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翼仔最先判明方向,指著一條路說:“往這邊跑!” 大家再次下意識聽從指揮,全都往翼仔指的方向跑起來。 安歌跑了一段路,忍不住迴頭,看見那具屍體仍然坐在血泊中,用遲鈍的動作在肚子裏掏來掏去找東西。而那屍體後麵,有模糊的人影冒出來,能看出來隊列排得整整齊齊,後麵的人將手搭在前麵人肩膀上,好像小朋友玩的開火車遊戲——這大概就是他們步子邁不開的原因。 也許是風油精……不對提神藥的效果,他的視力從沒這麽好過,隔著快上百米的距離,他依然能看見那些“人”形體殘缺不全,走過的地方留下蚰蜒似的血跡。一眼掃過去時,並沒有特別小的孩子,也沒有年紀特別大的,最多不超過40歲。 其中一列領頭的人是……雖然臉被啃咬了一半,但從發型、上半截臉的眉眼,以及雖然浸透鮮血變色,但依稀還能辨認款型的衣服判斷,安歌認為那個人是湯包。 約莫五六列人群圍著鍵盤俠的屍體打架,最後湯包贏了,抓住一個輪廓凹凸不平的猩紅人影,猛地從屍體裏抽了出來。 屍骨無力倒伏在地上,鍵盤俠以死時血肉模糊的淒慘形態,懵懵懂懂站著,兩隻手前伸,徒勞地抓著空氣。 湯包的手吃力地往他肩膀上搭,但是鍵盤俠個頭很高大,她實在夠不著,最後索性手指刺穿皮肉,抓住他背後的兩根肋骨。 與此同時,湯包所在的那一列隊伍,最後一個人鬆開了手,脫離隊伍。仿佛歡欣鼓舞地蹦跳,一邊跳,身上的肉塊血肉,還有蛆蟲什麽的也跟著簌簌掉落。 緊接著,那個人突然轉頭,如同鑲嵌在頭骨中、渾濁腥黃的眼球往不可思議的各種角度轉了轉,最後僵直地對著安歌所在的方向停了下來。 安歌隱隱覺得,他和那東西的“視線”對上了。第6章 翼仔賣萌可恥 安歌當機立斷,轉身就跑。 差點跟翼仔撞了滿懷,男孩一臉焦慮:“y哥你怎麽了,是不是肚子疼啊?真糟糕……現在沒熱水喝。” 這娃腦子裏裝的啥? 要不是現在情況緊急,安歌都想朝他後腦唿一巴掌,“沒事,剛剛看了點奇怪的東西。少囉嗦快跑!” 他從翼仔身邊衝了過去,原本擔心把人甩太遠了,一迴頭發現對方好整以暇跟在他身後,明明背後有鬼追,卻仍然全身放鬆的姿態,倒是仍然擔憂地看著他:“y哥你不跑快點行嗎?” 安歌暗暗咬牙,玩命地拔足狂奔,一邊在心裏發誓,這次活著迴去的話,一定!一定要每天跑十公裏。 翼仔輕輕鬆鬆追了上來,抓住他的手腕,帶著他往前跑。 年輕的男孩手長腿長,力氣也很大,這樣拖著他,令安歌省了不少力氣。 大約穿過了兩個停車區,背後的嘈雜腳步聲漸漸遠了,這樣輕易逃脫,反倒讓安歌心生疑惑。 不過保險起見,他們還是接連跑過了四個停車區,這才慢慢放緩了速度,翼仔說這樣對心髒不好,又拖著他走了好一會兒。於是兩個人手牽手,散步似地在停車區裏穿行。 安歌喘氣喘得肺疼,臉色紅通通的,一邊堅持催動僵硬酸疼的兩腿邁步,一邊問:“為什麽?” 翼仔傻乎乎迴頭看他,“啊?” 安歌說:“我是說,我們又不認識,為什麽要這麽幫我?” 翼仔笑容柔和又養眼,“今天麵基之前,我見過你的。” 他這句話迴答得十分巧妙,既符合遊戲設定,又充滿暗示,安歌秒懂,“原來你也讀那裏……?” 翼仔也聽懂了,輕輕點頭,“以後電話說。” 安歌點頭,心裏不是不震驚的。 原來翼仔和他是校友,看年齡應該是本科生……不是大一就是大二。 這麽一說其他幾個人聽口音也都是本地人,是因為這個奇怪的詛咒分區域的,還是僅限於發生在本地? 安歌覺得自己現在想太多,當務之急是解謎、脫離迷宮,其它的出去了再說。 