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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絕地尋訪


    當寨前鄉派出所所長彭家輝出現在大兵一行人眼前的時候,三個人的心,直接涼到通透了。


    疾馳了近八百公裏,跨了兩省,到這個隸屬資坪市的平度山區,幾人才發現,這兒簡直是比大店鄉還遠的法外之地,經濟落後,交通不便,又比較閉塞,根本就是人販子首選之地,比較流行的口頭禪叫:養兒女全靠拐、找老婆都得買。


    鄉派出所不遠處的牆上廣告就有一句:三萬八千八,越南新娘送到家!


    而匆匆趕來的這位派出所所長,一瞧就讓人失望,花白頭發隻剩一半了,別著褲腿,騎的那摩托車排氣筒壞了,聲音比拖拉機還大,看那長相,五官往一塊湊,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可就是湊一塊不和諧,哦,對了,兩顴不一般高,看著別扭呢。要不是穿上半身警察,你得把他當成人販子。


    “完了,孫副廳從省裏協調到市裏,就來了這麽一位支援。”範承和苦著臉道,張如鵬撇撇嘴,為難地看著這抬頭就見山,極目不見人的地方,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再往下可就不是你導航能起作用的地方了,進鄉就全部顯示無名路。


    偏偏又來這麽一位活寶,摩托車一支,笑吟吟地伸著兩手道著:“歡迎、歡迎……來啊,進所裏坐啊。”


    “您所裏門不鎖著麽?”範承和鬱悶道,警紀鬆馳到這種水平,還真不多見。


    “哦,我把這事忘了……來來。”彭所長客氣地邀著,張如鵬好奇問著:“彭所長,這上班時間,怎麽鎖著大門呢?”


    “一個請假了,還有倆下鄉了,這不我也忙著……嗯,這地方和外頭不一樣,有事他不報案的,一般村長或者長輩解決,找誰他們也不找警察。”彭所長道,說得理所當然,好像警察在這兒是多餘的一樣。


    大兵追著問著:“彭所,您這兒人口販賣挺嚴重的?”


    “啊,這不我們主要工作就是宣傳販賣人口是犯法滴。”彭所長瞥了大兵一眼,似乎感覺到了話裏的不善,他解釋一般道著:“真管不過來啊,一半是被拐的,一半是自願被拐地,就不是情願被拐的,等過上一年半載的,差不多也過成一家啦……有時候外地同行來找,找到人啊,都不願迴去了……這事得分幾個方麵看,不是那麽簡簡單單的事。”


    這老所長的論調,讓眾人的心又涼了半截,估計是耳聞多睹,也開始習以為常了,眾人心裏雖然不爽,可有求於人,都下意識地沒敢啟恤。


    進了所裏,這個派出所比所長還寒酸,警車趴窩了,所長說了,缺經費沒油,就有油也修不起車,就修得起這兒也沒修車地方,於是就趴窩了。辦公室還湊和,好歹椅子凳子夠,所長也說了,那是因為每個月都有各地警方到這兒找人的原因,白天坐著辦公,晚上並著椅凳睡覺,方便不是?


    對了,這地方沒有招待所,原來鄉政府有個,不過鄉長嫌工資低扔了工作到南方打工去了,於是沒人管了,沒事,瞎湊和著吧,找著人找不著人,反正你們也呆不久。


    情況大致介紹清楚了,大兵、範承和幾人聽得是麵麵相覷,這協助,真是快人快語,已經在考慮把人打發走的事了。


    眾人落座,大兵把陳妍的照片,還有審訊得到的地點交給彭所長,這位彭所長不像警察,而是像嫌疑人一樣,瞄瞄大兵,瞅瞅張如鵬,又看看範承和,就在三人不知怎麽迴事時,這老所長奇也怪哉地問了句:“誰是家屬?”


    估計把人醜身壯不說話的張如鵬當家屬了,三人齊齊搖頭,都是警察。這就不好說了,彭所長把照片推過一邊,語重心長道著:“同誌啊,家屬又不是要死要活找,你們費這窮勁幹嘛,萬一找著了,都過得舒坦了,不想迴去了,那不更難看?還真有這事,老公老娘找來的都有,可人媳婦不想迴去有啥辦法?”


