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生走了。


    馮寶提出的條件太過匪夷所思,而且在眼下“特殊時期”,他不敢做主,必須得迴稟刺史。


    而一眾親兵護衛,得知此消息時,更是打破頭也想不通!隻是他們習慣於服從,無人出言直問罷了。


    洛川是客人,況且此事與洛家多少有些關係,再加上一個不在乎的明崇儼,他倆聯袂前往馮寶房間,想要問個清楚明白。


    剛走到門口,卻聽屋內傳來馮寶聲音:“狄姑娘不是希望吾替百姓討迴公道嗎?買下‘寧安寨’,正是為此!”


    “師父所言何意?”明崇儼推開虛掩房門,走進去問道。


    “無禮,也不知道敲門。”馮寶佯怒道。


    “弟子知錯。”明崇儼貌似很有“誠意”地認了錯,旋即又將剛才問題問了一遍。


    馮寶擺了擺手,示意明崇儼與洛川坐下說話,而後言道:“狄姑娘有言,百姓不可枉死,大唐不容賊寇冒犯,當為國除奸、為民討還公道,爾等以為如何?”


    “狄姐姐所言極是,理當如此。”明崇儼道:“煌煌大唐,怎可任由宵小猖獗。”


    “馮縣男,洛某以為,賊寇逃於海上,剿滅實恐不易,還需從長計議才是。”


    “看來諸位都認為應當為民除害,那我可以告訴大夥兒,吾意已決,當上書陛下,為枉死百姓討迴一個公道!”


    馮寶一席話那是擲地有聲,可屋子裏的幾個人總覺得不是那麽迴事兒,因為他們誰也想不通,這和買下“寧安寨”有何關聯?


    明崇儼還想再問,哪知房門被敲響,緊接著聽到劉長河話音:“校尉,人已帶到。”


    “進來!”


    馮寶聲音剛落,房門即開,劉長河領著高破軍走了進來。


    “汝之傷,不礙事了吧?”高破軍當初自屋頂跌落時,曾被弩箭射傷,經過包紮、上藥,本已無事,然城門口一戰,傷口迸裂,故而馮寶有此一問。


    “已無大礙。”高破軍應道。


    “‘寧安寨’如今空無一人,令叔父恐——不在了。”


    馮寶話說得很婉轉,可誰都能明白其中意思——所謂不在,即是亡故。


    “寧安寨”發生的事,高破軍之前便已知曉,其二叔命運,並不難猜出,今聽馮寶所說,不過是證實矣。心裏有準備,那當然好受很多,唏噓片刻,一切依舊。


    “高破軍,汝擅殺官軍,此為罪也!力戰賊寇,是為功也!功過是否可抵,本官可做不了主。加之汝非唐人,律法並無明示,唯陛下可聖裁。”馮寶說著,抬眼看了看高破軍,見其麵無表情,於是又道:“本官有言在先,汝戴罪立功可去罪,因此,本官命汝護送一名親兵迴鄉,平安抵達後,自會有人向陛下求情,不知汝可否走上一遭?”


    高破軍壓根兒就不明白馮寶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然事到如今,為了活命,想不答應都不可能。


    馮寶似乎對高破軍的態度很滿意,接著又隨意說了兩句,即打發其離開。


    等高破軍走出房間,馮寶又主動說起道:“諸位以為‘寧安寨’不值一萬貫?”


    “怎麽會,一座軍寨可不是區區萬貫可以建成。”洛川道:“可那裏沒人、沒地,要之何用?”


    “當然有用,而且有大用!”馮寶道:“前隋水師建立‘寧安寨’,作為水師維修、補給之要塞,意義可謂深遠,作用十分重大,隋亡了,大唐取而代之,理當做的更好!今日我以萬貫買下,他日朝廷將以十倍之資贖迴,如此好事,豈可放過。”


    屋裏的人都懵了,誰也料不到馮寶會有如此說法。


    馮寶知道他們想不通,當然他也懶得解釋,況且買下“寧安寨”是一個宏大計劃中很小的一環,且臨時起意,在他看來根本微不足道。


    至於那個宏大計劃,馮寶認為,當世除了謝岩,恐怕誰也理解不了,所以更用不著多說。


    “狄姑娘,請取紙筆,煩勞研墨。”馮寶說著看向明崇儼,又道:“小儼,去叫方九過來。”


    須臾之後,筆墨紙張準備完畢,方九也隨同明崇儼進得房間。


    “方九,過來坐下。”馮寶招唿方九坐到鋪有紙張的案幾後,道:“替吾寫一份奏疏,名目為‘大唐水師重建策書’……”


    轉眼間,時光已至“顯慶三年”九月。


    之前,許爰入土為安後三日,皇帝陛下正式下詔——“奪情起複”於謝岩,至此,圍繞“謝岩喪妻”,是否需“解官居喪”一事,塵埃落定。


    既然一切變化都沒有,“衛崗鄉”自然繁華如昔!


