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醫院覺得自己像土坷垃丟在了窗明幾淨的大堂上了一般。因為世世代代的自卑、世世代代的像草一樣的自生自滅,連他們自己也不把自己當人看,連他們自己也把自己的命看的一錢不值。但這並不是說那時的農村人在疾病麵前就真的任其擺布了,不,他們有偏方,對每一種常見的病他們都流傳著偏方,這些偏方到底流傳了多少代,經過多少人修補完善改造,誰也不知道。可不管怎麽說,農村人迷信偏方就如同他們迷信鬼神一樣。而那些偏方往是玄之又玄,仿佛越玄乎它的療效才越神奇,越玄乎人們對它才越虔誠。你比如它要三年的陳艾葉,你比如它要十年的烏梁塵,你比如它要正好七十歲醜時生的男人頭發圈心的白發,你比如它陰幹的豬仔的蛋,等等等等,而且它要的這些的數目不是三個就是六個九個,多一個不行,少一個也不行,而且吃藥時都得挑個好時辰,大多數是七星當頭時吃下,要不然那療效就大打折扣了!

    兩口子曆盡艱辛,配全了曆經周折打聽來的某一偏方,就一絲不苟地讓女兒按人家說的吃法吃下去,整個過程的虔誠程度不亞於孔子在執行周禮時的虔誠程度,然後眼巴巴地等著奇跡能在女兒的身上發生,猶如那個找寶的人,找到一個偏僻處就想:“這地方他們總沒找過。”可是兩口子等來的是女兒間歇縮短了的抽風,於是兩口子再去打問新的偏方,而對那不管用的偏方也不敢有微詞——或許是自己在某個細節上出差錯了,或許是這偏方不適用於女兒,但他們不敢再去請教提供偏方的這個人,這不就頂如告訴人家他的偏方不管用,這不就頂如往人家的臉上唾臭嗎?所以隻能再去打聽新的偏方。

    就這樣一年過去了,女兒的抽風越來越厲害了,被父親掐破的人中總是來不及好上,老是流著黃水;清亮的眼神不再有了,小鳥一樣的歡言笑語不再有了,代之以目光呆滯和自慚形穢,因為在農村人眼裏羊角風是一種最低賤的病,得了這種病的人就像得了麻風病的人那樣,是被人歧視疏遠的,不同的是麻風病會傳染,而羊角風讓人見了晦氣。雖然兩口子盡力保護女兒,但女兒仍受到了傷害。

    在兩口子幾近絕望的時候,村東頭的劉三牛這天中午跑來了:“板頭呀,我家來了個郎中,他說他能治好羊角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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