    這個貨,多少有迴護著山裏人的意思,恐怕在他骨子並不覺得買個媳婦有什麽大錯,張如鵬捋著袖子怒罵著:“我艸,你是警察,還是特麽的人販子?拐賣這麽盛行,我看就是你的問題。”


    “瞧你說的,貧窮落後帽子你還扣我頭上呢,就這地方,一鄉,十九個行政村,三十多個自然村,你們就知道個寨前地名,怎麽找?”彭所長也怒了,吹胡子瞪眼了。


    “喂喂,消消氣,都消消氣,這才一句話嘛,怎麽就吵起來了,教官你一邊呆著……哎,彭所長,我們跑了一千多裏地,還不就為了找著人,天下警察一家的,伸手幫一把的事你總不至於把我往外推吧,再說了,你剛才還講,每年有很多來找人的,不都是您接待,我就不信,一個也找不迴來。”範承和說著好聽話。


    彭所長臉色緩和,一揉鼻子,又摳了摳,難色未去,放低了聲給大家講著:“人家都是有名有姓已經把人逮著了,就來結案,其實就那樣子,找著人也未必管用……不是我跟你們推諉,隻要見著一輛外地車進村,三分鍾,各家都把媳婦藏得好好的,一村有一半狼狗給你放出來。真想解救人啊,第一你首先要知道準確那家那戶;第二啊,你怎麽著也得來二十三個警力;第三呐,最好的辦法是找著那家


    那戶,大家商議著,那個……”


    大兵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接著道著:“讓家屬出點錢,再把人買迴來?”


    “哎,對,這位同誌理解的快。”彭所長指著大兵,讚同了。


    嘭,張如鵬一拳頭擂得滿桌亂晃,聲音巨響,把彭所長嚇了一跳,這位鄉警也不是吃素的,騰地站起來了,怒喝著:“在我這兒撒什麽野?別說我不把你當自己,你開著車進村遛一圈,就說你找人,你他媽又能全乎著出來,我跟你的姓。”


    “我他媽還就不信了。”張如鵬氣衝衝地站起來了。


    大兵和範承和又是一各攔一個,生怕這倆牛脾氣的頂起了,又一次把彭所勸下,大兵換了種方式,笑著問彭所長道:“彭所長,豬拱雞刨,各有高招,你轄區這麽操蛋,能在這地方當了所長,這不是一般人能幹了的事。”


    哎喲,知己,絕對知己,範承和眼色也不錯,煙趕緊遞,噗哧噗哧抽著,嘴裏鼻孔裏的冒著,彭所長這話裏苦水倒著,同誌哥,你們得理解啊,這地方執法簡直是摸老虎屁股,太歲頭上動土,太危險啊,一句話說不對,村裏老娘們都敢操著家夥什揍你啊……現在國家形勢不同了,三農問題都放在第一位,農民受保護,警察不受保護啊,人家窮地方一年要多少救濟呢,快趕上我半個人工資啦。


    說來說去,俱是這幹法盲不好整的事,看來畏難情緒太強,大兵掏著手機,亮著照片,輕語細聲地講著這個故事:“……彭所長,看年紀您能當叔了,這個陳妍要是個普通人吧,我們就不找了,要是一個沒家沒業的女人,在您這地方生根落戶倒也不錯……可是不行啊,您看,這是她父親,每天在大街小巷貼尋人啟事,都快瘋了,這是她媽媽,還有她女兒……她是被人綁架,又被打斷了一條腿,給賣到山裏來的……我們聽您的,您說吧,您要說這種事,我們沒必要管,那就這麽著,我們迴頭就走……”


    照片和故事,圖文並茂,這是個失一人,毀一家的故事,聽得彭所長麵色淒然,長噓短歎了良久,才默默起身道著:“跟我來,這地方沒有像樣的警務係統,不過倒也不是就沒有辦法。”


    噝,幾人興奮了,跟著所長起身,出了院子,所長不讓開車,都快晌午了,所長想想,那先吃飯去吧,於是步行著先到鄉裏一家,家裏當飯店接客的地方,草草吃了頓,範承和趕緊搶著付錢,大兵還多給所長口袋裏塞了兩包煙,這才重新上路。此時才發現所長比想像中猥瑣,又到小賣部要了兩瓶酒,摳了半天口袋沒錢,看了大兵幾眼,大兵知趣地付賬了。


