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個演員,管理表情和感情對他而言是吃飯家當,此時一番話就算不是掏心掏肺,但也讓人感到誠意十足。 原本還憤怒無比的惡靈們竟就真的靜了下來,連搖晃的太師椅都停住了。 這更加確定了紀無歡心中的猜測,他定下神來繼續說道:"大爺,您是不是一直在尋找那個殺死您的兇手?" 一提到"兇手"兩個字,室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冷了下來,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天而降,把剛放下一半的小心髒又給緊緊地揪了起來。 紀無歡習慣性認慫,直往聶淵身後縮,以前還會覺得丟人,現在是理直氣壯地躲避!等藏好了才從男人的肩膀後頭露出兩隻眼睛,眨巴眨巴,繼續說道:"我們可以幫您……" "……" "--複仇。"隨著紀無歡吐出著兩個字,空氣變得更冷了。 相比平日裏那些厲鬼複仇主題的恐怖電影,魔方裏的鬼怪絕大多數時候就是純粹的惡,可能是因為嫉妒,可能是因為仇恨,又或者隻是單純的想作惡。 導致紀無歡等玩家在麵對這些恐怖鬼怪的時候已經普遍形成了這種認知。 它們想殺死人類,或許是魔方下達的任務,也或許是喜歡殺人,總之沒有任何其他的目的。 可這次不同,這些死者曾經是人。 或者說,在前一個小時、前一分鍾、前一秒,都還是一個活生生的,家庭幸福美滿的人。 兇宅裏的時間永久性的停在了他們斷氣的那一刻,不多不少,一分不差,屍體永遠在原地,不會腐爛也不會消失。 因此"死者"也永遠存在。 這就是為什麽在所有的規則裏都沒有特別解釋過"死者"的含義,甚至基本就沒有出現過這兩個字,因為玩家自己想出來的解釋跟魔方給出的官方規則是截然不同的。 在高壓危險的情況下,人很難分出心思與精力來思考其他的,不太重要的線索都是一晃而過,誰都知道"死者"是什麽意思,思考的時候隻會有個一晃而過的想法。 哦,死去的人嘛。 但假若是被魔方列為規則就不一樣了,哪怕隻是一個句號都值得他們琢磨思忖再三,紀無歡甚至能把《守夜人須知》裏的每一個字從尾到頭,標點符號都一個不漏的倒背下來。 以四麵魔方玩家的智商跟經驗,一旦在規則裏出現了"死者"相關的信息,那麽肯定會重視,緊接著很快就會把,兇宅、兇物、死者以及兇手聯係起來。 接著便能很快想到真正的根源所在。 沒錯,死者由兇手產生,而他們存在至今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複仇。 這才是根源。 "……您無法離開這裏吧?因此隻能通過惡靈出去找人,可是直到現在都沒找到兇手,他大概是躲起來了,所以您要不要考慮和我們做個交易呢?" 紀無歡說完這些後,周圍的惡靈雖然又短暫的暴動起來,但沒過多久,擋在眼前的那些惡靈便散開來了,露出了床後麵的太師椅。 老頭仍坐在上麵,但是一動不動了。 那是一具屍體,但紀無歡仿佛能清楚地感覺到它所表達的複雜情緒。 青年從男人的身後走到前麵,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說道:"您現在放我們離開這裏,然後我們會盡全力幫您找到兇手,在找到兇手後,您讓兇宅及裏麵的兇物全部恢複原樣,好嗎?" 紀無歡用的是請求的句式,但說話的語氣卻更像是談判,語氣冷靜條理清晰。 "您應該很清楚,未來還有三天我們都必須待在這裏,所以不用擔心我們逃走。" "……" "我們幫您報仇,您幫我們完成任務。" 魔方這次發布的任務是:"要保證五天內有一層樓在第二天天亮起來的時候所有兇物都在原位"。 《守夜人須知》裏則解釋說,如果想讓惡靈迴去就必須將兇物放迴原位。 