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鵬和孫同無奈地把目光從胡來運離去的空地收迴,茫然地抬頭仰望天空,低頭環顧四下。天上舊棉絮似的灰色的雲朵像解凍時節江河裏的冰塊,一朵跟著一朵向南悠然飄動:地上躺著雲朵投下的影子,織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圖案,緩緩移動。

    “我們怎麽辦呀?”楊鵬仿佛自言自語向上蒼發問,又像征求孫同的意見。

    “那……那……”孫同用右手撓著後腦勺,沉吟了半天,無奈地說:“a headache problem!”

    “but we must find a solution.”

    “what shall we do now?要不我們去……”

    沒等孫同說完,楊鵬的眼睛一亮:“依我看,我們去找係主任夏教授。”

    “我也這麽想。”

    外語係辦公室在教學樓三層盡東頭,隻有一個大房間,係主任,秘書,班主任都在一起辦公。

    楊鵬和孫同從昨天早晨到現在,一點東西也沒吃,他們的腸胃咕咕的直叫,嚷嚷著和他們要東西吃。可是他們顧不得關照它們,拖著疲倦的身軀,氣喘籲籲地上了三樓。

    係辦公室的窗戶嚴嚴實實地關著,門上掛著一把拳頭大的黑色鎖頭。

    楊鵬和孫同失望地轉身離去,正要下樓梯,係秘書小耿出現在樓梯口。

    “你們要找夏教授是嗎?”小耿撲閃著兩隻細長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小耿前年大學本科畢業,她的專業是教育管理。她辦事熱情利落,在係裏的口碑不錯。她相貌一般,但性格開朗,渾身充溢著青春活力,給你一種愉快的感覺。

    “是的,我們有要緊事找他。”孫同和楊鵬說。

    “剛上第二節課他就去醫院看你們去了。”

    “我們倆和他正好在路上錯開了。”

    “你們倆身體沒事兒吧?”

    “沒事兒。謝謝!”

    楊鵬和孫同走到一樓,看了看門廳牆上的石英鍾,還不到下第三節的時間,離開午飯時間還早呢。

    他們沒精打彩向男生公寓走去。

    男生公寓走廊狹窄,粉牆汙痕斑斑,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男性汗腺味兒,水泥地被無數腳掌磨得烏黑發亮,放射著清冷的光芒。

    楊鵬和孫同住在111房間,窗戶朝北:和女生宿舍一樣,也是上下床鋪,也有八個床位。上學期末轉學走了三人,現在還住著5人。室內東西雜亂,很不衛生,床上堆著被褥衣物,床下扔著舊鞋贓襪:光線昏暗,空氣混濁,充溢著煙、

    汗等味雜交生發出的怪味兒,令人嘔吐,使人窒息!

    宿舍門虛掩著,一定有活人在。

    楊鵬和孫同自然會想到,八成是馬俊在宿舍睡大覺,享受白天的夜生活。這家夥變態得很,顛倒了黑夜和白天。

    楊鵬和孫同猜對了一半,馬俊正在床上躺著,可是他並沒有睡著,嘴裏叼著香煙,翹著二郎腿,在想心思呢。

    差不多20多分鍾前,馬俊被踢的那條大腿還隱隱作疼,他換了換二郎腿的姿勢,惡狠狠罵道:“操你媽的,差點踢壞老子!今天真倒黴!”可是他轉念一想,覺得今天還是很幸運,很開心,一大早就有好消息飛來——蘇平斷了條胳膊。想到這裏,他樂得嘿嘿地笑了起來,自語道:“真他媽的解恨啊!真主有眼,總算為俺出了口惡氣。你蘇平終於有了今天,受到了懲罰。看你再給老子帥氣!你已走進殘疾人的隊伍啦。哈哈哈哈!你算什麽東西呀?哼!”

    在馬俊看來,於曼吹了他不完全是於曼的過錯,也不是他馬俊的模樣兒長的難看,更不是他馬俊動手動腳引起了於曼的反感,而是蘇平不道德,插了一足,挖了他的牆角。馬俊時刻不忘雪恥,處心積慮地要出口惡氣。曾多次想,幹脆來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和蘇平格鬥一場,可是他沒有這個膽量。他也想過,花上一兩萬元,雇個人修理修理他,廢他一兩個零件。這年頭,為了錢幹什麽的沒有?雇個殺手,用不了多少錢,多則幾萬,少則幾千。至於雇個修理工,更便宜。想法總歸是想法。他馬俊雖然不缺錢,但體內的那種因子還不夠活躍,而且也不知道在哪兒能雇到修理工。他姑且隻好在心裏詛咒蘇平,為此他還不隻一次到西山的一座菩薩廟裏燒香磕頭,乞求菩薩懲罰蘇平,為他雪恨。

    這會兒,馬俊像個鬥勝了的公雞,得意揚揚地抖著二郎腿,大聲說:“哈哈!太好了,我馬俊沒有白燒香,菩薩顯靈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哼,我看你蘇平再給老子帥?帥你媽的b……”

    馬俊的話音未落,楊鵬和孫同推門進了屋,清清楚楚聽見馬俊大聲罵“……帥你媽的b……”

    “你罵誰呀?”

    “木頭人兒,你瘋啦,啊?”

