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非斯托微笑：“當然有，與其說遺言，不如說遺願，你們能把浮士德帶來嗎？” 安歌沒說話，多少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陰謀，翼仔卻立刻答應了。 他衝去主臥室，發現浮士德身上的桎梏已經脫落，但也同摩非斯托一樣，身體逐漸化為灰燼。 這使他輕得像是一匹布，翼仔很輕鬆地將他背到了藏書館。 摩非斯托看見他帶著濃厚的灰燼進來時，露出了溫柔而緬懷的神色：“這還是你第一次進藏書館。” 浮士德卻隻是用一種仿佛置身事外的冷淡語氣歎息：“你這是何苦？” 惡魔摩非斯托，原本是凡人無法應付的高等惡魔，但是他躋身局中，便受模組規則製約，再厲害的手段也使不出來。 摩非斯托仍然隻是笑，連頭頂輪廓也漸漸模糊，灰燼開始侵占他的上半邊臉：“你有沒有試過種一株玫瑰？在美好的春日清晨種下碧綠的幼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為他澆水施肥，拔草除蟲。日光太強，為他庇蔭遮陽；風雨太大，為他擋風遮雨；直到有一天，他會在枝頭開滿繁花，那些花朵是如此與眾不同，是全世界僅有的，隻屬於你的玫瑰。到那時候，你就會發現，一切辛苦努力都值得。” 所以他為浮士德建立城堡，將所有前來討伐的人類——從窮人到教士，從工匠到騎士——全都屠殺幹淨，將他們的屍骨都埋在玫瑰花叢下。 隨著年月流逝，下達討伐令的國王早已成了白骨，惡魔的傳說也漸漸消失，前去城堡送死的人也越來越少，一切本該就此為止。 浮士德也不再為無辜的生命白白喪失而痛苦，眼看就能因被遺忘而得到解脫。 然而對於進入平靜期的浮士德，摩非斯托卻很不滿意，甚至於很擔心，他認為這是浮士德失去生氣與活力的征兆。 所以摩非斯托改造了城堡，放出消息。當時狂信的人越來越少，討伐惡魔已經沒多少吸引力了。所以他修改了故事，添加了關於寶藏的內容，哄騙了數不清的野心家、賭徒、寶藏獵人和異想天開的冒險家們進入城堡送死。 數不清的人類在這裏喪命，貢獻了他們的貪婪、生命力、絕望與憤怒，為城堡的存續提供能源，也為浮士德漫長乏味的生活提供樂趣。 摩非斯托用他殘存的嘴唇說：“浮士德……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別再撒謊了，你隻不過為了自己高興。”浮士德的灰燼化進程要比摩非斯托遲一些，他虛懸半空，兩手手肘以下，兩腿膝蓋以下都不見蹤影。對於摩非斯托充滿感情的傾訴，他隻報以平淡如水的反駁。 沒有激情，沒有怨恨，甚至沒有疲憊，幾乎是剝離了所有情緒的，像是學術論文一般的反駁。 “你與我簽訂契約，而後又與我共享生命，並不是出於什麽風花雪月感情，隻不過單純覺得有趣而已。所以我若因一個無辜人類的慘死感到痛苦，你就殺一百個無辜者，我若因花粉過敏而生病，你就種充斥城堡的玫瑰花……” 翼仔：“這麽嚴重的中二病？你們惡魔都這麽中二？” 留意到大家投射過來的目光，翼仔做了個給嘴上拉拉鏈的動作：“我閉嘴。” 