:“在你眼中是楊菊花母女重要,還是小少爺的命令重要?”


    楊海波身形猛然一滯,隨即無力的雙手抱頭,滿臉痛苦的蹲了下去。


    “瞧你這點出息!”


    李亮在楊海波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小少爺這是要對胡管事對手了,不然不會派咱們兩個迴來調查,楊菊花母女也就是受這麽一會的委屈,你都忍不住?


    放下吧,等小少爺迴到農莊,就是胡管事倒黴的時候!”


    楊海波深吸了一口氣,重重的點頭,站起身來。


    再次偷偷探頭出去,跪在地上的楊菊花母女仍是那般的可憐無助,但他看向更多的人卻是躺在軟轎上指氣頤使的胡管事!


    雙眼中蘊藏著無窮的殺機。


    當年楊菊花母女離開時,身上是有不少銀兩的,一定是這個混蛋想著法的給搶了去。


    “對,忍一忍,咱們現在要做的是尋找更多胡管事的把柄。”李亮也是小心翼翼的探頭朝著小廣場的方向望去。


    這時胡管事帶著人,前唿後擁的直奔楊菊花家的方向。


    楊菊花立即抱起小黃丫,抹著眼淚,腳步匆匆的跟了上去。


    不一會,眾人來到一處低矮的小院間,小院隻有兩間土坯房,因為建蓋的時間不是很長倒是不顯得太過破舊,門窗上粘著黑黃的窗護紙,整個小院用樹枝紮成籬笆圍了起來。


    在土坯房的東邊,有幾隻土黃色的母雞被圈在窩中。


    胡管事坐在軟轎上大手一揮,喝道:“去抓雞!”


    “是。”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推開籬笆門就是衝向雞窩的方向。


    楊菊花放下女兒,哀聲哭著撲上去阻攔。


    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見狀立即上前抱住楊菊花,還嘻嘻的笑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攔著不讓我們給小少爺抓雞吃?”


    “可我家就隻剩下這麽幾隻雞了。”楊菊花努力的掙紮,但她這幾年來日子過的極為窮困,平日裏連肚子都吃不飽,又幹又瘦的,哪裏比的上胖婦人的力氣大?


    胖婦人一把手就能緊緊的製住她。


    “要我說你也是死心眼,如果你答應嫁給馬五,不但天天能吃飽肚子,小黃丫也能有個爹。”胖婦人涼薄的嘿嘿笑道。


    身材矮小的馬五正在彎著腰奮力的捉雞,雞兒受到驚嚇左躲右閃撲扇著翅膀,雞毛亂飛。


    “不要捉我家的雞,不要捉我家的雞……”這時小黃丫一邊哭著一邊去阻攔馬五。


    馬五也不管小黃丫才六歲大,一把就將小黃丫給重重的推倒在地。


    偷偷尾隨眾人的楊海波遠遠的看到,又是忍不住要衝出來。


    雙眼中冒著怒火,右手更是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李亮連忙拉住,“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


    “小黃丫!”


    看到女兒摔倒,楊菊花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居然掙脫了胖婦人的控製撲到了女兒身前。


    “都去幫忙。”胡管事揮了揮手。


    平日裏溜須胡管事的那十幾個人立即衝進去,不一會的功夫,就把楊菊花家的幾隻雞給捉的幹幹淨淨。


    馬五蹲下身在雞窩裏仔細的尋摸,不一會後就是臉現笑容,收迴手時,掌間已經多了兩枚白生生的雞蛋。


    “哈哈,讓你說我爹壞話,捉光你家的雞!”


    一個胖男孩突然從遠方跑了過來,對著小黃丫作起鬼臉。


    胖男孩叫胡栓,臉上的灰塵遮蓋不住皮膚的白嫩,是胡管事的小兒子,別看身上穿的是縫有補丁的麻布衣衫,其實這是臨時借來的,先前被他母親拉著一起去江龍的臨時住所了,後來覺得那裏無聊,就偷偷的跑了過來。


    小黃丫一個勁的哭,一抽一抽的氣都快上不來了。


    見小黃丫不理會自己,胖男孩趁著楊菊花不注意衝上去就是狠狠的踢了一腳。


    小黃丫吃疼,哭的聲音更大了。


    楊菊花沒想到胖男孩會當著這麽多大人的麵動手打自己的女兒,見其還想要打女兒,連忙抱著小黃丫笨拙的左躲右閃。


    一身鐵血氣勢的李亮見到這一幕,也是心頭湧出一股怒火。


    他本以為楊海波又要忍不住衝出去了,但偏頭一看,卻發現楊海波居然一反常態,異常的冷靜。


    這樣的楊海波他當年隻是在戰場上見過!


    他卻不知道楊海波緊緊咬著牙,嘴唇都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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