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員幹部開會,李支書鄭重其事地說:“以後我們要多關心郭老師,從各方麵讓他感到溫暖。以前我還想給他介紹個對象栓住他,但怕人家看不上咱屯子姑娘。現在看這招也不能說不行,如果要能給他介紹一個對象那就好了。以上說的哪說哪了,別傳郭老師耳朵裏,好像咱背後算計人家。”

    劉琴聽了心地裏跳個不停,李支書為什麽說給郭老師介紹對象的事?該不是李支書他們發現了什麽。聽說要給郭光輝介紹對象,她感到很別扭,不舒服。李支書說“別傳郭老師耳朵裏”,她感覺是在說自己,覺得自己像是奸細,頓時有一種慌張的感覺。 李支書說:“你們婦女要經常給郭老師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服。人家跑腿子一個也不容易,咱對人好點,他就能多待幾天,咱的孩子就能長學問。咱要是不關心人家,讓人家寒心,他起身就吹燈拔蠟。這件事就交給劉琴了,你們多辛苦點。劉琴怎麽樣,能完成任務吧?你們是知識青年,他是知識分子,都差不多,講究拐彎磨角,能說到一起去。不像我們大老粗,直不愣騰的,扯不到一塊去。劉琴怎麽不吱聲,就算給西溝的孩子們做貢獻了,能完成任務吧?”

    劉琴正認真的聽著,心裏七上八下的,匆忙地迴答:“能完成任務。”

    她環顧四周,大家都在聽李支書安排事情,沒發現什麽異樣。她心裏高興極了,恨不得馬上飛奔到學校去。但此時此刻她極力掩飾著,生怕被別人戳穿了秘密。她又有些擔心,真怕這任務落到別人頭上。散了會他又想,李支書為什麽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是不是他發現了什麽秘密?從那時開始,隔幾天劉琴就帶幾個人幫郭老師拾掇拾掇。當然也有劉琴單獨去的時候,去幹了啥,說了啥,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因為是李支書讓她們去的,名正言順,沒人說三道四。

    連續忙活了七八天,三家貧困戶的房子都修好了。修房的時候,趙狗子全家都搬到姐姐家暫住。如今房子修好了,涼幹了,馬上就搬了迴來。

    趙狗子他媽被兒媳婦攙扶著迴到新家,轉了一圈,把新房看了半天,對知青們動情地說:“我尋思……就死在破屋裏了,沒成想還能住上新房,死……了也閉上眼了”。

    張鐵軍說:“好日子還在後麵呢,以後您就享福吧。”

    趙狗子他媽說:“我這病纏人哪,哪來的福哇!一家子跟著我受窮,幹部們掛念,你們也為我操心。”

    張鐵軍安慰她說:“你的病會好的,慢慢治,別著急。”