摩非斯托最後歎息著說：“可是，我親愛的浮士德，這就是惡魔的愛情啊……” 他已經來不及聽見答案，殘餘的部分迅速化為灰燼，簌簌地掉落滿地。 身體還剩大約一半的浮士德轉向了安歌：“你真的做到了……” 安歌說：“我也沒想到……” 浮士德說：“我也沒多少時間了，那我們將遊戲進行完畢吧。該你取書了。” 翼仔提高了聲線：“你說什麽？！必輸的遊戲，為什麽要繼續！” 安歌注視著浮士德，他從對方身上出任何惡意，於是彎腰取走一本書。 浮士德果然接著取走3本，餘數為29。 經過幾輪後，隻留給安歌一本書。 安歌毫不猶豫地觸碰到了。 【係統提示：遊戲結束，npc浮士德獲勝】 【玩家y失去獲得起源藏書館的資格】 【玩家y得到最後一本書作為安慰獎】 【恭喜玩家y通關本模組，接下來進入結算階段】 【恭喜玩家翼仔通關本模組，接下來進入結算階段】 安歌和浮士德彼此對視，浮士德說：“再見。” 安歌問：“以後……你還在嗎？” 浮士德微笑著搖頭，“大概會有新的npc取代我吧。” 然後，安歌和翼仔就從原地消失了。 浮士德也很快化為灰燼，輕輕落在地板上。 又以地上的灰燼為中心向外擴散，整個藏書館開始掉落灰燼，緊接著，整個城堡，整個玫瑰園，全都化為飛灰。 安歌稍微整理了一下新獲得道具和金錢，以及cp點數，就匆匆退出遊戲。 才退出就發現手臂被人牢牢捉住了。 翼仔坐在他身邊，兩手握住他的右手，捋高了袖子仔細看了又看，一臉悲痛，“都是我不好。” 安歌活動了下完好的右手，順手揉亂翼仔的頭發：“給我打住，這遊戲搞得我累死了，我歇會兒，下午去吃火鍋。” 翼仔連連點頭，跟著他亦步亦趨打算進臥室。 安歌堵在臥室門口：“幹嘛？” 翼仔這才停下腳步：“哦，一起睡習慣了……” 安歌笑罵了他一句，轉身就倒床上睡死了。 所以他沒有發現，年輕的男孩在他門口神色嚴肅站了好長時間。 特對委辦公室裏，寬大的辦公桌上除了筆電和文件夾外，還見縫插針塞五個煙灰缸，煙頭堆滿了四個半。 一個胡子拉碴的幹瘦男人嘴裏叼著煙，捧著平板電腦正在看文件。 翻了幾頁後，他那黑眼圈厚重的雙眼在卷發後麵稍稍睜大了一點，仔細閱讀起來。 “……042號混沌點被成功破壞。” “實施者是兩名新人……” 他快速劃拉了幾下，將人員名單調了出來。 “安歌和越子墨？我好像在哪兒聽過……”男人喃喃自語，懶洋洋地縮在旋轉皮椅裏兩眼望天，接著想起來什麽似的露出煩惱的表情，抓抓亂糟糟的半長卷發，開始打電話：“喂，我親愛的妹妹……等……不要掛電話！”第49章 火鍋不開心 安歌徹底睡了個飽，醒過來後，才有心情整理之前模組的收獲。 他首先就對包裹裏多出來的東西發了下呆。 第一件物品取出來拿到手裏，是個毛茸茸的垂耳兔坐姿公仔，耳朵跟身子一樣長，肚子裏有顆粒填充物，沉甸甸的頗有點份量。 通體粉紅色，隻有左後腿長出一圈細細的白毛，安歌記得那裏是阿裏阿德涅的紡線纏上去的位置。 唯一的裝飾物隻有脖子上粉色絲帶係著的橢圓形銅牌，現在牌子上空空如也。 【粉紅惡魔兔.二十二與你還有一百年臨時契約，是否為它命名？】 安歌想了想，“既然排名二十二，就叫老二吧。” 反正也沒人指望他有多麽出眾的起名能力。 銘牌上逐漸浮現出蝕刻的篆體中文：老二，底部還附加了小寫的花體字母：the two。 安歌：“……還自帶機翻。” 