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袍官員領命出城之時,馮寶正與人飲宴中,當然,那是“出遊”最後一次酒宴了,因為他已下令,明日一早迴城。


    隻是令馮寶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酒宴堪堪結束之際,親兵來報:“刺史差人前來拜訪。”


    馮寶本不喜歡與官員打交道,尤其是地方官府,可人家找上門,不見一麵是說不過去的事,隻能勉為其難地見一見了。


    不見還好,一見之下,才知道果然有事發生,而且事態之“嚴重”,遠超“泉州”所遇。


    馮寶那可是真正帶過兵打過仗的將領,自然深知一千全甲騎兵意味著什麽?此軍力在野外,隻要不攻城,對於武備鬆弛的南方來說,是無敵的存在,可問題在於,他們從哪兒冒出來的呢?


    再有,“廣州刺史”為何專程讓人通知自己這件事呢?馮寶百思不得其解。直至次日一早,連夜迴城的馮寶見到“刺史”李仁後,方才明白個中因由。


    原來這位“廣州刺史”,本是“婺州長史”,曾跟隨崔義玄領兵參與“睦州平叛”,戰後敘功得以升遷,加之朝中有人,這些年官運亨通,升至“廣州長史”。


    前兩年,上一任“刺史”因收受財物、美女被人告發,惹得皇帝大怒,以至罷官。李仁幸運的就地接任“刺史”一職,成為當地最高軍政長官。


    因為相識且有過接觸,甚至還發生過小許“因公矛盾”,所以李仁是不打算見馮寶的,可是他親眼見識過“衛崗鄉”出來的那些騎兵戰力,再加上從“朝廷邸報”中得知馮寶出征西域的事情,因此,方才動了請其過府請教軍略的心思。


    馮寶那馬大哈的性子,哪裏還記得當年的矛盾,簡單敘舊之後,便問起了眼下情形,在得知一夜功夫,對方千人騎兵隊推進四十裏,眼下距離“廣州城”不足八十裏時,他不覺微微皺起眉頭。


    一支來曆不明的軍隊,連夜突進,那是要做什麽呢?馮寶不用想也知道,對方舉動不外“突襲”和“威懾”兩種意圖,畢竟對騎兵來說,“攻城”不現實。


    如果換在過去,馮寶根本不會在乎,可經曆過“泉州動亂”事後,他意識到,往往看似不可能的事,如果一旦發生,後果難以想象。所以,他將“泉州”發生的事情如實說出,並且有針對性地提出了一些建議……


    說起來,李仁也是上過戰場的官員,對於戰爭的殘酷,算是深有體會,因此,他可不想自己治下發生戰事。然現在麵臨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不得不提早準備而已。


    考慮到城外百姓的安危,李仁最終決定,派官員出城,主持疏散隱蔽百姓事宜;同時派出兩千兵馬,東出十裏,安營紮寨,以扼守要道,真要是發生戰事,拖延一天即可退守入城,目的就一個,給疏散百姓贏得時間。


    馮寶無意幹涉地方事務,故沒有參與具體安排的商議,而是尋一借口離去。


    迴到“館驛”,馮寶立刻布置“撤離廣州”的事宜,這一次,他不想“多管閑事”了,隻要戰事一起,他準備第一個“跑路”,反正他知道,以今日之強盛大唐,即便發生叛亂這種事情,也一定能夠很快平息。而他自己並不屬於地方官員,無“守土之責”,即使“跑了”,也沒人能夠指責什麽。


    做準備是一迴事,真正行動是另外一迴事!馮寶經過考慮之後,命方九與羅盛二人,攜帶“望遠鏡”前去探查那一支軍隊的詳情,並且明確下了死命令——打探不出什麽不要緊,人一定要活著迴來。


    方九、羅盛倒是並不太在意馮寶的那道命令,在他們看來,有“望遠鏡”這麽一件“寶物”在手,探查“敵軍”動向,簡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望遠鏡”固然是超越時代的物品,但卻不是唯一的。


    正是由於心中一點準備沒有,方九和羅盛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兩個人的一舉一動,被別人提前給發現了,而且還做了有針對性的部署……


