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恢轉過身,由於講台比地麵稍微高出一些,所以他能夠看到高遠以及李績等人,隻不過哪怕心裏再奇怪,麵上那也是若無其事,正式開始講課……


    假設謝岩坐在屋裏聽課,他一定會十分感慨——馮寶在“睦州”,真的是撿到寶了!


    謝岩用“壕溝”,輔以各種器具形成的“野戰工事”,固然能夠有效抵禦騎兵衝擊,但是此方式有兩大弊端,其一,挖掘“壕溝”需要計算工程量以及根據地形進行布置,考慮的方麵比較多,對於帶兵將領的要求比較高,而且需要有一支專屬的“施工隊”,單單依靠軍卒,速度慢了些;其二,大軍行動時,需要攜帶很多器具,不僅不太方便,某種程度上也限製了行軍速度。


    西域歸來途中,許恢與一些軍官們閑話時,說起過“野戰工事”的事宜,隻不過所有人都認為,除了“衛崗鄉”出來的“武平特混營”外,大唐其他軍隊,都很難嫻熟運用或者效仿這一戰法,因為財力和人才都遠遠比不上。


    多數人,都會認為此乃“武平特混營”之“獨家戰力”,不僅不可外傳,還需保密才是要緊事,執此想法者,包括許恢在內,當時在馮寶軍中不在少數。


    可是,馮寶知道後卻告訴許恢:“‘野戰工事’弊端太明顯,並不具有太多實用性,事實上,完全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方法。”


    許恢根本理解不了這些話,隻好詢問詳情,他哪裏知道,馮寶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但是卻給了他一句提示:“在野外構建防禦,其實和修路、建房的道理相通,理當有更快捷的法子,若是想不出來,迴鄉後可以去‘施工隊’那裏多問多看,相信定有所獲。”


    許恢牢牢的記住了這句話,迴到了鄉裏以後,前前後後跑了不下於十趟“施工隊”,通過詢問和觀察,他發現,工地上每次運來紅磚的時候,都是用“滑輪”加“行吊”從牛車上卸裝,而那些紅磚,事先都是放在一個方形的木架(托盤)上,如此搬運,不僅省力,而且快速。


    許恢初時隻覺得新鮮有趣,等到他看見每四個人一組,將紅磚一塊塊從大木架移到小木架上,最後用木杠套繩肩扛的方式往施工現場搬運的時候,他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摸到一些竅門了。


    當又看見兩人一組,用同樣方式搬一包包水泥的時候,許恢終於意識到,其實完全可以用這樣的方法,來進行搭建“野外防禦”。


    剛開始的時候,許恢設想的是用麻袋裝泥土,通過堆放形成類似“城牆”一樣的“防禦工事”,結果發現,所需要的麻袋數量太過龐大,且尤為重要的是,大軍輜重本就攜帶數量有限,不可能有單獨的運力來裝運空的麻袋,所以實用性幾乎為零。


    那麽,唯一的可能性隻有弄出一種裝具,既可以給大軍用來裝運糧草以及其他物品,又可以在戰時充當裝載器具,唯有如此,才可能實施設想中的“野戰防禦”。


    有想法是好事,可實現所想就不容易了,許恢自己想不出,便將此事作為課業布置給了“軍事興趣班”的學子們。


    人多力量大,那可不是“吹”出來的!


    在眾人集思廣益之下,一種“方形裝運袋”問世了。


    所謂“方形裝運袋”,其實是普通麻袋的一個變種,非常類似後世常見的“方形收納包”,其最大好處在於,無論裝運的是糧食還是飼料,乃至泥沙或碎石,當裝滿後,相當於一塊塊方形的“大石”,非常便於碼放,更重要的是,它比麻袋用起來方便,而且由於縫製了提手的緣故,搬運起來可以兩人一組,效率大大提高。


    謝岩聽說了此事後,特意去看了一下,當時就明白了許恢的設想其實是一種極為超前的思想,那就是“標準模塊化應用”,簡單而言就和“搭積木”差不多,是一種很高級的應用模式,即便在後世,那也是大型工程機械普及以後才出現的。


    謝岩當時什麽也沒有說,他想看一看,古人的智慧究竟能夠走到哪一步?


