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仿佛是天底下最大的諷刺,哪怕是在言辰自己看來都是這樣。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多少次地在心裏埋怨過,責怪過,到後來甚至是詛咒過那個在自己的生命中如同夢魘一般的女人,破壞了自己父母的感情,破壞了自己的整個童年的那個女人——蘇杭。


    言辰好多次自己一個人跑去書店,在名家著作的書櫃那裏找出這個叫做蘇杭的女人寫的作品出來,然後看著扉頁上頭印著的她表情平靜無波的照片。


    一看就是一整天,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的很想問一問這個女人,她為什麽要那麽做?


    就如同他無數次想要問一問自己的父親,為何當初不幹脆直接跟著她在一起,徹底放棄掉自己的母親算了,或許那樣,才算是給母親一個活路,也是給自己一個活路。


    也如同他無數次想要問一問自己的母親,為何……當初要將自己生下來呢?如果當初沒有自己的存在,恐怕她也會選擇瀟灑的放手吧?這樣……或許她就不會有這樣一個悲劇的人生,不會這樣渾渾噩噩了二十多年都不得消停,如同墜進一個深淵中再也爬不出來一般。


    自己的存在,仿佛根本就是個錯誤吧?


    事實就是這樣的,當一個人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脫離自己的控製,或者說是,自己完全都沒有任何控製權的時候,人就會變得消極一些。


    所以他消極的麵對人生,以至於他活了二十六年,甚至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到底是什麽,直到季若愚的出現。


    小時候不是沒有過目標的,心態和其他得不到父母關愛的小孩子一樣,就如同幼時的陸傾凡事事都想做到最好來得到父親的認可哪怕一個直視都好,他也是這樣,他和陸傾凡一樣,是很聰明的孩子,什麽都做得很好,成績好懂事乖巧同學喜歡,老師表揚。


    可是盼到後來,依舊是什麽自己想要的都得不到,哪怕是一次真正的家長會,真正的父親或者是母親坐在自己小小的課桌上聽著老師對自己的表揚,哪怕一次都好,可是卻都沒有。一次一次的希望,變成一次一次的失望,到後來,人也就麻木了,那種近乎絕望的感覺。


    言辰覺得自己是真正嚐試過了,可是他不足夠幸運,他沒有像陸傾凡那樣,到後來能夠遇到好的養父母,成就不一樣的人生。


    陸傾凡得到了陸冠蒼的悔過,他後來有了選擇權,選擇是去原諒去淡忘,他可以選擇和自己的生父母重歸於好,又或者是繼續井水不犯河水地活著。


    可是言辰從來都沒有這個機會,從來沒有。


    直到季若愚的出現,言辰一直覺得,她像是一道光,照進了自己的世界裏,使得自己可以借著她的光,來重新看待這個世界和人生。


    隻是他的確是不夠陸傾凡那樣幸運的,他注定,是得不到她的。


    再然後,似乎就真的有了報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自己不專注對待自己人生,似乎終於是遭到了報應。


    這次病得來勢洶洶的,倒讓言辰隱約有了些釋然的感覺,或許這就是結束了吧。


    隻是,在自己原本就已經絕望得不能再絕望的時候,還聽到這個殘忍的事實,的確是讓人覺得有些……雪上加霜的難過啊。


    蘇杭的女兒麽?


    從開始到現在。她所有的好,都是因為愧疚,因為愧疚而想辦法彌補自己麽?


    這樣,似乎自己原本就可笑的人生,變得更加可笑起來了。


    “可我還是愛她。”這似乎才是最大的諷刺吧,她是自己怨了那麽多年的女人的女兒,可是在聽到這個事實的時候,心裏頭冒出來的感覺卻不是反感和怨恨,也沒有什麽對於她隱藏了實情的責怪。


    心中的感覺甚至都是很簡單的,簡單而又直接。


    自己還是愛她,還是想到她的臉就迴不過神來。


    周莊聽了言辰的這句話之後,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心裏頭說不出是個什麽情緒來,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道,“你必須聽我的,沒得商量,媽媽不可能看著你去死,就算你心中再不滿,我做母親的,十月懷胎生你下來,不是為了眼睜睜看著你不善待自己的生命,眼睜睜看著你去死的。”


    周莊說完這句就直接掛了電話,轉眼看向自己的秘書,然後問了一句,“言信然說他什麽時候過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應該兩天前就已經抵達了。”秘書很沉穩地說出這一句,周莊聽了她這話之後,表情也沒有什麽變化,隻淡淡說道,“你聯係一下他,要是我說不動,就隻能他來了,這麽多年了,他也該為兒子做些什麽。”


    而與此同時,宣卿然就站在言辰的病房門口,聽著他先前那句無奈而又淡然的話,讓她沒辦法走進去,總覺得,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所以哪怕現在聽到他說這樣的話,心裏頭似乎也不會覺得有多難過了。


    隻是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折著的報告,那是她的配型報告,已經檢查出來了,自己不僅和他的血型相同,甚至連配型都是合適的。


    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感覺心裏頭很亂,可以說得上是一團亂麻,從梁勳辦公室出來她就覺得很亂了。


    梁勳從辦公室大步朝著她走過來,“卿然,你真的要考慮清楚,這不是開玩笑的。”


    宣卿然原本坐在那裏,聽了他這話,也就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嗯,我會好好考慮的。”


    隻是季若愚原本的心情,基本上因為和周莊見麵,全部被攪黃了,一直到進了公司之後,心裏頭還在惴惴不安地想著先前周莊對自己說的那些話,說起來,她的確是有些不敢麵對周莊的。


    直到走進單位裏頭去,才稍微是覺得心裏頭的緊張緩和下來了不少,她倒是沒有去編輯部,而是直接去了梁媛的辦公室。


    剛走到她辦公室門口,就聽到了裏頭梁媛打電話的聲音,“什麽?你要請假?多長時間?也不是不能批,隻是眼下言辰這個情況,他又已經習慣了你了,你這忽然要請長假……卿然,你是什麽事情要請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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