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總管行轅”並不在“泗沘”城內,賀蘭敏之照搬了謝岩做法,設立在城外軍營當中。


    “稟大總管,劉安撫使與林副總管聯袂而來,已至中軍大帳。”


    賀蘭敏之聽得親兵來報,微一怔,而後道:“命人好生招待,吾稍後即至。”


    最多不過兩炷香,換上一身官服賀蘭敏之走進中軍大帳。


    “見過大總管。”劉仁實與林運一齊起身行禮道。


    “二位怎不在城裏納福,想起來此?”賀蘭敏之隨意打著招唿,頗有馮寶的做派。


    “迴大總管話,下官得知一件要事,故需當麵稟呈。”


    “林總管言重了,且請坐下敘話。”賀蘭敏之自己坐下以後,再對劉仁實道:“劉國公請坐,都是自己人,不必虛禮。”


    “大總管,昨日黑齒常之前來告知下官,前隋楊氏後人,在海外建國,其勢不容小覷,‘熊津口’水戰、‘泗沘’城外兩軍對壘,皆有其麾下以援兵之式盡出,堪稱奇兵。”


    “此言當真?”賀蘭敏之驚道。


    “確如林總管所言。”劉仁實接過話道:“據扶餘文思稱,‘百濟先王’有子扶餘豐,頗有賢德,且交往廣闊,與‘海客’交好,城破前,突然離開,迄今下落不明。然其在本朝‘跨海東征’前,不僅提前得知消息,且有建言於‘熊津口’設伏,並薦‘流求’人楊某,得兵、船以助,後薦於黑齒常之,聽聞,亦有兵甲助陣,故老夫以為,林總管之言,應無虛言。”


    賀蘭敏之知道,“熊津口”之敗,源於“百濟”那隻不明來曆的援軍;而戰場出現的那隻甲兵,同樣令謝岩、馮寶他們困惑,因為誰都看得出來,那肯定不是“百濟”軍隊。


    對於這兩隻來曆不明的隊伍,謝岩和馮寶都有派人專門調查過,隻知道來自“海外”,餘下具體情況一無所知。


    但是,黑齒常之、扶餘文思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大軍即將北上之前道出,用意非常耐人尋味,其背後,又有什麽意思呢?


    “不知二位如何看待?”賀蘭敏之一時間想不出頭緒,便主動問道。


    “‘百濟’初定,人心不穩,些許事情有所隱瞞,實屬常情,老夫以為,不必尋根問底。”


    “劉國公所言極是。”林運道:“黑齒常之、扶餘文思皆心向本朝,過去之事,俱往矣為好。”


    “吾無意追溯過往,隻不知他二人此刻挑明,是何用意?二位總管,大軍開拔在即,豈容後方不穩?”


    “下官與劉公途中曾有商議,以為,‘百濟’之內,有不滿者,意欲趁大軍離去,行叛逆事;或……”林運看了一眼賀蘭敏之,再緩緩言道:“倘若軍中有人陣前投敵,亦或勾連‘新羅’,則大軍危矣!”


    “林總管何曾作此臆測?”賀蘭敏之更加吃驚了。


    “大總管,吾等承襲謝侯、馮侯之意,假道‘新羅’,且已發出文書,故知者甚眾,‘新羅’若是不允倒也罷了,可揮師北上討伐,可老夫卻擔心‘新羅王’虛以委蛇。”劉仁實很認真地道:“前隋餘孽、‘百濟’亂黨皆暗中隱匿,‘百濟’軍中將領,恐有不服者;‘新羅’國力雖弱,卻仍有大軍三十萬分駐各地,而大總管將本朝大軍派往‘高句麗’,僅留一萬精銳,無意外倒也尚可,萬一……有變故,還是提前籌謀為好。”


    聽到這裏的時候,賀蘭敏之反而安了心。


    因為他很清楚,謝岩和馮寶二人,之所以舉薦他們擔任副職,根本原因就在於有經驗,有能力,能夠彌補自己的不足。


    眼下,自己沒有想到的方麵,他們不僅想到,而且主動提出,那隻能說明,劉、林二位總管,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不懂就問,人要謙虛謹慎。這是賀蘭敏之與馮寶相識之後,最大的收獲。


    “馮侯曾有言,一切皆有可能!今二位所指,金玉良言也,卻不知兩位總管可有對策教吾?”賀蘭敏之話說的很客氣,態度也很誠懇,且起身施禮,姿態放的很低。


    劉仁實、林運估不到賀蘭敏之會如此,趕緊起身還禮。


    待三人先後坐下後,林運方才道:“大總管欲領軍十萬出征,其中本朝大軍、馮侯指派劉教官(劉楞子)招募的‘雇傭軍’皆甚為可靠,餘下四位將領,有兩位乃大將軍彌植同族,下官以為可信之。另外二位,則屬‘百濟’王族,雖非近支,然難以度測。”


    “拿下二人?”賀蘭敏之很有些疑惑地道:“無憑無據,不妥吧?”