    遛達了好幾裏地,在鄉裏某村坎子上,一家修得頗是不錯的院子,所長帶著幾人叩響了這家裏的門。


    “這裏麵,有警務係統?”範承和不信地問。


    “有才見鬼。”張如鵬悻悻道,不敢發作。


    “說對了。”所長打著飽嗝道著:“這地方人,信鬼都不信警察。”


    開門進家,一中年婦女,瞅著彭所長沒好話:“幹啥呢,大午休的。”


    “嗯,拿著,晚上給你老漢整兩盅,有勁幹你。”彭所長猥瑣地道,把酒遞給婦人了。


    那婦人啐了他一口,不過卻不客氣地接了,指指西廂房,自已拎著東西堂房了。


    眾人剛看,卻被見到的景像驚了驚,出來位大肚孕婦,挺著肚子艱難走著,一邊是丈夫,一邊是婆婆攙著,幾人趕緊讓開,打了個招唿,小心翼翼地把這三位送出門外。


    “赤腳醫生?”範承和傻眼了。


    然後大兵眼睛一亮,問了句:“全鄉就這麽一位,連藥房都有?”


    “嗨,對嘍,你們來仨人,就帶著一個腦袋,哎……”彭所長瞅瞅張如鵬,不動聲色地損了一句,爾後擺著公鴨步子,以領導幹部視察的樣子,進廂房了。


    終於瞧見個比所長更猥瑣的了,三角眼、三羊胡子,一大老爺們偏偏長了個錐子臉,看得你像被刺了一下一樣,心裏惡感騰騰地往外冒,和這種人打交道恐怕還得彭所長出麵,大兵給塞的兩包煙,又轉移到這位赤腳醫生的桌上了,那醫生眯著眼,瞄了三人幾眼,慢吞吞拆了煙盒,叼了一根,抽了大半截都沒說一句話。


    “陳皮啊,你特麽問個話,當是老娘們難產是吧?”彭所長怒了,直接喚起赤腳醫生的外號了。


    陳皮翻翻眼珠子,白多黑少,撇著嘴道著:“你這不是逼我幹缺德事麽?人好容易攢吧倆錢買媳婦,迴頭我捅出來,再讓你們給弄走?”


    “我們……缺,缺德?”範承和欲哭無淚,這兒的三觀,為毛不管是警察還是普通人,都特麽是顛倒的,大兵擺擺手,沒吭聲,和彭所長坐到了一起,彭所長拍著桌子罵娘道著:“狗日的陳皮,不幫忙是吧?信不信我告訴陳老瘸,他家兒媳婦就是你漏了信……還有陳三旺,他那越南媳婦,也是你漏嘴了。”


    範承和呲笑了,敢情這位彭所長不傻,早把赤腳醫生拖下水了,那叫陳皮的醫生聞得此言,哭喪著臉,咬著煙嘴,幽怨地瞪著彭所長,恨恨道著:“老彭,那是喝多被你坑了啊……你這一輩幹這樣多缺德事,就不怕


    出門遭雷劈?像我這樣的杏林高手,你都敢坑?有沒有點良心……啊?這是幹啥?”


    大兵把兩張鈔票塞到赤腳醫生的手裏了,醫生訴苦馬上中止了,看來這兒掙錢真不多,兩張百元鈔還是很有吸引力的,彭所長讚許地看了眼,不耐煩地嚷了句:“認個人,認不出來錢可不給你啊,少咧咧那沒用的。”


    照片遞過去了,那醫生不吭聲了,瞧瞧手機上的幾張照片,似乎在認真迴憶。


    沒錯,這兒可能是最直觀和最完善的“警務”係統了,頭疼腦熱大災小病免不了到這兒,娶媳婦最關心的懷沒懷上,肯定不敢進縣裏查,也得先到這兒。這時候大兵對於基層這位彭所長可一點惡感也沒有了,直覺得能在這種環境裏把警察當到這份上,實屬不易。


    “來過沒?”彭所長問了,這赤腳醫生眼珠子在轉悠,點點頭,彭所長趕緊打預防針:“別想訛人啊,都我朋友。”


    “我沒訛,是你訛我。”陳皮被喝破心思,不悅了,這和冶病一樣,發現病根總得多開兩副藥吧。


    “誰家的?”彭所長問:“我怎麽看著麵生?”


