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被堵住了嘴、捆得嚴嚴實實,隻痛得嗚嗚哼著哀求,眼淚鼻涕流了滿臉。 安歌卻一點也不覺得解恨。 他有些茫然地想著,那個總是跟林大勇連體嬰似的在一起的徐召,知道了嗎……那小孩又會是什麽表情? 直到他抵達洗車場,張鴻帶著幾個人守在防護陣邊緣和幾個玩家打成一團,而崔大童正在用蘸水筆往半空寫花體字母,隨著彩色的字母一個個滲入空氣中,裂開的防護陣一點點被修補上了。 安歌估算了一下距離,然後釋放了個高等法術——黃金力場之劍。 足有一米長的金色長劍從空無一物的空氣中現形,在施法者的操縱下,如同修仙世界的飛劍似的朝著對麵的法師衝去,將單薄的法師刺了個透心涼。 法師又驚又怒,著實想不到這一刻還有人能從背後偷襲的,報複似地往安歌所在的位置丟出一串火球,隨後就倒在了地上。 他的牧師同伴急忙去施救,而張鴻等人一鼓作氣反擊,把為首當mt的聖武士給砍翻在地。 安歌現在最不怕的就是火球了,他甚至躲都沒躲,任由火球帶著灼人熱浪唿嘯衝來,卻在距離他半步距離時突然裂開,迸發出數不清的星星點點火光消失了。 對方目瞪口呆,顯然沒見過防護這麽驚人的裝備,連高等級的魔法攻擊都能硬抗。 這是個……非常特殊的恆定防護法術。 【爆炎之獨占的愛:從此之後,我永遠守護你,也隻有我能傷害你。免疫一切來自爆炎大君之外的火焰攻擊。】 不過相對於對手的震驚,安歌卻並不覺得有多麽愉快。 因為這個防護的施展方式著實太過奇葩,以至於羞於啟齒。 奇葩到……至少在他和越子墨分手前,越子墨是絕對不可能對第二個人使用的。 俱樂部這些人知道失去了進攻的機會,於是開始撤退,但他們相當陰險地選擇了衝著安歌所在的方向撤退。 不過安歌仍然好整以暇地站著不動。 這讓那些對手們察覺到不妙,但又猜不到他到底想做什麽。 既然是個法師……就算要攻擊要瞬移,那至少施法材料和施法動作要擺出來吧,這又不是玩電腦遊戲,點點鼠標就行。 怎麽反而交叉雙臂看好戲的樣子?這是放棄治療了吧? 在那幾個玩家剛剛衝了不過三五米距離後,從天而降的火球轟然擊中了他們。 然後翼仔撲扇著黑色雙翼,慢悠悠地落在安歌身邊,嗤笑了一句:“簡直不自量力啊這些傻子。” 安歌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反而是張鴻一臉緊張地跑到那幾個被轟得散發出燒烤香氣、卻還留著半條命的玩家中間,往空無一物的周圍摸索著檢查了一下,這才鬆口氣:“還好還好。” 翼仔懶洋洋地活動手腕:“我好好控製力度了,瞎擔心個啥。” 張鴻歎口氣:“相位空間很脆弱的啊,你沒看我們都悠著打,不敢用太強大的技能。” 翼仔:“咦,為什麽?精確控製輸出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張鴻嘴角抽了抽:……不想跟他說話了! 安歌拉了下翼仔的手,兩人一起往洗車場走過去。 特對委的人又陸續有幾個出了防護罩,將半昏迷的玩家們一個個綁了抓迴去關起來。 崔大童則幫他們打開防護罩——這陣法可出不可進,所以挺方便他們對外攻擊的。 安歌和特對委的大家打過招唿後,見到了洗車場地麵殘留的血跡——乍看頗有些觸目驚心,他不敢多看,隻覺得如鯁在喉,好一會兒才問:“人呢?” 越子墨說:“兩個我剛剛都送進去了,所以才遲了一步,然後安哥你就來了。” 安歌悚然一驚:“兩個?” 越子墨解釋:“黑啤被轟掉了頭,徐召嚇瘋了,一直又哭又鬧的,我敲暈了他,一起帶走了免得礙事。” 這種表述方式雖然簡潔高效,但未免有點冷血了。更何況越子墨的語調連一絲絲變化都沒有,仿佛說的不是現實裏發生的慘劇,而不過是電腦裏的一場moba遊戲。 