他將公仔扔在床上，又取出了這次模組唯一的收獲——作為安慰獎留給他的書。 那本書和國家地理一樣大，厚度則是四倍以上。整本書十分沉重，封麵包著棕色皮革，四角鑲嵌古銅色金屬，哪怕隻是無用裝飾物，也至少可以當兇器來使用了。 皮革封麵則用細膩的筆觸描繪著傳統的西幻風格的戰士、牧師、法師們正同一頭噴火巨龍對峙，腳下踩著如山的金銀珠寶。 上頭幾個大字：《龍與地下城玩家手冊4.0》（yer''s hand book） 看起來就是個小眾冷門桌遊的規則書而已……安歌在網上搜了一下同名書籍的掃描版，發現它們內容似乎是完全一致的。他手裏這本隻比普通版本多了個看起來相當高大上的皮革書皮。 但是放在包裹裏時，物品說明卻是這樣的： 【世界的三聖書之一：起源之書。所有的冒險旅程，所有的悲歡離合，所有的王國興衰，所有的夢想與隱秘的愛，都源自於此。】 書名還是暗金色的…… 這是遊戲中裝備道具最高級別的顏色，代表他手裏的是一件“獨一無二的神器”。 浮士德堅持要和他將搬書遊戲進行到底，就是為了讓“最後一本書”留在他手裏吧。也許是出於謝意，又也許是僅剩的唯一選擇。 而“起源藏書館”從名字也能看出來，整個藏書館實際上就是為了這一本書而建造的。 安歌將手放在書皮上摩挲，皮質細膩，大概是上好的馬臀皮，連一點瑕疵都沒有，找個這麽完美的馬屁股可不容易。 但是就算這樣，他還是沒有真實感。 怎麽突然就跟小說似的，從天上掉下個金手指？雖然暫時還不知道怎麽用，但是既然是神器級別的道具……他們之後的冒險是不是會輕鬆很多？ 而這兩樣東西，就是他在薔薇堡的全部收獲。一件是他自己作弊得到的（兔子），一件是npc作弊塞給他的（書），來路都不大上得了台麵。 至於越子墨……希望他也能夠有所收獲吧。 安歌邊想邊打開門，就對上了男孩的雙眼。 越子墨反過來坐在一把餐椅上，下巴抵著椅背，就坐在門外幾步遠的走廊上。 安歌：“……你這幅金毛犬等骨頭的造型是幹啥？” 越子墨：“肚子餓了在等你鴨……話說為什麽是金毛犬？” 男孩換了一身棕色為主調的工裝風格，上身是棕黃色粗線毛衣，下麵穿著條橡木色的條絨工裝褲，收腳盤坐在椅子上還真有點像隻棕色大狗。 不過安歌當然是不會告訴他的，於是轉移了話題：“突然奇想而已……你餓了嗎？想吃什麽？” 越子墨開心搖尾巴：“火鍋啊！早就說好的，我已經訂好位置了就等你起床了。” 於是他們終於吃到了越子墨心心念念很久的火鍋。 也不知道越子墨怎麽弄的，這家從來不接受預約、從來爆滿、飯點總是排隊排成長龍的火鍋店居然真給他留了位。 不過好巧不巧，坐下的時候被安歌那位眼光毒辣的室友發現了，一邊熱情無比叫著小安子一邊湊過來和他們拚桌。 室友姓封，叫封晨，是個濃眉大眼個頭中等的小夥子，同時是校攝影協會的副會長。這會兒帶著兩個學妹過來，隔著半個桌子摟著安歌笑容滿麵：“得救了得救了，小安子最好了，這位是……？” 他們原本坐的是四人卡座，封晨帶了人來，兩個學妹坐一邊，安歌就挪過去和越子墨坐一起，另外讓服務員在桌旁加了個凳子給封晨。 安歌被拽得不舒服，隨意拍開他的手，一邊說：“本部的校友。” 然後為他們互相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