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始,整個華夏文明,逐漸偏離“科技”這條道路。


    謝岩和馮寶來到大唐,通過興辦“皇家學堂”,大興“格物之道”,通過無數實例,向大唐君臣展現了“科技的力量”,同時又尊重儒家正統地位,迴避學術爭論,特別是有關思想方麵的。如此一來,“皇家學堂”所處大環境還算友好。


    但是,作為馮寶嫡傳弟子,明崇儼卻在那次出海過程中,就聽師父說過,有些事情太過驚世駭俗,短時間內很難被正統所接受,所以,唯有等待。


    譬如說,你拿一把刀殺豬,不管活的還是死的,都沒有人說什麽。但要是拿一把刀殺人,就必須要有十足的理由,可你把這個人殺以後,再用刀把屍體剖開,卻成為大逆不道天地不容。因為,死者為大,當入土為安。


    但馮寶曾經向明崇儼發出過一個靈魂拷問:“若拋開人會說話,會思想,那麽,人與牛馬之間,能有何不同?”


    明崇儼知道,師傅本意是想說:“區別不大,但這話,可意會,不可明言。”


    那要是換一個思路,也就是說有些事情,可以去做,但不可以讓人知曉。


    可人不是孤立於世,真要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其實是很想得到別人支持,哪怕認可的人很少,少到甚至隻有寥寥數人,那也是心靈之上莫大慰藉。


    明崇儼還是少年郎,他天資很高,見識豐富,學問也遠超一般同齡人,因此,他的朋友很少很少,而王勃本質上也有同樣的問題,所以他們兩個人,很類似,自然而然,走得很近。


    因為接近,所以了解。


    “明兄,聽汝之意,莫不是欲行要事乎?”王勃耳聽明崇儼所言,總覺得有點怪怪,故而發問。


    “昔年師父途徑‘偃師’,正巧見吾以針灸治人,得以相識。當日師父曾有告知‘牛、羊之心上皆有絲絲紅線,名曰:血管,人亦如此!’吾,皆有驗證,師父所言不虛。”


    “汝,見過人心?”王勃瞬間睜大眼睛,感覺不可思議。


    明崇儼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海外之地,甲兵殺戮,吾有見之。”


    王勃多少知道當年那些事,情知這很有可能,所以有所明白地頷首迴應,不過很快又道:“知之何用?”


    “單一心,自無用。然若詳知人本身,大不同也!”明崇儼說著,抬首望向天空,目光深邃,神情堅定。


    王勃似乎有所預感,卻不知該如何說,沉默片刻後,道:“家師若在,當可為吾釋疑也。”


    二人之間的對話,雖然不多,而且所言也較為隱晦,但他們兩個人自己都明白,以後,將會大不相同!如果用後世的話來說,那就是,開啟不一樣的人生。


    明崇儼按照馮寶過去的吩咐,服用抗生素後,大體上一個時辰內需要檢查2~3次體溫,以察看藥效。


    因此,他們談話之後,明崇儼再度用手以觸摸謝岩之子額頭,仔細感悟之後,對一旁靜坐的羅蘭行禮低聲道:“二夫人,師父之藥有神效,小郎君高熱有所退去。”


    羅蘭聞言大喜,親自上手感受了一下,確認無誤後,先是向明崇儼道“謝”,緊跟著就準備前往客廳,親自告知賀蘭敏月。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有婢女匆匆入內稟報:“二夫人,馮侯差遣貼身劉護衛快馬先到,有要事對明家郎君轉述。”


    明崇儼聞言也不猶豫,先對羅蘭道:“小郎君病勢已好轉,多加留意即可,吾先出去。”


    “小郎君請便。”羅蘭沒有立刻跟出,她還要親自安排一下人手,不過,她依然沒忘讓一名婢女先行將喜訊傳去。


    正廳裏,眾人尚未等來明崇儼,卻見有婢女快步走進。


    賀蘭敏月知道那是羅蘭貼身侍女,見其行色匆忙,以為有“大事”,心裏一緊,剛想問話,卻聽她急促言道:“夫人,大喜!小郎君……”或許是她走得太快,一口氣有些接不上,所以沒有把話完全說完。


    “快說!”賀蘭敏月實在等不及,起身喝道。


    “小郎君高熱已退。”婢女也顧不上這話說的有些不嚴謹了。


    “此話當真?”張士道似乎比賀蘭敏月還要急迫。


    “千真萬確!明小郎君即刻前來。”


    “上蒼保佑!”賀蘭敏月在這一刻,懸著的心終於落下。


    明崇儼剛剛走進正廳,張士道等幾位太醫全部欲起身詢問,隻是想到有不妥,又紛紛落座,畢竟主人家還沒問過,他們這麽急切,似乎不太好。


    “稟夫人,小郎君安好,高熱漸退。”明崇儼用最簡單的話,說清事實,而後看向一旁劉長河,問道:“師父有何話吩咐?”