    謝岩今日去了一趟官衙,那是因為於鄉長差人來告訴他——“良善人家”匾額已製作完成。


    給洛、黃兩家頒發表彰匾額,那是皇帝的意思,隻是後來謝岩一直關注夫人生育,將此事延後了。直到皇帝下詔“奪情起複”,他才想起來這麽一迴事,交待鄉裏去辦。


    公事房裏,謝岩仔細驗看了兩塊一模一樣的匾額,尤其是落款——“欽命衛崗鄉”五個字,絕計不能錯。


    以地方官府的名義,那是皇帝的意思,但表彰一事,又出自皇帝口諭,所以,為了能夠想出既體現聖意,又代表地方官府的落款,謝岩可謂是煞費苦心。


    待仔細驗看無誤,謝岩這才將兩塊匾額重新用紅綢覆蓋,並且將吳成喚進屋道:“安排兩個人守在房門口,此外,請於鄉長差人去洛、黃兩位大掌櫃家中,就說鄉裏意欲表彰兩家操辦‘惠民成藥堂’之善舉,三日後,吾當率眾官員登門送匾。”


    洛克然今日沒有外出,其弟洛峻一大早便登門來訪,就一些事宜,征詢意見……


    二人正式敘談之間,管家前來稟道:“郎君,鄉裏適才來人,稱謝縣子三日後親至府中,頒匾額以彰顯洛家善舉。”


    “來人安在?”洛克然顧不上多想,急忙問道。


    管家道:“來人自稱還需去黃家,故未作停留。”


    “可有細問?”


    “來人受命於鄉長,詳情概不知曉。”


    聽完管家的話,洛克然側首問洛峻道:“三郎如何看?”


    洛峻想上片刻,方道:“所謂‘善舉’,必指‘成藥堂’,然此事開辦不久,眼下僅限於鄉裏,如此大張旗鼓,行彰顯之舉,似乎……似乎早了些。況此事乃縣子提議,知者雖少,卻難稱隱密,如今這般——不妥啊!”


    洛克然本就覺得有哪裏不對,現在聽洛峻如此一說,更覺不妥。當下思慮片刻,立即道:“備車,去官衙。”


    和大唐許多地方都不同,“衛崗鄉”裏,官紳出行幾乎都用馬車,除了個別世家豪門為了凸顯身份,會在車身上做些標記外,其他區別不大。但有一條,車速不得過快,否則重罰,這也是鄉裏馬車多了以後,頒布的政令。


    在正因為如此,坐車其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幾乎純粹成為一種身份的象征,隻不過那是“不成文”的規矩罷了。


    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禮儀繁多,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區分各個階層,謝岩、馮寶在馬車一事上,有意淡化了區別,所為逐漸向百姓灌輸一種“平等”的思想,隻是這事隻能做,不能說。


    可馬車多了以後,也帶來了兩個大問題——停車難以及堵車!


    尤其在官衙附近,想要找一個空地停放馬車,極為困難,幸好洛家財雄勢大,產業眾多,這才可以將馬車停在不遠處一個自家店鋪裏,而後步行一段也就到了。


    很巧,洛克然、洛峻兩兄弟帶著隨從剛走到官衙大門前,迎麵見到黃守義一行走了過來。


    即是競爭對手,又是合作夥伴的洛、黃兩位家主碰麵,寒暄一番自然不可避免,且此刻同時出現在官衙,所為何事,皆心知肚明。


    二人攜手同行,徑直前往鄉長於辰的“公事房”。


    他們哪裏知道,於辰幾乎什麽也不知情,不過卻透露了一個信息:“謝縣子今日衙內處理政務,還未曾離去。”


    洛、黃二人聞言頗感意外,他們都知道,自謝夫人離世並入土為安後,“謝府”閉門謝客,謝岩本人更是未曾離家一步,今得此消息,又豈能錯失一見。


    二人不作多想,同時起身告辭,而後匆匆來到不遠的“黜置使公事房”。


    經吳成通稟,得到應允之後,兩位大掌櫃終於得以見到謝岩本人。


    “草民拜見縣子。”無論多麽相熟,禮數卻不可廢,進得屋裏的洛克然、黃守義、洛峻三人,一齊行禮道。


    “請坐。”謝岩簡簡單單應道,接著主動說道:“三位可為贈匾而來?”


    洛克然與黃守義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表情已然說明一切。


    謝岩情知此事在旁人看來很不合理,隻是皇帝金口玉言,必須得辦啊!


    然事關皇帝,謝岩無法明說,便用手指了指一旁紅綢覆蓋的地方,口中言道:“不妨掀開看下。”


    洛、黃兩大掌櫃相互對視一眼,接著一起走了過去,二人各執一角,緩緩向上掀開……


    “良善人家!”洛峻忍不住念了出來,緊跟著驚唿道:“竟然是金漆!”


    洛克然、黃守義那是震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們可都知道——平民之家尚不可以用“金漆”,更何論商賈之家?


    二人幾乎同一時刻將目光投向謝岩,滿麵不可思議,期待解釋之情更是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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