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霍來了。


    他在“征稅監”擔任了一段時間“稅丞”,圓滿地完成了收繳“新商稅”的事宜,卻因為不辭辛勞,身體每況愈下,加之其老家在“長安”附近,故謝岩讓其執掌鄉裏的“進奏院”,權且算是養老了。


    同後世的“駐京辦主任”差不多,老霍不認識幾個高官顯貴,但卻和諸多衙門內的低級官吏混了一個熟悉,謝岩將他請來,也正是這個原因。


    “老漢見過縣子。”書房裏,老霍見到謝岩即行禮道。


    謝岩很客氣地招唿其坐下,而後道:“不少日子沒見,氣色比在鄉裏好多了。”


    “蒙縣子關照,老漢在‘長安’除了吃喝,旁的事極少,如此再不好些,實在說不過去了啊。”老霍說著,嘴一咧,露出一口黃牙地笑著。


    “一切安好,比什麽都強。”


    “那是自然。”老霍應了句,隨即道:“縣子,老漢方才在大門外見到……”


    謝岩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說下去,跟著接過來說道:“請你過來,正為此事。”說完,將大致情況簡單敘述一下……


    老霍聽完之後,微一皺眉道:“此事怎麽聽起來有些怪異啊?那個商涵何來膽子,在縣子門前跪求?讓人將其轟走,豈不更好?”


    謝岩道:“豈會如此簡單,其跪求於門前,知者甚眾,將其趕走,隻怕是徒增煩惱,況,吾總覺得,此事背後有人在操弄,否則他不應該有此膽量才是。”


    “不錯,一介平民如此,要說沒人指使,斷無可能,縣子找老漢過府,可是為查清背後之人?”


    “不錯!三狗他們留在鄉裏,跟來的都是新人,辦不成事的,老霍,隻好麻煩你了。”謝岩接著道:“隻需要弄清楚何人在背後操弄即可,餘下事,吾自會處置。”


    “縣子這是哪裏話,老漢雖在‘長安’,可還是鄉裏人,此事老漢這就去辦。”老霍說完,又問:“縣子可還有其他吩咐?”


    謝岩想了一下,道:“旁的那倒沒有,不過,老霍你務必記得,隻需要知道是誰就成了,決計不可以做任何事情。”


    “縣子放心,老漢知曉。”老霍正色的應承下來。


    接下來,老霍又問了一些鄉裏的情況,尤其是關於馮寶南下的事,畢竟此事在朝中沸沸揚揚了一陣子,甚至一位宰相還受到了牽連。


    謝岩就事論事,很簡單的說了一下,以免代表“衛崗鄉”在“長安”的老霍什麽都不知道,將來說錯了話,也算是統一口徑吧。


    他們正說著話時,吳成又匆匆走了進來,詢問之下,謝岩得知,那個商涵,又出幺蛾子了——他在府門外,當著眾多圍觀百姓“痛陳”:說自家小時候如何淒慘,妹妹被賣,自己不得已入贅“商家”,如今妹妹成了“新安縣子”的妾侍,自己隻想請起出麵恢複本姓也不曾有迴應;意欲拜其為師,好生進學以期光宗耀祖,同樣被拒,所以才出此下策,請大夥兒來評理。


    應該說,這種後世常見的利用輿論來達到某種目的的做法,在大唐還是極為罕見,無論是老霍還是吳成,都不知道如何應對才好。


    他們覺得棘手的事,謝岩倒是不在乎,聞聽之後即對吳成道:“你派人去找巡街捕快,讓他們過來處置此事,另命人告訴圍觀百姓,事情交由官府處置,切記,在捕快未到前,絕對不可以讓那個家夥有半點閃失,免得讓人有機會賴在咱們頭上。”


    雖說聽不懂謝岩的話意,但是吳成依然不折不扣的執行去了,至於老霍,也即刻起身告辭,他也意識到了,此事需得盡快解決,否則拖得越久,事情越大。


    等到書房空無一人之時,謝岩得以安靜的思考一下,怎樣解決府門前的這件“破事”。


    其實事情本身不大,商涵的訴求也不算高,但是謝岩很清楚,這兩件事情,自己是一件也不能答應。


    “入贅”是商涵本人曾經答應的事,雖說很多人入贅後飛黃騰達,而後恢複本姓,可那是在自家同意的情況下,不管本心是否願意,至少表麵上是答應了,所以稱得上是一種自願的行為,可商涵話裏話外都是讓謝岩出麵的意思,那便是有仗勢欺人的意味了,性質也完全不同;至於拜師,那更不可能了,以商涵之人品,即便是在學堂當學生都不配,何論其它。然偏偏此人利用紫珠的關係大做文章,至少在普通百姓眼裏,那還算得上合情合理,畢竟在大唐,人情世故很多時候要比規矩更管用,更何況,大唐的律法本就粗漏甚多,想鑽空子那是太容易不過,也正是基於此,謝岩這才讓捕快來處置,反正他們代表官府,怎樣做都合理安排。