    劉長河隨即當著眾人麵,將馮寶的叮囑道出……至於別人是不是能聽懂他就管不了了。


    “多謝劉護衛。”明崇儼道:“吾沒忘師父囑托,一切無誤。”


    “無誤便好!”劉長河道:“侯爺已在路上,天亮之前必到。”


    至此時,正廳裏眾人全都鬆了一口氣。“謝府小郎君”無恙,即意味著“衛崗鄉”不會出現太大波動,一切如常照舊。


    時間在流逝,謝岩之子的體溫也在逐漸下降,原先臉上不正常的潮紅,同樣逐漸消退,更為重要的是,他居然哭鬧起來,有了嬰孩該有的一切。


    太醫們輪番把脈觀診,除了病情外,更加關注的是“藥效”。


    明崇儼拿來的那“藥”,白色,僅僅那麽一丁點融化於水,就可以如此快速讓嬰孩退熱,堪稱“神藥”,要是有藥方……?畫麵太美,不敢去想!


    可別說太醫了,就是明崇儼也搞不清,於是,大家夥隻能把主意力放在即將到來的馮寶那兒。


    天明前,“卯時”中。


    馮寶進入許久不曾踏足的“謝府”。


    “拜見侯爺。”謝家下人們無不恭敬行禮。


    “校尉,你可算是來了。”能這樣稱唿的,都是“武平堡”老兵。


    “老漢見過校尉。”早已等候的王三狗和老張頭一齊行禮道。


    “你們兩個老貨也如此客套?”馮寶故作不滿地道:“再這般,吾走矣!”


    “別啊。”老張頭趕緊道:“校尉,裏麵請。”


    “哼!”別看馮寶表麵上沒給他們好臉色,心裏其實已明白,謝岩兒子危險期應該過了,要不然他們哪來的心情跟自己在這“彬彬有禮”?府裏隻怕早就亂了套。


    剛一進正廳,各種行禮聲此起彼伏。好容易和眾人打完招唿。


    賀蘭敏月攜羅蘭款至近前。


    “二位嫂夫人莫要行禮言謝了。”馮寶主動開口阻攔道:“吾與警官情同手足,其子亦為吾侄,縱吾等有嫌隙,唯個人事爾,不足掛齒。”


    “大恩不言謝!”賀蘭敏月依然行了一禮,而後道:“夫君之事,吾不便多言,然馮侯高義,理當銘記。”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馮寶隨即看向明崇儼,問:“服藥可按吾昔日所言?”


    “弟子不敢忘,皆按師父所言行事。”


    “甚好!”馮寶再問:“孩子熱退了?”


    “退去大半,今已如常,可進食粥米。”


    馮寶點了點頭,很是欣慰地笑了笑,繼而轉首問賀蘭敏月:“吾欲一觀侄兒,可否?”


    “當然,侯爺請。”賀蘭敏月根本不用想就答應了。


    很快,馮寶親自看了下謝岩兒子情況,發現確實是已經基本退燒,也能夠正常吃東西了,按照他的理解,應該屬於病情穩定,再吃點藥注意調養,很快就可以恢複了。


    既然孩子沒大事,馮寶也就不想在“謝府”多待,小坐片刻,即告辭離開。


    隻是很出乎他意料,一眾太醫紛紛跟隨,說是去“馮府”休息,且探討醫術。


    馮寶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藥”惹出來的麻煩,可這事兒,他根本不可能說實情,隻能一邊應允,一邊將路上想好的說辭告訴自己熟悉的張士道……大意就是偶然從別人那裏得到,至於對方怎麽做出來不知道,現在那個人在哪裏,還是不知道。歸納起來就是,啥也不知道!


    太醫們個個精於世故,當然明白馮寶其實都知道,隻是不想說。


    不過馮寶有一個說法他們還是認可的,那就是即便知道了藥方,也沒辦法加工成這種白色的藥片,這中間的難度,已經遠遠超出他們的認知。


    太醫們歲數都不小,一夜下來也都很疲憊,進入“馮府”沒多久,個個哈欠連天,馮寶趕緊安排人照顧他們睡下休息,等忙完之後,發現身邊除了親衛隻有一人,那便是弟子明崇儼。


    “小儼,忙碌一夜,快去休息吧。”馮寶很是關心地道。


    “師父,弟子有一事思慮良久,今有所決。”


    “哦?何事?”


    明崇儼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抬手示意劉長河他們退下,然後才道:“師父當年曾有說過,要想給人治病,得先知病從何來?還需知病生於人體何處?唯有弄清,方可再言診治。”


    “不錯。”


    “弟子意欲行非常事,以便知其然。”


    馮寶聞言臉色一變,他當然知道明崇儼說的是什麽意思,可這件事情連他都不敢輕易邁出第一步,更何況是弟子了。


    沉默半晌,馮寶鄭重以問:“小儼,茲事體大,汝可有想好?”


    “然也!”


    “好吧!”馮寶歎道:“為師豈能讓弟子受過,這事兒,咱們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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