    “自是不妥。”林運接著道:“然於行軍布陣中,當是無妨。”


    賀蘭敏之這些年,跟隨馮寶征西域,闖海外,早已不是無知紈絝。他從馮寶身上以及其他人那裏,看到、聽到、學到很多,再加上於“皇家衛崗學堂軍事班”中,學會並領悟到了很多兵法及謀略,因此,仔細想了一下林運的話,隨即明白其用意,不外“借刀殺人”。


    “借”誰的刀呢?要麽是“新羅”,要麽是“高句麗”。


    簡單來說,就是將吃不準忠誠度的兩位統兵將領及其麾下軍卒,在戰事中放於危地,說好聽些,是給予立功機會,實際是,任其自生自滅。


    正因為賀蘭敏之接受了林運和劉仁實的建議,所以,在領大軍北上時,他本人親領“大唐”一萬軍卒押運糧秣,林運率六千“雇傭軍”突前,劉仁實則帶領八萬“百濟”降兵居中,浩浩蕩蕩,開赴“新羅”。


    誠如謝岩、馮寶預計那般,“新羅”非常爽快的答應了大唐所有要求,包括派兵協助攻打“高句麗”,隻是提出集結大軍需要些時日。


    賀蘭敏之到底缺乏經驗,認為“新羅”方麵懾於大唐威名,故不疑有詐。


    但是,林運、劉仁實得知後,卻覺得事有蹊蹺,很不尋常。


    按照謝岩和馮寶的計劃,“新羅”是否派兵,本身並不重要,最為重要的是打開城防,讓大軍通過,唯如此方可彰顯誠意。當然了,事實上哪怕“新羅”誠意十足,隻要開城,也是會以不及掩耳之勢攻占其王都“金城”,如此當可平定半島。


    但現實的情形卻是,“新羅”女王金善德,以集結軍力需要時間為由,且僅讓開北上要塞城關,往都城方向卻是擺出一幅戒備森嚴姿態,明顯是有所提防。


    故林運、劉仁實皆認為,“新羅”恐有異心。於是派人送信至大總管帳下,且不約而同提出——為防“新羅有詐”,大總管領後軍可延後,與中軍拉開距離。


    賀蘭敏之雖不解,然接受提議,故意拖延行軍速度。


    劉仁實得知之後,甚是欣慰,按照與林運約定,命兩名不大可靠的“百濟”降將,領大軍四萬前出,與林運部匯合,自己同樣放緩行軍,給人以三軍脫節之假象。


    “新羅”並不知大唐軍隊如此行軍乃刻意為之,以為有機可乘,借女王犒勞唐軍為由,請林運所率前軍原地等候一日。


    林運在“波斯”,同“大食人”作戰多年,經驗非常豐富,自“新羅”方麵提出原地等候起,他就擺出,“新羅人”於此地有埋伏。


    倒不是林運能夠未卜先知,而是和地形有關,他統領的四萬大軍此刻剛好在一片盆地中,按道理來說應該快速通過,且同時派兵占據兩側高地,以保證後續大軍順利通過。


    但“新羅”女王突然離開都城在此犒勞軍卒,擺明了是不安好心。


    隻是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礙於兩國邦交,不好拒絕,且按照事先設計,將“不牢靠”的“百濟”四萬大軍帶入敵人伏擊圈,不管最後能夠突圍多少人,都將使之重創,並可得到對“新羅”宣戰的借口,可謂一石二鳥。


    事情最終經過和結果,和林運預計的差不多。


    “新羅”女王犒勞大軍完畢,剛剛離開不久,近二十萬“新羅”大軍,自四麵八方包圍過來,意欲全殲林運麾下四萬大軍。


    林運雖然預料到了所有,卻想不到“新羅”會起舉國之兵,哪怕有所準備,也難以抵擋。


    幸好“雇傭軍”作戰勇猛至極,在數倍於已敵人麵前毫無畏懼,拚死殺出一條血路……


    林運事後對劉仁實道:“馮侯定敵首級二十貫,吾以為無大用矣,誰知‘百濟’窮困如斯,‘雇傭軍’提首揮刀,皆亡命狀也。”


    劉仁實道:“往昔之暴秦,亦複如此!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此乃古訓,誠而不欺也。”


    是啊!遙想當年,大秦鐵騎不就是如此嗎?軍功授爵,某種程度而言,即為“重賞”。


    馮寶之所作所為,無非效仿前人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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