    都知道趙狗子他媽的病治不好,但大夥還是告訴她能治好。

    趙狗子他媽說:“你們不用安慰我,我是不中用了,要是能治好了,爬得動,拿得起,我也和你們一樣鏟地去”。說著還艱難的做了一個鏟地的動做。

    狗子非要留下知青吃飯,被他們婉言謝絕了。狗子感到過意不去,眼圈紅紅的。知青們扛著工具離開時,趙狗子他媽眼含著淚花,倚在門框上久久地望著他們的背影。張鐵軍幾次迴頭,都看到趙狗子他媽正在凝視著他們,還艱難的向他們招招手。不知為什麽,張鐵軍不敢對視她的目光。她的目光裏有萬分的感謝,有強烈的盼望,還有極度無奈的乞望。張鐵軍真想徹底幫助他們治好病,過富裕日子,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目前隻能做到這些。張鐵軍他們不忍心快走,生怕對她產生過大的刺激。直到出了破院門,拐了一個彎,張鐵軍這才催促大家快點走。走出二十多米的時候,趙狗子他媽追到院門前,久久的,久久的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的地方。迴到宿舍,別人都洗洗涮涮,等著去吃飯,張鐵軍坐在炕沿上愣神。他的眼前還是趙狗子他媽在向他招手,攪動得他心情始終難以平靜下來。他在想,那些貧下中農太苦了。他們是我們的階級兄弟,我們應該幫助他們過上富裕日子。但是我們的力量太有限了,我們太沒有用了。他在責備自己,心裏感到很壓抑。還有件事令他不高興,那就是牛新城幾個人對幫助貧困戶的做法不讚成,背地裏說風涼話說。說自己還不夠吃呢,還幫著別人,是窩窩頭翻個——顯大眼。還說張鐵軍是為自己撈取政治資本,為將來找出路。昨天張鐵軍找他談話,他還不服,認為自己說的沒有錯,差點和張鐵軍幹起來。多虧劉琴在場好言相勸,牛新城才不吱聲了,但心裏根本不服。事後劉琴勸張鐵軍,你做為點長不要和牛新城他們計較,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們暫時可能不理解,時間長了他們是能分清是非的。雖然少數人說三道四,但多數人支持你。再說了,幫助貧困戶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決定是我們一起做出的。經劉琴一番勸說,張鐵軍心裏好受了許多。他問自己,這個世界為什麽這樣複雜?想辦點事情怎麽這樣難? 劉琴來對張鐵軍說,這些天大家都很辛苦,也有一個多月沒吃細糧了,我中午告訴食堂今天晚飯吃頓饅頭,犒勞犒勞大家。張鐵軍非常讚同,馬上告訴管理員再做一個豆腐湯。張鐵軍告訴劉琴和戰麗,咱們就不能吃饅頭了,“漏”今天過三歲生日,李支書剛才捎信來,讓我們今晚到王老四家吃喜。

    範小虎在旁邊最先得到要吃饅頭的消息,振臂高唿:“麵包終於有了,布爾什維克萬歲!列寧萬歲!烏拉!烏拉!”

    他馬上出這門進那門,把吃饅頭的消息散布到各個宿舍,男喻女曉,人人皆知。聽說要吃饅頭,大家垂涎欲滴,磨拳擦掌,情緒高漲。離開飯時間還差半個點,一些男生就到食堂眼巴巴地等著,生怕去晚了撈不到。

    劉誌堅問範小虎:“你準備吃多少。”

    範小虎說:“我要吃三個。”

    青年點的饅頭個大,一個半斤。

    牛新城說:“別吹牛,三個那叫一斤半,別撐著。”

    範小虎說:“高興了我還吃四個哪,你信不信?”

    牛新城說:“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範小虎說:“你不信?咱們吃著看。”

    牛新城說:“你要吃四個,我就吃四個半。”

    籠屜已經開始冒氣,饅頭的香味在屋子中迷漫,鑽進大家的鼻孔裏,勾引著肚子裏的饞蟲不老實,致使胃腸開始咕咕地叫。

    大夥七嘴八舌不停地地問炊事員:“差不多了”。

    “快開飯吧”。

    “急死我了,在蒸就熟大勁了。”

    “蒸那麽長時間多費柴火。”

    不管大家說什麽,炊事員堅持說火候不到,不能掀鍋。

    又過了一會,範小虎受大家的推舉和催促,鑽進賣飯的小窗戶裏,探著半個身子問炊事員:“好了吧?該掀籠屜了。”

    炊事員說:“還得等一會。”

    過了一會範小虎又望眼欲穿地問:“熟了吧?”說著就進了廚房要掀籠屜,恨不得馬上吃到嘴裏。

    炊事員急忙來製止他:“不能掀,掀了就跑氣了。”

    炊事員怕範小虎再掀籠屜,使勁把範小虎推了出去,還從裏麵把門哢嚓一聲鎖上了。

    沒辦法,大夥隻好焦急的等。

    範小虎說:“我要是有錢了,天天吃饅頭,連著吃他半年。”

    劉誌堅說:“我將來娶個會蒸饅頭的媳婦,天天蒸饅頭給我吃。”

    牛新城說:“還是你鬼道,又有饅頭,又有媳婦,便宜都讓你占了。”

    範小虎說:“我要有饅頭吃,寧可不娶媳婦。”

    劉誌堅說:“等你吃飽喝足了就想娶媳婦了。”