那麽根據這兩條,正常人都會認為完成任務的步驟就是將跑出的兇物不斷地放迴去,並且保持燈的長亮。 可這裏麵其實又玩了一個文字遊戲,或者說是誘導了他們。 --其實過關方式從來沒有被限製! 如果他們第一夜就發現了兇宅之間互通,那麽或許可以用這種方式完成任務。 可實際上規則從來沒說過隻能這樣過關。 換句話說,隻要達成"五天內有一層樓在第二天天亮起來的時候所有兇物都在原位"這個目的就行了,用任何方式與手段都行。 哪怕和死者達成協議。 雖然紀無歡現在也不確定所謂的兇手到底是誰,他們在哪裏,但對於這些謎題,心裏也隱隱有了一些猜測,隻是需要機會去驗證。 "給我們一點時間。"紀無歡的神情很冷靜,但嘴角已經微微勾了起來,勢在必得:"隻需要兩個,不,或許一個白天就夠了,今夜您放我們離開,明天晚上我會帶著兇手的消息來見您。" 隨著嘴唇吐出最後一個字,兇宅內又陷入了死寂,外頭的張三剛被皮影戲打得差點昏厥,此時見它們忽然不動了,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也立馬又躲到了餐桌的下麵,不敢動。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牆壁上的老式掛鍾"滴答滴答"的響著。 就在青年等得以為那老頭是不是快睡著了的時候,異變發生了!白光閃現,"鏘"一聲響,地上一把水果刀飛來,竟筆直地衝著聶淵的腦門飛來! "圓圓!" 紀無歡趕緊叫道,好在聶淵一直警惕著周圍,一個擺頭躲開了,水果刀插進了後麵的櫃門裏。 這一刀沒刺中,老頭似乎還不甘心。 麵對再次飛起來的水果刀,聶淵不但不畏懼,反而選擇了先下手為強,三下從手中飛出去,直接插進了老頭的眼窩。 又是一聲短暫淒厲的尖叫聲。 聶淵從來沒紀無歡這麽好脾氣及耐性,牽著青年一步步走過去,深色的眼眸裏聚集著絲絲寒意,像是冰冷的刀刃,吐出的話語更是刀刀見血:"老頭聽著,如果你不合作,那我就炸了你的房子,然後再去找別人。" 他正要收迴三下的時候,牽著的那隻手突然掙脫了:"寶……"別怕他。 紀無歡卻用"哐"一聲迴答了他! 青年手中的黑色匕首直接插進了太師椅的扶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唇線緊繃,語氣更是冰冷:"大爺,不管是基於遊戲限製還是個人的道德底線,我都不會、也沒想過要殺人,特別是女人跟老人,但是您現在不是人,是一具屍體。所以您要是再敢動我男朋友一根汗毛的話,別怪我試試什麽叫做……分屍碎肉。" "……" "我知道這是您的地盤,但您也知道我沒有在開玩笑對吧?" 紀無歡自進入娛樂圈以後什麽樣惡心的賤人沒見過?時間久了都免疫了,別說生氣,通常情況下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就算是後來經常被聶淵這個黑粉頭子氣得嗷嗷叫,那也僅僅隻是生氣而已。 可現在,他明顯是動怒了,平日裏一雙明亮還有些勾人的眼眸裏冒著噌噌寒芒。 "……" 沉默中,老式掛鍾上的秒針仍在有節奏地滴答行走著,靜了足有兩分鍾後,那些包圍他們的、堵門的惡靈們讓開了一條路,直通外麵。 看他識相,紀無歡滿意了,稍微鬆了鬆緊繃的嘴唇,拔出黑色匕首牽起聶淵的手:"我們走。" 待走了兩步,紀無歡忽然發現男人的嘴角含笑,神色間就像是看到了什麽很有趣的事情,眼裏有按耐不住的雀躍。 "圓圓,你笑什麽?" 聶淵拉起他的手指,輕輕捏了捏,垂下眼簾低笑道:"這感覺挺新奇的。" "哈?" "有人保護我。" 特別是那句"您要是再敢動我男朋友一根汗毛的話,別怪我試試什麽叫做……分屍碎肉。" 