安歌雖然能夠理解,不過也留意到,周圍有幾個工作人員紅著眼睛對越子墨怒目而視,更有個年輕女孩捂著嘴跑走了。 越子墨似乎也意識到了,後知後覺地撓了撓頭,“唉……太慘了。” 這亡羊補牢似的說明沒有帶來任何效果。 安歌怕越描越黑,索性轉移了話題,轉頭問張鴻:“接下來怎麽辦?總不能一直被動防守吧?” 張鴻笑嘻嘻地點頭:“我就等著你呢,接下來我們開個會。” 他壓低了聲音,“小安,接下來要交給你了。”第176章 b.d.o 這是個再尋常不過的長生市冬日。 臨近年關,許多人家的陽台或是窗外上都晾曬著或自製或外購的風幹雞鴨魚兔、慶典彩帶似的臘腸和小吊燈似的臘肉。 一聲怒吼突然從某棟居民樓高層炸響, 怒氣衝衝的老太太從三層高的窗台邊微微探出身子, 朝佇立窗外的楓樹大聲叫罵。 一隻體型健壯、皮毛油光水滑的狸花貓從樹枝中跳到地上, 神色威嚴鎮定地抬頭看了眼叫罵的老太太,金綠色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宛如王者的笑容。 它嘴裏還叼著隻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棕紅風幹兔腿,愜意搖了搖尾巴,隨即一溜煙地跑進灌木叢中,消失了蹤影。 不知道從誰家的廚房飄出了嗆得誘人的油辣椒香味, 混合了多種綜合香料, 形成一股熱烈、鮮明又複雜的香氣,勾得人饞蟲蠢蠢欲動。 張東來正在廚房裏做飯, 燃氣灶開最小火,圓肚子的紫陶砂鍋在火上咕嘟咕嘟冒著歡快的小泡。他做的是金鉤冬瓜燉火腿, 清澈湯汁翻滾, 金裏透紅的蝦仁、棕潤潤的宣威火腿和淺碧如翡翠片的冬瓜在湯裏載沉載浮,散發出鹹鮮清新的香氣。 他是個中學數學老師,如今正在放寒假。窗外天氣晴朗, 雖然是深冬,卻依然和暖得如同初夏,讓人覺得懶洋洋的。 無所事事的日子真是太棒了…… 胸無大誌的青年教師剛剛這麽感歎了一句,突然大地顫動,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接連響起。 張東來腳下安安穩穩了幾十年的地麵變成一塊脆弱的薄餅皮,還是煎得又酥又脆那種,被四麵八方的力量拉扯擠揉成了渣渣。 災難降臨得如此迅速, 甚至來不及反應,整齊而高聳的樓房就如同被巨人的手一巴掌扇過,攔腰折斷、傾塌、陷落。 張東來家在一樓,房屋從中間撕裂成兩半,廚房燃氣管道炸裂,嗶嗶啵啵地燒得厲害。 他躺在一堆瓦礫當中,滿頭滿臉的鮮血糊得視野也全是黏膩猩紅。原本燃氣爐和砂鍋所在的位置空無一物,隻剩下了懸崖。地麵裂開一條深長可怖的裂縫,仿佛直通地心似的。 在他奄奄一息的、模糊難辨的視野中,從黝黑得宛若沒有盡頭的懸崖底部,衝出來一條巨大無比的方頭鯨魚。 那鯨魚表皮黏滑而厚實,僅僅隻比地麵的裂縫小了一圈,當它從地底衝出來時,成噸成噸的泥土、混凝土碎塊、鋼筋玻璃塊從頭部簌簌地掉落。 它在空氣中遊曳,擺動著足有十噸卡車那麽巨大的尾部,輕輕鬆鬆將殘存的樓房又抽倒了幾棟。 接著空氣隆隆震顫,像是鯨魚發出一聲無聲長鳴,而後猛地衝進地麵。 原本這片區域的居民樓消失得幹幹淨淨,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 張東來遲鈍地將瀕死的視線轉向天空。更多的巨型生物在空中無聲無息地遊動,遮蔽陽光,破壞大地,讓人誤以為自己置身深海之底。明明是可怕的災難,周圍卻格外寂靜,除了樓宇傾塌時沉重的水泥造物轟然落地的聲音,和失火的管道劈劈啪啪燃燒的聲音外,什麽聲音也沒有。 連人類的哀鳴也沒有。 活人與死屍在這些巨大而沉默的生物之下全都微不足道,混合在泥土中,跟其中的一塊水泥板、一顆碎石子沒有任何區別。 