    “遠了,在古堡村那塊呢。”醫生喃喃道,眼珠還在轉,似乎有點心疼消息隻換這點錢,可又不敢多要,說得吞吞吐吐。


    蹭,大兵抽了兩張,晃晃,把赤腳醫生的眼珠給晃了三圈問著:“這個女的有啥特征,你要說對了,歸你。”


    “考我啊,這女的腿讓打瘸了,還是我接的骨。”陳皮得意地道,那幾位聽得麵色如土,沒想到能摸到這麽準確的消息,醫生可不客氣了,大大方方把大兵手裏的錢抽走提醒著:“古堡,陳引福家,別說我告訴你們的啊,反正我也不承認……從後門走吧。”


    彭所長擺擺手,幾人起身匆匆離開,從家裏後門悄悄離開了……


    ……


    ……


    古堡村離寨前鄉還有四十裏地,村道僅容一車經過,村通雖然把路通了,可長年沒人管理的,很多地方早坑坑窪窪的了,四十裏路差不多都是在山裏轉悠,等開到視線裏能看到村落的位置,彭所長叫停了,一停車,千叮萬囑道著:“這就是最安全的距離了,千萬不能再近了,這兒解救過幾次被拐人員,已經防備得很嚴了,你們看,看見村口那個坎子沒有?”


    三人湊上來瞧瞧,遠處,兩堆石頭壘得豁口,看那距離車是過不去了,頂多能過三輪四輪,彭所長解釋了,晚上想進村都不可能,白天人看,晚上狗看,一見生人就咬,不怕你笑話,我都被咬過不止一次了。


    彭所長捋著褲腿,果真是幾處在牙印,聽得三人麵麵相覷,越來越崇拜這位鄉警所長了。


    “那怎麽辦啊?”大兵覺得越來越難了,範承和摸著槍,有點按捺不住,彭所長一把摁住他的手了,語重心長道著:“小夥啊,別犯傻,這地方你拿衝鋒槍也沒用,嚇你嚇不住,敢真打死個人?就打死又能咋地,他們才不在乎呢,一村都是親戚,死個人正好有借口要錢了。”


    嘖,把範承和給難得啊,直撇嘴,握槍的手改摸下巴了。張如鵬此時看清形勢了,這地方離了像這樣的老司機還真不行,他謙虛道著:“彭叔,我是個粗人,說話難聽您老別介意啊,沒事,您說咋幹,我們聽您的。”


    老所長擺擺手,沒當迴事,看來在猥瑣的表像下,也是未冷的血,他道著:“我就你們指個地方,再往下我可真無能為力了,窮啊,由窮生出的壞惡,沒法弄啊,我跟他們打了多少年交道了,從鄉裏鄉親的,也快成仇人了……啥也別想,今天你們啥都幹不成,就能認認地方,你可以往前開開,試試這兒水多深……”


    試試?試試就試試。


    範承和駕車,彭所長和張如鵬換了位置,彭所長像恐懼一樣,鑽在車裏怕被人瞧到,那幾人還真不信,直往前開,開近兩公裏,果真是處設卡攔截的,比特警的還專業,守了好幾個人呢,剛鳴了一聲嗽叭,窩棚裏出來了幾位,一句話也沒說,石頭蛋蛋,啪唧啪唧就上來了。


    嘭…車窗給砸了,幾道裂開的縫;咣…車前燈給砸了,破碎茬子碎了一地。視線裏四五位持著碗口粗木杠的男人,還有年紀不小的老頭,嚷罵著、叫囂著、操著家夥就上來了。


    車隻剩下後退了,掛著倒檔後退、後退,一直後退,到稍寬點的地方才調過頭來,一路冒著黑煙加速駛離了,心有餘悸的範承和問著:“我們還沒亮身份呢,咋就這樣了?”


    “外地車牌,又是輛好車,不砸你砸誰,能來這地方的,除了找人就是抓人,不會有其他事。”彭所長支起身來了,無奈地道。


    “那這咋辦啊,根本進不去啊。”張如鵬掂量著,真不是自己的拳頭不夠硬,而是有些人根本沒法打,站著作案,跪著執法,甚至跪著都執不了這個法。


    “進去我倒是能想想辦法,可是帶走就有點難啊,咱們合計合計,想個穩妥的辦法,快走,別碰上村裏的三輪三輪,他特麽敢直接撞你們。”彭所長囑咐著,一行警察像地下工作者一樣,迅速地戰略撤離,看來一時半會,攻不破這個人民群眾的堅壁清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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