    城東二十餘裏,毗鄰官道處,有一長滿各種植物的山丘,那是一處絕佳的觀察點,方九他們先用“望遠鏡”仔細察看以後,確認無任何異常,才拴好馬匹,輕身步行而上。


    可是他們倆怎麽也想不到,剛走上山丘頂部,還沒來得及喘兩口氣,五名身材高大,披甲執刀之人便圍了上來。


    圍上來的五名甲兵沒有帶頭盔,當然能夠看到麵容,無一不是神色冷峻,目露精光之人。


    方九他們都曾經聽老兵們說過,但凡這副模樣的人,那一定都是軍中悍卒,個頂個的英勇善戰。


    方九雖然自認身手還不錯。但那畢竟隻是針對普通軍卒而言,沒有上過戰場,是永遠也不可能成長為真正的勇士,這一點,他心知肚明。因此,眼前的局麵,堪稱絕境!單對單都毫無勝算,更勿論以二對五了,況且羅盛還不擅長近戰,身手和普通軍卒差不多。


    打不過,怎麽辦?按照馮寶一向對下屬的要求,那就是“跑路”。在他的眼中,隻要不是和異族作戰,絕對沒有“死戰不退”的說法,不死人,少死人,才是最好結局,必要時,“投降”也不是不可以。


    對於這件事,“衛崗鄉”的老兵們,態度那是驚人的一致,用他們話說就是:“馮校尉體恤下屬,愛兵如子,好意可以心領,但事不能這麽做,大唐好男兒,隻能站著死,決不跪著生。”


    等馮寶知道這說法後,破口大罵老兵們“全都是傻子,蠢貨!”然,什麽也改變不了。


    大唐男兒的熱血,足以驚天地、泣鬼神!


    今日,方九也打算“死戰不退”,隻不過,他倒不是為了殺敵,而是希望拖住“敵人”片刻,從而給羅盛一個逃命的機會。


    方九很清楚,打小在密林中長的羅盛,隻要能夠衝出包圍進入密林灌木,哪怕“敵人”武力再強,也很難追蹤到。


    隻是由於事發太過突然,方九沒有辦法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他依然決定這樣去做,而在做出行動之前,他必須先做一樣事情,那就是毀掉“望遠鏡”。


    無法量產的“望遠鏡”,絕對是“寶貝”,所以,每一個攜帶“望遠鏡”的人都知道,一旦陷入絕境,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毀棄,人可以死,“望遠鏡”絕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方九行動十分果決,一手抽出橫刀,一手入懷,取出“望遠鏡”。


    正當方九抬臂欲將“望遠鏡鏡頭”砸向刀柄以作破壞的一瞬間,有個聲音突然暴起:“且慢!”


    聲音很大,令方九猝不及防之下,“暫停”了手上動作。


    而且,在方九還沒來得及做出下一步反應時,那個聲音再度大聲響起:“方九,都是自己人!”話音剛落,又有兩名全身頂盔摜甲的大漢大步流星般走出。


    這一次,方九有些確信那個聲音所說“自己人”並非虛言了。因為最後走出來的兩個人,身著甲胄,和自己身上的一樣,皆為“衛崗鄉”最新製作出來的“烏光甲”,據方九所知,這種全身黝黑,泛著烏黑冷光的鐵甲,造價極其昂貴,整個鄉裏不足百套,隻有特殊身份或者執行特殊任務的人才可擁有,市麵上根本是千金難求,有錢也買不到。


    “方九,你小子行啊,還真想毀掉‘望遠鏡’不成?”最後走出的兩人,其中一人掀開麵甲,上前言道。


    “匡校尉?……”方九驚訝地問出聲,後麵的話他也不知該怎樣說是好了。


    “張大夫!……”一旁的羅盛突然驚唿道,顯然他也看到了什麽。


    “師、師父!”方九同樣注意到匡勝身側之人,待其掀開麵甲,才認出來者,隻是太過突然,太意想不到,這才慢了半拍,於羅盛之後發出聲音。


    “怎麽樣,老哥幾個,俺這徒弟還成否?”張猛僅看了一眼方九,即迴首對最初五個現身的老兵道。


    “還成,挺冷靜。”一名老兵不苟言笑地道。


    “確實不錯,能分出輕重。”另一名老兵道。


    “好啦,都是自家人。”匡勝打個圓場道:“張兄也是,非要考較弟子,若非某跟來,毀了‘望遠鏡’,那罪過可就大了。”


    “嘿嘿……”張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認了此事,跟著大手一揮,朗聲道:“走,咱們迴去,軍丞可得等急了。”


    方九和羅盛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麽迴事,剛想張口詢問,卻被匡勝一語:“跟上便是”給堵了迴去。


    於是,方九、羅盛隻能揣著好奇心,默默地跟在張猛、匡勝他們後麵,縱馬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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