想完這些後,他才覺得不對勁,往四周看了看,“等等,其他人呢?” 翼仔苦笑:“跑散了。”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說得直白一點,隻有所有人聚在一起,才能最大化發揮犧牲者的作用。 否則分散開的話,根據安歌之前看見的那些“東西”的數量,很可能同時襲擊每隊人,導致一次性產生複數的死者,而這隻會讓剩下的幸存者麵臨更大的危險。 翼仔還在安慰他:“別擔心,y哥,我們不會分散的。我們往這邊走吧?” 他隨意指著一個方向。 不愧是隻憑借直覺行事的動物派,一點煩惱都沒有,無知無畏的樣子讓人看了好佩服。安歌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都有點羨慕了。 安歌站著沒動,看了看時間。淩晨02:32,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但是他已經感覺到了疲憊和幹渴。 “一直走下去也不是辦法,體力撐不住。”安歌說,雖然沒什麽意義,但他還是抬頭看了看柱子上的字母,他們居然一口氣穿到了a區。 翼仔撓了撓頭,“那怎麽辦啊……要不我背你走?我體力好,一點也不累。” 雖然小男生說這話時眨著真誠的雙眼,可聽在安歌耳中依然充滿炫耀和嘲諷的意思。盡管如此,他還是滿心不悅地點了點頭,“這也是個辦法,不過現在還用不著……我是想著可以試試這個。” 他再次取出了阿裏阿德涅的紡線。 取出來的一瞬間,猶如沼澤般的幽綠光芒染綠了他的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響起了尖細的哭聲,短促而壓抑。 安歌嚇得頭皮發麻,強忍著往四周打量,頭頂的日光燈管突然劈啪響了幾聲,一根接一根炸裂熄滅。原本還算明亮的空間頓時變得幽暗,普普通通的車子被陰影籠罩,頓時成了仿佛會隨時偷襲他們的怪物。 他一時受驚過度,竟然抓著那線團僵直了身子。 翼仔將他抱在懷裏,握住他抓著線團的手,說道:“等等,先別收進去,我好像聽見一點聲音……” 安歌以為他說的是那詭異的哭聲,才要開口反駁,那小子居然伸出一根手指壓在他嘴唇上。 安歌本來就嚇得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這下差點被他惡心得雞皮疙瘩掉一地。先別說安歌作為一個天生基佬,男男授受不親,就算他是個直男,遇上這麽曖昧的動作也受不了。 但是翼仔神色專注,就這麽靜靜聆聽,然後悄聲開口,“是……有人在唱歌。” 安歌聞言,不再跟他計較,而是攤開手,先前的綠光沒了蹤影,那線團仍然是聖潔清淨的銀白色。往地上一扔,它就好像活過來一樣,朝著某個方向咕嚕咕嚕滾。 兩個人謹慎地跟在後麵,走了十幾米,安歌終於也聽見了一個女性的歌聲。簡單到近乎粗陋的旋律,歌詞倒是越來越清楚地飄進耳中。 聽著聽著,突然係統提示響起來。 【獲得線索3/6:克裏特民謠(附全文)】 羊毛白如雪, 紡車細細響。 美麗的公主啊, 她在思慕情郎。 他的笑容像蜂蜜一樣甜, 他的金發宛如烈陽, 勇敢的公主啊, 為他背井離鄉。 情郎歸心似箭, 水手們穿過驚濤駭浪。 哭泣的公主啊, 遺落在孤島上。 伴隨歌聲越來越哀婉,滾動的線團漸漸泛起紅色,一邊滾一邊留下血紅的軌跡,仿佛正從線和線纏繞的縫隙裏汩汩地滲出鮮血來。然而這絲毫不影響它的速度,依然勻速穩定地滾動著。 強烈的不祥預感籠罩心頭,安歌停下了腳步,“等等……既然線索到手,不要再跟著了。” 