張東來頭頂變得昏暗,他努力眨了下眼睛。四肢早就被水泥板砸斷,痛得麻木和失去知覺。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眨眼,擠掉了眼裏變得愈加粘稠的血水,他終於看清楚了,頭頂有幾條糾纏一起的觸手,巨型得像是一幢辦公樓,往他所在的位置俯衝而來。 下一個瞬間,他手裏的湯勺掉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叮!” 張東來一個哆嗦,迴過神似的將金屬湯勺撿起來。廚房和平常沒有兩樣,他下意識往窗外看了看,常綠灌木蔥蔥鬱鬱,藍天綠樹格外鮮豔。 正好是飯點,小區裏沒什麽人,隻有遠處有個穿著外賣網站x團黃色製服的小哥在勤勤懇懇地送餐。 他關了火,去水槽邊洗勺子,一邊迷茫地嘟囔著:“見了鬼了……” 見了鬼的不隻他一個人,而是上萬人。這個事件要如何掩飾和善後……那就是特對委的事了。 要搞清楚事件真相,必須將時間拉迴到兩個小時之前。 兩個小時前,特對委和中立玩家代表們開了個短會,重點說了兩件事。 第一,張鴻將指揮權全權轉交崔大童; 第二,所有玩家行動的布置,要以安歌和越子墨為中心。 對於第二點沒人有異議,畢竟安歌持有三聖書已經不再是秘密,而越子墨的戰鬥力也是有目共睹,乃是超越了資深玩家的絕對主力。 但第一點卻引來了很多人的反對,包括崔大童自己。 但張鴻隻一句話就說服了大家:“我也不想啊,可是我距離下個模組開啟時間就隻剩不到五十分鍾了。” 張鴻的第二十二個模組,必定是個漫長的、無比兇險的遊戲,存活率完全無法樂觀。即使運氣爆棚存活下來,退出模組後的精神狀態,也不可能立刻切換迴現場指揮模式,確實不適合繼續指揮了。 與會者們對此表示出兩種不同的態度。 資深玩家毫無反應,或是交接工作或是說了點祝你好運之類不痛不癢的話。 像才經曆不到十個模組的萌新們,則難免擔憂、操心、無法接受。 張倩更是直接衝出了辦公室,高涼玖和另一個女孩想去追她,卻被張鴻叫住了:“讓她自己哭會兒吧,唉,畢竟還是太嫩了。” 張鴻垂下眼瞼,沉默了幾秒鍾,然後就恢複了原本懶洋洋的神態,笑著讓大家散會了。 在跟崔大童去交接前,張鴻先跟安歌和越子墨說了會兒話。 先提醒他們,高峻肯定有後招,不能掉以輕心。之後,突然提起了很久前的一個模組:“你們第一次喝交杯酒那個模組裏,遇到了小倩對吧?” 聽他一提,安歌就明白了:“不是交杯酒……是你搞的鬼?” 與此同時越子墨:“沒錯交杯酒……是你搞的鬼?” 張鴻對於他們的默契報以一陣哈哈大笑,撓著頭承認了:“小倩當時在隔壁,我等你們喝完就馬上騙她也喝了。感覺跟著你們混安全係數會比較高點。小安,小越,我這次模組搞不好過不去,萬一迴不來了,小倩……以後請你們多照應點。我也沒有別的請求,隻有這件事,請一定幫幫忙。” 越子墨:“怎麽說得跟托孤似的,叔叔你要更有信心一點啊。” 安歌卻沒吐槽,畢竟是……第二十二個模組了。 他於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我們也算是有緣,以後肯定會互相扶持。” 越子墨沒說話,但表情不太好看的樣子,安歌猜他是不高興聽見自己說“有緣”的那一句,於是不動聲色握住他的手。 於是就看見耷拉的小天使耳朵嗖地豎起來了。 張鴻跟他們握手,說:“小心高峻,那小子身邊好幾個資深玩家,難搞得很。” 安歌:“再難搞比得上翼仔?” 張鴻又哈哈大笑。 離開大樓時越子墨還一臉困惑:“安哥你剛才是誇我吧?是誇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