    楊鵬和孫同狠狠地瞪了瞪一眼馬俊,疲憊地倒在自己的床上,躺成兩個大字。

    馬俊沒有理睬他們,從床上慢慢坐起來,吐掉嘴裏的煙頭,轉動著兩隻小眼珠子,將他們打量一會兒,陰陽怪氣地說:“哥們終於凱旋歸來咧?二位功臣辛苦咧。歡迎!歡迎!”

    楊鵬和孫同又餓又渴又累,又在土獺那碰了釘,心情很不好,正沒處發泄呢。馬俊嬉皮笑臉的樣子和幸災樂禍的揶揄一下子點燃了他們胸中的怒火!楊鵬和孫同幾乎同時從床上跳了起來,怒吼道:“木頭人兒,你放你媽的什麽狗屁?你這個王八蛋!”

    馬俊也不傻,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理兒。他看見楊鵬和孫同眼裏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握緊拳頭一步一步向他逼近,開始後悔說話冒失,想把話收迴,挽迴挨打的被動局麵。於是他趕忙站起來,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賠著笑臉,討好地說:“嘻嘻,你們累了嗎?喝水嗎?俺給你們倒。”說著,便去拿桌上的暖壺。

    “別給爺爺裝孫子了,假慈悲!你他媽的還算個人嗎?”楊鵬和孫同一起衝上去,把馬俊踢翻在地,騎在他身上,用拳頭猛揍。

    馬俊像隻被捆起來挨打的狗,嗥叫著:“啊呀!啊呀!繞了我吧!是俺的不是!別打啦!別打啦!受不了啦!……”

    楊鵬和孫同正在氣頭上,哪能輕易饒恕他。

    四隻拳頭緊緊握著,像鐵錘似的落在了馬俊身上。

    揍了一陣兒,他們每人揪住他一隻耳朵,從地上提起來,把他靠牆立

    著,揪住頭發反複在牆上撞他的腦袋,一麵質問:“你還算個人嗎?”

    “對對,俺不是,不是人。”

    “你心術很邪惡,是不是?”

    “是是。啊呀!啊!”

    “還敢幸災樂禍嗎?”

    “不,不敢了。啊!啊!爺爺!啊呀!饒了俺吧!”

    ……

    馬俊被撞得腦袋嗡嗡地響,眼裏直冒金花,唿爺叫爹地求饒。

    楊鵬和孫同的怒火正在馬俊身上燃燒的最旺的當兒,窗外突然有人唿叫:

    “楊鵬——楊鵬——”

    “孫同——孫同——”

    “你們在宿舍嗎?”

    “出來呀!”

    ……

    聽到外麵有人唿叫他們,楊鵬和孫同放開了馬俊,厲聲警告道:“下次再惹著爺們,打死你!”

    他們倆教訓了一頓馬俊,身上感到一陣輕鬆,心情也好多了,拉開門走出了宿舍。

    楊鵬和孫同走出男生公寓,看見徐靜、於曼、肖茗敏、李媛媛等七八個女生在外麵的梧桐樹下站著,高興地大聲說:“是你們!d to see you!”

    徐靜她們嘩啦一下向他倆圍攏過來,望著他倆髒兮兮的麵孔,七嘴八舌關切地說:

    “你們倆安然無恙地迴來!”

    “身體沒事吧?”

    “傷勢不重吧?”

    “蘇平呢?”“蘇平的傷不重吧?

    ……

    “我倆沒事。蘇平得住幾天院,不會有生命危險。謝謝你們。”楊鵬和孫同的眼睛濕潤了。

    正說著,劉宇和幾個男生興衝衝趕來。他們什麽也沒說,什麽也不問,伸出手臂緊緊地抱住了楊鵬和孫同,好像看見久別的朋友,過了好長時間才鬆開。

    徐靜安慰道:“你們別為錢的事發愁。好好休息。夏教授捐出7000元,為蘇平交了住院押金。他和班主任去醫院了。錢如果不夠,我們再想別的法。”

    這是一群上世紀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是一簇在燦爛的陽光中綻開的花朵。他們無疑是一個特殊的群體,是在千軍萬馬過高考獨木橋時被擠到橋下心靈因此受了傷的群體!

    誰能理解他們?是他們的父母?是他們的老師?隻有他們自己。誰能治愈他們的創傷?也隻有他們自己。

    我們每個人都要關懷他們,鼓勵他們,因為他們比我們社會任何群體都需要關懷和鼓舞。

    茫茫世間,語種萬千,語匯豐富,人們可以學會使用各種語言,選用感情

    色彩的詞語玩弄文字遊戲,博得對方或聽眾的歡心和信任,以獲取某種精神和物質利益。惟有慈母心的心語,才能安慰自己心靈受傷的孩子,隻有表達真情的語匯和行動才能感動人心。

    女同學誠摯的看望,男同學無言的擁抱,夏教授無私的捐助,飽含著無限的友愛、同情和理解。楊鵬和孫同的感受刻骨銘心,好像溫暖的春風吹來,融化了冰封的河床,河水歡快的奔流。他們望著麵前一張張熟悉,熱忱而親切的麵孔,眼裏湧出了熱淚,哭出了聲音。

    在場的女生都動了情,嗚嗚的哭了起來:男生一個個都紅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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