翼仔卻再次拉住他的手,繼續追著線團前進,兩眼清亮而堅定,“我覺得應該去看看怎麽迴事。” 安歌皺眉,還沒開口,年輕的男孩子迴頭對他笑了笑。他笑得太過溫暖,仿佛來自天國的救贖,會驅散人心裏所有的陰影和悲傷,“你放心,y哥,我不隻想要活下去,還想和你一起活下去。我學校附近新開了家網紅火鍋店,我想帶你去嚐嚐。那家店比海x撈還火爆,每次門口一堆人排隊,不過你跟我去不用排隊,我有辦法。” 安歌知道那家火鍋店,就位於距離他宿舍最近的一條步行街。安歌就讀的t大全國知名,不過研究生部跟本科部是分開的,彼此相距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安歌偶爾會接受教授的委托給本科生上課,他原本以為可能是那時候遇到過翼仔。 在這麽離奇的、超脫現實的詭異情況中,翼仔跟他聊起了煙火氣十足的火鍋店,反倒給人一種接受現實的真實感。 有人死去是真的,被迫進行奇怪的遊戲是真的,有成群的非人的東西搭著火車追殺他們也是真的。 安歌慢慢冷靜下來,就發現了破綻。 如果真的是警告,那線團變色滲血也明顯得太過刻意,好像劣質恐怖電影裏穿插的,單純為嚇人而嚇人的鏡頭。 雖然一般人說不定被唬住就退散了(一般人安歌:=-=),可惜這次遇到了膽大二愣子翼仔。 他們跟在蜿蜒血跡的線團後麵,走出了a區,進入新的停車區時,安歌特意看了一眼柱子,b區!從a到b,是湊巧還是因為使用了線團,所以停車區沒有變換? 左手邊一輛積了厚厚灰塵,幾乎看不出底色的昂克賽拉的雨刷上夾著張紙,翼仔也發現了,不假思索地抽了出來。 【獲得線索4/6:穿過大門就安全了】 安歌收迴手,假裝剛才並沒有試圖叫他等等,往四周張望了一下,除了車門,什麽門也沒有。 翼仔甩了甩那張紙條,突然眼前一亮,“對了,電梯門?該不會其實當時要折迴去進電梯就成功破解迷宮了?” 安歌沒忍住又用看智障的眼神掃他一眼,“你忘了鍵盤俠拳打腳踢都沒把門弄開?” 翼仔一根手指撓撓頭,歪腦袋吐舌頭:“誒嘿~還真忘了。” 安歌還是第一次在現實裏看見有人吐舌頭。這小子果然還是占了長得好看的便宜,這麽一套連環殺送上,安歌頓時覺得招架不住。 可惡,明明動作那麽雷,居然覺得好可愛。 可惡,賣萌可恥! 他轉過頭不看翼仔賣萌,線團已經快要滾出b區了,接下來如果是c區就好了。 一邊這麽期待著,一邊還是耐心給翼仔分析,“大門和門是不一樣的,一棟房子的入口那道門才叫大門,而房子裏每個房間的則稱之為門。假如是空間足夠大的地方,比如,禮堂之類,配套大門的規格也會比尋常門更大,大部分時候還是雙扇的。你明白了嗎?” 翼仔連連點頭,“所以跟這麽大的停車場配套的大門,一定是雙扇超大規格的!” 安歌歎氣,“隻能說可能性很高,我跟你說這個的目的,主要是先把不可能的部分排除:車門、電梯門、安全門……不對,那是電門……那是排水口!” 安歌忍無可忍,抓住翼仔好奇心爆棚到處亂指的手指,“你是幼兒園小朋友嗎!” 翼仔笑嘻嘻任他握著手指,“我發現y哥好嚴謹啊,真好。” 安歌愣了愣,雖然時機不對,但被人誇獎、而且是準確地指出優點來誇獎總是特別開心的。 他想笑又不好意思,板著臉轉過頭去了。 線團終於滾到了下一個區域,先前遮擋視線的障礙都消失了。安歌沒留意他一直拉著翼仔的手指,現在更下意識抓緊了,提心吊膽地朝柱子上看去,心中一遍遍念著:c區,c區,c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