    結果又一次給了謝岩驚喜,在學習了“力學”和“數學”的學子們幫助下,許恢一步步完善了自己設想……


    比如,大軍出動時,每日糧草消耗驚人,自然會騰空出許多“方形裝運袋”,等到了戰時,用空袋裝泥沙和碎石構築“防禦牆”以替代“壕溝”,如果數量不夠,可以用裝糧食或者飼料的進行補充。由於每個袋子裝滿後,分量接近百斤,用它們壘起來。有個三排即足以抵禦騎兵了。


    但是,有一位學子卻認為,無論怎樣碼放,這一道人為的“牆”,都是一種方形結構,而這種結構穩定性較差,也就是說,在抵抗騎兵衝擊時,並不能保證不出問題,因此他提出,在構築時,應當是下寬上窄的“梯形”樣式,因為更接近“三角形”,所以穩定性以及抗衝擊性遠遠強過那道“牆”。


    與此同時,又有學子提出,應該計算清楚大軍在野外時,構築一道“防禦牆”最少需要多少個“方形裝運袋”,以便在出發時準備好。


    這是一道並不複雜,但計算量比較大的題目,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李淳風聽說了“野戰防禦”一事。


    到了後來,學子們提出的建議就更多了,其中最吸引許恢注意的是一名學子認為,“野戰防禦”除了突出一個“防”,還應該考慮到“攻”,即“攻守兼備”才是最佳。而李績今日聽的正是怎樣有關加裝“攻擊器械”一趟課。


    李績戎馬一生,經曆過無數戰鬥,若論戰場之經驗,恐怕沒有人比他更強,饒是如此,他也想象不出來,那些腦洞大開的學子們,提出的各種匪夷所思、五花八門安裝攻擊器械的方法。


    比如,“梯形防禦牆”的頂端,以間隔一步的方式擺放裝有泥沙和碎石的“方形裝運袋”,軍卒居其後,以“強弩”招唿敵軍;弓箭手居於牆下,以密集陣形仰天放箭,最後形成“拋物線狀”的箭雨,可以有效阻隔跟在騎兵後的步兵。再比如,還有學子提出,大軍出發前,可以攜帶一些鐵鏈,如此可根據敵軍的重點攻擊方向進行加固或修補損毀的防禦缺口……


    總之,學子們的建議,有的合理,有的則是條件不允許,考慮的不夠周到,但是,李績聽得出來,坐在這間屋裏的每個人,都有不低的軍事認知,而且對於一些軍械的熟悉程度,似乎還超過了普通軍官,特別是“衛崗鄉”獨有的一些軍械,連他都不是很清楚。


    隻不過,李績從整個討論中,得出了一個結論——“軍事興趣班”的學子們,對於作戰而言,總體來說,繼承了謝岩和馮寶在“軍隊精銳化”方麵的想法,高度依賴於武器裝備,對於真正的戰術和戰法,似乎無人提及。


    想到這裏,李績轉首對跟隨而來充當護衛的“千牛備身”李聰低聲說了幾句話……


    很快,李聰如其他學子一般,舉起了右手,要求發言。


    許恢對屋裏來的這些特殊客人一直都頗為關注,此刻見有人舉手,自然無不允之理。


    得到允許的李聰,先是站起來,略一欠身,而後言道:“‘野戰防禦’固是重要,然我朝大軍百戰百勝、所向披靡,何需防禦?況且,大軍作戰,講究的是攻城略地,消滅敵軍,純粹的防禦,恐難以做到,某家請問先生,守而不攻,於國何益?”


    許恢見其說完,頷首一笑,道:“兄台之意,許某已明,且請坐下,聽吾慢慢道來。”


    “諸位——”許恢說了一句,停頓片刻,待所有人安靜下來,又見剛剛提問之人已然坐好,便接著道:“《司馬法》有雲: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故大唐之鐵騎,當攻得出,守得住,唯如此,方為強軍。吾以為,在攻守之間,並不存在哪一個方麵更重要之說,攻或守,不同需要矣,無定數可言。眾所周知,許某有幸追隨馮縣男出征西域,期間經曆了一些戰事,其中馮縣男獨率孤軍深入後方的戰法,令吾無比欽佩,而此戰的關鍵也正在於此!”隨後,許恢將當時的戰況大致說了一下……最後道:“根據此戰之過程,不知諸位是否以為,守得住,才是更重要的嗎?”


    在真實的戰例麵前,包括李績在內,任何人都無法反駁,更何況,許恢所舉的戰例中,馮寶所做的是寓攻於守,正應了之前的一句話,攻得出,守得住,才是強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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