紀無歡在熒屏上也演過那種類似於怒發衝冠的暴君角色,但從來沒有哪一個讓人如此清楚又深刻的感覺到"盛怒"這兩個字的含義。 氣勢淩人。 不是他演技不精湛,而是演歸演,但再怎麽樣也同發自內心的真實感情是有所不同的。 所以聶淵覺得很新奇,當了這麽久的獨行客"猛男",頭一次被別人擋在前麵保護。 也是頭一次看到紀無歡這麽生氣的模樣,剛才身上的氣場陰冷緊繃好像隨時可能會爆破。 著實駭人。 男人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手指:"寶寶,你挺兇的啊。" "那是。"紀無歡得意地昂頭:"怒發衝冠為紅顏嘛!"說著用手去攬聶紅顏的肩。 "你剛才就不怕?" 被一大群惡靈圍著氣勢洶洶地威脅它們的老大,換作聶淵也不見得會做得比他更從容……而且重點是竟然真就威脅成功了。 "因為我厲害啊!"紀水仙照慣例以誇,曲著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心裏迴味起剛才那暴戾又猖狂的勁兒。 有一個聲音從心底冒了出來。 --你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本來?這個樣子?紀無歡還沒去細想,兩人已經走到了客廳裏。 張三雖然躲在餐桌下麵,但也一直留意著外麵的情況,此時看到他們安然無恙地走出來又驚訝又驚喜:"大哥、大哥夫人!" 看到張三,紀無歡這才想起還有個人,他拉著聶淵退迴去,問老頭要路甲。 或許是已經達成了協議,老頭這次倒很爽快,黑暗中掛在牆角的人麵蜘蛛一躍而下,肚皮突然裂開了一個大洞,緊接著就從裏麵掉出來了一個人。 正是路甲,她還活著,但是很虛弱了,雙眼緊閉,渾身布滿了細密的割傷。 張三自覺背起她,等四人再次從木門離開兇宅出去的時候,這次果然迴到了四角走廊。 看來那個老頭也算是說話算話。 他們來到一個角落打開圓頂燈後幫路甲處理了一下傷口,畢竟男女有別,三個大爺們也不能扒人家衣服,所以僅僅隻是包紮了一下她臉上、腿上、胳膊上的傷口。 張三突然有幾分好奇:"那隻大蜘蛛是啥玩意?" 紀無歡正坐在地上喝水,想了想迴答道:"那種老式金屬懷表,可以放照片的。" 其實剛才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它身上那張五官扭曲恐怖的人臉其實是一個中年婦女,就是全家福上老頭太太年輕時候的模樣。 所以聶淵用三下刺中它的時候才會掉出金屬零件,但因為年代久遠,所以裏麵的鍾表早就沒有再走動了。 至於為什麽是蜘蛛的模樣,紀無歡猜測可能是懷表上麵的圖案是蜘蛛,也可能是它原本在某個蜘蛛相關的物件旁邊。 正說著,路甲忽然醒了,她虛弱地睜開雙眼,忍受著渾身巨疼,皺眉茫然地看著四周,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還活著。 "我……你們……" 張三好心地扶她起來,給她喂水吃藥,幫她近一步處理傷口,然後講述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路甲很是驚訝,她完全沒想到,竟然可以和死者合作! 她趕緊用對講機把這個消息傳給了第二層的路乙,張三則傳給了第三層的李四跟王五。 一時間所有玩家都得知了過關的方法,喜悅地同時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滋滋……滋滋滋……可是,我們上哪去找兇手啊?" 紀無歡正靠在聶淵懷裏,一邊玩男人的手指一邊吃著巧克力補充能量,你一口我一口,粉色的小心心都快溢出大氣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