    結果也確實如此,捕快很快以“帶迴去問話”為名義,將商涵帶走了。


    當吳成頗為興奮地將事情告訴謝岩時,他隻是笑了一下,因為他知道,真要是這麽簡單,那個商涵是不可能出現在大門前的。


    謝岩覺得,自己不能一直在家幹坐著,那樣太被動了,得必須做出一些反應。於是,他再三思考後,決定親自去找“長安周刊”的副總編輯盧照鄰。


    作為文人的盧照鄰,在遠離了朝堂的勾心鬥角後,終於擺脫了原先愁苦的宿命,現在那日子過的叫一個“好”啊!


    身為總編輯,“長安周刊”刊載什麽內容,刊載誰的文章,在許敬宗很少過問的情況下,幾乎是一言而決,尤其重要的是,隨著年齡增長,見識提高後,他已經深刻的認識到,隻要自己不去觸碰朝堂裏的權力分配和人事話題,其他事情,幾乎沒人和他計較,畢竟明麵上有宰相許敬宗“罩著”,誰也不會找那個不自在。


    一番簡單的老朋友式的客套話後,謝岩直接道明來意——請盧照鄰出一份“特刊”,將商涵的事給登出來。


    此等小事,盧照鄰自無不允之理,立刻安排人去辦了……


    “長安周刊”時不時以“特刊”名義發行,對於“長安”人來說已是司空見慣了,當次日百姓們饒有興趣拿著“特刊”議論之時,謝岩得到消息,那個商涵又來到府門前跪求了,至此可以確定有人在背後操弄了。


    “長安周刊”的訂閱戶中,官員占了相當比例,在散朝後,許多官員均從“特刊”中知道了“謝府”門前發生的事情,眾人議論之餘,不免揣測,究竟是何人在背後給謝岩增添這麻煩事?


    此事真就是一件麻煩事這麽簡單嗎?當然不是了!相當一部分官員從中看出了有人在“算計謝岩”的心思。


    從表麵看,商涵的要求很簡單,隻有兩樣,其一是恢複本姓,然此事隻要謝岩允了,難脫“仗勢欺人”之嫌,即便是花錢解決,那也得對方同意才可以,況且,就算同意了,也可以說是“迫於無奈”,如此一來,對謝岩的聲望可謂是影響很大,中間可以做的文章就太多了;其二是拜師,那更明顯是個“坑”,他日弟子若有過失,為師者難辭其咎,受牽連當屬必然。商涵以一個不算特別密切的關係提出上述兩個要求,且動靜鬧得挺大,目的不可謂不明顯,那就是把私事公開化,不管最後是什麽結果,對謝岩的聲望都將造成打擊,而一個官員的聲望好壞,直接關係到其晉升等仕途,如此可見背後之人用心險惡。


    然官員們不知道的是,謝岩特意把事情弄得更大,讓更多的人知道後,其事情本身就變了“味”。


    “特刊”裏有人補充了一篇議論文章,大意是:“商涵當年自願入贅,如今不依靠自己而想利用他人恢複本姓,為小人矣,況且罔顧‘商氏一家’多年來情義,隻想著一己之私,此舉有忘恩負義之嫌,如此無情無義之輩,有悖聖賢教誨,謝縣子不予理睬此人,當屬合適。”


    一期“特刊”裏,內容很多,“謝府”門前發生的僅是其中之一,而這一篇議論文章,更是十分不起眼,但正是這短短的文章,扭轉了輿論中對謝岩的種種不利說法,使得百姓們意識到了事情的另外一麵,從而原本對商涵抱有的同情弱者心態逐漸散去,繼而成為“看熱鬧”的想法。


    用後世的說法,像商涵這種試圖利用社會輿論以圖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目的的做法,隻要輿論的風向一變,那麽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隻要當圍觀的百姓不再支持,且失去“新鮮感”後,商涵灰溜溜的從“謝府”門前消失,就成為了必然。


    但是,隨著商涵的消失,事情就結束了嗎?當然不可能。


    從謝岩出現在大唐,這還是頭一次被人給有針對性的給“算計”了,哪怕僅僅是件小事,卻也給他提了一個醒——自己不是沒有“仇家”的,在看不見的地方,一直都有人在窺伺,一直都有人在試圖對付自己,那麽,找出“敵人”,就尤為重要了,否則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實在太吃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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