    饅頭終於熟了,炊事員終於掀起了籠屜。每個人都看著炊事員撿出的饅頭喜不自禁,幸福的暖流流遍全身。炊事員還沒把裝饅頭的笸籮在賣飯的窗口前放穩,範小虎就探著身子抓過一個,張開嘴就是一口,囫圇半片地咽了下去,然後叼著饅頭盛了一碗大豆腐湯,拿了一個芥菜疙瘩躲到一邊狼吞虎咽。咬一口饅頭,就一口芥菜疙瘩,咬一口饅頭,就一口芥菜疙瘩,加上大豆腐湯溜著,滿屋子的人互相感染,頭不抬眼不睜越吃越香。剛才還七嘴八舌的,現在沒有一個人說話,隻有強有力的咀嚼的聲音。特別是咬芥菜疙瘩的時候,嘎吱嘎吱的,脆聲聲的,讓人聽著暢快,口舌生津,妙不可言。大多數人吃了兩個基本就飽了,但繼續吃的欲望絲毫未減,環顧四周覺得還應該吃下去。範小虎已經飽了,但嚷嚷著還要再吃一個。牛新城認為他在和自己挑戰,一咬牙表示奉陪到底,摸起一個繼續往嘴裏塞。在他倆的帶動下,大家都來了食欲,各自為政變成捉對撕殺,好像打生下來沒吃過饅頭似的。有的已經不吃了,重又坐下來看熱鬧,為捉對撕殺的鼓勁喊號。

    管理員知道每次吃細糧大夥都望眼欲穿的,但沒有預料到吃飯會發展成比賽,頓時慌了手腳,著急的喊:“不能再吃了!不能再吃了!”。

    牛新城說:“我們給錢,給錢還不行嗎?“

    管理員:“給錢也不讓你們吃了!”

    管理員心裏著了急,因為女生們還沒來吃飯。人家也幹了一天活了,吃細糧應該有人家的份,落了她們是不可以的。但是已經晚了,一轉身的功夫,滿滿一大笸籮饅頭基本被消滅光了。女生陸續來了,興高采烈的,像快樂的鳥一樣嘰嘰喳喳。但她們撲奔而來的饅頭卻沒了,看著空空如也的笸籮,鳥語花香馬上不見了,取而帶之的是一臉茫然的冰霜。雖然她們沒說啥,但都不悅地瞪著眼,撅著嘴。管理員急忙和她們解釋,要給他們重新做。她們說算了吧,重新做還不得到二半夜去,不睡覺了?明天不幹活了。管理員一麵安慰,一麵檢討,一麵讓炊事員撣煎餅。男生們這時才感到還有一群女戰友的存在,才感到她們也在盼望吃上這頓饅頭,才感到實在不應該把她們那一份都吃掉了。範小虎和牛新城每人吃了三個半,肚子發漲,感覺吃進去的饅頭都頂到嗓子眼了。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實在吃不下去了,各自鳴金收兵。 迴宿舍的路上劉誌堅說:“咱們今天不對呀!太不講究啦。” 牛新城說:“可不是咋地,惹得她們不高興。”

    一共有十多人吃撐著了,在炕上躺著難受睡不著。摸黑爬起來在場院裏,在大道上來迴走,走累了就躺在柴火堆上歇一會。

    牛新城對範小虎說:“就怨你,非要比賽。”

    範小虎說:“還怨我?你要不鋼我,我能往死了吃嘛。”

    牛新城說:“可不能再幹這傻事了,撐得太難受了,喘氣都困難。”

    範小虎說:“打死我我也不幹了,太遭罪了。”

    牛新城問範小虎:“你說能不能把胃撐破了?”

    範小虎說:“我胃沒事,最怕腸子撐斷了。”

    牛新城問:“能不能出啥事,咱找李小豔看看吧。”

    範小虎說:“你還要找她看?還不嫌丟人啊?”

    牛新城說:“我怕有個三長兩短的就完了。”

    範小虎說:“沒事,李支書講過,當年林副統帥指揮四野圍困長春,城裏的國民黨兵餓得不行了,冒著被打死的危險跑出來,得著飯沒命的搶,拉都拉不開,結果撐著了不少。躺在地上直打滾,都以為非死幾個不可,但第二天就好了。”

    牛新城說:“咱們也打滾吧?”

    範小虎說:“我看行。”

    說完倆人在地上很認真地來迴軲轤了起來。其他幾個人也效仿他倆,軲轤了一會感覺好多了。他們幾個一直溜達到後半夜,肚子不漲了才陸續迴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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